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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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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 歲晏和更雪帶著暗衛買來的鬥笠,一個遮頭, 一個遮臉,慢條斯理地進了挽花樓。

小廝在門口招呼客人,瞧見這氣度不凡的二人並肩而來, 又看了看更雪的僧袍,遲疑道:“這位……大師?”

歲晏在挽花樓不招妓只吃饅頭的舉止早就被小廝列為京城奇葩之首了, 他不想讓人認出來,將聲音壓低, 道:“不必驚奇,花朝節很快便到, 我這位朋友是在裝扮花朝祈僧罷了。”

小廝頓時對奇裝異服的更雪肅然起敬, 恭恭敬敬將兩人迎進去了。

更雪:“……”

兩人被引著剛跨進門檻,便瞧見大堂中央擺著個小桌子,無墨不知哪裏弄來的一套藍色長衫, 手裏還拿了個扇子,瞧著還真是人模狗樣的。

他正侃侃而談地說道:“……皇太子窺知歲安候對自己的不軌之心後,勃然大怒, 直接甩手讓宮人將歲安候送回了侯府, 並暗暗發誓再不相見……”

大堂裏都坐滿了人, 有些人瞧著就不是來尋花問柳的, 反而像是來茶館喝茶聽戲,全都盯著無墨喋喋不休。

歲晏細看之下,發現竟然還有幾個女人。

歲晏:“……”

無墨:“那歲安候一腔真心如流水付諸東去, 自然黯然傷心,哭泣傷神之下竟然一病不起……”

眾人謔地感慨:“嘖嘖嘖!”

“怪不得聽說歲安候總是重病,敢情是這樣的緣由啊。”

“癡情啊癡情。”

“可歌可泣,可歌可泣啊。”

歲晏:“……”

不知是挽花樓太奇葩,還是無墨真的有本事,竟然能將這尋歡作樂之所強行變成了聽戲說書之處,小廝在一旁陪著笑,殷勤地上茶。

歲晏再一擡頭,發現二樓處挽花樓的幾個美貌姑娘倚欄往下看,竟然在認真地聽無墨瞎掰。

更雪對歲晏的行蹤未蔔先知,但是看破紅塵之人對這挽花樓便一竅不通了。

自從歲晏說起這裏是花樓後,大師就像是被嚇著了,一直但笑不語,宛如一尊精美的石佛。

歲晏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聽著無墨瞎嘚啵,更雪等了等,忍不住開口道:“侯爺。”

歲晏回頭朝他噓。

更雪:“……”

更雪無奈道:“侯爺,要事,我們還是去找個雅間細談吧。”

無墨正說到“皇太子夜半三更翻墻進侯府偷偷看望”,歲晏聽得嘖嘖稱奇,乍一被打斷,猶豫了一下,才不情願地收回視線,跟著更雪上了二樓要了個雅間。

更雪關上門,將紅塵喧嘩擋在門外。

歲晏等著更雪過來,才坐下倒茶,道:“大師所說的要事,還是之前同我兄長所說的劫嗎?”

他將一杯茶推給更雪。

更雪合十一禮,垂眸看著騰著白霧的茶水,淡淡道:“侯爺是個聰明人,行事張揚隨心所欲,就算貧僧再無故勸說,你也定不會聽的。”

歲晏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捏著瓷白的茶杯,輕笑一聲:“大師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專門來一趟做這無用之功?”

更雪道:“你之前不信劫,現在卻信了。”

歲晏的手一頓,茶水險些灑出來。

他將杯子放下,神色已然冷淡。

“我不信。”

更雪卻笑了:“侯爺,黃粱一夢,紅塵喧囂,是非虛幻您當真分得清嗎?”

歲晏呼吸一頓,不自覺地去撫手腕上的佛珠,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我……”

他眸子微顫,捏著佛珠的指節泛出青白之色。

自從前幾日時,歲晏已經察覺出了自己似乎哪裏有些不太對,明明五感痛覺悉數都在,卻總是恍惚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不敢把這事告訴端明崇徒增他擔憂,同君景行說更怕他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只好將此事掩了從來不提。

直到今早陡然清醒,記起了夢中場景。

更雪一語道破。

歲晏只是想起來了夢中些許片段,便有些懷疑真實和夢境之分,若是長此以往下去,他真的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分得清楚何為夢何為現實。

歲晏沈默許久,更雪也不說話,安靜地品茶。

片刻後,歲晏才有些茫然地輕聲問道:“那我之後,會越來越糊塗嗎?”

更雪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歲晏又道:“我會漸漸分不清前世和今生嗎?”

前世他孤苦蹉跎一生,並無絲毫留戀。

而今世歲珣猶在,同太子兩情相悅,這些東西在他看來,遲早有一日也要變成臆想之事嗎?

更雪沒有回答,只是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歲晏認得這個眼神,前世他在相國寺問更雪“自戕之人是否會有懲罰”時,更雪便是用一模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都說神佛慈悲,看遍紅塵凡世,渡人無數苦難。

在他看來,虛無神佛卻從不會感同身受,只會高高在上地憐憫罷了。

歲晏從雅間出來時,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他扶著木欄桿拾級而下,眼神有些渙散。

更雪跟在他身後,無情無感看著他。

歲晏一腳險些踏空,踉蹌地扶住了欄桿,這才恍惚回了神。

他渾渾噩噩往下看了一眼,有些怔住了。

廳堂中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說書,中央的桌子翻到在地上,上面的葵花籽撒了一地,一旁正有兩撥人相互推搡,嘴裏罵罵咧咧著,似乎就要打起來了。

歲晏眼前有些花,定了定神看去,這才認出來其中一撥人的領頭人,正是江恩和。

歲晏:“……”

江恩和被幾個親衛護著,氣得滿臉通紅,怒氣沖沖朝著對面幾個錦衣公子罵道:“……你們才是不知羞恥的混賬玩意,除了會仗著父母權勢囂張跋扈之外,還懂什麽啊?”

