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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小花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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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小花妞

石玉溪和鄧高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一幕被小飛白看在眼裏。

吃晚飯的時候,小飛白問媽媽,“媽媽對象!”

桃桃楞住。

一時間,她沒搞懂兒子說的“對象”是什麽意思。

主要是小飛白正處於學語狀態,有時咬字讀音非常標準,有時就跟著當地的村民學了一口的方言,有時著急表達、導致說話說不清還會嘰哩咕嚕地亂說一通……

桃桃就盯著兒子,“什麽對象?”

小飛白指指石玉溪、又指了指鄧高雲,重覆說道:“對——象!”

石玉溪和鄧高雲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桃桃皺眉,“小飛飛不能亂說,他們是你的叔叔阿姨,不能沖著他們喊對象。”說完,她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小飛白歪著大腦袋看看石玉溪、又看看鄧高雲,眼裏流露出奇怪的神色。

為什麽不能說呀?明明就是叔叔自己說的!大人的世界好難懂!

小家夥乖乖點頭,繼續埋頭吃面。

桃桃向師兄師姐道歉,“對不起師兄、師姐,孩子口無遮攔的,你們別介意。”

石玉溪和鄧高雲低著頭捧碗扒面,連頭都不敢擡。

今天輪到石玉溪做飯。

她做的是豬肝醬的幹拌面和鹹肉菜葉湯。

石玉溪的手藝很不錯,心思也很巧。

這一頓飯,她動用了十來片大白菜葉子,一顆土豆,三朵泡發的幹香菇,大約半斤左右的豬肝和四兩面粉。

面粉和面搟成面條,下鍋煮熟,快起鍋的時候把浸過水的白菜幫子切成細絲,也扔進鍋裏。這麽一來,不那麽多的面條摻上同是白色的白菜梗,滿滿當當地裝了一海碗。

等到真正吃起來的時候,軟糯彈牙的面條、配上清爽多汁的白菜梗,解膩又飽腹。

石玉溪還很會處理食材——豬肝一點兒也不腥,還挺嫩的,和泡發好的香菇一塊兒切碎了,用一丁點兒豬油下油鍋炒熟,淋在沒有湯水的熱面上,攪勻了就是香氣四溢的一碗豬肝醬幹拌面。

就不用說,白菜葉子湯裏飄著幾片著用來染味的鹹肉片,還灑了幾粒鮮紅的枸杞進去,鮮美醇厚又好看。

桃桃稱讚道:“師姐,你這手藝也太好了!那豬肝都已經凍了快一星期了,那天我做的時候都覺得有點兒腥……你是怎麽做到去腥的?還這麽嫩!”

石玉溪抿嘴一笑,“有現成的土豆澱粉可用呀!”

說到這兒,石玉溪一拍腦門,“看我,把這個給忘了!”

她放下碗筷,匆匆揭開擺放在竈臺上的鍋蓋,從裏頭拿出一個碗。

碗裏盛著小半碗土豆泥。

石玉溪笑道:“你這兒沒澱粉,但是處理豬肝的時候要澱粉。我就挑了個個頭最小的土豆,切了一點兒泡出澱粉來,剩下的我就蒸熟了……還動用了小飛白的一丁點奶粉和白砂糖,來給小飛白吃吧!”

桃桃用筷子挑著吃了些,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

“師兄師姐,你們也吃一點。”說著,桃桃用勺子給石玉溪和鄧高雲各挖了一勺奶香土豆泥,才把剩下的一大半兒,連著碗一塊兒放在兒子面前。

“這是阿姨特意做給小飛飛的,小飛飛要怎麽說?”桃桃問兒子。

小飛白奶氣奶聲地說道:“謝謝溪溪阿姨!”

