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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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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段意英曹雪冉上明華寺,並在日暮時被段意英親自送回來的“震懾”效果,就是阮奉先越來越和藹的臉。

要說原先在阮奉先心中,阮覓是什麽,恐怕他會說什麽也不是。

但如今,阮覓在他心目中就是個可以無限挖掘的寶藏。壓根猜不出她有多少能力。先是同阮均衣相熟,後又是認識了鱗京小霸王段意英同貴女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曹雪冉。

這兩個,可以說是如今鱗京貴女中的領頭羊了。

阮奉先瞧見了利益,好說話的很。還同阮覓說今後出去交友直接出去就行,不用再同他稟告。

至於別的,阮奉先還真沒給。

即使在他看來阮覓有了價值,但終究還是一個不值得他太上心的人。

這個女兒是他從鄉下帶回來的,給了好吃好穿好住,她本就該感恩戴德,恭敬孝順。

說起大方,他比不過阮母。

典型的想讓馬兒跑不讓馬吃草。

除了阮奉先,阮覓還碰著一件有趣的事兒。

那便是老實許久的阮珍珍。

估計是聽說了阮覓同段意英關系不錯,前幾日還同去了明華寺上香,便屈尊降貴跑來找阮覓了。

疼痛向來能讓人長記性。可阮珍珍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她現如今一看到阮覓,就會手發抖,那日的疼痛感瞬間湧進大腦,確實什麽使壞的心思都沒了。但該耍的小手段小心機她一個也沒落下。

阮珍珍也不是沒想過用歪招對付阮覓,可這想來想去,最後發現竟然是無解的。

打也打不過,哭也哭不動。

只能暫且縮起來做人。

她來阮覓的院子,先是收到了翠鶯隱晦的不喜,接著發現坐的凳子不舒服,喝的茶水都一股怪味兒。

阮珍珍心下怨恨,面上卻笑著道:“最近幾日正是風景好的時候,妹妹不如叫些好友來府上賞景,我這個做姐姐的,正好能幫你布置布置。”

阮覓以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她,隨口否認:“沒朋友,不需要,不用操心。”

一通話盡顯敷衍。

阮珍珍扯著手裏錦帕,頭微微垂著,沒讓臉上的嫉妒露出來。

“妹妹也用不著這樣,你我終究是一家人,何必這麽防著我?”

看起來好像是阮覓欺負了她。

然而,砰地一聲巨響。

阮覓面不改色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都抖了三抖。

“說人話。”

阮珍珍肩膀跟著哆嗦一下,心裏那些怨氣瞬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各找各媽了。她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飛快道:“你出個價吧,多少錢?”

???

阮覓差點以為阮珍珍這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了,說出這麽豪氣的一句話。

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那張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竟也笑得捉摸不透。

“我出個價?”她拖長了聲音,聽起來像是已經動搖了。

阮珍珍心被提起來,等著阮覓的回答。心裏卻有些不屑,果然把錢看得比什麽都重,無法區分貴賤。目光短淺至此,也不知道福安縣主看上她什麽?不過區區……

“九百兩。”

區區一點兒銀子罷了……

???

阮珍珍僵住。

“你想加入我們也行,一口價,九百兩。不過看在你是我親愛的姐姐的份兒上,給你打個折扣,就八百八十八兩。直接給銀子還是拿東西抵?”

“八百八十八兩?當初才一百兩?!”阮珍珍聽了天書似的,臉上還未成型的譏笑徹底消散,僵硬得可笑。

“你不說我還忘了,這個月的一百兩什麽時候給?”

阮覓撐著頭,拿出當年在平湘鄉下學來的撒潑樣兒,斤斤計較言語威脅。

“妹妹我可是沒錢的人,這一聽到能賺銀子啊,怎麽能放手?畢竟我就是這樣一個見錢眼開的人。要是給不上錢,你可就不要怪我做什麽撕破臉皮的事情了。”

眼睛吊起,尖酸刻薄的精髓把握得穩穩的。

“怎麽,你不會是不想給錢吧?我可把話放在這兒了,誰敢讓我不痛快,我便絕對不會讓她好過!”

