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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拾伍 她不知道我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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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短的幾瞬,周子濯似是停止了呼吸。

他兩眼望著秦漪平靜的面龐,過往那雙每每瞧著他時都暗含秋波的眸子如今盈滿疲倦和疏離,隔著半空都能覺出她的孤寂。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已有多年未見著她無憂無慮地笑了。

袖下指尖微顫,他緊緊凝視她的眼睛,不知為何,喉間忽的劃過些許苦澀,最終,他用低沈的聲音吐出幾個字:“你當真如此想?”

秦漪垂眸避開他目光,強壓著心河卷起的波濤,點點頭:“是。”

沈默許久,周子濯微頜首,面色冷沈:“好。”

他攥緊拳頭起身,又道:“不過,娘的壽辰在即,待壽宴過去再提也不遲。”低頭瞥了眼毫無波瀾的秦漪,“我去前頭等你。”說罷擡腳朝不遠處的涼亭走去。

秦漪無力地倚在墓碑前,淚水在眼眶打著轉,直到那襲身影消失不見才落下來。

寶畫早已按捺不住,待周子濯走遠忙伏在秦漪腳下,急道:“小姐怎能這般沖動,且不說您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如何過活,就憑如今這世道,女子離了夫家勢要遭人詬病,要是叫老爺知道定不肯叫您回秦家,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一側寶珍卻不這麽想,她萬沒想到周子濯會答應得這麽爽快,恐怕是早已有了這個念頭吧!想到這就忍不住氣道:“可姑爺分明就不疼愛小姐,這才成婚多久就接連給咱們小姐委屈受,這等日子任誰受得住!”

寶畫噎住,最終未再反駁。

秦漪微仰起頭,漫天白日無半點雲朵,她伸出手,感受著細雨落在腕上,“寶畫,你可知我娘為何就那樣香消玉殞了。”

寶畫被問得一楞,她打小就在秦漪跟前侍奉,又因著歲數更大些,柳氏離世時她早已記事了,在秦府眾多主子裏,柳氏是她見過最溫順的女子,樣貌也是一等一的絕色。

但柳氏出身不好,老夫人在世時沒少因為這個給她臉色,幸而老爺對她甚是寵愛,可奇怪的是,府中下人甚少見著夫人臉上有笑容。

“夫人素來身子病弱,聽府裏婆子說,自打生了小姐後夫人就落下了病根,往後就一日比一日艱難。”

秦漪搖搖頭卻未直言,只道:“娘親曾說,這世上最難求的便是兩情相悅,這世上有太多夫婦是迫不得已才同處一室相敬如賓,普天之下,若能尋著一心只有彼此的人,那便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寶畫沒能明白這番話是何意思,她只記得府裏婆子曾說,老爺原有兩房妾室,後來娶了夫人後便將那倆小妾打發出府了。

在她們這些下人眼裏,這已是莫大的寵愛。

“夫人在世時與老爺琴瑟和鳴,小姐為何突然傷感?”

秦漪也曾以為爹爹甚愛娘親,娘天生麗質又是個精致人,爹總會把京城中最名貴的綢緞首飾想著法的送到娘跟前,可她鮮少見著娘親展顏歡笑。

猶記得那年寒冬,娘親將她抱在膝上,溫聲細雨地說:“阿綰,日後娘定要為你尋個稱心如意的郎君,娘不論他家世如何,可唯有一樣,他定不能欺你瞞你,更不能一輩子拘著你。”

她至今忘不了,娘親說這番話時雙眼看著窗外,那日漫天大雪,墻頭處的一株梅花被大雪壓著堪堪欲墜,卻還是倔強地伸向院墻外頭。

那時她還心智不全,難以讀懂這番話的意思,直到後來,趙氏攜著尚且年幼的秦雲來到秦府認祖歸宗,恍惚間她才明白,原來爹的寵愛還能分給旁的女子。

那時候娘已漸漸病重,趙氏的到來便成了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某日,娘親將她喚到跟前,問她可鐘意周家阿濯哥哥。

她與周子濯自幼相識,那英俊少年早已在朦朧中成為她心事,就這樣,在她羞澀不語中,周秦兩家替她二人定下了婚約。

而次年四月,娘親便撒手人寰了。

秦漪抹去眼淚,幽幽嘆了口氣,而後自嘲般笑了笑:“寶畫,我也曾以為捂熱他的心不過是早晚的事,可你看,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沒能走進他心裏,如今背著夫妻名分又如何,在他眼裏,我恐怕連個丫頭都不如。”

他寧願不顧外人指責也要留下念月的孩子,只因那女人得了雙肖似蘇月遙的眉眼。

這般羞辱的日子,讓她實在是倦了。

寶畫眼角濕熱,上前將她攙扶起來,“既然小姐決定了,奴婢日後是死是活都跟著您。”

一側撐傘的寶珍早已淚流不止,嗚咽一聲:“奴婢也是。”

回去路上,周子濯一聲不吭,秦漪如來時那般蜷在角落處,一路無話。

……

夜色寂寥,回廊盡頭處,書房裏依舊點著燈,周子濯坐於書案前,桌上鋪展著卷冊,手中筆毫久未動靜,落在紙上洇了一片墨漬。

“咚咚咚”的幾聲讓他回過神來,思緒忽然被打斷,他臉上神色霎時有些不快。

“何事?”