“不用謝,”石玉溪眉開眼笑地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這個是甜的,要吃完飯飯以後才能吃。”

小飛白點頭,一邊扒面一邊盯著奶香土豆泥,眼睛亮晶晶的。

因為是輪流做飯,所以誰做飯誰洗碗。

桃桃先一步吃完飯就攏著棉衣,拎著鐵撮箕和火鉗去裏頭的倉庫那兒挾了幾塊木炭放在鐵撮箕裏,然後打著手電筒去了溫棚那兒。

——木炭比柴火更金貴。白天的時候,桃桃會在溫棚裏放兩個炭盆,燃的是柴火,並不會把火燒得很旺,每隔兩三小時加一根柴這樣。

到了夜裏,就不能再燒柴火了。

因為白天隨時都有人看著,到了晚上,為安全著想,只燒木炭,燃盡就算……天亮以後再重新生火。

十一月初的天氣,西北已經入了冬。

剛過晚七點,就伸手不見五指了。

雖然天黑到目不能視,但遠遠近近的,俱是綠洲人家亮起的燭火,空氣裏還殘留著家家戶戶做過飯以後的煙火氣,以及大人罵崽的聲音、孩子哭泣的聲音、姐妹嘻笑的聲音、看家狗汪汪吠叫的聲音……

桃桃打著手電筒匆匆走進了溫棚,順著小路走到了炭盆那兒,先檢查一了下炭火,將燃到快熄掉的、已經從柴火變成一小根木炭的殘烣挾進鐵撮箕裏,又添了一塊新的木炭到炭盆裏去……

跟著,她拎著燃燒著的木炭回到了辦公室。

桃桃把火箱拖了出來,將燃得快熄掉的木炭放進炭盆,添了兩塊新木炭進去,然後將炭盆端進火箱裏,又拿出了小被子,蓋在火箱上。

接下來,她點著了兩盞蠟燭,將之立在燭臺上,還罩上了玻璃罩……

這時小飛白坐在廚房裏吃完了飯,乖乖巧巧地向石玉溪、鄧高雲打招呼,“嘟嘟(叔叔)、阿姨我七飽了,謝謝溪溪阿姨,溪溪阿姨堵(煮)飯熄火(辛苦)啦……”

說完,小家夥就認認真真地地用毛巾擦幹嘴角,又洗了手,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找媽媽了。

石玉溪看向了鄧高雲。

鄧高雲捧著碗,垂著頭,雖然看不到他的臉色,但他的後頸燒得通紅……

想來也正為下午他在溫棚門口當著錐子嬸的面,說的那句“石玉溪是我對象”而感到難為情。

石玉溪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跟他說清楚的,“高雲,你怎麽能……”

鄧高雲,“我要是不這麽說,那個錐子嬸……她能生吞活剝了我!就算我拒絕了她,難保這村裏還有其他女的和她一樣,也對外來的知青抱有奇奇怪怪的心思!還有,你上課的時候……不也是一堆男人圍著你嗎?你覺得他們看著你的眼光很友善?讓你覺得很舒服?很自在?”

石玉溪:……

那確實是不舒服的。

但這樣不對。

石玉溪說道:“我本來就是已婚身份……”

鄧高雲打斷了她,“可你丈夫不在這兒!想騷擾你的人不會因為你說你已經結婚了,你丈夫在外地就放過你。”

石玉溪本想說桃桃不也是已婚、但愛人不在身邊嗎?

可轉念一想,她還真不能跟桃桃比。

畢竟生產隊大隊長蔣宏志和桃桃有舊,蔣宏志的媳婦兒和桃桃還是一個村裏長大的姐妹!

有了蔣宏志的照顧,這生產隊裏的人們對桃桃確實很好。男人們看著桃桃時,眼裏也沒帶什麽顏色;女人們看著桃桃時,也多是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鄧高雲說道:“玉溪,咱倆不屬於靈溪基地,這次咱倆在這兒過年純屬偶發事件。等明年開了春,我去了瑯平,你去了鶴洲,還有誰認識我們?再過幾年他們壓根兒就不記得這事兒了!”