“也別想著誰能來幫你,”阮覓陰惻惻咧了咧嘴,“你難道真以為父親母親會站在你那邊?你懂事一點,還沒什麽。若是讓我知曉,你去他們那邊說了什麽讓我心情不好了。到時候我做了什麽,你可別怪我。”

“我身後可是靠著福安縣主,你自己掂量清楚。”

將扯虎皮拉大旗的惡人形象扮演得極致逼真。

阮珍珍跟看怪物似的看著阮覓,騰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臉色蒼白連連後退。

她確實想過去父親母親那邊哭訴,並將阮覓威脅她給錢的事說出去。沒想到阮覓竟然什麽事都猜出來了。而且到現在,阮珍珍才真正意識到,她面前這個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從鄉下進鱗京,無依無靠任人欺負的土丫頭了。

要是她借著福安縣主的手對付自己,那豈不是沒有她的活路?

阮珍珍被自己的腦補嚇得渾身發抖,突然想到那一百兩,像捉住一線生機似的突然活過來。

阮覓這麽愛財,只要她能湊齊一百兩,她肯定會沒事的。

於是阮覓就看著阮珍珍忙不疊地離開了,跟逃命似的,也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東西。

她搖了搖頭,發現翠鶯看她的眼神奇怪極了。

撓了撓頭沒忍住試探問道:“……怎麽了?”

“幸好還是個正常人。”翠鶯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獨留阮覓思忖,不應該啊,她做什麽奇怪的事了?剛才說的那些話都很正常啊。

且不說阮覓這邊如何,阮珍珍一回到雅馨院便翻箱倒櫃尋找值錢物件。

奈何她十歲的時候就從鱗京離開前往南泱,實在沒積攢到多少好東西。南泱那邊雖說是文風鼎盛才氣噴湧之地,但著實不富裕。阮珍珍住在主宅,壓根沒有多餘的錢兩讓她奢侈。

而自南泱回來後,阮母確實是隔三岔五地往雅馨院送東西,但阮珍珍早就想回到鱗京了,一回來,再次見識到這等繁華,她怎麽忍得住?早就拿著阮母給的銀兩給自己置辦好東西了。

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頭面首飾。

哪兒哪兒不用花錢?

於是等阮珍珍找了一圈,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

她真的,是個窮人。

寮煙在一旁小心看著她,生怕被牽怒。最後還是提醒道:“若是小姐想換些銀兩,夫人先前送的那些東西,除了不能往外當的,便是金器擺件。或許可以拿出府去死當。”

阮珍珍被提醒,才想起來擺在屋子裏的這些擺件。

至於那些東西能不能湊齊一百兩,而湊不齊,阮珍珍又要從哪兒湊齊一百兩,這就是後話了。

在阮珍珍手忙腳亂湊錢的那幾天,阮覓終於某種意義上,獨自出了一趟門。

駕車的車夫,是阮覓小院裏小丫鬟的父親,平日裏在外院幹些粗使活計,從前也駕駛過馬車,為人忠厚老實。阮覓瞧著自己院子裏那小丫鬟天真俏皮的樣,便知道家裏人對她不錯,才養出了這性子。

於是阮奉先讓阮覓自己去選個車夫的時候,阮覓就選了這人。

馬車漸漸行駛到冷清的地方,寬闊的街道也由繁華熱鬧變得凹凸不平。

上回送魏驛藺回來,阮覓便記住了這條路。

巷子左拐第三家,就是魏驛藺的住處。

她從馬車下來,囑咐車夫將馬車停在隱蔽地方,然後就走過去敲響了門。

“稍等片刻。”門內魏驛藺不知在做什麽,等了會兒才過來開門。

見到是阮覓,他倏地笑出來。

恍若七月初秋下了鋪天蓋地的雪,蒼白肌膚上一顆淚痣晃人眼。

“阮姑娘。”

連名字從他口中念出來,都含了莫名青澀羞怯的意味,讓人忍不住跟著心尖兒一緊。

魏驛藺今日穿著身蒼青色袍子,頭發用一根墨綠帶子系著,站在墻邊,好似從這兒開出來的一顆嫩生生的草。

“阮姑娘你怎麽來了,不是,我不是說你不能來,我是……”他一下子想說的太多,卻又組織不了語言一般,說得邏輯不通一團混亂,於是最後又悄悄紅了耳垂。

“我來看看。”阮覓心內嘆氣。

魏驛藺垂著頭,像小媳婦兒似的把阮覓引進去,然後遮遮掩掩想把煎了一半的藥藏起來。

於是阮覓就順勢問了一句:“這是什麽藥?”

