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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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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寶珠氣得跑走後,阮覓倒是笑了會兒,看起來並不像先前表現出來的那般不耐煩。

不過阮寶珠看了大概也理解不了。

大孩子的世界她不能理解!

之後兩天,阮寶珠確實像她發的誓那樣,再也沒來過阮家。

阮覓則在家養兔子,那兩小丫鬟把兔子交到阮覓手裏去的時候眼淚汪汪的,好像下一秒這兔子就會被阮覓剝皮抽筋紅燒掉。

由此可見阮覓在她們心目中是什麽樣的。

於是在兩小丫鬟整日的驚心吊膽中,阮覓撐著頭蹲在那兒餵兔子,餵了整整兩天!

等她們將兔子拯救出來時,發現那可憐的小兔子撐得肚子圓滾滾,肥的不用再養,立馬就能上餐桌了。

丫鬟們紛紛唏噓:這就是養肥待宰的手段啊……

而在餵了整整兩天兔子後,阮覓終於出門了。

形勢不等人,魏驛藺想當個小綠茶抱上富婆姐姐的大腿,從此走上一條吃軟飯的“康莊大道”。這完全和阮覓的目的是相反的。

這一回,阮覓決定再賭一次,就賭魏驛藺一定是原書主角之一。

經過這麽多天的思考和總結上一次翻車的經驗,她肯定不會再賭錯了。

畢竟,聰明人可不會在同一條檻上跌倒兩次!

而想阻止魏驛藺吃軟飯的路,就必須先了解他同段意英、曹雪冉之間的關系。

上回莊子一聚,阮奉先知道後對阮覓的態度又親善了不少,估計是沒想到阮覓居然能同鱗京惡名赫赫的福安縣主扯上關系。

於是當阮覓說想邀請段意英去明華寺燒香時,阮奉先當即就答應了。還主動說日後阮覓想出去就差人準備,不必同他商量,他也會同管事那邊說,日後單獨給她備一輛馬車,好方便她出行。

阮覓順勢同他來了場父慈女孝的戲,只要能給她方便,忍著惡心又有什麽關系呢?

明華寺建在明山上,恰巧這一日又是上香日。阮覓坐在馬車上終於見識到了古代的“堵車”是什麽樣子。

車剛往前面挪動一段距離,當你心中狂喜並吶喊“動了動了”的時候,它又忽然給你驚喜,調皮地停下來,還一停就是將近一柱香的時間。

什麽官兒小的給官兒大的讓路,硬生生從旁邊小道裏插|進來幾輛馬車。又或者是那輛馬車內的小姐夫人不舒服了,得停下來緩緩。

阮覓還沒到與段意英她們碰面的地方呢,就已經在這兒耗費了大半天功夫了。

嘆氣間,聽到有人喊她名字。阮覓從窗子裏探出頭去,看到兩匹馬越來越近,馬上的人,正是段意英同曹雪冉。

“就知道你給堵在這兒了。”段意英坐在馬上看笑話,還圍著阮覓那無法前進半步的馬車繞了個圈,幸災樂禍的意味太過明顯。

阮覓摸清楚她的脾氣,陰陽怪氣故意捧她:“哎是嗎?那縣主可真是機智呢。”

這奇奇怪怪的強調,段意英聽後,楞了一下,不僅沒生氣還伏在馬上笑了好久。

“你這人怪好玩兒的。”

笑完後,這難得誇人的福安縣主賞了個你自個兒偷著樂的眼神給阮覓。

她可是輕易不誇人的!

曹雪冉在一旁看著兩人說笑,等兩人談話告一段落後才朝阮覓點頭問好。

“怎麽想起來去明華寺燒香?”

她想問,卻沒有問的,應該是為何也邀請了她。

不是妄自菲薄,曹雪冉一向明白自己的人緣。才氣比不上她的,不願與她走得近省得淪為陪襯。家世比不上她的,覺得她目下無塵不好親近。

這林華巷阮家的人,還是個寄居於此的遠方小姐,一般來說,是不會有想親近她的想法的。

阮覓不知道曹雪冉心裏想了什麽,不過這問題確實讓她不好回答,草草找了個借口道:“自然是求簽了。”

此話一出,不僅曹雪冉一臉了然,就連段意英都一副什麽都懂了的樣子。

阮覓:……

?悄悄冒出個問號。

你們懂了什麽?

