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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貳拾壹 斷發起誓,與君長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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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的一句話讓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

周子濯僵硬地起身,一時間眸中情緒變換數種,最終,他神色覆雜地看向秦漪,卻見她兩眼空洞,毫無反應。

他立時清醒過來,卻不願面對自己險些因沖動和嫉妒而犯下的過錯,他努力壓下胸腔內的波濤洶湧,攥緊手心離開床榻,待衣衫理畢後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去就回”。

厚重的雕花木門推開又合上,這一切不過發生在轉瞬間,秦漪渾身麻木,只覺周遭仿佛陰風慘慘,暗無天日。

屋外忽然響起激烈的爭執聲,又聽“咣”的一聲,冷初甩開阻攔的侍女闖進裏間。

待看見榻上衣衫不整的秦漪後,冷初眉頭緊皺迅速走過去,撈過羅衾將她遮蓋住,而後把她緊緊抱在懷中。

“別怕阿綰,我定會想辦法帶你離開那個畜生!”

直到這時,秦漪才從恐懼中脫離出來,她緊緊攥著冷初的衣裳,止不住地放聲痛哭。

月上枝頭,蛙鳴陣陣,周子濯腳下生風,邊走邊問:“她在何處?”

跟在身後的小廝忙答道:“回少爺,蘇小姐才回京就直奔咱們府上尋您,見您不在就去了西嶺湖,還讓小的轉告您,若今晚戌時最後一刻您未去見她,那此生便再無機會了。”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他頓感無奈,那丫頭一貫如此,總是有辦法把他拿捏住。

來到府苑門口,他從仆人手裏接過韁繩翻身上馬,臨走之際沈吟道:“看好少夫人。”

“是。”

駿馬奔騰在林間小路上,周子濯心潮澎湃,過往種種皆在眼前一一浮現,自兩年前蘇月遙負氣離開京城後,他便再無半點她的音訊。

可如今,她竟就這般突然回來了。

不知不覺間他便抵達西嶺湖,這條路他曾走過太多次早已熟記於心,夜色下,湖水泛著銀色波瀾,一道人影佇立在岸前,她身著一襲南疆女子特有的織錦紅裙,發髻也與京城小姐的樣式不大一樣,一區棗紅色小馬駒在她身旁低頭吃草,此情此景讓他百感交集,直到在原地站了許久後他才朝那方走去。

似是聽到了動靜,蘇月遙飛速轉身撲入他懷中,周子濯身子僵了一瞬,在嗅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後又柔軟下來,緊提的心也瞬間落了地。

“月遙……”

這一聲嘆息包含太多情愫,有世俗的無奈也有久別重逢後的激動,而最終化作深沈的相思與愛意,只剩下纏綿悱惻。

兩人久久相擁,片刻後,低泣聲隨風入耳。

他扶著她肩膀低頭看去,眼前人與夢中出現了數次的面龐總算重合,他眸光微動,神色越發溫柔。

蘇月遙瞪他一眼,靈動的雙眸蓄滿晶瑩,而後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他悶哼一聲,任由她發洩自己的不滿,又聽她委屈地哽咽道:“周子濯,你竟然已經成婚了!”

聞言,他挪開目光,喉頭倏地有些發緊:“月遙,我和綰梅自幼定親,娶她進門是早晚的事。”

蘇月遙鼓著腮幫怒視他,隨即踮著腳尖勾住他脖頸。

“京城盛傳你與她夫妻恩愛,情比金堅,既如此你又為何還來見我?”

周子濯心緒繁雜,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見他沈默,蘇月遙松手轉身,撿起地上一顆石子用力扔進湖裏。

“你這個負心漢!”

那沈溺在水底的石子就如落在他心上一樣,蕩起陣陣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蘇月遙氣悶地走到馬兒跟前,擡手揉了揉馬鬃,“阿爹讓我回京後自擇夫婿,年前就要把我嫁出去。”

她聲音不大不小,周子濯十指收緊,盯著她瑩白的側臉輕聲道:“京城的好兒郎數不勝數,想來你定能尋到良人。”

“可我心裏只有你!”蘇月遙回身凝望著他,眼角已有淚水流出,“兩年前你便這樣說,如今你還這樣說,你是不是真想眼睜睜看著我嫁給別的男人?”

周子濯動了動嘴唇,終還是什麽也沒說,蘇月遙上前兩步依偎在他胸前,“子濯,我寧願給你做妾,也不願讓別的男人碰我。”

聞言,周子濯心口一震,隨即擡手輕撫她的後背,“不許說傻話。”

鎮南大將軍的女兒做人妾室,此話傳出去想必會把蘇將軍氣個半死。

“你是不是愛上秦漪了?”蘇月遙仰著下巴,見他目光躲閃頓時怒上心頭,伸手拽緊他的衣袖咄咄逼人,“你心裏當真有她了?”

周子濯無奈地嘆了口氣,牽起她手心低聲道:“走吧,我送你回府。”

“不要,我不能回去!”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而後又慌張地捂住嘴。

他覺出不對,皺眉問道:“你可是從南疆偷偷跑回來的?”