“近來轉寒,受了些涼,便抓了副藥回來。”

約莫是上回魏驛藺說一句阮覓懟一句的事情,給魏驛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今日魏驛藺收斂了許多,至少在阮覓看來,說話正常,能順利溝通。

想了想,阮覓把在明華寺買的紅繩拿出來,“聽聞明華寺的紅繩出了名的靈驗,大雍歷代狀元榜眼探花,在試前都去那兒求過一條紅繩。於會試殿試時帶著,上面還有文曲星的仙氣,沾染些都是有好處的。”

這就是阮覓拐彎抹角的話了。

既然魏驛藺想在她面前做出體貼入微純潔無暇的樣子,那麽對她意思這麽明顯的話,應該有所反應吧?

就是不知道他是選擇裝不懂,還是打算用旁的方法扯開話題。

腳下藥罐子還在嘰裏咕嚕冒著熱氣,魏驛藺仿佛深深感動於阮覓送了他東西,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他接過這條紅繩的手都有些顫,視若珍寶地打量著,隨後又興高采烈跑進屋去,說要戴給阮覓看。

阮覓:???

這是幹什麽?

此時的阮覓疑惑於魏驛藺為何戴個手鏈都要進屋,沒有想到接下來自己會遭遇什麽。

等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魏驛藺還沒有出來,但那藥罐子都快煎幹了。

而屋子的門也沒有關,阮覓便沒想那麽多,走過去想提醒魏驛藺煎藥的事。

屋子裏的地面是青石磚的,因幹燥泛著青白色。

阮覓只走了幾步便停下來,提醒道:“藥快煎幹了,你……”

後半句話,戛然而止。

魏驛藺赤腳踩在青石磚上,未著鞋襪。

沈青近黑的地面,蒼白的膚色,一根細細的紅繩猶有生命般纏繞在腳踝上。

黑的,白的,紅的。

霎那間,阮覓視野裏只剩下這三種顏色。

她定定看了三秒,僵硬移開目光。

尷尬之餘,心裏的恨鐵不成鋼情緒瞬間達到了頂峰。

你有這功夫你就花在“□□”我上面?!

深深吸了幾口氣,阮覓好歹平覆了心情,“挺好看的,把鞋穿上。”

她覺著自己快活成個老媽子了,追著人穿鞋怕著涼,還不得個好。

而魏驛藺聽到這句話,嘴角微微翹了翹,很快就變得一臉的純然無害,甚至滿身局促。

“我以為你會喜歡看我戴上……”

“但問題是,這是戴在手上的。你聽說過哪個狀元郎往腳踝上系根紅繩?”

“是我太笨了,我現在就把它解下來。”尾音都帶了點慌亂意味,像是害怕阮覓因著他做了這種蠢事嫌棄他。

暗示的意味太明顯了。

魏驛藺在面對段意英同曹雪冉時,都是一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樣子,能不說話就絕對不說話,看得出來這樣子不是裝的。

但在面對她同其他貴女的時候,魏驛藺的無害溫順都是具有目的性的表演。

像捕食昆蟲的毒草,盡全力綻開自己絢爛的色彩,企圖吸引對方過來。

為何在態度上有這樣的區別?魏驛藺為何對曹雪冉避之不及?

阮覓思忖許久。

但世界上總是有路的。

暫時想不通這些,阮覓就先不想。她看著面前滿眼都是自己的魏驛藺,突然道:“你日後就跟著我,如何?”

不等魏驛藺做出羞怯的表情,阮覓又繼續道:“衣食住行日常開銷,甚至旁人找你麻煩,這些我都能幫你解決。但我有個條件。”

“第一,不得與旁人眉來眼去。”

借此杜絕魏驛藺背著她找別的“讚助商”的行為,堅決不準一心二用。

“第二,我不用你對我噓寒問暖體貼照顧,但你必須用功學習。”

既然魏驛藺的目的是找個“資助者”,那她幹脆充當這個角色。只不過把要求換成了讀書罷了。

“這些可做得到?”