石玉溪:……

鄧高雲,“玉溪,這事兒是我對不住你。但我……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跟任何人說起這事兒,但也請你不要、不要在人前否認好嗎?我、我還真的挺害怕那些女人的。”

石玉溪正準備說些什麽……

桃桃在外頭喊道:“師兄,師姐!出來烤火啦!”

“就來!”鄧高雲大聲說道,然後匆匆扒完飯碗裏剩下的最後兩根面,又端起了湯缽問石玉溪,“這湯你再喝點?”

石玉溪心煩意亂的搖頭。

鄧高雲將湯缽裏已經半涼的湯倒進自己碗裏,兩口喝完,然後將飯碗放下,朝石玉溪點頭,“玉溪辛苦了。”

說完就匆匆出來了。

等到石玉溪洗完碗,端著半截蠟燭走到外頭的科室那兒時,看到桃桃、小飛白和鄧高雲全都坐在同一張辦公桌那兒。

長方型的桌子底下放著個火箱,桃桃帶著小飛白坐在一邊兒,鄧高雲坐在另外一邊兒,大夥兒除了鞋,把腳放進火箱,共同蓋著一個小被子,小被子一直蓋到腰間。

“師姐快過來,咱們一塊兒擠擠……現在七點鐘,裏頭的兩塊炭應該最燃上兩三個小時。咱們想看書看書、想幹啥幹啥!”桃桃招呼石玉溪。

石玉溪猶豫了一會兒。

——桃桃帶著小飛白坐在那一邊兒,她肯定是不好擠過去的。

所以她就只能捱著鄧高雲坐。

下午出了這事兒,她不想和他太接近。

鄧高雲卻非常自然地使喚她道:“玉溪,你還沒上來……去倒幾杯水來唄!烤起火來挺幹燥的。”

師兄這麽一說,桃桃想起來了,“師姐,廚房裏有茶葉,上回我在城裏稱了兩斤,幹脆你把杯子、茶葉和開水全都拎過來唄!”

石玉溪只好又去拿了開水、茶葉和杯子過來。

然後——

她只好坐在了鄧高雲身邊的空位處。

桃桃正在看書。

小飛白則在玩分類玩具。

這是他爸爸宋秩親手給他做的益智玩具:棋盤那麽大的木盤,分成三層,每一層都有很多或大或小的格子。然後宋秩還用木頭做了很多大小不同的三角形、圓形、正方形、長方形、柱形等等的積木。

這套積木有很多種玩法。

有疊疊高、有球撞森林、有加減乘除……但現在天氣冷,玩那些不合適,桃桃就讓兒子玩歸納。即把所有的積木全都倒出來,再把它們一一再扣回木格裏去。

桃桃還給兒子增加了難度——得用鬧鐘來計時。

於是小飛白也在快手快腳的拿著積木往木格子裏扣。

鄧高雲也在看書。

石玉溪拿出了自己的手工——棒針和毛線,開始織亂衣。

小師妹對她多有照顧,她窮、在學術上對小師妹來說也沒什麽幫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休息時間裏給小飛白織件漂亮的毛衣吧!

石玉溪手巧,雙手繞著毛線、棒針戳戳戳……等到雙手習慣了繞線的動作和戳針的頻率之後,她不用看,閉著眼睛盲打、也能打得整整齊齊。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小飛白時不時地拿起積木扣進木格裏去,發出“咯咯”的輕微響聲。

石玉溪一邊織毛衣,大腦漸漸放空……

坐在她身邊的鄧高雲倒是時不時地側過頭看她一眼。

石玉溪性格溫柔和氣,五官清秀,在桔黃色的溫暖燭光下,她的面容顯得格外秀雅美麗。

鄧高雲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了以前:

