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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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車上下來，進入維森的廠區。
並沒有臆想中的塵土飛揚，可能因為是藥廠的緣故，周圍的一切森然有序，井井有條。
程氏的貨運箱陸續被送達，不少工作人員正在拆箱，查驗貨品。
幾個程氏的工程師和技術人員也在現場。
我走上前，“運輸過程是否順利？”
對方點點頭，“暫時未發現設備損壞和松動。”
那就好。
曾經有一開箱硬件崩了一地的情況，尷尬到工程師當場想逃跑。
我穿上安全連體服，安全鞋，戴上手套，抱著一大疊圖紙進入生產區域。
大型設備尚未布置進來，整個場地略顯空曠。
打開程氏的規劃方案看了下，問周圍的工作人員：“MES系統的設備到了沒？”
對方查閱了一下手中的貨品清單，回應：“已經到了。”
我道：“那就先裝MES，把覆雜的部分解決了，灌裝系統可以慢慢來。”
那人應了聲，掏出對講機傳達指示。
我低頭去看圖紙，邊看邊摸鼻尖，正在專註之時，有個聲音輕飄飄落在耳畔，“程經理頗有謀略，為何先裝MES？”
我不用擡頭也認得那聲音的主人，趴在紙上幹笑兩聲。
因為我對生產執行系統一竅不通，趁著第一天工程師到得比較齊，趕緊讓他們把套件配好，把模塊搭起來，以免我這個草包露陷。
當然這話萬萬不能說出口。
我直起身，嚴肅道：“因為這是整個制造流程的核心，極具挑戰性。”
“哦？”那人氣定神閑地看過來，嘴角一抹笑，“那麽就有勞程經理了。”
工作人員將巨型硬件放在滑軌上緩緩拖入車間，小型設備和安裝支架，反射器，連接線，顯示屏也被依次擡入。
我拿著圖紙，緊緊跟在程氏資深工程師身後，不管他說什麽立即點頭附和：“馬上去辦。”
圖紙上的規劃逐漸在眼前一點點成為現實，塊狀，帶狀，弧狀，圓盤，管道，線路，傳送帶，仿佛樂高積木一般層層堆疊，一路延伸，直頂到天花板。
眼看形勢喜人，我剛要松一口氣，突然不知是誰的手機鈴聲響起。
那鈴聲十分傳統，一聽就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選用的曲子。我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那頭發花白的資深工程師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嗓門老大，在廠房內回響：“餵，哎是我，什麽事？”
我不做聲，默默註視事態發展。
“哎你慢慢說，什麽事情，不要著急。”
“燒掉了？哪裏燒掉了，控制器還是驅動器。”
“嗯，嗯，我知道了。你先穩住現場，我馬上趕過去。”
“先把電源切了，保持住現場不要動。”
“我馬上就到，讓客戶那邊不要著急。”
我聽著他的回答，心一點一點沈下去。
電話剛一掛斷，我立即一步跨上前，先發制人：“您老人家不能走。”
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鏡，幾根豎起的白發在蕭瑟秋風中飄搖，“客戶那邊事出緊急，我必須過去，這裏大框架搭得差不多了，餘下的你們自己組建一下。”
我阻攔不住，眼睜睜看著他老人家上了公司的車，絕塵而去。
我每天都要問自己很多問題。
比方說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幹什麽，我究竟如何落入這般田地。
我扶住額頭，重重地嘆氣。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好整以暇，“現場可要靠程經理全權指揮了，想必程經理大局在握。”
我冷笑一聲，磨牙鑿齒：“這是自然。程某成竹在胸，使命必達。”
那人又是一笑，泰然自若，輕裘緩帶，側身讓開一條路。
我面無表情，挺直身軀從他身前大步走過。
“這裏長度不夠，要用延長電纜，把工業級電纜拉過來。”
“這種敏感的電器設備，一定要用電湧保護器。”
“接地故障斷路器弄好了沒有？趕緊喊人過來做。”
我站在場邊，看工作人員抱著一大捆電纜過來，在地面上延展開布置。
觀察半晌忍不住皺眉，上前阻攔住工人行動，“電纜不能跨走道安裝，損壞的風險大大增加，也容易絆倒人釀成事故。”
工人從地上擡起頭，無奈道：“我們也不想這樣，實在是那邊線繞不過去，只能從這裏走。”
我道：“如果一定要橫穿走道，至少用膠帶固定住。”又蹲下仔細檢查電纜接地腳，查看有無折斷，“這部分一旦缺失，人即會成為接地腳，有電擊致死的隱患，務必多加小心。”
頭頂那聲音道：“程經理果然精於細節，不容小覷。”
我冷笑，“拜你所賜，我抄安全手冊抄到手抽筋，想忘也忘不掉。”
施凡挑眉，“小簡，我是為你個人安危著想。”
你沒有，你背公徇私，暗箭傷人。
你還喜歡看我受折磨，以此為樂。
天色漸暗，我脫下安全服，摘下手套，邁步走出廠房。
長長吸進一口外面的清冷空氣，如獲新生。
已是深秋天氣，這一番傷筋動骨，仍是出了一身薄汗。
施凡也走出來，一身西裝，氣度斐然，“程經理，以你今天的表現，可以登上財經新聞。”
我心內冷笑，“施總經理，以你今天的表現，差點登上社會新聞。”
他絲毫不介意這副惡態度，“預計多久全部完工？”
我道：“今天只來得及搭個框架，變頻，交換機都沒做，進料出料螺桿，閥門也沒做，網絡也沒搭，客戶還要求使用虛擬機，運行多個操作系統。制藥業操作流程覆雜，至少還要半個月。”
施凡點點頭。
我斜斜瞥他一眼，涼道：“你至少半個月不用見我，可以開香檳慶祝。”
他一臉好笑的表情，“誰告訴你我不想見到你了？”