再說前面一條要求的時候,魏驛藺神情沒有一絲波瀾,直到阮覓說要他全力學習,那張溫和無害的面具才產生了一絲裂縫。

他實在想不通,他都這麽乖巧這麽聽話了,為什麽還會有人如此恐怖,逼著他學習?!

為何如此?

不至於不至於。

魏驛藺熟練垂下頭,“是我有什麽讓你不滿的地方嗎?所以你想把我塑造成你想看見的模樣。”

他聲音低低的,悶悶不樂。

這一招阮覓非常熟,企圖扯開話題?

她冷酷斬斷了魏驛藺的退路,“行還是不行?”

魏驛藺從來沒遇見過如此鐵石心腸的女子,沈默半晌。

“……行。”

阮覓出去的時候,魏驛藺還是送她出去,直到人上了馬車出了巷子,他才回轉身去。

這一件事終於起了個頭,接下來就是督促魏驛藺好好學習,拋除雜念。

別人穿書是遇見拼了命都想往上爬的主角,然後施以援手,要啥給啥,最終助主角登上高位,自己也逆天改命。

怎麽到了她這裏,就是坑蒙拐騙各種手段齊上陣,他才勉為其難願意動一下?

阮覓再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分析錯了,其實魏驛藺並不是男主之一?

果然,棄文率高會使人變得不幸。

阮覓心中長哀短嘆,下馬車時卻完全看不出來異樣。

進到府裏,先是穿過垂花門,走了抄手游廊那處。

廊墻白|粉,中間鏤空鑲著青瓦,從這兒走可以窺見這抄手游廊之外,屬於阮府小花園的景色。

兩個小丫鬟蹲在那兒,聲音正巧從旁經過的阮覓能聽清。

“小果,你可別幹傻事啊,夫人出了事,你肯定會沒命的。”

“你別攔著我,我一定要那老虔婆償命!”

“小果你不準去!”

一陣推搡聲,最後那個被叫做小果的女子還是被攔住了,她淒涼道:“她身為正室夫人,卻心胸狹窄,容不得我姐姐,將我姐姐送與老爺做妾,卻在我姐姐臨盆那日害死了她!”

“可是夫人她……”

“你不要再說了,我定要給我姐姐同我那可憐的外甥報仇雪恨!我把毒藥放在夫人要吃的飯菜裏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定要她給我姐姐外甥陪葬。”

在這狀若癲狂的笑聲裏,阮覓打了個哈欠穿過抄手游廊,走得又快又平靜,一眨眼就沒了影。

那兩個賣力的丫鬟面面相覷,怎麽,沒喊人來抓她們?

不過聽到了……應該也算是有用處吧?

兩人心頭一緊,連滾帶爬拼命往一個方向跑。

好像不對勁!

……

阮覓不是聾子,自然聽到了那些對話。

兩個這麽可疑的人站在你面前說自己要去投毒,還把投毒的時間地點都說了出來,這就是明晃晃寫著四個大字——我很可疑。

這種事,管他做什麽。

話是這麽說,阮覓回去後,想了想,終究還是在院子裏鬧出了動靜。動靜大得阮母在東秦院正準備吃飯都沒能吃得下,心裏亂糟糟地趕來了她這兒。

“你又鬧什麽幺蛾子?”嘴上這麽說,阮母還是走進來了。

阮覓無聲嘆氣,覺得自己付出太多了。待阮母走到面前,她立馬換上哭臉,“母親,你送我的東西壞掉了!”

……

另一邊,阮玨聽到幾個丫鬟回來說的事,不甚在意擺擺手,“那野種木訥得很,又慣來謹小慎微。當時定然是怕你們發覺她聽到了,才故意做出一副什麽都沒察覺的樣子。她在這個家可沒有半點立足之地,要不是東秦院那個老虔婆生的,恐怕這會兒待都待不下去了。”

“那您的意思是,她故意做那副樣子給奴婢們看的?”小果窩在阮玨懷中,替他捏了捏肩頭。

阮玨受用萬分,自負道:“自然,為了能在阮家待下去,她肯定會火急火燎趕去東秦院,等她說出飯菜有毒一事。到時候一查……哈哈哈哈哈她就是有口都說不清。”

“還是少爺您聰明。”

“你們倆啊,就安心跟著爺,保準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

視線再回到阮覓那處,她正對著一個碗抹眼淚。

“母親您難道忘了嗎?覓兒剛回來阮府那天,你牽著我的手帶我來了這間小院。然後用膳的時候,您就是讓人拿了這個碗,讓人夾了菜給我吃的。難道您忘了嗎?這可是您送覓兒的第一件東西啊!”