段意英翻身下馬,調笑著撞了撞阮覓的肩膀,“說來也是啊,明年便到及笄的年齡了吧?閨中夢,思郎君啊……”

眼裏滿滿都是調侃。

“不必不好意思,我及笄之前也時常不安。每個人都要經歷這些事的。”曹雪冉倒是不像段意英那樣,而是以為阮覓正處於仿徨時期,溫聲安慰她。

這兩人,一個仿佛烈火,另一個卻如同溫水,都用自己的方式企圖緩解阮覓的尷尬。

雖然阮覓並沒什麽可尷尬的,但不得不說,站在段意英同曹雪冉中間,方才因交通堵塞而起的煩躁確實消退不少。

她故意黏黏膩膩道:“那日後我再有什麽心事,就同你們說說?”

曹雪冉沒料到阮覓會這麽直白,怔神片刻抿著嘴笑,“隨時恭候。”

另一邊的段意英則不想惹上麻煩事一樣,飛快翻身又上了馬,“我才沒那閑工夫,快些上來。”

嘴上不耐煩,手卻朝阮覓伸去。

“你這馬車累贅,還不如我的逐月快。這回就便宜你了,讓你感受一下逐月的厲害。”

曹雪冉站在那匹比她還高的馬旁邊,一身書卷氣兩袖筆墨紋,怎麽看都和這匹馬不搭,她微微嘆氣,最後只能接受現實,磕磕絆絆爬上去。

另一邊,阮覓同段意英已經坐好。

段意英叮囑:“你可抱緊我,掉下去我可不會管你啊。”

“……好。”

一揚鞭,黑色大馬打橋而過,兩岸青翠,成排華駕,身後還跟著匹棗紅馬小心翼翼。

七月初秋,年少衫薄,衣香鬢影穿馬過,不知人間愁緒。

阮覓閉著眼,等跑出去一段距離才慢慢睜開。段意英看著性子暴,騎馬真的出乎她意料的穩。

她們如利劍般穿進風裏,臉上便猶如刀割般,微微有些疼。

阮覓看了一會兒兩邊飛速倒退的風景,驀地想到段意英那句“你掉下去我可不管你”,默默摟緊段意英的腰。

只是馬上顛簸,她一不小心就碰到一點兒溫軟。

……

阮覓腦中放空一瞬,原來段意英身材這麽好啊……

她還沒來得及感慨別的,就聽到段意英放肆笑道:“你看著跟豆芽菜似的……”

原來其實身材不錯?

阮覓謙虛一下,正打算互誇回去。

“沒想到身材真是個板板兒。”段意英連發絲都散發著勝者的驕傲。

阮覓:……

板板兒?

您禮貌嗎?

明華寺建在明山山頂上,樹木蔥郁,靜謐幽深。

三人騎著馬來到明山腳下,便找了明華寺專門在此地設的停腳點,將馬栓在此處,走著上去。

進口的地方倒是有許多轎夫,見到人就殷勤上前問,是否要坐轎子上去。

大部分人出行時不是坐了轎子就是乘了馬車,僅僅阮覓三人慢悠悠走過去的樣子顯眼得很,不一會兒身旁就圍了大群來問的人。

眼瞧著段意英眉一皺,不曉得要說出什麽來。阮覓突然誇張驚呼道:“哎呦,縣主您這是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那群轎夫瞬間整齊劃一,猶如潮水般後退,生怕沾上麻煩事。

“還不快走。”阮覓輕輕推段意英一把,然後率先邁開腿往前跑。

笑話,此時不跑,難道留下來吃福安縣主暴怒毆打百姓的第一手瓜?