蘇月遙哼了聲,纏繞一縷發絲在指尖,“那倒不是,我隨阿爹一同回來的,我嫌他們太慢,就快馬加鞭提前趕了回來,你還好意思責問,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早日見到你。”

聽到這番話周子濯的心底霎時軟成一片,擡手將她攬入懷中,無奈地低喃一聲:“傻丫頭。”

翌日午後,冷初提著食盒來到秦漪房中,但見她依窗而坐一語不發,聽到腳步聲,秦漪扭頭看去,唇邊浮出一抹虛弱無力的笑容。

“冷初,你來的正好,這個給你。”

她從梅花小幾上拿起一枚玉佩遞過去,冷初放下食盒走至她跟前,接過來前後翻看一遍。

“這是何物?”

秦漪垂下頭,指尖在那瑩潤玉身輕輕滑過,“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冷初不解:“如此貴重的東西為何給我?”

她只笑笑,又從匣子裏取出兩封信箋,“只是想讓你替我保管,還有這賣身契也一同給你,若哪天你能離開這裏,勞煩你替我把這玉佩和書信轉交給宣平侯。”

見她這般平靜,冷初無端生出不安,“不,我們說好的,要走一起走。”

“你聽我說。”秦漪將她兩手攥住,柔聲游說,“如今你我二人都出不去,可比起我來你尚有一絲機會,若你真想救我出去就照我說的做,我爹見了這兩樣東西定會帶人過來。”

遲疑半晌,冷初點點頭,堅定應道:“好,我答應你。”

她將一應物什小心收好,又從食盒裏端出飯菜擺置好,將銀箸遞過去:“阿綰,別再為那個男人難過,他不值得。”

秦漪自嘲地笑了聲,指尖不覺陷入掌心。

“我早已對他心灰意冷,事已至此,我只恨自己錯付一片真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她想,若有來生,她定然不會再愛上他。

不,她寧願從未與他相識過。

......

月色寂寥,萬籟俱寂,秦漪靜坐在榻前,屋外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不久後,周子濯推門而入,而秦漪見到來人動也未動一下。

她只著一身純白中衣,滿頭烏絲盡數垂落,如九天之外的清冷仙子,讓人可望而不可即。

周子濯繞到屏風前頭,斟酌許久才艱難開口,“綰梅,昨晚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秦漪冷聲打斷:“周公子不必和我解釋,你的事與我沒有半點瓜葛。”

屋內陷入短暫沈默,周子濯自覺有愧,可他自恃驕傲,並不願在這等事上低頭認錯。

“昨晚是我一時沖動,可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為何碰不得?”

“為什麽?”秦漪忍不住嗤笑著看向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厭惡,“我嫌你臟,你讓我覺得惡心,這個理由你可還滿意?”

周子濯面色冷沈,才欲擡腳便被喝住。

“你別過來,否則我死給你看!”

擡頭看去,只見她從身後拿出一把匕首抵在頸前,鋒利的刀刃甫一碰著肌膚就擦出幾滴血來,讓人看得膽戰心驚。

周子濯被她這一舉止給震住,心底迅速閃過幾分慌亂,連聲音也有些發顫:“好我不動,你把刀放下。”

秦漪唇畔微微綻放,眼角卻有淚水滑落。

“周子濯,我與你年少相識,算來已有十餘載,捫心自問我從未做過半點虧欠你的事,可你為了那位蘇小姐數次糟踐於我!”

她聲音淒楚聞者悲傷,可那眸中又是令人心驚的平靜。

“是我高估了自己,以為有朝一日能捂熱你這塊石頭,傻傻地從懵懂無知的少女等到長發及腰的妻子,可到頭來竟落得個任人欺辱的下場!你倒是說說,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她淒然苦笑,攥在匕首上的手指泛著青白,“你告訴我,如今你深愛之人既已回來,你又為何還拘著我?你將我軟禁在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周子濯,你究竟對我有多大的仇恨才要這樣折磨我!”

一席話畢,周子濯如被雷擊般木在原地,她臉上的憎惡和絕望讓他心口抽痛,喉間翻騰著血腥和苦澀。

秦漪擡手攥住胸前的頭發,兩眼直視著他,滿目蕭然:“今日,我以斷發誓天,惟願此生與你不覆相見,哪怕往後數載以青燈作伴,也不會再讓你靠近半步,今生今世,與君長訣!”

一縷青絲被她決絕割斷,飄飄搖搖落在地上,震徹心扉的話語在房中不斷回蕩。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如鐵錘般重重敲擊在周子濯的心坎,讓他覺得胸口好似壓了塊巨石喘不過氣來,而那最後一句狠絕的誓言終是將他擊垮,一口血水從喉間噴吐而出,他僵硬地擡手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頹廢地垂下頭。

“好,既如此,從今往日你便獨自一人待在這,任你自生自滅,我不會再踏進此地半步。”

他垂在身側的兩手漸握成拳,昏暗燈火將他的身影映在屏風上飄搖不定,如午夜幽靈般陰惻,臨走之際,他最後看了一眼秦漪,眸中仿佛蓄滿狂暴。

“可你這輩子都是我周子濯的正妻,至死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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