左天華是老師帶的第一個學生,石玉溪同年去的,比左天華晚了一個月;第二年,鄧高雲被老師選中……那時,他全程目睹了左天華是如何熱烈追求石玉溪。

從那時起,鄧高雲就開始討厭左天華,簡直就是生理性厭惡。

他變成了一個刺頭。

雖然連鄧高雲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明明在那個時候,左天華對待學術、對待老師的項目還是很認真很踏實的。但鄧高雲就是覺得很郁悶,包括後來左天華和石玉溪結婚,鄧高雲甚至連他們的婚禮都沒有參加,只是給了二十塊錢的份子錢、請老師帶過去。

鄧高雲一直以為,是因為他討厭左天華的原因。

到了後來,左天華一點一點露出本來的樣子——他貪婪、虛榮、懶惰、功利、愛占小便宜……按說,一早就已經看穿左天華真面目的鄧高雲應該高興才對。

但鄧高雲還是很不高興。

在這之前,鄧高雲並沒有精力想太多。

他所有的念想,就是成為老師門下最最最厲害的學生,爭取圓滿完成手裏的項目,同時超過左天華。

後來,他遠遠超越了左天華,可他並不開心。

老師後來又招到了一個比他還厲害的學生白桃桃……

鄧高雲以為自己會嫉妒白桃桃,就像他當初也嫉妒左天華是老師的得意門生那樣。其實這個認知,幾位同門、包括老師在內,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也都有點兒戰戰兢兢的。

可讓鄧高雲感到詫異的是,他並不嫉妒小師妹。

——是,小師妹很年輕就拜在老師門下,小師妹比左天華聰明也比他聰明,小師妹年紀輕輕就立了項,小師妹的家庭背景好像也更厲害……

但鄧高雲一點兒也不討厭小師妹,反而非常欣賞她——像她那麽美麗可愛又活潑年輕的女孩子,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學習和為國為民上,實在是太好了!

在過去,鄧高雲從沒想過為什麽。

他就覺得可能是他太狹隘了、單純的討厭左天華這個人。

直到現在……

石玉溪坐在他身邊,他可以感覺到她溫暖的身體,聞到她身上飄過來的淺淡香氣,她因為正在戳針而帶來輕微韻律感讓他感到無比舒適時……

他心裏升出了一個不該有、朦朦朧朧的念頭。

鬼使神差的,鄧高雲與石玉溪突然同時開口說話——

鄧高雲:“你嫁他,後悔了沒?”

石玉溪:“桃桃你說,你正在研究的這個鹽堿地共生生態圈,有沒有可能是……靠動物、昆蟲、病蟲害來促進啊?”

鄧高雲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不妥。

他立刻閉了嘴,並且希望石玉溪和小師妹沒有聽到。

可是,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師妹面上詫異的表情和清澈通透眼神。

再一看石玉溪……

石玉溪整個人都已經呆住了。

鄧高雲垂下了頭。

桃桃看了看鄧高雲,先回答石玉溪的話,“我覺得……還挺有可能的,生態圈嘛!不過,咱們是研究植物的,你這是不是跑偏了,關註到小動物和昆蟲上去了?”

石玉溪先看了鄧高雲一眼,才對桃桃說道:“我再想想。”

桃桃點頭。

石玉溪看著鄧高雲,說道:“我確實後悔了,但這世界上……也沒有後悔藥可吃。再加上左天華並不同意離婚……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怨不著別人,哪怕走得再痛苦、再艱難,我也必須走下去。”

鄧高雲臉色慘白。

桃桃不明所以地看看石玉溪、又看看鄧高雲……

最終,她低下頭繼續看書,又時不時地管一管兒子。

夜裏九點半左右,火箱裏的木炭燃燼,溫度也一點一點降了下雲。小飛白也不住的打著呵欠,桃桃便招呼二人,“師兄師姐,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師兄,麻煩你幫我去看看溫棚裏的炭盆,回來的時候關一下科研站裏的門窗。”

鄧高雲點頭。

桃桃就帶著兒子回了房。

為節省柴火,桃桃給鄧高雲和石玉溪立了規矩:每天燒早、晚飯的時候燒開水。如果想洗澡,也是在這兩個時間段時燒水洗澡。

不過,在這麽冷的天氣裏,也用不著天天洗。

所以桃桃會在每天做晚飯的時候燒開水,把所有的開水瓶全都灌滿。臨睡前就用開水瓶裏的水來洗臉刷牙泡腳什麽的……

照顧著兒子洗漱,桃桃也洗漱完,就上床抱著兒子睡。

小飛白就像個火爐似的,還肥肥嫩嫩全身是肉,抱著就很舒服,而且沒一會兒……桃桃也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臨睡前,她還在想:好像鄧師兄和石師姐有點怪怪的?