對面幾個錦衣公子也被家將護著,怒罵道:“江恩和你發什麽瘋?我們又沒有談論你,你至於上來就打嗎?”

一個貴公子捂著臉恨恨瞪著江恩和,唇角還流了些血絲。

暴怒的江恩和咆哮:“你們……你們方才那說的是人話嗎?當朝太子和歲安候也敢妄論,你們是不要命了嗎?!我打你是好的,下回再見到你胡說八道,我就把你抓去刑部大牢!”

那幾個錦衣公子大概也都是嬌生慣養的,被這麽指著鼻子罵,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一言不合,眾人由原來的推搡吵架,逐漸演變成了幹架。

不知何人叫了聲:“給我打!”

一時間,兩撥人碰撞在一起,你打我我打你,整個廳堂吵鬧聲連聲一片。

歲晏皺了皺眉,緩慢從臺階上走下來,微微偏頭,發現無墨正蹲在木臺階的小縫隙裏抓著葵花籽邊嗑邊看好戲。

歲晏:“……”

歲晏揉了揉眉心,躲著人走上前,道:“無墨。”

無墨正在興致勃勃地看好戲,乍一被擋住視線,不耐煩地一擡頭,便對上了撩開半邊鬥笠白紗的歲晏。

無墨:“……”

無墨嚇得手裏的葵花籽都掉了。

歲晏道:“這是怎麽回事?”

無墨本已脫離了歲晏的掌控,乍一見到他還是本能地有些不自在。

他忙要站起來,但是卻忘記自己正在臺階下面,一擡頭便撞上了木階底。

哐的一聲。

無墨捂著頭蹲了下去。

歲晏本來滿心郁結絕望,但是走出雅間就這幾步的功夫,就被所見場景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指著按著一個錦衣公子暴揍的江恩和,道:“恩和怎麽同那些人打起來了?”

無墨捂著頭從臺階地下蹭出來,如實道:“方才我在說太子同侯爺的戲本,那幾個公子卻突然過來說你倆……”

歲晏:“我倆……怎麽?”

無墨小聲道:“說你倆不知羞恥,違背倫常,太子不配為一國儲君,反正就喋喋不休說了一頓,江小公子剛好過來買饅頭,就……就打起來了……”

歲晏:“……”

歲晏楞了一下,才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自從上回在刑部江恩和知曉了太子和歲晏是真有那回事時,似乎被嚇到了,往常總是往侯府跑,自那之後卻再也不來了。

歲晏也沒強求,本來覺得江恩和不能接受他是個斷袖,誰知他現在……

歲晏撐著頭,不知怎麽突然有些想笑。

“無事。”

一直跟著歲晏的幾個暗衛很快出現。

無事抱拳:“少爺。”

歲晏指了指亂成一團的廳堂,道:“在這裏打打鬧鬧成何體統,也不嫌丟人。”

無墨頓時暗暗遺憾,心道看不了好戲了。

更雪雙手合十,有些稱讚地看著歲晏。

歲晏淡淡道:“你們上去,幫著恩和打,速戰速決。”

更雪:“……”

打快一點就不丟人了?

無事跟慣了歲晏,知曉他的秉性,也沒有多說,領著人便直接沖了上去。

整個挽花樓頓時哀嚎一片。

一炷香後,無事功成身退,悄無聲息帶著人隱藏在人群中。

江恩和從地上爬起來,把亂糟糟的頭發捋上去,朝著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的錦衣公子們踹了一腳,沒有絲毫世家公子的氣質。

他“呸”了一聲,得意洋洋道:“想打你爹我,再回爐重造個一百年吧!”

歲晏:“……”

歲晏面無表情地心想,原本好好一世家儒雅公子,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不過仔細想想,江恩和前些年連罵人都不會罵,來來回回就一句“壞”,這幾年應該總是和銜曳攪和在一塊才被帶壞了。

和銜曳那樣的市井之人相處,就算是一張白紙,也早就染黑了。

這麽一想,歲晏頓時釋然了。

近墨者黑罷了。

他正要上前去找江恩和,就瞧見那平日裏斯斯文文的少年蹲下來,抓住事先挑事的公子,問他:“你把方才的話再給我重覆一遍……”

江恩和本就因為銜曳要被發配一事心煩氣躁,來買個饅頭排解一下憂愁就聽到這麽不中聽的話,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二話不說就上去打。

這麽一頓發洩,江恩和郁結煩躁的心情好了不少。

那公子被打的半邊臉都腫了,瞥見一旁倒了一堆的暗衛,敢怒不敢言,蚊子似的嗡嗡道:“我……我什麽都沒說……”

江恩和道:“胡說!你明明說了!你說太子和歲安候什麽來著……給我重覆一遍!”

公子唯恐再被打,抽噎道:“我說,太子和歲安候當真是郎才男貌天作之合天生一對鴛鴦戲水紅掌撥清波嗚……”

江恩和:“……”

歲晏:“……”

圍觀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哥別打我!!!!

狗命要緊。【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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