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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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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明崇同歲晏討價還價了半天, 才勉為其難地從一炷香談到了一天。

他臨走時頻頻往後看,似乎不太想走。

歲晏想了想, 又加了一句,道:“明天是明天,你不能半夜跑過來。”

端明崇眉頭一皺, 肅然道:“過了子時便是明天。”

歲晏:“……”

你還真打算再翻墻過來啊?

歲晏簡直無力了:“子時,不可以。”

端明崇這才悶悶一點頭, 不舍地離開了。

歲晏扶住了額頭,小聲嘀咕著什麽。

君景行瞧著兩人相處, 覺得十分有意思,又很疑惑這兩人這麽多天未見, 歲晏怎麽舍得趕端明崇走。

他走進, 正要去問,便聽見歲晏自言自語地嘀咕道:“讓他走還真就走啊。”

君景行:“……”

君景行面無表情:“還不是你強行要他走的,現在後悔了?晚了。”

歲晏橫他一眼, 口是心非:“我才沒後悔,你別胡說八道。”

君景行懶得同他吵,省得再被神出鬼沒的無願打:“行行, 我胡說八道——所以咱們什麽時候去挽花樓?”

歲晏將小手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竟然直接坐了下來。

君景行道:“不去了?”

歲晏輕輕搖搖頭, 垂著眸看著腳邊燒得滾熱的炭盆, 眸子倒映著明黃的炭火,襯著波光宛如巖漿流淌。

他一直沒說話,君景行有些不安, 試探著道:“侯爺?”

歲晏猛地回神,才輕聲喃喃道:“那個東西燒了嗎,若是還在,便拿過來我自己燒。”

君景行楞了一下,才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駭然地看著他。

歲晏餘光瞥見他這個反應,卻是輕輕一閉眼。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才張開眼睛盯著炭盆,輕聲道:“他替我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我……我自己燒……”

算是絕了自己的念想。

君景行連呼吸都放緩了,小聲道:“侯爺,就算太子殿下不去,那厲……厲昭也是早已存了死志。”

歲晏聲音輕的仿佛下一瞬便要散了:“我知道。”

我什麽都知道。

正是因為什麽都知道,他才沒有辦法去怪罪任何人。

君景行看著他出神的臉,嘆了一口氣才將昨晚藏著的東西找了出來,遞給歲晏。

歲晏垂著眸,手指有些發抖地將綁了四個角的紅布一一解開。

紅布被細白的手指挑開,垂落一旁,露出裏面一個嶄新的方盒子。

歲晏呼吸一頓,眼圈控制不住地紅了。

盒子上雕著大簇的海棠花紋,左下方還雕刻了個精致小巧的“歲”字,打開盒子,依然是匠人特制盛蜜餞的小方格。

歲晏輕輕撫摸著蓋子上的花紋,半晌才喃喃道:“吃個蜜餞,要這麽多花樣做什麽啊?”

年幼時,厲昭將這花裏胡哨的小盒子神秘兮兮地拿給歲晏時,歲晏就這麽嫌棄地問他。

那時的厲昭道:“小少爺的東西,自然要最好的。”

君景行看著他微紅的眼圈,有些擔心:“侯爺?”

歲晏依然伸手撫著那一道道刻上去的花紋,片刻後,才輕輕一擡手,扔進了腳下的炭盆中。

君景行皺眉:“這……”

歲晏盯著炭火一點點將木盒吞沒,火舌爬滿海棠花紋中,劈裏啪啦陣陣脆響。

歲晏一直盯著那木盒緩緩化為灰燼,直至火舌逐漸消散蟄伏到炭塊中,他才輕輕一眨眼,微微仰頭揉了揉眉心。

君景行忙道:“頭又疼了?”

歲晏笑了笑,道:“眼睛有點疼。”

君景行沈默了一下,才走上前,將手放在他眼尾處輕輕揉著。

歲晏輕輕閉著眼睛,臉色蒼白。

君景行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道:“你昨晚不是已經睡著了嗎?”

還被太子下了藥,怎麽可能會清醒著跑去找厲昭?

歲晏這才緩慢張開眼睛,盯著君景行看了半天,才笑了起來,道:“我詐你的,傻子。”

君景行:“……”

歲晏道:“這段時日我一直都在反覆做著同一個噩夢,只是卻不知到底夢到了什麽。”

直到昨日。

昨日他從噩夢中驚醒,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渾渾噩噩覺得這裏似乎又是一個夢境,無論他如何嘶喊尋找都找不到一個人在。

即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去找人。

從前世夢境中醒來,他第一反應便是去尋月見。

外室無人,他便只好去尋厲昭。

踉踉蹌蹌走到厲昭房門,便聽到了端明崇的那句“燒了”,和滿是血的地面。

呆怔間,他只覺得這裏又是自己的另外一個噩夢,所以只掃了一眼便轉身走了。

清早他醒來時本是沒想起來的,但是在同端明崇親昵時,恍惚間似乎嗅到了昨晚的那股清冷的血腥味。

一瞬間,昨晚的場景電光火石間沖入腦海中。

他不清楚那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就詐了君景行一下。

君景行的反應不出所料。

那是現實。

歲晏喃喃道:“我……也想起來這段時日到底夢見了什麽了。”

君景行皺眉道:“還是你之前說的,被困在一座荒府,無論如何都出不去?”