鄧高雲拿著手電筒去溫棚那兒巡視了一圈,回來的時候,科研站裏已經是漆黑一片。

他一聲不吭地去檢查了一下所有的門窗,全都緊緊關好,又檢查了一下火箱裏的炭盆、確認火已經全部塌熄,最後他打著手電筒朝著他的臥室走去。

在經過石玉溪的臥室門口時,鄧高雲站立住。

——因為他的魯莽,不經大腦思考就問出那樣的話,讓石玉溪感覺難堪,也讓她說出了那樣……應該讓她感到非常痛苦的話。

鄧高雲覺得自己很混蛋。

他有些心慌,想去向她道歉。

可站在她的房間門口,他又退縮了。

怔怔的,也不知站了多久,鄧高雲終是長嘆了一口氣,回到了他的房間。

科研站裏一共只有兩間可以睡人的臥室。

一間是桃桃一家三口的,還有一間臨時客房讓石玉溪睡了,鄧高雲就睡在倉庫裏。

倉庫裏有不少的木柴,鄧高雲把木柴堆成床那麽高,在上頭擱了個門板,再墊上鋪蓋……幸好下第一場雪前,小師妹因為怕冷、去城裏買了兩副全新的鋪蓋回來,再加上之前她還從京都打包寄了兩副舊鋪蓋過來……

哪怕是科研站裏多了他和石玉溪,但小師妹還是讓他睡得暖暖和和的。

想必石玉溪在隔壁屋子也是一樣。

鄧高雲的鋪蓋不但墊得厚實,小師妹還怕他冷,就把她準備好、夏天才要拿出來用的蚊帳提前給他掛上,用來遮風。畢竟這倉庫太大,是整個科研站裏最最最冷的一間屋子。

鄧高雲還挺感激小師妹的。小師妹的外表特別稚嫩,二十四五歲已經結婚生子的姑娘了,看著還像個大學沒畢業的學生。很容易讓人生出識會,覺得她就是個不懂事的、被人嬌慣著的小姑娘。

其實她聰明又通透,體貼又細致。

也不知道……

那剛才,她是不是覺察到了什麽?

鄧高雲有些窘迫。

他站在倉庫裏,看了看他的“床”,猶豫片刻,開始拆床拆蚊帳,然後把他的“床”移到了靠墻壁的地方。

這麽一折騰,差不多快十一點的時候,他才躺在了床上。

勞累了一整天的鄧高雲被柔和的棉被給擁抱著,理應倦極而眠。

可他偏偏睡不著。

他心裏亂得很,翻來覆去的……也不知到了什麽時候,才迷迷糊糊睡去。結果睡著睡著,他突然展臂一撈……

沒撈著。

鄧高雲心裏莫名一驚!

他又張開了手臂,再次一撈……

還是沒撈著?

他被嚇醒,抱著被子坐起來,又因為在半夢半醒之間,沒認出這床被他自己移動過,於是睜眼一看——

眼睛在適應了極度黑暗的環境以後,還是能勉強將這屋裏的情況看清楚的。

但,十分陌生。

鄧高雲捂著心口,莫名其妙地喊了一聲,“……玉溪?”

無人應答。

然而鄧高雲卻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會突然叫出石玉溪的名字?

他從枕頭下摸出了手電筒,擰開,照了照這屋子……突然想起好像是他自己把床鋪搬到這兒來的?

