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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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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宋清揚是個小丫鬟,叫澤芝。

雖然有個好聽的名字,卻是個容貌不佳的小丫鬟,左臉上烙著一塊碗口大的醜陋胎記,拉出去就是小兒夜啼的禍首。

“唉。”宋清揚彎著腰給缸裏的荷花換水,才一低頭便跟水中那張可怖的臉撞上,忍不住嘆口氣。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簽個生死契,就為了來這大宅院裏當個丫鬟?這個白府,說大吧住了一屋子姬妾,擠得不行,說小吧,這又是城裏最大的府邸了。

可那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她現在——哦,不,她這個前世就是個丫鬟,五官平平無奇,臉上自帶胎記,除了皮膚白點,個頭也矮得沒啥存在感。

最重要的是,宋清揚檢查過了,她除了家務技能點滿,其餘啥都不會。

就這,還能因此得什麽大機緣?

宋清揚換完水,捶著腰,憂傷望天:一定是哪個大佬搞錯了。

哦,天色不早了。

她低下頭,該去廚房領飯了。

一個洗得幹幹凈凈的小提籃,連個像樣的食盒都沒有,裏面擺了一碟鹹菜,一碟豆角炒雞下水,一個雞蛋並兩碗清粥。

她用花布把籃子蓋上,頂著廚娘和另外幾個丫鬟的冷眼退出來,順手拂去衣擺上被扔上去掛著的爛葉子。

這該死的以貌取人的世界,長得不好也要挨欺負,呸。

廚房裏幾個人還在嘰嘰喳喳地嘲諷她,遠遠地還能聽到女子特有的略尖的聲調,聽得宋清揚心裏十分想把那幾個小東西嘴給撕了。

她動了動手,彎扣在花布上的指節有些微的抽動,但到底沒能拿下來。

好吧,她如今就是個局外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具身體做它原本該做的事,她的意志驅使不動它。

宋清揚調整心態,咽下了這口氣,埋頭往宅子裏最偏僻的院落走。

這院落冷清得很,栽著成片的竹子,走進去,只有她踩踏幹枝和風吹竹林的沙沙聲,蕭索又冷清。

她拐進去,打開其中一間廂房的門,將籃子裏的菜一一擺上桌,只留下一碗清粥和一碟鹹菜。

擺好了東西,又到書房去請人。

說是書房,其實只是個小小的房間,裏面擺了一張桌腳高低不平的書桌並一張椅子,桌腳用石子墊著,維持平衡。桌上只有一套廉價的文房四寶,另有幾摞翻得有些卷邊的書。此外,墻上掛了幾張主人寫的字,就是唯一的裝飾了。

澤芝敲門的時候,裏面的人正在寫字,硯臺裏的墨粒細碎分明,寫到紙上咯咯沙沙。

“三公子,該用膳了。”

白家三公子名白瑯,年十二,卻比宋清揚還高半個頭。他背著手有模有樣地在練字,聞言頭也不擡:“你拿去吃罷。”

他還沒到變聲期,說出來的仍然是童音,做派卻很老成。

澤芝習以為常地應諾退下。

今天也是加餐的一天,嗨。

宋清揚來這裏已經第三天了,以她匱乏的歷史知識,看不出是哪朝哪代。她讀取不了澤芝的記憶,偏偏長又得醜,社交也不好展開,一宅子裏誰都想踩她一腳,壓根沒得聊,就更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只知道白家五個女兒,兩個兒子,全是白員外一個人的種,姬妾生的兒子行三,就是白瑯,小兒子行五,是正房夫人所出。

嘖嘖,宋清揚想到那個鬢發斑白、鬢邊已經綴上老人痣的白員外,不由感嘆:真是老驥伏櫪,老當益壯!

要不是澤芝長得實在嚇人,搞不好當年就要被那個求子成魔的老種馬給霍霍了。

澤芝一個人吃完飯,又去院中掃落葉,掃完歸攏起來,又抱了柴去燒水。

她是白瑯唯一的侍婢。白瑯出生沒多久,生母就去了,作為白員外的第一個兒子,卻不知為何並不受白員外看重,只是將將養著,不缺衣不少食,僅此而已。

白瑯這個主子倒也好伺候,他沈迷讀書,除了上私塾,每天就是寫字看書,話不多,沒要求,興致上來了廢寢忘食也是有的,澤芝做他的婢女,省心得很。

只一樣,這位三公子,每天雷打不動地,傍晚時候要洗澡。

宋清揚看著竈膛裏燒得旺旺的火,心說這人還挺愛幹凈。

她嘗試過在心裏呼喚010,但那邊一直沒有回應,剛開始還好,日子久了就覺得孤獨。

當澤芝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情。

整個白府沒人把白瑯放在眼裏,好似沒這個人一般,澤芝作為他的侍婢就更不必說了。

她每日只守在白瑯這個破落院子裏,做著漿洗、灑掃等雜務,白瑯不是在書房,就是在外出,一天和她說的話也不超過五句。

除了每日兩餐要去廚房取,說是被全世界遺忘也不為過。

宋清揚使喚不動這具身體,只能每日待在裏面看澤芝日覆一日地重覆這單調的工作,仿佛在洗腦循環史上最無聊的廣告,除了昏昏欲睡別無他法。

這天宋清揚從用完早膳,澤芝掏出搓衣板搓衣服開始,她就睡下了,等醒來,人已經在外面街道上了。

這幾天無雨,地上車馬一過便是塵土飛揚,橋頭邊的棗樹委頓不已,蟬也叫得啞了嗓。

她跟在白瑯身後,整個人有一種從牢裏出來放風的暢快感。

“澤芝你記住了嗎?”

