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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小姐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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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小姐姐(1)

桃桃也看到了小花妞那不正常的手。

“妞妞,你的手怎麽了?”桃桃問道。

花妞連忙站起身,將面碗放在桌上,又將雙手背到了身後,扁著嘴兒眼淚汪汪地說道:“阿姨我很好……”

桃桃,“給我看看好嗎?我保證不會問,你的手是怎麽一回事。”

她的語氣太溫柔。

花妞抽噎了兩聲,畏畏縮縮地將自己的手伸到了桃桃跟前。

——這根本就不是一雙三歲孩童的手。

三歲孩子的手,應該是骨架幼細,柔軟細嫩的。

就像小飛白的手一樣。

可是,花妞的手,卻比三歲孩童的手大了一圈兒。

仔細看來,應該是浮腫了。

花妞的手還不僅僅只是浮腫、發白,而且指節粗大、皮膚粗糙,幾乎每一根手指上全都生著凍瘡、或者是裂開了口子,露出褶皺裏黃紅色的膿血與肉……

石玉溪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你的手……”

桃桃甩了個眼神過去,成功地阻止了石玉溪的發問。

“好了,我已經看到了,現在你趕緊喝面湯吧!”桃桃含著笑意溫柔地說道。

花妞有些不安,她把手又藏到了身後。

過了一會兒,小姑娘終是敵不過碗中半碗殘湯的誘惑,又伸出了手,捧起湯碗小心翼翼地喝湯。

桃桃註意到,花妞在喝湯的時候,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出來。

——小女孩固然是在向小飛白學習,但這樣的敏感性格,必定是在一個極高壓的環境中養成。

吃完早飯,桃桃吩咐花妞,“妞妞,阿姨能請你幫個忙嗎?”

花妞連連點頭。

“那大門口有點兒臟,你拿個掃帚出去掃一掃,好不好?”桃桃問道。

花妞也不說話,點點頭就出去了。

小飛白也想跟著去……

桃桃一把抱住了他,悄悄地說道:“小飛飛也幫媽媽一個忙,好不好?”

小飛白安安靜靜地看著媽媽。

“小飛飛跟著花妞在一起,看看花妞都做了些什麽,好不好?”桃桃問道。

小飛白連連點頭。

桃桃又交代,“把大黃大黑也帶去,要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讓大黃大黑罵他們!還有,出去以後,不管你看到了誰,都要向別人打招呼,男的喊叔叔,女的喊阿姨,知道嗎?”

小飛白再次點頭。

桃桃領著兒子去了外頭。

花妞已經把科研站門口給打凈得幹幹凈凈。

當然了,科研站門口本來也不臟亂,桃桃每天早晚都打掃的。

“花妞,打掃好了嗎?”桃桃問道。

花妞立刻說道:“已經打掃好了,白阿姨。”

桃桃說道:“花妞,阿姨還要你幫個忙……”

花妞抱著比她還高的掃帚,靜靜地聽著。

“阿姨上午有事兒,你幫阿姨看一看弟弟好不好?你要做什麽事你就繼續做,讓弟弟跟你呆在一塊兒,別讓他摔著、撞著了,然後在吃午飯的時候,你再把他帶回來,好不好?”桃桃問道。

花妞似乎完全不懂得拒絕,乖乖點頭。

桃桃就吩咐兒子,“小飛飛,你要聽姐姐的話……去吧!”

小飛白轉頭喊他的小狗,“大王大A走!”

兩只半大的小狗立刻從一旁沖了過來,伴隨在小主人的身邊,不住地搖著尾巴。

花妞就帶著小飛白走了。

桃桃當然不放心。

——小飛白雖然很聰明,但畢竟也只有一歲多。花妞三歲多,個子和小飛白差不多。真要遇上什麽事兒,花妞都自顧不暇,怎麽可能顧得上小飛白?