誠然段意英不是這樣的人,但過往行人裏,說不定就有個心懷惡意的,一旦段意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下午時分鱗京就會流傳起福安縣主仗勢欺人的傳聞了。

曹雪冉好整以暇看著阮覓的背影,隨後也跟上去。

僅留下段意英表情冷艷,實則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也忘記了自己之前差點要發火的事。

她真覺得,阮覓這人,挺奇怪的。

世界的參差不齊,總是體現在各個方面。

當段意英一拖二將兩人帶上明山山頂的明華寺時,她滿臉都是難以置信,“就你這麽弱,怎麽敢大言不慚要自己爬上來?”

阮覓:貓貓震驚。

怎麽有人如此囂張?

她實在沒忍住,“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自己爬上來?”

“自然是你自個兒自傲自負自滿!”段意英冷笑,一頭高高束起的長發甩了甩。

“哈?”阮覓站起身,同段意英對視,兩人跟鬥雞似的。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阮覓這會兒火氣大,瞧著段意英哪哪兒都不順眼。一個沒忍住,她沖上去抱住段意英的腰,直直將人頂到那株廣玉蘭上,將人壓得動彈不了。

“你給我放開!”段意英咬牙切齒,直接用手去扯阮覓的手,卻發現全無用處。

廣玉蘭樹幹清瘦修長,葉寬而沈碧,凈白如瓷的花朵大得似盆。

那兩人在可憐的廣玉蘭樹下面你推我擠,直讓上頭滿樹的花落下來。一片片廣玉蘭花瓣飄落,又或是整個花盤栽進塵土裏。

阮覓頭頂掉了幾點細碎的枯葉片,這會兒她才冷靜下來。

但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

“你快給我道歉!”她無賴地大喊,仗著自己有這身好力氣,為所欲為。

“我憑什麽給你道歉?”

段意英梗著脖子覺得荒唐。

她堂堂聖上親封的福安縣主,什麽時候給人道過歉?

簡直可笑!就算拿著刀架在她脖子上,讓她從這明山跳下去,道歉也是不可能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感覺阮覓動作停下來了。

然後腰間一熱。

段意英頓時僵住。

此時兩人的姿勢是段意英背靠著廣玉蘭樹,腰部被阮覓雙手抱著壓在那兒,而阮覓為了能使上勁,上半身躬著,頭自然也埋在段意英腰間。

腰間突然滾燙,難道說,哭了?

段意英扯人的動作立馬訕訕停住,這怎麽能怪她?!

這種把人惹哭的事,同她福安縣主,沒有一丁點兒關系!

埋在她腰間的人終於說話了,段意英兢兢戰戰聽著。

“你每回都這樣說話,我雖知曉你心意是好的,但終究有人不懂。我同你交好,是因著我喜歡你這人。可在旁人看來,她們就覺著你仗勢欺人,可勁兒的欺負我。”

因隔著布料,聲音悶悶的,不難聽出來其中的哭腔。

段意英聽了立即皺眉,“誰敢……”

誰敢說她的閑話?

“你看,又是這樣。”阮覓打斷她,幽幽長嘆,“你是我來鱗京後見過最好的人,我也想讓旁人知曉你的好,為什麽就這麽難呢?”

語氣中盡顯心疼與心灰意冷。

段意英突然一個激靈,想起來,阮覓是從小地方跑來鱗京投靠親戚的小可憐,除了阮家人,就真的舉目無親了。來了好幾年,居然還說她是自來了鱗京後見過最好的人!

這是有多可憐啊?

才會把她都當成最好的人?

段意英虎軀一震,目露憐惜。

“咳,你、你先放開,我同你道歉就是了。”聲音柔得別扭。

“那你要答應我,日後說話不能這樣隨性了。”

“……好。”誰叫她終究是個好人呢?段意英目望遠方,自覺肩頭有重擔。

下一秒,阮覓松開手,表情淡淡直起身,瞅著段意英,像是在等待什麽。

段意英震驚於阮覓居然沒有哭,曹雪冉站在一旁,看戲看夠了決定充當一個旁白角色,事不關己般提醒道:“道歉哦。”

段意英:裂開。

終究是我不知人間險惡。

最後還是以段意英憋屈向阮覓道歉結束這件事,段意英看似性格火爆,其實不是個愛記仇的。道完歉後還是湊在阮覓身邊嘀嘀咕咕。

“你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裝哭那會兒把我嚇住了,還真行啊你。”

“啊對了,你上回那兔子宰了吃沒,味道怎麽樣?”