歲晏點頭:“但是有時我又覺得,那裏……仿佛才是現實。”

君景行一楞。

歲晏微微仰頭,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聲音有些虛無縹緲的詭異。

“這裏……好像才是夢境。”

“你們都是假的。”歲晏喃喃道,“你是假的,二哥是假的,就連太子……”

也是假的。

這一切仿佛只是他置身的黃粱一夢,只有那再也尋不到一個人的荒涼王府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青天白日,君景行竟然被他這兩句硬生生說得起了一身冷汗。

“別、別胡說八道了。”君景行拍了拍亂跳的心口,伸手在歲晏手背上掐了一下,道,“疼嗎?”

歲晏楞了一點,點點頭。

君景行道:“疼就對了,你做夢時也會疼嗎?”

歲晏仔細想了想,好像自己從臺階上摔下來也沒怎麽覺得痛。

他如實搖了搖頭,心中稍定。

君景行這才松了一口氣,開導他:“只有在做夢時,才是沒有痛覺的,你不要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了。”

歲晏遲疑地點了點頭。

下一瞬,無願鬼魅般的出現,指如疾風飛快地在君景行手背上掐了一下。

君景行:“……”

啊啊啊!

無願可不比君景行是個讀書人,她自小練武,就算是個女人手勁大得也不是普通男人能比得上的,這麽一掐,君景行整個手背都紅成一塊,隱隱作痛。

君景行咆哮:“你這個瘋子!我只是碰了他一下!”

無願冷聲道:“下回再碰,我就拿鐵鉗了。”

君景行:“……”

君景行本來還在擔憂歲晏,無願這麽一搞事,把他氣得胸口疼,怒氣上頭就有些口不擇言了。

“你……他!你那麽護你家主子,那若是日後太子過來時把他綁床上折騰,你是不是也要沖上去揍太子一頓啊!”

無願:“……”

歲晏:“……”

歲晏本來正在看日常好戲調節心情,不知怎麽就被指名道姓了,當即呆了一下,才不可置信地看著君景行。

君景行說完後便知道自己失言了,立刻捂住了嘴,憤恨地瞪了無願一眼。

歲晏一邊警惕地看著君景行,一邊將手上佛珠纏了兩圈擋住手腕,想了想覺得不保險,又小心翼翼纏了一圈。

君景行:“……”

君景行被氣得有氣無力,虛弱道:“現在纏有什麽用,你……算了,我不和你們說了,我走還不行嗎?”

他轉身就要跑,歲晏忙道:“挽花樓呢?不去了?”

君景行道:“誰愛去誰去,我不伺候了。”

說罷便怒氣沖沖地跑了。

歲晏看著他氣得這麽厲害,和無願對視了一眼,才道:“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清冷的性子,沒想到你……”

竟然能讓這麽穩重冷靜的人氣成炮仗,點哪炸哪,真的算是一種本事了。

不用驕傲,可以得意。

無願不明所以。

歲晏無奈道:“你還是去瞧一瞧吧,別再打他,道個歉便好了,他很好哄的。”

無願看了看君景行離去的方向,結合歲晏的話才知道那神醫被氣瘋了,這才無措地在原地楞了一下,道:“是。”

說完也出去了。

歲晏站起身,看了看馬上晌午的日頭,將桌案上的小手爐重新捧起來。

他看了看燒得正旺的炭盆,佇立片刻,這才起身離開了。

自打開了春,京中長街兩邊的田圃已爭先鬥艷花團錦簇,花朝節很快就到,到處都是花枝編成的花球懸在樹上,宛如五彩斑斕的燈籠。

歲晏披著大氅孤身一人走到護城河的岸邊,手中還捏了根木簽。

糖葫蘆被他吃了差不多,此時正有一下沒一下用木簽的尖去撥弄腳下的花。

挽花樓近在眼前,歲晏彎腰在一旁摘下兩支海棠花,打算等會去贈給說書的當做打賞。

只是還沒走進挽花樓的長街,便迎面遇著了一個和尚。

更雪握著一串佛珠,正在低頭看著衣擺掃過的花。

歲晏皺眉,趁著更雪沒發現他轉身便要換道。

據他所知,一遇著這和尚就準沒好事。

上回是多管閑事來侯府算卦訴劫,上上回是抽簽都是下下簽,總而言之,沒一件是好的。

歲晏心想:太不吉利了。

他一邊說著自己不信神佛,一方面又極其迷信這些吉兆之說,偏偏自己並不覺得有絲毫違和。

和尚頭亮眼也亮,歲晏才剛走一步,更雪的聲音便在後面響起:“侯爺留步。”

歲晏不情不願地停下,回頭似笑非笑頷首一禮:“大師,真巧,在這裏都能遇著。”

更雪回禮,笑道:“不巧不巧,貧僧在此處等候侯爺多時了。”

歲晏:“……”

嘖,真不該出門的。

歲晏勉強道:“大師有何要事嗎?”

更雪回手一指挽花樓,含笑道:“在這裏說事未免太過引人註目,咱們進去邊吃邊說吧。”

歲晏:“……”

歲晏無語地看著更雪,幽幽道:“大師難道不覺得,一個和尚進花樓更加引人註目嗎?”

作者有話要說:  歲晏:論吐槽,我最行了。【拍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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