有狗跟著也不行。

於是桃桃一直盯著倆孩子的背影……

沒一會兒,周春妮挺著大肚子過來了,“桃桃,你宏志大哥讓我過來跟你說一聲……冬假課怕是要暫停幾天。武裝部派了同志下來給我們大隊搞民兵訓練……本來前幾天就要搞的,那會兒不是下雪麽,就耽誤了。這幾天天氣好,得補上!”

桃桃笑著應下,又說道:“你讓紅紅過來說一聲就是,怎麽還親自跑一趟啊!”

周春妮笑道:“我這身子越來越重,啥活計也幹不了,現在紅紅才是家裏的一把手……跑腿這種事兒還是我來吧!”

桃桃嗔罵道:“你讓紅紅幹啥家務了?!她才六歲!”

“虛歲已經七歲啦!這農歷年一過,她又進一歲,就八歲了!”周春妮說道,“……農村的女孩子哪有那樣嬌生慣養的!不過也沒讓她幹太多活計……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家裏總有些要拆拆洗洗的活計要幹……還得搶時間呢,趁這幾天天放大晴,再晚過十來天,大雪壓了下來,一樣什麽事兒也幹不成了!”

桃桃還是不樂意,“農村女孩咋就不能嬌生慣養了,你長到二十多歲都還不會幹地裏活呢!”

周春妮一滯。

“好了好了,你們家的事兒我不插嘴了!紅紅是你的女兒,你不心疼她,光我一個人心疼有什麽用!”說著,桃桃從懷裏掏出了一把水果糖,大約有五六顆的樣子。

這還是上一回桃桃去城裏買的。

買回來以後才覺著這糖果不太好吃,甜到齁得人難受、香精氣也過重……桃桃不想給兒子多吃,就常常揣幾顆在身上,想著拿來當人情,時不時送別人幾顆。

正好周春妮來了,桃桃就把水果糖塞在她手裏,“拿去給紅紅吃!聽清楚了,必須得她先吃,她倆弟弟才能吃!最後才輪到你這個偏心的娘!”

周春妮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桃桃你——”

桃桃,“行了你就拿著吧……我還有事兒求你呢!”

“什麽事你說。”周春妮接過了桃桃遞過來的水果糖,關切地問道。

桃桃,“呆會兒我得去忙,顧不上小飛白,就讓花妞幫著照看小飛白……花妞家是不是跟你家距離不遠?要是不耽誤你,你也幫著去看看。我主要是怕……萬一孩子們玩得太過,跌著了摔著了就不好了。”

周春妮,“你沒空,你把小飛白送我那兒去啊,咋讓花妞幫你看?”

桃桃,“那不就是……正好看到花妞了麽,又想著她平時也算可靠……”

周春妮聽了,直嘆氣,“唉,那她確實是個可靠的……講出去別人都不信她是個三歲的娃娃!就是命不好……不過,她要真是個命好的,爹疼娘愛……也不必這麽懂事兒。”

桃桃就問,“我看她娘挺關心她的呀!”

——花妞的基本情況,桃桃還是知道一點兒的。

這孩子的父親臥病在床,一家子的生活來源全都壓在花妞娘的身上。花妞娘好像比桃桃還小一兩歲,每天都要跟著生產隊的男人們一起上工,壯勞力一天掙12個工分,她一天只能掙8個工分……

大約是因為這樣,花妞家應該是整個生產隊裏最最最窮的一家。

周春妮看看左右,見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沒辦法呀,誰讓花妞的爹不是個東西!”