阮覓望天,覺得這條道路,真是艱難且漫長啊……

幾經波折終於到了明華寺前,上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明華寺前種了棵上百年歷史的菩提樹,菩提樹上掛滿紅布條和木牌。時而風過,將相鄰的木牌吹得相撞,清脆的撞擊聲便連綿不絕,映襯著此地風景,倒真是空明。

“好了,既然來了便安靜些。阮姑娘不是說來求簽?一齊去吧。”曹雪冉笑著止住段意英的話,不管她是如何的不開心,順手牽住阮覓,就將人帶進了寺廟。

段意英:???

三個人的旅程,只有她是局外人?

剛被牽住那一瞬間,阮覓猝不及防。說起來她同曹雪冉真的不熟,除了賞蓮會上寥寥幾面,也就在莊子上相處了一日。比之段意英的情緒外放,曹雪冉更為內斂,雖總是笑著,卻讓人猜不透在想些什麽。

阮覓不自在抽了下手,沒抽動。於是只能繼續這樣渾身別扭,走進寺廟。

手是軟的,指腹同手掌心都有薄薄一層繭。

約莫是長年執筆留下的痕跡。

阮覓腦子裏有點暈,飛快閃過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她不習慣同人這麽近距離接觸,連寒毛都要豎起來了,但要說討厭,又沒到那個程度。

然後,她感覺自己的手被輕輕捏了下。

嗯?

阮覓偏頭去看曹雪冉,她比曹雪冉她們小,自然矮一些,看人的時候要微微仰頭,動作很明顯。曹雪冉註意到,溫聲問她:“怎麽了?”

女子笑意溫淺,猶如古畫中的江南三月,煙雨朦朧。

阮覓眨了眨眼:“沒什麽。”

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和漂亮姐姐貼貼?

好像又可以了。

明華寺占據整座山,並不是僅一座寺廟這麽簡單。三座主寺與四周二十七分寺相連,呈眾星捧月之勢。

阮覓三人進去的是三座主寺之一。

佛像前僅一個蒲團,阮覓看那兩人一眼,見她們沒有動作,便先跪下。

佛像面容柔和,大有救濟天下的慈悲。

阮覓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您看我來這兒也算是天意,既然是天意,說明我同您還是有些緣分的,用咱們俗世的話說,我這是祖上冒青煙走了大運,才能同您有一點兒緣分。就憑這緣分,您要是不反對的話,那以後我就是您在人間的小徒弟!苦誰也不能苦孩子啊是吧,您可要保佑小徒這輩子能活到老安穩到老啊!”

“這會兒求簽呢,就是想看看小徒這事業順不順,您可千萬要給小徒來個上上簽!拜托了!”

心裏祈禱完,阮覓決絕地抖動簽筒,窸窸窣窣的竹簽聲響了一會兒,才從裏面掉出來一根。

段意英探頭去看,阮覓一把抓起來往解簽大師那兒跑。

這防賊一般的架勢,讓段意英撇了撇嘴,哼了一聲。誰沒個簽呢?她也去求一根!

那邊,阮覓鄭重把簽遞給大師,她還沒說自己要解哪方面的,大師就虎軀一震,捋著胡子的手都頓住了。

“施主你這上上簽,可有些不妙啊。”

又是上上簽,又是不妙。

阮覓即使面無表情,都開始糾結地皺起眉頭。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觀施主面相,天庭飽滿猶有神光,與此簽中桃花之相相符,這本是好事。”解簽的和尚神色覆雜,用一種“竟然沒想到,真是不簡單”的眼神看著阮覓。

“只是施主留情太多,恐會招架不住啊。”

???

阮覓差點覺得自己不是在大名鼎鼎的明華寺,而是在泗水街的算命小攤子上了。

大師又問:“冒昧問施主,如今已收攏了幾人?”