鄧高雲松了口氣,關掉了手電筒,塞回到枕頭底下,又重新臥倒在床上。

他為自己居然……在不清醒的狀態下喊出了石玉溪的名字而感到羞愧。

然後他又伸出手一撈——

這回撈著了。

是……一堵墻。

到這時,鄧高雲突然明白了。

他總這麽伸手一直撈、一直撈的……還撈到了一堵墻,是因為,這間倉庫和石玉溪的臥室共一堵墻!

甚至他特意把床搬到這裏,還貼著墻,是因為——墻的那一邊睡著石玉溪!

鄧高雲低聲咒罵自己:鄧高雲你這個禽獸!

他羞愧到渾身臊熱,然後……好像起了些狂熱的、他無法控制的反應。

==

一大早,桃桃醒了,小飛白還在睡覺。

她起身洗漱,然後用上靈力,問她種在溫棚裏的小葡萄藤,【小葡萄,早上好!】

【桃桃早上好呀!】只有桃桃能聽到的細嫩聲音響了起來。

桃桃帶來了小葡萄的種籽,在溫棚裏種了一株、在宋秩的宿舍裏也種了一株。

不過,宋秩那兒的那盆,是種在一個破了底的搪瓷杯裏,估計也長不大。

能溝通就好。

桃桃與小葡萄互道早安以後,就問小葡萄,【……昨天宋秩的一日三餐正常嗎?休息時間正常嗎?】

小葡萄,【不知道呀,昨天他沒回房間。桃桃桃桃,小葡萄好渴,想喝水、想曬曬太陽。】

桃桃,【好,我和宋秩說一聲。這裏的氣候不好,你多體諒呀!】

小葡萄,【嗯嗯放心吧桃桃,我會努力適應噠。】

於是桃桃回了科研站,寫了一張紙條給宋秩——你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一日三餐按時吃了嗎?有準時睡覺嗎?有空給我的葡萄藤澆水,你順便補個覺。然後再帶它去地面曬曬太陽、你也順便曬曬太陽散散步。

每天給他寫張字條,這是宋秩要求的。

本來桃桃還在擔心不知寫些啥好……

現在好了,這不就是現成的麽?

寫好了字條,桃桃回到房間裏,把小飛白叫了起來。給他穿衣穿鞋、又給他刷牙洗臉。

收拾好了,桃桃就攥著寫好的紙條,準備去綠洲找衛星城的運水車。

低頭看到兒子,她就問他,“小飛飛,你有啥想跟爸爸說的嗎?”

小飛白想了想,覺得自己和媽媽去爸爸那裏的時候,爸爸總是不在,房間裏老是只有自己和媽媽,又想了想爸爸上班的地方鬧哄哄的……

小飛白稚嫩又笨拙地說道:“爸爸睡覺覺!上班轟轟轟!”

桃桃笑了。

她又拿著紙去了辦公桌前,找出鋼筆、在紙條上加了一句:飛白也讓你多休息,說你工作的地方噪音太大。

桃桃收好了鋼筆,將紙條拆好,這才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攥著字條準備去綠洲那兒。

這時——

石玉溪也正好從臥室裏走出來,見桃桃母子要出去,就問了句,“桃桃,這一大早的,你倆上哪兒去?”

桃桃說道:“我給宋秩寫了張紙條,讓衛星城的運水車捎去……我們一會兒就回來啊!”

石玉溪應下,然後一看時間:天,已經七點了鐘?

今天輪到鄧高雲做飯,他怎麽還沒起來?得抓緊時間!做完早飯還得先把日志顧好,所有的數據要記錄、還有不少的實操工作要做,另外還得趕在九點半前完成所有的實操,不然就會耽誤到十點整溫棚上課的時間了!