然後將花妞家的情況說了:

其實就是個俗套的故事。

男人嫌小媳婦兒太悶、不愛說話,就跟寡婦搞到了一塊兒,寡婦就攛掇男人和小媳婦兒離婚、好娶她過門……奈何被男人的父母給壓制住,婚沒離成。

後來小媳婦兒給男人生了個女兒,男人更不高興了。在寡婦的教唆下,他堅定了要和小媳婦兒離婚的念頭,哪怕是父母壓制,他也不幹,堅決要離,還說離了以後連女兒也不要,讓小媳婦兒帶著小姑娘滾。

然後荒漠刮起了一場沙塵暴,綠洲差點兒被毀。這一家子的房子塌了,男人和父母都會壓在斷墻下。老父親當場就沒了,老母親奄奄一息,男人癱了。

小媳婦兒埋了公公,侍候婆婆走完最後一程……男人卻不肯離婚了。他非但不離,還因為他的真愛、那個寡婦也絕口不提要嫁他,甚至連見都不肯再見他一面……他就把氣全都撒在老婆女兒的身上,躺在床上天天打罵她倆,能被他夠得著的東西全都砸了……

村裏不知何時流傳起,男人家裏的小媳婦兒是個掃把星的傳言。

當然後來也確實發生了幾樁看起來似是而非的事……好像坐實了小媳婦是個不詳之人的傳言。不僅如此,連接近她的人好像都沒什麽好下場,於是村裏人對她們全都敬而遠之了。

男人是花妞爹,寡婦是錐子嬸,小媳婦兒自然就是花妞的娘了。

這故事讓桃桃聽得直皺眉。

周春妮無奈地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我們用帶著偏見的眼光去看花妞娘,實在是……她自個兒立不起來,你宏志大哥倒是想幫她,可她自己不爭氣,這能怪誰?好了好了,我出來久了,得回去了!你放心,我回去就幫你看著小飛白,你也趕緊忙你的去。”

說著,周春妮轉身離開。

桃桃也轉身進了屋。

她告訴鄧高雲和石玉溪,這幾天不用上課的事,然後就去溫棚忙碌去了。

鄧高雲和石玉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些不知所措。

講真,他倆呆在這兒是真的沒事兒幹。

給村民們上課,是最好的消遣。

既然現在上不了課,什麽也不幹的杵在這兒……還挺難受的。於是鄧高雲索性和桃桃打了聲招呼,帶著個小鏟子去逛綠洲了。

石玉溪想了想,拿了張小板凳和紙筆去了溫棚。

溫棚裏的溫度相對高一點,沒那麽冷,她還不如坐在溫棚裏想一想她的畢設,或者想個新的項目立意也行啊。

中午時分,花妞果然把小飛白送了回來。

鄧高雲在廚房做飯。

桃桃裝模作樣的一會兒要花妞幫忙幹這個,一會兒要花妞幫忙幹那個……一直在拖延時間,直到鄧高雲做好飯為止。

鄧高雲做飯之前就得了桃桃的提點,所以做飯的份量就是朝著三大兩小的來。

他做的午飯是雜菜餡的餃子。

男人做飯不講究外表。

所以鄧高雲搟出來的餃子皮,在包好餃子以後……每一只足有成年男人的拳頭大!

於是——

到了吃飯的時候,每個人都盯著自己碗裏的餃子,眼神驚悚。

大人的碗裏都放著四只巨大的餃子,孩子們的碗裏各放了兩只。

男人調配的餡料也格外與眾不同。

他應該是把……能在桃桃廚房裏找到的所有食材,每一種都取了一點兒混和起來。

所以餃子餡裏有土豆絲、泡發以後又切碎的香菇絲、切碎的冰葉草、粉絲碎、白菜碎……還有一丁點肥肉渣?

他甚至還放了些黑色的豆豉醬在裏頭。

小飛白勇者無畏,直接用勺子扒開了巨無霸餃子就吃了一口,稱讚道:“好七!”

然後轉過頭,用天真可愛的語氣甜甜地對鄧高雲說道:“嘟嘟辛苦了!謝謝嘟嘟!”

桃桃嫌惡地看了一眼兒子的碗。

正好花妞站在一旁,被這食物的香氣的搞得心慌意亂、又害怕回去晚了會被父親打罵,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

桃桃趕緊說道:“花妞,快……再幫阿姨一個忙!”

