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漸漸開離市區，璀璨華燈在身後慢慢退去，約莫行駛半小時，在一處僻靜獨立的建築前停下。

我不由蹙眉，“這裏不是餐廳。”

司機下車拉開後座車門，恭敬道：“這裏的確不是餐廳，這裏是沈宅。”

我略微驚詫，仍下了車，跟隨傭人步入宅內。

碎石小徑兩旁是通天竹林，滿眼翠綠，幽深掩映，行過一段曲廊，眼前景致陡然開朗，花木扶疏，竹松承茂，一曲水灣倚著假山石孱孱流淌，映著月色銀輝。

一道平橋小徑橫在眼前，通向主宅。傭人在此處停下，道：“沈先生已經在裏面等您。”言罷不作停留，轉身離去。

我踏上橋面，橋下碧水蕩漾，前方主宅木映花承。

橋盡頭立著一人，修身玉立，面容沈靜，正是沈源。

我上前道：“沈先生好雅興，後輩自愧不及。”

沈源眼角蘊著笑意，絲絲細紋，伸出手來，“難得程先生肯應我邀約，這宅子本是家父手筆，現在的年輕人不大喜歡了罷。”

我亦伸手，“沈先生何出此言，存心要折煞晚輩。”

一同入了主宅。

甫一踏入玄關，仿佛進入另一方天地。門外是地道的中式庭院，門內卻是十足的西式設計。淺灰色地毯，線條簡約的桌椅，開放式廚房，沙發是舒適的軟絨面材質。高大的落地窗前立一盞落地燈，橡木燈腳，配著黑色啞光燈罩，光線沿著弧度投下來，精細卻活潑。主人的品味，可見一斑。

我在桌前坐下，桌上已擺放好幾樣餐前小食。沈源從烤箱中取出烤盤，揭開錫紙，異香撲面而來，混合著牛至，羅勒，迷疊香，紅酒的氣味，竟是烤羊排。

他用刀將羊排細細切開，擺放在炭灰色餐盤中，淋上醬汁，佐以焗烤過的時蔬配菜，送至餐桌上。

我禁不住擊掌讚嘆：“沈先生好手藝。”

他剝除隔熱手套，在餐桌前坐下，態度雍容。

我舉起刀叉將羊排切下一小塊，放入口中，細膩醇厚，如奶油一般。即便現下有人跳出來告訴我這是維德的鴻門宴，我也絕不會計較，堅持吃完全場。

沈源打量過來，眸光意味深長：“初次見你還是數年前，跟在程氏總裁身邊，懵懵懂懂，十分稚嫩，仿佛一頭初生的幼鹿。不過幾年光陰，已然成長如斯。那日我在停車場，竟未能將你認出。”

我訕笑數聲，並不回應。

總不能說我胸無大志，又懶又饞，被推至儲君之位，實屬趕鴨子上架。

沈源沈吟道：“程氏栽培接班人，向來不惜工本，當初在你哥哥身上就已極盡苦心。如今為讓你盡快熟悉行業，程氏上下想必也頗費一番功夫。”

我緩緩切著羊排，道：“程某天資平庸，入行也晚，愧對祖訓。”

沈源凝眸數秒，起身行至廚房，從烤箱中取出甜品，水果味蛋奶酥。

烘烤得又蓬又松，仿佛一朵微型的積雨雲，高高隆起。

我用小勺從中間插入旋轉一圈，舀出柔軟而凝固的泡沫，尚冒著熱氣，放在燈光下仔細打量，慢慢道：“沈先生如此風雅，又擅烹飪，又懂烘焙，叫人無法拒絕。”

他微微瞇起眼，唇角笑意異常分明，“那麽程先生來維德任職如何？”

我心中一震，舉勺的手懸在半空，繼而道：“沈先生真會開玩笑。”

沈源靠上椅背，雙目炯炯，“聽聞業內流言，程家二公子在程氏受阻頗多，下陵上替。程先生年輕有為，懂行業，懂產品，實在不需受這種委屈。如果程先生願意來維德，維德必然配備一流團隊，全力支援，絕不虧待。”

我向口中放入一勺蛋奶酥，指尖摩挲勺柄，慢言細語道：“沈先生縱橫商場多年，維德實業禁中頗牧，皆是行業頂端人物，程某區區肉身凡胎，尚在修習，所學不過一兩把招數，沈先生慣會取笑我。”

沈源抿唇微笑，眸光如水，謙和而銳利。

這日下午在程氏總部大樓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曬太陽。

難得秋末天氣如此之好，寒冷的空氣被隔絕在玻璃外，只有暖融融的日光投射入內。

近來數日埋首於維森廠房，忙於設備部署，幾乎未在程氏露面。

我瞇著眼，放松身體，四肢舒展，四仰八叉，確保最大面積接收太陽光線。

冷不丁頭頂有個聲音落下：“程經理身為公司門面，程氏未來繼承人，如此不雅，成何體統。”

我眼皮未擡，“施凡，有沒有人告訴你，過於正經也很無趣。”

“程經理有空閑時間，不如……”

他話音未落，我就瞠目怒道：“我有時間也不陪你去出差。”

他不由失笑：“誰告訴你這次是去出差”，頓了頓，“我來教你認GHS產品標簽。”

言罷不由分說，把我拖拽入私人辦公室。

這個人總是擅自做決定，絲毫不詢問我意見，真叫人火大。

被按坐在沙發上，手裏塞入一張畫滿各種骷髏頭和爆炸煙霧的清單。

“GHS也叫全球協調系統，GHS產品標簽是全球一致的化學品分類標記體系，包含各種指示信息，例如健康危險，物理危險，存儲要求和原產地。”

我顛來倒去看那張表，“怎麽火焰還分好幾種？”

施凡道：“不同的圖標代表不同危害，有狀態不穩定引發的爆炸，可燃氣□□體，有機過氧化物，處於壓力下的危險氣體，吸入毒性，皮膚致敏物，金屬腐蝕性，放射性等等。”

“LD是什麽？”

“致死劑量。”

“LC呢？”

“致死濃度。”

“……”

“務必記牢。”

“臣遵旨。”

施凡在沙發上坐下，換上柔和表情，細語道：“最近在維森怎麽樣？都不見你來程氏。”

我緩緩打量指尖，道：“沈源知情識趣，風雅無比，又擅長多國料理，如果維德實業不是程氏宿敵，我簡直想上門提親。”

他禁不住蹙眉，“你之前並不喜歡沈源。”

我道：“那是因為我對他並不了解。”

施凡良久不語，半晌輕聲道：“等維森設備部署完，立即回這裏上班，不要再答應維德任何邀約。”

我陡然笑起來，“當初是你逼我過去，現在又嫌我在那裏呆的時間太長。”

他面色略沈，“沈源不是好惹的角色。”

“你對他有成見。”

施凡面色愈發冰冷，“當初程氏在重大項目上頻頻失單，都是沈源在背後操縱。近期維德頗有異動，挖走眾多程氏合作多年的優質客戶，還在競標會上提出專門攻擊程氏的競標方案，你都忘幹凈了？”

我咯咯笑道：“施凡，你太難伺候。”

他輕聲喟嘆：“小簡，你這是在玩火。”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