石玉溪趕緊去敲鄧高雲的門,“高雲!高雲快起來……”

……

桃桃帶著小飛白去了綠洲,找到了衛星城的送水隊。

這些來取水的隊伍,一般都來得特別早。

桃桃找到了司機師傅,拿到了宋秩給她捎來的字條,她也把字條拿給師傅,然後就站在一旁看字條。

不大的一張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許多字。根據這些字的墨水來看,應該是宋秩在一天之中的不同時間段裏寫下的。

他說任務艱巨,又說不畏艱辛。他抱怨飯菜不合口味,又說剛到如意村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想起這個就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說大意了,把她和兒子的照片全都收在她這邊兒,害得他在那邊想看看照片也是不能……他還抱怨她昨天的字條裏,字太少,害得他只花了一秒鐘就看完了……

語氣絮絮叨叨的,像個幽怨的老太太。

桃桃卟哧笑出了聲音。

等到她花了點兒時間看完這張字條……

突然聽到一旁傳來孩童們爭吵打鬧的喧嘩聲?

轉頭一看,不知何時,淺坡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孩子。而發生喧鬧的中心,赫然就是——小飛白。

桃桃趕緊把字條揣進口袋裏,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她有些憤怒。

在場的小孩子們,大的已經有十一二歲,大多數都是六七歲左右。這些大孩子為什麽要欺負才一歲多的小飛白?

然而就在她走到孩子們跟前的時候,桃桃突然意識到——

那些孩子並沒有欺負小飛白。

他們欺負的是花妞。

但看起來,是小飛白主動擋在了花妞跟前。

——花妞就是桃桃剛到蘭溪第一天的時候,那個被石塊兒差點兒活活嗆死的三歲小女孩。

而其他的男孩子們,看起來是想把小飛白帶到一旁去。

所以少數幾個還在耐心的哄小飛白——

“小飛白,你到一邊去玩!”

“我們帶你去堆雪人好不好?”

“乖啊,你到一邊去!”

“小孩兒你走開,免得呆會兒誤傷了你……”

而大多數孩子都沖著花妞憤怒謾罵,他們手裏甚至還抓著雪塊、看那架勢,是想狠狠地打擊花妞——

“臭不要臉的叫花子婆!你滾開!我們這裏不歡迎你!”

“天降掃把星!誰遇誰倒黴!”

“討飯婆,今天你又想禍害誰?”

“你媽是災星,你也是災星!略略略……”

花妞咬著嘴唇,眼裏聚滿了眼淚,一副想哭、又倔犟得不願意哭的樣子。

小飛白就擋在她面前,拼命地向那些大孩子解釋,“發發,好的!不打!不打不打!打……不好的!”

只可惜,沒人有耐心聽他這個一歲小孩子的話。

也沒有聽得懂。

桃桃站定,揚聲喊道:“……花妞?!”

鬧轟轟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因為蔣宏志看重桃桃,生產隊裏的人都知道,所以家家戶戶也都約束著自家的熊孩子,教導他們千萬別去溫棚闖禍,也別惹在溫棚裏工作的那個白阿姨。

於是所有的孩子全都楞楞地看著桃桃,一時間竟無人說話。

只有花妞,抽抽噎噎地哭。

桃桃說道:“花妞,你幫阿姨一個忙好嗎?”

花妞正哭得傷心,說不出話來,就點了點頭。

桃桃,“你幫阿姨牽住小飛飛的手,帶著他回科研站去,成嗎?你倆慢慢走,別摔了。”然後又交代兒子,“小飛飛,回去和溪溪阿姨說,媽媽一會兒回來,窗臺上的本子,讓溪溪阿姨先簽字,知道嗎?”

小飛白努力點頭,還主動牽住了花妞的手。

桃桃也沒管那麽多,交代完,她就過去和衛星城送水車的司機師傅聊天去了。

當然,她還是有點兒擔心的,就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兒子和花妞,又看了看那些熊孩子們……

——小飛白和花妞手牽著手,跌跌撞撞地往科研站跑,好像後面有狗追似的。

——而剛才還群情激憤的熊孩子們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的傻,也紛紛散開了。

桃桃這才松了口氣,一邊和司機師傅聊天,一邊看著兒子和花妞跑進了科研站……她這才笑瞇瞇地跟司機師傅告別,回了科研站。

石玉溪正坐在辦公桌前翻看日志,鄧高雲在廚房做飯。

花妞見桃桃回來了,就說:“白阿姨,我把弟弟帶回來了,白阿姨再見!石阿姨再見!”