花妞想也不想地點點頭。

“吶,那裏還有一碗餃子,只有兩個……你幫阿姨試一試,看看有沒有毒。”桃桃說道。

鄧高雲委屈地看著桃桃,一臉受傷的表情。

石玉溪卟哧一聲笑了。

花妞猶豫了一下,認真為鄧高雲洗白,“不會的白阿姨,鄧叔叔不會這樣做的。”

“搞學問搞科研我很信任他!搞飯……我可信不過他,快,花妞幫阿姨試試,這餃子到底什麽味兒啊?能吃嗎?”桃桃問道。

花妞只好捧起了碗筷,吃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

“真的?”桃桃一臉的懷疑。

花妞有些著急,“是真的!阿姨你吃吧,味道很好!”

桃桃擺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不信!除非你把碗裏的餃子全吃完!”

石玉溪含笑看向桃桃。

她當然知道,桃桃這是在騙小孩兒呢!

目的就是——讓花妞沒有心理負擔的吃點東西,飽飽腹。

但是花妞不知道呀。

於是花妞認認真真地吃完了兩個巨大無比的餃子,還飽得打了個嗝兒,“阿姨你看,花妞從不騙人的,這個餃子真的很好吃。”

“真的嗎?”桃桃問道。

花妞趕緊點頭。

桃桃裝模作樣的說道:“好吧,那我就相信你……花妞,你早點兒回去吧!對了,不用跟人說,你在我這兒吃了餃子的事兒,知道嗎?”

花妞很懂事,但她畢竟是個小孩子,有些不明白桃桃的意思。

桃桃說道:“因為我沒讓你吃我們家的餃子,我只是讓你試了下味道,你也就是試了一下而已,明白了嗎?”

花妞楞住。

——白阿姨說的是對的,她確實只是替阿姨“試吃”了兩個餃子。可這兩個餃子……卻是那麽的巨大!她試吃完以後,被撐得有點兒直不起腰了。

雖然覺得有點不太對頭,但花妞還是乖乖點頭。

“好,那你快回去吧!”桃桃說道。

花妞就向大人們打招呼,又向小飛白揮揮,“弟弟再見!”

小女孩跑出了科研站。

桃桃這才吃起了碗裏的餃子。

不得不說,雖然這餃子巨醜無比,但裏頭餡料的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土豆絲事先炒過,而且還是醋溜的。大白菜葉子用鹽水焯過,又擰幹了才切碎,非常入味。脆脆的肥肉渣,和軟軟的粉絲碎有非常鮮明的口感對比……

所以一只大餃子裏,藏著各種亂七八糟口味的餡兒,再加上外表淡味的餃子皮,味道居然還挺好的?

就是吃到最後,桃桃還剩下一個,實在吃不下去了。

石玉溪吃了三個餃子以後,也是剩下最後一個吃不動了,打了嗝兒,說道:“這也太多了……”

鄧高雲,“吃啊!你倆別客氣……剩下多浪費!”

桃桃和石玉溪連連搖頭。

鄧高雲看了一眼她倆的碗,每個碗裏都還剩下一只巨無霸餃子?

“真吃不下了?”他又問了一遍。

桃桃和石玉溪再次搖頭。

鄧高雲把他的碗放到石玉溪跟前,“這一個我幫你吃。”

石玉溪:……

她莫名有些面紅,不由自主地看向桃桃。

桃桃也瞪大了眼睛看看石玉溪、再看看鄧高雲。

片刻,桃桃說道:“師兄,我這只餃子……留著,晚上的時候給我熱熱,我晚飯的時候吃。”

鄧高雲“嗯”了一聲,面紅紅地將石玉溪碗裏的餃子倒進他碗裏。

這時桃桃已經問起了兒子,“小飛飛,花妞今天幹什麽了?”