他年紀大,眉目祥和,問出這句話時語氣正常,阮覓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這什麽意思。

古代的和尚思想這麽開放的嗎?竟然問她海了多少個人?

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

終究是她錯付了。

面對大師慈祥的目光,阮覓倔強敷衍:“九十九缺一。”

大師神情滿意地點點頭,再次捋了把胡子,雖沒說什麽,但阮覓確信,自己從中看到了“不愧是你”的意思。

……

還是快走吧。

阮覓三兩下拿好東西走開,耳中傳來大師念經文一樣的聲音:“前路亂花迷人眼,只需守心,此方便是安處。”

聽著覺得有些意思,但再細想,又想不出什麽了。

“被狼追了啊你?”段意英捏著簽過來,曹雪冉慢悠悠跟在她身後,兩手空空,顯然並沒有求簽。

“你這是求的什麽?”阮覓悄悄墊了下腳想偷看,被段意英記仇躲開,順帶把她頭按下去。

高傲哼了一聲:“你自個兒不是有?”

然後便大步朝解簽的和尚走去。

阮覓引開了段意英的註意力,松了口氣。就聽到曹雪冉笑著說:“她求的是平安簽。”

一句話,清清淡淡將段意英賣了。

“你為何不求一支?”阮覓沒話找話,隨意問道。

曹雪冉還真認真想了想,才道:“若是求了個好簽,日後無法實現便是失望。若是下下簽,豈不是壞我此刻心情。”

通透,確實通透。

阮覓佩服。

兩人站著等段意英解簽,天上日頭正烈,阮覓便提議到那株枝葉撐天的菩提樹下去等。

褐色木牌在風間搖擺,發出清脆撞擊聲,鮮紅布條卷出弧度,於葉間纏綿。

木牌上都是簽文,承載著求簽者的期望。而布條上寫的是祈福語,諸如希望來年一家平安,事事順利之語。除此之外,也有些小女兒情思的話。

“願與郎君生生世世,白首不分離。”

“與君語,伴君身。”

一眼望去能看到好些。

阮覓仰著頭,頭頂枝杈上綁的紅布條正巧被風吹起,露出上面的字。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以阮覓穿書前正在學的高中語文知識,大概意思還是能懂的。

大意是,面前的星辰已經不是昨夜的星辰了,我為了誰在風中站了整晚?

那現在提問,昨夜的星辰下除了“我”,還有誰?

自然是心儀之人。

阮覓琢磨著,這大概是失戀了,來明華寺悼念逝去的愛情。

不過這字確實寫得好看,簪花小楷,娟秀中又帶著點隨性。她感慨一聲便將這事放在腦後,想同曹雪冉說點什麽,卻發現曹雪冉微微仰起臉龐,神色柔和看著前方。

那個位置,正是方才阮覓看的那條紅布條。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難不成……

這是曹雪冉寫的?

阮覓進行大膽的猜測,握拳抵住下巴開始思考。

如果說,曹雪冉曾經有個心儀的人,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在一起。再結合她對魏驛藺的態度,是不是就可以進行猜測,曹雪冉現在還對從前的戀人念念不忘,所以將魏驛藺當成替身?

哇哦。

真是刺激……

阮覓嚴肅點了點頭,開始在那兒踱步。

再結合段意英對魏驛藺的態度,就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段意英只是單純的看中魏驛藺的容貌,準備進行強取豪奪。第二種可能,則是段意英與曹雪冉都認識同一人,但是她們都對這人心動了。

最後這個人另娶他人,段意英曹雪冉雙雙失戀,遇見魏驛藺後發現他同那個人長相想似,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局面。

阮覓倒吸一口涼氣,不愧是她看中的主角,身邊狗血果然夠濃。

但以上純屬猜測,阮覓不確定究竟有多少能猜對。她同曹雪冉在這兒等了一會兒,段意英才捏著自己的簽氣沖沖回來,當著兩人的面把簽扔在地上惡狠狠一踩。

“什麽破東西,本縣主才不信這東西。”

“好了,不信就不信,那簽子撒氣做什麽?”阮覓蹲下身把簽子撿起來,抖了抖上面的塵土。

見段意英眉頭一皺,像是又要吐出什麽狂傲之語,阮覓輕飄飄提醒:“縣主先前答應過我什麽?”