阮母神色尷尬,壓根想不起來自己送阮覓的第一件東西是什麽。

不過,經阮覓提醒,她確實想起來那時候的事了。

剛進阮家時,阮覓連手指甲裏的泥巴都沒有摳幹凈。頭發枯黃臟亂,一身補了又補的衣裳散發出一股泥土味。

這泥土味不是臆想出來的,而確確實實是汗水夾雜著什麽東西,挑戰著阮家裏金貴的每一個人的鼻子。

阮母曾經也對這個孩子懷著期待,畢竟十月懷胎,終究有些感情。但在見到這個孩子後,她大失所望,甚至不敢面對。她想象不出,是經歷了怎樣的生活,才會活成這個模樣。

那時候,本來為了迎接阮覓,府內準備了豐盛的飯菜,阮母也想讓自己這個頭一次回家的孩子高興一些。

但在見到阮覓後,阮母沈默了。

她讓人單獨拿了副碗筷,從那邊夾了菜送到院子裏,讓阮覓一個人吃了。

如今看著地上碎成兩半的碗,阮母形容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想往後退,卻又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這個孩子面前,無路可退。

阮覓還在一個勁的說自己對這個碗有多麽多麽的看重,如何如何的喜歡。

想到往日阮覓說過的那些話,阮母不禁想:雖然這孩子偶爾做些惹人厭煩的事,但終究心裏頭是敬著她的。若是心裏頭沒有她這個母親,又為何因為一個碗哭著這個模樣?

直白的感情向來能打動人心。

即使是阮母也不意外。

她難得安慰阮覓:“不就是一個碗,母親那兒要多少有多少,傻孩子哭什麽?”

“可是那些都不是母親您送覓兒的第一個碗了啊。”阮覓鼓足了勁兒哭。

“紅菱,快從我庫中取那個金印翡翠碗來。”阮母豪氣得很,她就沒見過用錢解決不了的事。

若是解決不了,那就再加錢,總有解決的時候。

阮覓的眼淚都剎那間停住了。

萬萬沒想到,錢,它還有自己來的那一天。

她真的沒有故意騙錢!

院子裏頭母女倆看起來親親熱熱地說著話,翠鶯看了會兒,眼神無比柔和,進屋去給阮覓整理床榻,突然從床榻裏翻出來一包東西,打開後一看,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翠鶯雖說從小待著阮家,但也沒經歷過什麽不見刀槍的宅內廝殺,看到這些也沒能明白是什麽,只是以為這又是阮覓私藏起來的小玩意兒。

玩物喪志。

翠鶯不讚同地搖搖頭,順手就將那包東西扔進待會兒要扔的雜物裏。

說是雜物,其實是阮母剛才發下話來,說阮覓這屋子裏好些東西看著都舊了,堂堂阮家嫡女,怎能這般寒酸?

腦子一熱就容易忘記自己以前做過的事的阮母,說話正義凜然。

翠鶯只得聽從吩咐揀拾這些東西。

阮覓同阮母關系變好,她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出去時,為了不打擾母女兩個,翠鶯安靜地抱著那些東西出門,本打算這樣扔了。可走到半路遇見個丫鬟,那丫鬟以前倒是時常嘲諷翠鶯,說她要強了十幾年,沒想到後來跟了個爛泥扶不上墻的主子。每回見著翠鶯,她都要諷刺兩句。