說著,小姑娘就要走。

正好這時,鄧高雲打開了廚房門,喊道:“小師妹、玉溪……小飛飛過來吃早飯了!”

一陣食物的濃香頓時撲鼻而來!

小飛白餓了,他還牽著花妞的手,就直接帶著她走到了廚房裏。

鄧高雲做的早飯是面疙瘩湯。一大鍋連湯帶水的面疙瘩,湯裏放了一小把的肥肉渣,還有兩三片切得碎碎的白菜葉子……

看起來有點兒醜陋。

桃桃也跟在孩子們的後頭,進了廚房。

她一直觀察著花妞,發現小姑娘只看了一眼湯鍋裏的面疙瘩湯,就扭過頭去再不看了,只是……小姑娘一直不停地舔著嘴唇。

桃桃看到這個三歲的小女孩,個頭瘦弱到,和她一歲的兒子沒什麽兩樣,就有些心疼。

然後就看到花妞想要掙脫小飛白的手——

桃桃說道:“花妞,你留下來跟我們一塊兒吃早飯吧!”

花妞一聽,頓時有些驚慌,“不不不!不能的……謝謝白阿姨!我、我走了!”

桃桃攔住她的去路,“先把手洗了……小飛飛,你帶花妞去洗手,記住,不能把袖口打濕。”

小飛白果然領著花妞去洗手。

石高雲已經開始分面疙瘩湯,本來只拿了三大一小四個碗,聽了桃桃的話,他又拿了一個小碗出來,把一大鍋的面疙瘩湯給分好了。

這時小飛白帶著花妞過來,走到了飯桌旁坐下。

桃桃分給小飛白和花妞一人一碗面疙瘩湯,又問小家夥們,“今天是誰做飯呀?誰最辛苦?你們要怎麽說?”

花妞楞楞的。

小飛白奶聲奶氣地說道:“嘟嘟辛苦了!謝謝嘟嘟!”

花妞恍然大悟,連忙學舌,“嘟……不,鄧叔叔辛苦了,謝謝鄧叔叔!”

鄧高雲尷尬的笑了笑,自我解嘲,“鄧叔叔的手藝可不怎麽樣,你們將就著吃吧!”

花妞卻仍然不敢吃,只看著桃桃,眼裏有些期盼。

桃桃柔聲說道:“你吃吧!沒關系的,回頭我跟你媽媽說一聲就好。”

花妞這才小小聲說道:“謝謝白阿姨。”這才拿起了勺子,觀察了一會兒小飛白的吃相,然後學著小飛白,用特別文雅收斂的姿勢,一勺一勺地舀起面疙瘩,送入嘴裏,閉著嘴巴嚼。

石玉溪把日志上的數據做好,這才過來吃早飯。

她一過來,就發現桃桃雖然捧著碗吃面疙瘩,卻一直打量著花妞?

石玉溪也看著花妞。

——三歲的小女孩兒又黃又瘦,頭大、但身體很小,手腳也細。和圓滾可愛的小飛白坐在一塊兒,並不覺得她比小飛白大。

可是小飛白才一歲半。

再一打量……

花妞了一張臉是完好無損的之外,小女孩的手、手腕、脖子,甚至覆蓋著稀疏黃毛的頭頂上都帶著紫青於痛或血痂?

尤其是孩子左手的小指,翹起來的姿勢不太對,有點像是……斷了?

一想到花妞才三歲,石玉溪就忍不下去了,問道:“花妞,你的手……這是怎麽了?”

聞言,花妞卻縮了縮脖子,眼裏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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