段意英做茫然狀。

曹雪冉適當補充:“你已經答應阮姑娘,日後說話不可太過隨性。”

阮覓點頭。

明華寺同皇族世家的牽連十分緊密,這是連三歲小兒都知道的事情。要是段意英在這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被人添油加醋傳出去,到時候就算她是出身順郡王府的縣主,可能都會被責罰。

段意英看不懂,或者說不在意的事情。阮覓同曹雪冉倒是看得緊,兩人齊齊盯著她。

完美配合,兩面夾擊,段意英原地認輸,憋得一張俏臉通紅。

阮覓拿簽子往菩提樹下的土壇裏一插,然後像模像樣的拜了拜。

“我家鄉有個說法,當你求到不好的簽時,就像這樣,把簽子插進土裏。土地是最為廣袤,最為包容的,吞納不幸與厄運,返還福報。你也過來拜一拜,讓她保佑縣主你同家人萬事順遂平安喜樂。”

阮覓朝段意英招手,此時她臉上一貫的面無表情已經成了一種說服力,看著就讓人覺得安心可靠。

段意英原本還惱火,一年不來一次,好不容易求一簽子,竟然還是下下簽,惱火之餘更多的是擔憂。

現在阮覓這樣一說,她忍不住瞅了眼插進土裏的簽子,“真的?”

“自然是真的,騙你做什麽。”阮覓信誓旦旦。

段意英立馬放心,雙手合十非常恭敬地朝著簽子跪下去,磕了個響頭。

阮覓:……很好,很實誠。

拜完之後段意英立馬開心了,拽著兩人說要待她們去明華寺後邊兒的廣玉蘭樹林賞花。拽著拽著,阮覓突然發現自己落單了。

茫然。

廣玉蘭樹林裏沒有一個人,靜悄悄的。

林間光影綽約,偶爾晃出明黃色刺人眼的圓光斑。幾只不知名的鳥兒落在枝頭,高高低低唱幾聲,附和著枝葉搖曳細碎聲。

阮覓定定站著,臉上僅有的一些鮮活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消失不見。

她很累了一般,垂下眼,雙肩耷拉著。

鳥叫聲忽隱忽現,更顯寂靜。

身前的小石子路縫隙裏,艱難生長出來一些雜草。碧綠的,稚嫩的,生機盎然。阮覓慢慢蹲下身,垂頭看著那些細草。

多努力啊……

每個人活著都是這樣。

她說不定就是裏面最霸道的一棵草,為了活下去拼命霸占養分。

阮覓心下打趣自己。

那瞬間,她在想許多東西,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想,腦子有些飄忽。

不知道了多久,一顆鮮紅的果子砸在細嫩的草桿上。阮覓茫然擡起頭。

“怎的還同以前一樣呆呆的?”聲如玉石,溫和醇厚。

古老的苦柬樹上,碧綠濃蔭裏露出一截灰白色的衣擺。隨後那一枝碧綠被撇開,露出裏面的人來。

阮均衣長發未束,穿著於他而言太過寬松的僧袍,眉眼平和,半垂著往下看的眼神露出些許笑意。

“求了個什麽簽?”

他一開口就跟嘮家常一樣,想到什麽問什麽。

阮覓仰頭,平淡接上他來的突然的話:“事業簽,但是大師說我桃花太旺,讓我盡早挑出合心意的確定終生大事,不然恐有禍患。”

仔細點聽,能聽出裏頭告狀的意味。

阮均衣眼睛彎起來,一張玉似的臉在光影中忽隱忽現,僧袍穿在他身上猶如即將乘鶴入仙門。

他理了理衣領,道:“看到我身上這身衣服了嗎?雖說是俗家弟子,但如歸大師常說我是寺中最會解簽的人。”

“所以我說,你日後萬事順遂,皆得所願,這便一定是真的。方才那些,忘了也罷。”

餘音仿佛被刻進這明華寺的空氣裏,立下誓言一般。

阮覓仰著頭看了會兒,終於忍不住了,揉了揉酸痛的脖頸,“你怎麽不下來?”