小飛白認真說道:“發發洗衣衣!好多好多……”說著,小家夥伸出了自己細細的手指,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數,“杜幾姨、王發姨、蚯蚓姨、麻煩等……衣衣全給發發洗!”

一般人還聽不懂小飛白說的是什麽。

桃桃聽懂了。

——村裏好多人都把衣裳拿出來,讓花妞洗?小飛白說的那幾個奇奇怪怪的名詞,全是住在花妞家附近的一些媳婦子們的名字。

桃桃又問,“花妞還幹什麽了?”

小飛白繼續答道:“發發回家,發發爸爸睡著,拉臭臭……好臭!發發洗爸爸的粑粑……發發爸爸罵人,打人!抓起發發……砰砰砰!”

說到後來,由小飛白會說的話還不是很多,幹脆放下了小勺子,跑到一旁去,小嘴兒伊伊呀呀的解釋、小手揮來揮去的比劃。

桃桃明白了。

——花妞爹躺在床上拉大便,花妞洗完衣裳回來給父親換洗衣褲,卻被父親捉住,不但怒罵,還打人,直接把花花拎起來往墻上摔?!

桃桃很生氣。

石玉溪不想關註鄧高雲,所以也把註意力轉移到小飛白這兒。

她也和小飛白相處了一個多月,也能勉強能聽懂小飛白的表達。知道了花妞的遭遇,又想起早上的時候看到花妞手上的傷……

石玉溪很憤怒,“這人怎麽這樣啊?”

小飛白有些不開心,對媽媽說道:“發發爸爸壞!他罵飛飛,還想打飛飛……大王大A罵他,汪汪汪……他生氣氣,打不到飛飛,又打發發……”

——花妞爹還罵了小飛白,估計還想動手,幸好陪伴在小飛白身邊的兩只狗大黃大黑朝著花妞爹吠叫,花妞爹夠不著小飛白,就氣得又把花妞打了一頓。

桃桃更生氣了,抱住兒子,揉揉他柔軟的發頂,柔聲問道:“小飛飛害怕嗎?”

小飛白搖頭,“大王大A好厲害的,發發爸爸怕大王大A……發發也不讓她爸爸打飛飛。”

桃桃心想,花妞果然還是護著小飛白的。

“那你以後還會跟花妞玩嗎?”她摟著兒子問道。

“玩!”

小飛白很堅決地點點頭。

因為他太小了,村裏的男孩子們不願意跟他玩,花妞老實本分,也是個沒人理的。她願意和小飛白在一起,也從不欺負他,就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和他一起玩。

桃桃就說道:“那我們幫一幫花妞,好不好?”

“好!”小飛白響亮地說道。

桃桃心想,還得先問問花妞娘的想法。

剛這麽一想,就聽到有人在科研站門口喊道:“白同志?請問白同志在嗎?”

桃桃抱著兒子出去了。

果然——

花妞娘站在門口,一臉的局促不安。

一見桃桃,她趕緊迎了過來,還沒說話就先鞠躬,然後才說道:“白同志,真對不起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桃桃看著花妞娘,沒說話。

直到花妞娘直起腰來,桃桃才問道:“你們給我添了什麽麻煩?”

花妞娘一怔,看看桃桃、又看看被桃桃抱在懷裏的小飛白,她低聲說道:“我……我聽說,今天花妞在帶飛飛的時候,可能……是不是飛飛被花妞她爹給嚇著了?”

說著,花妞娘又朝著桃桃鞠了幾個躬,連聲說道:“白同志,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桃桃皺眉說道:“你一上來就急著向我道歉,你也不問問事情的經過嗎?”

花妞娘楞住,喃喃問道:“難道不是花妞犯了錯?”

桃桃頓時心疼了,“搞了半天,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既然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不先調查清楚,就直接來向我道歉?”