外頭安靜少許,下一瞬,雕花烏木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念月端著羹湯盈盈走來,在他跟前站定後面含羞色,嬌滴滴地喚了聲:“少爺,奴見您晚上沒吃幾口菜,怕您夜裏熬眼餓得慌,就去後廚煲了些肉粥給您送來。”

周子濯神情一斂眉頭緊皺,聲音冷肅:“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念月扭扭捏捏湊到跟前,聲音溫柔似水:“少爺,奴這兩日有些不適,小腹總時不時地抽疼,奴怕......”

話未說完,周子濯冷聲打斷:“念月,莫在我跟前耍這些把戲,你私自倒掉避子湯一事我還未與你追究,如今若不安分著好生養胎,莫怪我心狠將你扔出周府。”

念月臉上一白,手心登時滿是冷汗,急忙應道:“奴記著了。”而後腳下生風般退出房外。

待她走後,周子濯盯著案幾上的碗盅有些失神。

大婚第二日,他知道秦漪被念月的模樣氣著了,初時本惱她隨意動手處置他的人,便想借她來責問時將她教訓一番,可萬沒想到,那丫頭見著他後既沒哭鬧也沒多問,平靜地就好似什麽也未發生一樣。

他有意冷著她,卻未曾想她會親手作羹湯來尋他,相識多年,他清楚她是何脾性,外人都以為她性子軟好說話,實則她骨子裏是最驕傲的,可她還是主動低頭了。

連他也知道,那事並非她的過錯。

恍然間他又想起今日從她口中說出的和離二字,他擡手按按眉心,不知怎的,心頭莫名又是一陣煩悶。

次日晨時,周福在屋外頭等了半天也未見少爺出來,眼瞅著上早朝的時間就要錯過,他忙去南邊廂房尋念月,入門便見她懶懶倚在美人榻上,兩個婢子替她捏肩捶背,稍有不對的地方就換來她一頓臭罵。

“仔細點,力氣這麽大,要是傷著我肚裏孩兒怎麽辦!”

那嘴臉活像新貴家裏豢養的外室,周福撇嘴搖頭,實在不明白少爺為何會看上這等女子。

“念月,少爺怎麽還未起來?”

倚在迎枕上的念月從銀碟中捏起幾粒瓜子,斜斜瞥他一眼才道:“我如何知道?這等小事也來問我,就沒旁的丫鬟了?”

周福被噎了通,雖有不悅卻也無可奈何,誰叫這位主懷了他們周家骨肉。

他憤憤來到主屋,遲疑半晌才叩響房門,等了許久沒聽著動靜不由的擔心起來,最後顧不得許多徑直推門而入。

來至裏間,榻上帷幔垂落在地上,裏頭依稀可見一道白色人影,他走近兩步喚道:“少爺,時候不早,該起了。”

聽著聲音,周子濯艱難地睜開眼睛,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乏力,又一陣冷一陣熱,喉嚨亦是幹啞無比。

“什麽時辰了?”

覺出異樣,周福忙問:“少爺可是身體不適?”

周子濯撐著床榻緩緩坐起來,又覺眼前忽明忽暗,擡手揉揉眉心,道:“許是這兩日著了風寒,無礙的。”

才欲下榻,頓感頭昏目眩,無奈遂又坐回去,“罷了,遣人替我去宮中通報一聲,今日身子抱恙,歇息一日。”

“是,我這就去讓人尋大夫。”

周子濯躺回榻上,約摸半個鐘頭後,周福攜大夫去而覆返,把脈後告知他患了溫病。

為免母親擔憂,周子濯不許下人張揚出去,喝罷藥後便歇著了。

這一覺直睡到傍晚,他醒來時就見屋內空無一人,連個端茶遞水的都沒有,身上刺痛叫他心生煩躁,朝外揚聲喚道:“來人。”

侍奉在外間的周福忙趕進來,見他嘴唇發幹立即會意,忙斟茶遞過去。

一盞茶盡數飲罷總算稍微舒適些,外頭格外安靜,他遲疑半晌才問道:“少夫人在何處?”

周福恭聲答道:“今日天放晴了,少夫人隨三姑娘一塊出府聽小曲了。”他看了看窗外,此時正值黃昏,晚霞熱烈如火焰,這般好晴天已有多日不曾有過了,“估摸著也該回來了。”

聞言,周子濯眉頭緊蹙,似有些詫異:“聽小曲?”

“是啊,京城新開了家戲班子,幾位角兒都是師從大家,那戲班子熱鬧著呢,京城裏的公子小姐們都愛上那兒去。”

周子濯心底閃過一絲異樣,冷聲問:“她不知我病了?”

周福楞住:“不是少爺囑咐的,莫要把您患病一事聲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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