不過這段時日,就算阮奉先同阮母兩人沒有明面上說過,誰都看出來了,今時不同往日,那位從鄉下找回來的三小姐,要出息了。

於是這人見到翠鶯,一改往日嘴臉,立即熱情迎上來。

“哎呀,怎麽能讓咱們翠鶯姐姐抱這麽些重東西?那些小丫頭片子死哪兒去了?”綠翹尖著嗓子,一雙細細長長的眼不住地往那些東西裏瞅。

“我來幫你拿一些。”還不等翠鶯說話,綠翹就上手了,三兩下把東西塞到自己懷裏,嘴上還一個勁說著是來幫忙的。

綠翹在霞姨娘院子裏當差,算不得貼身婢女,月錢少也很難得賞賜。而阮覓院子裏捯飭出來的這些東西,確實是連綠翹這個沒什麽油水可撈的人都瞧不上。但是她心裏打著別的主意,於是一個勁地想從翠鶯手裏拿走這些。

翠鶯避開她的手,冷哼一聲順帶將東西從綠翹手裏搶過來,沒搭理她徑直離開。

扔完東西,翠鶯想到方才綠翹可疑的行徑,眉頭皺起,還是將那些東西翻了一遍,把裏面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阮覓院子的東西毀掉,再檢查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紕漏後,翠鶯才離開。

她一離開,綠翹就鬼鬼祟祟從一旁的綠植裏出來,跑過去把那堆東西翻了一遍。發現她看上的東西竟然都毀了,綠翹氣得一雙吊梢眼更加刻薄。

本還想著從裏頭找幾件三小姐的貼身東西,拿給姨娘邀功,沒成想翠鶯這麽警惕。

翻開一個盒子,一小包東西從裏面掉出來。

綠翹眼睛一亮,一把攥住那個小紙包,偷偷打開後發現裏面白色的粉末,一瞬間呼吸都停住了。她興奮得手都在抖,環顧四周,沒發現人後偷偷走了,直奔霞姨娘那邊。

霞姨娘正在屋子裏假寐,貼身丫鬟跪在一旁為她執扇,這擺出來的架勢比阮母還要想個正室夫人。

說起來當年霞姨娘尚未進門的時候,是阮家莊子裏管事的女兒。阮奉先跟著母親去莊子辦事,偶然間遇見了霞姨娘。後來阮奉先的母親見霞姨娘長得好,便把人收在身邊帶回了阮府。霞姨娘剛開始幾年都是在阮奉先母親那兒當差。只是後來阮奉先成親多年一直未得子嗣,霞姨娘便被予以重任,送到了阮奉先身邊,不過一載便生下了長子。

她跟在當年的老夫人身邊學了許多東西,心計手段樣樣不差,更為自己這妾的身份不平。

故而在吃穿用度上格外精細,仿佛這樣便能顯示出她高人一等的氣度來。

這會兒,霞姨娘正享受著,卻聽門外有人小聲叫喊。

不悅地讓人去看看,貼身丫頭看了後走回來恭敬道:“是綠翹那丫頭,說是從三小姐扔的物件裏發現了可疑的東西。”

霞姨娘狹長的眼一挑,抹了抹鬢發,“讓她進來。”

…………

阮母讓紅菱去拿那個金印翡翠碗,等了許久卻不見人來。

正當她疑惑,就見到紅菱慌亂跑過來,“夫人,不好了!老爺在咱們院子用膳,中毒了!”

“什麽?!”阮母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驚失色,連忙往外邊走去。

阮覓不用再演她的好女兒了,微微瞇起眼,而後立馬轉身進屋問翠鶯:“方才屋子裏可有收拾出什麽奇怪的東西?”

“……一小包粉末似的東西。”翠鶯遲疑。

“東西如今在哪兒?”

“扔了。”翠鶯隱隱明白過來,“那東西是……”

以防隔墻有耳,翠鶯都沒有把那兩個字說出來。

阮覓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

想通之後,翠鶯臉色難免奇怪。她心虛看了眼阮覓,想著自己以往是不是對自己小姐太不信任了?才會看到點東西就覺得這是玩物喪志。雖說最後歪打正著,但這也讓翠鶯警醒了,開始反思自己做的事情。

阮覓也反應過來,瞅著翠鶯問:“你當時不知道那是什麽,怎麽就扔了?”

好不容易抓住翠鶯一個弱點,阮覓準備翻身農奴把歌唱,趁勝追擊。

“難道在你心裏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

一定要讓翠鶯心軟,討價還價,爭取擺脫每天無窮無盡的背書和練大字!