花妞娘:……

她怔怔地看著桃桃,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要怎麽反應過來。

她只是習慣性的認為,如果鄰裏發生了什麽糾紛,那一定是她、或者花妞犯了錯。

桃桃忍著脾氣,說道:“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聽花妞說……把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果全都了解一遍,然後再來找我,好嗎?”

花妞娘頓時有些不安,心想是不是女兒隱瞞了什麽……要不然,白同志怎麽會這麽生氣呢?!

她有些著急,沖著桃桃連連點頭哈腰的,“好好好,白同志您別生氣,我這就回去好好教訓她!我……”

桃桃生氣了,“你連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怎麽就要教訓花妞了呢?你憑什麽認為你的孩子總闖禍?憑什麽就不認為是別人平白無故的欺負了她?”

花妞娘張大了嘴。

桃桃深呼吸,“花大嫂,我希望你心平氣和的跟花妞說說話,你也不用著急過來,問清楚了再過來找我吧!”

花妞娘訕訕地點點頭,慌不擇路的跑了。

桃桃再次深呼吸——

她更加心疼小花妞了,有那樣的渣爹,還有個這樣拎不清的蠢娘……

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

小飛白還小,每天中午要睡2-3小時的午覺。

桃桃抱著兒子去睡午覺,路過廚房的時候,看到鄧高雲在燒開水。

鄧高雲叫住了她,“桃桃,玉溪要洗頭,我正在燒開水,你要開水嗎?”

桃桃想了想,“要是現在有現成的開水,我灌個熱水袋讓孩子捂著睡個午覺吧!”

鄧高雲果然幫她灌了一個熱水袋。

桃桃索性捂著熱水袋,抱著孩子一塊兒歇了個午覺。

不過,她一般睡半小時就夠。

睡醒了午覺,桃桃把大黃大黑趕進屋裏,讓它倆臥在床前的草墊子上,守著還在午睡的兒子,她則出門去溫棚勞作去了。

——她負責的這個項目是鹽堿地共生生態圈,其中還有幾個項目是植物與病蟲害的共生,需要在溫棚內再造幾個小型棚室,專門用來放養植物與昆蟲。

桃桃就拿出了木條和軟膜,準備再建幾個小型棚室。

很快,洗過頭的石玉溪過來看到桃桃正在動手建棚架,連忙去喊了鄧高雲過來幫忙。

鄧高雲體壯力氣大,當下就在那兒敲敲打打,桃桃就跟石玉溪討論起共生生態圈來。

這一次,石玉溪有了新的想法,“桃桃你說,嫁接苗是否更容易適應鹽堿地的生長呢?”

桃桃想了想,問鄧高雲,“師兄,你說呢?”

要說起這個來,鄧高雲可就不無聊了,“這個啊,理論是完全不可行的!畢竟嫁接苗的料理就要非常小心。而鹽堿地麽,土地貧瘠,直接嫁接的話,直接枯苗了。”

石玉溪垂下了頭。

桃桃異想天開,“要是給不同科屬的植物嫁接呢?搞不好可以……以毒攻毒?”

鄧高雲笑了,“你這想法挺有個性的……”

石玉溪卻說道:“……比如說,大量繁育沙冬青,沙冬青嫁接胡楊?”

桃桃和鄧高雲的笑聲漸止。

兩人想了半天,緩緩點頭。

——沙冬青和胡楊都是幫助改變荒漠鹽堿地的絕佳樹種,也是極佳的經濟樹種,但又各有優缺點。一個耐旱、一個耐鹽堿。最大的難點就在於:這倆很難插條存活,如大量繁殖,必須要靠種子繁殖。這兩種植物要是能嫁接存活的,對抑制土地鹽堿化應該能起很大的作用。

可以一試。

石玉溪有些心喜,“那我……試試?”

桃桃說道:“試!咱們做這個,可不就是糾錯的過程嗎?要是沒錯,那就成功了呀!”