記住什麽玩意兒?

宋清揚滿腦袋問號,就聽見澤芝已經開口應了:“奴婢記住了。”

宋清揚:這就是看電影中途上個廁所回來就漏了劇情的感覺嗎。

白瑯和澤芝走到一個茶水攤前就分開了,白瑯坐下喝茶,澤芝一個人徑自進了一家當鋪。

掌櫃的原耷拉著眼在打瞌睡,聽聞動靜便看她一眼:“喲,又來了?”

身形矮小,衣服灰撲撲的,頭上梳著雙丫髻,面上還蒙了塊簡陋的面紗——澤芝的外形的確非常好認。

澤芝遞過去一只銀鐲子:“勞您給掌掌眼。”

掌櫃的接過去端詳了許久,忽把鐲子扣在臺面問:“小丫頭,你穿得這樣落魄,卻時不時有些成色不錯的玩意兒送來,莫不是偷了主家的吧?”

“掌櫃說得什麽話!”澤芝嚇得擺手,“可不敢做那事,不過是主子一時有急用,又不好出面,派了我來而已。”

掌櫃的來回打量澤芝,見她確實是個老實模樣,鋪子裏又收了不少她當的東西,倒也沒出過什麽岔子,就揭過了這茬。

他舉起鐲子:“老規矩,活當半吊錢,死當一兩。”

澤芝想也沒想:“死當。”

她拿了銀子從當鋪出來,又買了些米面等物,扛著和白瑯會合,兩人一路往近郊的巷子走。

“待會見了先生,只說是家中給的過節禮,可別說漏嘴。”

白瑯說著敲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小童,瘦得伶仃,眼睛卻很有神采,見來人是白瑯,一下就笑開了:“先生,是白哥哥來了!”

澤芝許是常年幹活,力氣倒不小,一袋米一袋面,一些零零散散的吃食,她扛了一路,一樣樣穩穩地進屋卸下,氣都不喘。

她拿出一個小方帕包的布包,恭敬放在桌子上:“先生,眼看就要到大暑了,老爺讓備了節禮,給先生送來。”

先生是個身材瘦長的老人,瞧著比白老爺還要年長一些,他眼下青黑,頗有些憔悴。

“這……”他打開了那個方帕,裏面還有三百文,是買東西剩的錢,為了湊整,澤芝自己還補了些銅板,都是往年除夕府裏扔錢時她攢下的。

先生看著那些錢,淚花漸漸湧上眼眶。

“好孩子……”他擦擦眼角,拍了拍白瑯的肩:“你有心了。”

小童將方帕接過,拿下去收好,又奉上了茶:“白哥哥,喝茶。”

白瑯和先生喝著茶,聊著聊著又到了學業上頭,老的說新得了幾本書,小的說學生正想看看呢,聊得熱火朝天。

澤芝退出去,向小童討了碗水,躲在角落裏悄悄兒掀起面紗喝了。

日頭正是最毒的時候,院裏的雜草被曬得半死不活的,小童就縮在屋檐下玩著幾根草。澤芝打了水回來,將水缸補滿,順手又給院裏打掃了一番,直忙額頭全是汗,這才在小童旁邊坐下。

“謝謝姐姐!”小童年紀小,許多重活做不來,澤芝幫忙做了,他心裏很感念。

澤芝坐在他旁邊,輕輕用手扇著風:“嗯。”

他又不說話了,手裏忙活了會兒,遞給澤芝一只草蚱蜢,甜甜地說:“姐姐,送你。”

宋清揚:孩子好乖,想擼他腦殼。

澤芝:“嗯,謝謝。”

宋清揚郁悶了,她的前世,真的好木哦,一等一的老實人。

她這邊想著,那邊衣角被人扯了扯,看過去,便是小童一雙小心翼翼的眼睛:“姐姐,你們府裏還缺人嗎?”

澤芝有些訝異:“怎麽了?”

小童低下頭:“先生家中好像出了事……我、我想……”

“你想拋下先生?”澤芝的眉頭微皺。

“不、不是。”小童急得又搖頭又擺手,他咬了咬唇,才說:“我、我想,把自己賣了,給先生換銀子。”

說到最後,他眼眶已經紅了起來,顯然也是害怕的。

澤芝很少出府,都是去當鋪的多,幾乎不來這兒。今日白瑯為了裝樣子,讓她來“送節禮”,她心中已然猜到什麽了,卻不想看小童的樣子,事情竟還有些嚴重。

“到底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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