“這個啊,”阮均衣單手將長發往後攏,笑得光風霽月,“上來了,卻下不去。可否煩請阿覓幫我叫些人來?”

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阮覓一頭黑線,去搬救兵前不忘提醒:“你還是先兩只手抱住樹,小心為好。”

她說完就一直看著阮均衣,沒有看到想看的堅決不走。要是她一走,阮均衣就因為體力不支摔下來怎麽辦?這可是個大病初愈的人。

在她一再強調下,阮均衣臉上的笑沒有絲毫變化,還真雙手抱住身旁的樹幹。

這姿勢是有些滑稽,卻讓阮覓安心不少,這才放心離開。

出去後不僅找到了明華寺的僧人,還順帶找到了段意英曹雪冉二人。僧人搬了梯子,將阮均衣解救下來。

這等糗事被人看見,阮均衣絲毫不覺得局促,甚至能笑著朝僧人道謝,末了還感謝了一同過來的段意英兩人。

曹雪冉從記事起便聽聞阮氏子的各種傳說,卻少能見到真人。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回 這般近接觸阮均衣,心中除了感慨再也想不起其他。

確實……比之傳聞,有過之而無不及。

杳霭流玉,傲霜鬥雪。

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這便是,名貫南北,阮氏均衣。

在曹雪冉觀察阮均衣時,他揮了揮袖子,露出方才一直護在手中的果子,遞到阮覓面前。

笑著說:“苦柬樹的果子。”

果子如它的名字一樣苦澀,從來不是人們嘗鮮的目標。

但阮覓直接打開自己的荷包,示意把果子放進去。阮均衣照辦,並幫她系好荷包的繩子,只是最後一下的時候,楞了會兒。

然後他有些苦惱地,彎腰把荷包解下來,重新系在了右邊。

阮覓看著他做這些,突然問:“為何我就不能系在左邊?”

“你同我不一樣。”阮均衣系好了,站起身。

灰白僧袍迎風,衣擺被吹得獵獵作響。他又俯下身敲了下阮覓額頭,“我多大,你多大?”

嗓音裏含著笑,當真是看小孩兒胡鬧似的,藏著點淡淡的縱容。

明華寺之行便是這樣,簽也求了,解也解了。

同阮均衣道別後,幾人又靠兩雙腿下山。只不過這回段意英再也不敢嘲笑阮覓,連帶著曹雪冉也享受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耳邊清靜。

下山路比上山路好走,曹雪冉還有餘力想旁的。

她擡頭看了天上的雲一會兒,沒有任何預兆道:“我今日,很開心。”

阮覓眨了眨眼,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曹雪冉也不需要別人回答她,徑直往前走了幾步,再次停下來,轉頭朝阮覓笑。

“你知道你看著阮均衣的眼神,像什麽嗎?”

不待人說話,她先給出回答。

“同英娘瞧她母親似的。”

用著一種“這可真是讓我震驚”的眼神,成功把阮覓同段意英兩人惹起了火氣,段意英率先出動,牽起阮覓的手就跟只餓虎似的,往曹雪冉那兒撲去。

“有膽兒別跑!”

曹雪冉被兩人笑鬧一般撲在地上時,沒有說話,只是彎著眸子躲避兩人撓癢癢攻擊。

分出心神想著。

那種眼神啊……

濕潤、熾熱、深沈。

約莫是某日風雪夜裏出門,撿著一只幼犬。骨瘦如柴,孤苦無依,你好生養了數月,它便從一開始的警惕,逐漸親近於你。

即使數年後再見,眼中的孺慕仍舊不曾改變分毫。

正如阮覓望著阮均衣,面無表情,卻仍讓人覺得……

小狗兒似的。

曹雪冉輕輕哼笑一聲。

作者有話說:

這聲腦婆我先喊為敬!不要問我喊的是誰哈哈哈哈

還有,均衣giegie這是親情哦。

每天更新在中午十二點,日更六千或九千,很勤快的,不要養肥我呀=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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