石玉溪不由自主又看向了鄧高雲。

鄧高雲也笑著鼓勵她,“我讚成小師妹的話。凡是別人沒有提及過的可能,雖然有可能失敗,但也有可能成功。”

石玉溪撫了撫心口,“小師妹,那你這溫棚……能借給我一個角落嗎?”

桃桃大大方方地說道:“沒問題!”

大黃狗突然從科研站裏跑了出來,站在溫棚門口嗚嗚地低聲吠叫。

桃桃連忙說道:“小飛白醒啦,我過去照看一下。”

她匆忙跑回宿舍,果然看到孩子正在跟大黑狗玩耍。

別看大黃大黑外表憨憨的,但卻是真聰明。

小飛白睡覺的時候、桃桃給他脫了衣,只穿了件秋衣、和一件薄毛衣,但被子裏捂著個熱水袋,大約是夠暖和,小飛白就掀了被子去逗大黑玩。

大黑擔心小主人被凍著,就躥上床,趴在小主人身上,用自己的體溫保護著小主人……

這會兒一見桃桃進來,大黑立刻就跳下了床,低著頭、耷拉著耳朵還夾緊了尾巴,害怕女主人責怪它上了床。

桃桃只是責怪兒子,“媽媽怎麽交代你的?這麽冷的天,不穿衣裳不許出被子!不聽話的小孩子沒有糖果吃!”

說著,她還伸出手,揉了揉大黑的腦袋。

大黑立刻興奮了,耳朵豎得尖尖的,尾巴拼命搖。大黃也眼巴巴地湊了過去,盼著女主人能揉揉它的腦袋……

但女主人壓根沒有註意到它。

小飛白飛快地鉆進被子,留下一只肥肥圓圓的屁股,悶悶地說道:“媽媽飛飛歪(乖),飛飛七糖糖!”

桃桃不客氣地輕打了一巴掌過去。

當然,她是舍不得真打的,力度放得小小的。然後拿過了小衣裳,給兒子穿好了衣裳和鞋子。

小飛白還小,每天睡醒下午覺以後,桃桃都會讓他吃些點心。

今天她就給兒子沖了一杯核桃芝麻粉,還挖了一勺奶粉、一小勺白砂糖,用開水沖沏好,攪勻,又去廚房拿了一個帶殼的水煮蛋,剝了蛋殼把雞蛋放進碗裏,這才端進屋裏來,讓兒子吃。

小飛白津津有味的吃完,被媽媽照顧著擦了嘴、洗了臉,這才走出科研站。

沒人和他玩。

他只能跟大黃大黑一塊兒玩。

桃桃還在廚房裏洗碗,突然聽到兒子在外面媽媽媽媽媽的喊?

她急忙出來了。

原來是花妞娘來了?手裏還牽著小花妞。

小飛白一看到花妞就高興,跑過去牽住花妞的手,“發發,玩……”突然想起什麽,他又轉頭對桃桃說道:“媽媽媽媽!飛飛歪(乖),飛飛發發七糖糖!”

桃桃啞然失笑,果然從口袋裏摸出了兩塊糖果,交給兒子,“你和花妞一人一塊。”

小飛白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從媽媽手裏接過糖塊,立刻就分了一塊給花妞。

花妞卻將雙手背在身後,說不什麽也不要,還時不時地看她娘一眼。

花妞娘就對桃桃說道:“哎呀白同志你也太客氣了……讓飛飛自己吃糖,我們丫頭片子不配吃,不配吃!”

桃桃面上的笑容淡了,轉頭對兒子說道:“飛飛,你餵她吃。”

“好!”

小飛白果然笨拙地剝開了糖紙,拼命地將糖塊遞到花妞嘴邊。

花妞很想很想吃……

因為糖塊實在是太香甜了!

但就是——

畏畏縮縮地看了她娘一眼,害怕地垂下了頭。

桃桃柔聲說道:“花妞別怕,這是阿姨給你的獎勵,因為你上午完成了阿姨派的任務,還完成得很好,吃吧!”