就算心智再成熟,也受不了成天被人逼著背書啊!

阮覓想的是好,可翠鶯是誰?阮覓撅起嘴她就知道想說的是什麽。

見阮覓這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翠鶯睨過去一眼,阮覓求生欲爆發,驟然息聲。

“該學的還是得學,但我確實是錯了,日後不管任何事,都會問過你的意見再行動的。”翠鶯幹脆利落致歉,但什麽機會都沒有給阮覓留下。

論這世間誰最能將阮覓拿捏住,非翠鶯莫屬了。

因著阮奉先倒下去,整個阮家都開始慌了起來。

阮覓讓兩個小丫鬟重新在屋子裏找了一遍,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本不該屬於這裏的東西。

這是她剛剛才想明白的事,既然背後的人會在她面前演戲,那也有可能在她院子裏動了手腳。

在她們翻找期間,阮覓叫了個做粗使活計的仆從過來。

“你去大公子那邊守著,找找有沒有一個叫小果的婢女,尖臉長眼,年紀約莫在十五歲左右,嘴角一顆痣。要是看到有人把她送出府去,你就跟著,然後乘沒人的時候把她悄悄帶回來。”

“還有,大公子帶那丫鬟出門時,你記得引二小姐過去。”

那人是個機靈的,知曉這回的事是阮覓給他的一個機會,沈穩應了聲,隨後便往外院阮玨的住處走去。

阮覓清除了自己這邊的危害,收拾一番後才往東秦院去。

去的路上,翠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方才去丟那些東西時,綠翹那丫頭一直跟在我身邊,眼睛還往那丟東西上瞄了許多次。”

“綠翹?”阮覓還是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

“霞姨娘院子裏一個三等丫鬟,不怎麽往咱們這兒來。”

霞姨娘……

阮覓邊走邊想,突然就忍不住樂了。

這最後豈不是狗咬狗?

心裏覺著有趣,走路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進到東秦院,阮母對著一片混亂的場面束手無策,顯然氣惱得很,可是又拿這局面沒辦法。

阮母聽到動靜,見是阮覓,也不管這是她自己以前嫌棄上不得臺面的鄉下孩子了,連忙把人叫過來。

“這可如何是好啊?你父親他、他……”說著說著她自己就眼眶泛紅,泣不成聲。

阮覓微微楞了下,很快便做出擔憂的模樣,“母親不必太過擔心,大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父親定會化險為夷。現在重要的是找出誰想害父親。”

這句話裏的意思太明顯了,阮母剛才沒想到這一茬,現在一想明白,整個人如墜冰窟渾身發寒。

要不是阮覓那邊突然把她喊過去,那中毒躺在那兒的人豈不就是她了?

平日裏阮奉先為了維系阮家的平衡,都會在東秦院用膳,同阮母營造出夫妻恩愛的假象。而今日,阮奉先當差,上午時遣了小廝回來說中午不回來用飯。

傳話的小廝向來只把這話傳到門口,然後由門口的人一道一道往內院傳。這個消息經手的人很多,幾乎是整個阮家的人都知曉阮奉先今日午時不回來。

所以說原本要下毒的對象,就是阮母。

一陣寒氣從後背湧上來,阮母臉色蒼白踉踉蹌蹌後退幾步,一時之間覺得四處都是想要害她的人。

直到一雙手搭在她肩上,“母親先冷靜些,只要把這人揪出來繩之以法,便可後顧無憂。”

阮母看著面前這個女兒,她神色寡淡,在這種時刻卻顯得極有安全感,讓人不由得信服。

心漸漸安定,阮母想到那個在背後想害她的人,咬牙切齒,“查,給我查!”

此時離阮奉先剛倒下的時辰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加上當時東秦院沒有多少人,是以這消息如今還沒有徹底傳開。

沒有徹底傳開就說明優勢全被自己攥在手裏。

阮覓站在阮母身後,見她難得強硬地吩咐那些家丁將阮府包圍起來,斂下眼神色不明。

企圖獵鷹的人,就應該有被鷹啄傷的覺悟。

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今天給大家表演節目的,是小綠茶老婆~感謝在2021-08-29 21:14:09~2021-08-30 10:29: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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