花妞這才大著膽子張了嘴,咬住了小飛白餵過來的糖塊。

小飛白餵花妞吃了糖以後,就笨拙地剝屬於自己的那塊糖……

就笨笨的,怎麽也找不到糖紙的開口處。

花妞含著甜津津的糖塊,小小聲問道:“我幫你剝糖紙好不好?”

小飛白連連點頭。

小女孩從他手裏拿過糖塊、剝了糖紙,餵到小飛白嘴邊。

小飛白也含住,朝著花妞嘻嘻笑。

花妞娘對桃桃說道:“白同志,我已經問過花妞了。她說,是你讓她幫忙照看飛飛的,對不對?”

桃桃點頭,認真說道:“花妞做得很好。”

花妞娘訕訕的。

桃桃問她,“中午的時候你為什麽要過來向我道歉?”

花妞娘有些不好意思,小小聲說道:“我聽隔壁的喬英娘說,小飛白來家玩,被我們當家的給打罵了……我、我……”

——當時她不在家,一回來就被左鄰右舍給罵慘了,說花妞把小飛白帶到家裏來,又把小飛白給整哭了。肯定會得罪科研站的白同志,到時候害得大家沒有冬假課程不說,搞不好明年的大棚也沒了。

她被嚇得心慌意亂,不管不顧地趕緊跑過來向桃桃道歉。

沒想到……

桃桃說道:“所以現在你又來找我做什麽?”

花妞娘:……

說真的,她也不知道再來找白桃桃幹什麽。大約就是,白桃桃是村裏人很看重的一個人,她不能輕易得罪。

“我、我……”

花妞娘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下意識又想向白桃桃道歉。可她也覺察到了,白桃桃好像不喜歡她道歉?

她是真的沒轍了。

桃桃嘆氣,“你應該向花妞道歉!”

花妞吃了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桃桃。

花妞娘更是吃驚,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麽接這句話了。

桃桃認真說道:“你冤枉了花妞,難道不應該向孩子道歉?”

花妞娘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哈哈哈哈我是她娘,我、我怎麽可能……”

桃桃說道:“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再說了,你不是很會道歉的嗎?”

花妞娘瞠目結舌。

她一向逆來順受慣了,再加上……白桃桃又是一整個村子都得罪不起的人,猶豫片刻,她低頭看向花妞,然後做出了一個順溜得不能再順溜的動作——

她朝著花妞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

一如她在過去與人發生爭端時,無論是她有理還是無理,全都彎下腰來向別人賠不是那樣。

花妞呆住。

瑩澈的眼淚在孩子眼眶裏迅速凝結,然後噴薄而出!

“娘——”

花妞上前緊緊抱住她娘,嚎啕大哭起來。

花妞娘手足無措,但她也是心疼孩子的。尤其是,孩子懂事以後就不怎麽愛哭了,就怕給她添麻煩。現在她一句對不起,竟然讓孩子哭成了這樣?

花妞娘心裏百感交集。

她不是不知道,集體對她和孩子的惡意,但她只能選擇隱忍。因為這裏是荒漠,她一個孤女,沒有辦法脫離集體。離開這,她和孩子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母女倆全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得罪村裏人。

但就是,總有有心人帶風向。

辯解?

她根本沒有力氣辯解,丈夫癱瘓在家,一家三口靠她一個人上工,日覆一日的強體力勞動,讓她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跟別人吵架。

還不如在爭吵一開始她就直接認慫、鞠躬道歉,倒能省下不少精力。

慢慢的,她變得條件性反射。

一聽說出了什麽事兒,她想也不想的會第一時間裏認錯,不但完全失去了調查事件真相的動力,而且覺得完全沒有任何必要。

反正只是勉強活著。

但現在,她的孩子在哭。

花妞娘的眼裏蘊滿了眼淚,心如刀割。

她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撫了撫女兒腦袋上稀疏枯黃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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