我不理他，擡頭望向已經黯淡成深灰色的天空。
一輛高級轎車駛入廠區，緩緩在前方停下。
司機自車上下來，俯身拉開後座車門，“請先生上車。”
我徑自上前，跨坐進去。
司機正要閉合車門，施凡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語氣疑慮：“小簡，這不是程氏的車。”
“我知道”，我從車窗內探出頭，“這是維德實業的車。”
“你上去做什麽？”
我笑了笑，目光定定看向他，“沈源請我吃飯。業界大人物邀約，程某怎能拒絕。維德實業不是可以得罪的客戶。”
施凡眉頭蹙起，還要說什麽，我已經無心去聽，擡手搖上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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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臆想中的塵土飛揚，可能因為是藥廠的緣故，周圍的一切森然有序，井井有條。
程氏的貨運箱陸續被送達，不少工作人員正在拆箱，查驗貨品。
幾個程氏的工程師和技術人員也在現場。
我走上前，“運輸過程是否順利？”
對方點點頭，“暫時未發現設備損壞和松動。”
那就好。
曾經有一開箱硬件崩了一地的情況，尷尬到工程師當場想逃跑。
我穿上安全連體服，安全鞋，戴上手套，抱著一大疊圖紙進入生產區域。
大型設備尚未布置進來，整個場地略顯空曠。
打開程氏的規劃方案看了下，問周圍的工作人員：“MES系統的設備到了沒？”
對方查閱了一下手中的貨品清單，回應：“已經到了。”
我道：“那就先裝MES，把覆雜的部分解決了，灌裝系統可以慢慢來。”
那人應了聲，掏出對講機傳達指示。
我低頭去看圖紙，邊看邊摸鼻尖，正在專註之時，有個聲音輕飄飄落在耳畔，“程經理頗有謀略，為何先裝MES？”
我不用擡頭也認得那聲音的主人，趴在紙上幹笑兩聲。
因為我對生產執行系統一竅不通，趁著第一天工程師到得比較齊，趕緊讓他們把套件配好，把模塊搭起來，以免我這個草包露陷。
當然這話萬萬不能說出口。
我直起身，嚴肅道：“因為這是整個制造流程的核心，極具挑戰性。”
“哦？”那人氣定神閑地看過來，嘴角一抹笑，“那麽就有勞程經理了。”
工作人員將巨型硬件放在滑軌上緩緩拖入車間，小型設備和安裝支架，反射器，連接線，顯示屏也被依次擡入。
我拿著圖紙，緊緊跟在程氏資深工程師身後，不管他說什麽立即點頭附和：“馬上去辦。”
圖紙上的規劃逐漸在眼前一點點成為現實，塊狀，帶狀，弧狀，圓盤，管道，線路，傳送帶，仿佛樂高積木一般層層堆疊，一路延伸，直頂到天花板。
眼看形勢喜人，我剛要松一口氣，突然不知是誰的手機鈴聲響起。
那鈴聲十分傳統，一聽就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選用的曲子。我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那頭發花白的資深工程師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嗓門老大，在廠房內回響：“餵，哎是我，什麽事？”
我不做聲，默默註視事態發展。
“哎你慢慢說，什麽事情，不要著急。”
“燒掉了？哪裏燒掉了，控制器還是驅動器。”
“嗯，嗯，我知道了。你先穩住現場，我馬上趕過去。”
“先把電源切了，保持住現場不要動。”
“我馬上就到，讓客戶那邊不要著急。”
我聽著他的回答，心一點一點沈下去。
電話剛一掛斷，我立即一步跨上前，先發制人：“您老人家不能走。”
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鏡，幾根豎起的白發在蕭瑟秋風中飄搖，“客戶那邊事出緊急，我必須過去，這裏大框架搭得差不多了，餘下的你們自己組建一下。”
我阻攔不住，眼睜睜看著他老人家上了公司的車，絕塵而去。
我每天都要問自己很多問題。
比方說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幹什麽，我究竟如何落入這般田地。
我扶住額頭，重重地嘆氣。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好整以暇，“現場可要靠程經理全權指揮了，想必程經理大局在握。”
我冷笑一聲，磨牙鑿齒：“這是自然。程某成竹在胸，使命必達。”
那人又是一笑，泰然自若，輕裘緩帶，側身讓開一條路。
我面無表情，挺直身軀從他身前大步走過。
“這裏長度不夠，要用延長電纜，把工業級電纜拉過來。”
“這種敏感的電器設備，一定要用電湧保護器。”
“接地故障斷路器弄好了沒有？趕緊喊人過來做。”
我站在場邊，看工作人員抱著一大捆電纜過來，在地面上延展開布置。
觀察半晌忍不住皺眉，上前阻攔住工人行動，“電纜不能跨走道安裝，損壞的風險大大增加，也容易絆倒人釀成事故。”
工人從地上擡起頭，無奈道：“我們也不想這樣，實在是那邊線繞不過去，只能從這裏走。”
我道：“如果一定要橫穿走道，至少用膠帶固定住。”又蹲下仔細檢查電纜接地腳，查看有無折斷，“這部分一旦缺失，人即會成為接地腳，有電擊致死的隱患，務必多加小心。”
頭頂那聲音道：“程經理果然精於細節，不容小覷。”
我冷笑，“拜你所賜，我抄安全手冊抄到手抽筋，想忘也忘不掉。”
施凡挑眉，“小簡，我是為你個人安危著想。”
你沒有，你背公徇私，暗箭傷人。
你還喜歡看我受折磨，以此為樂。
天色漸暗，我脫下安全服，摘下手套，邁步走出廠房。
長長吸進一口外面的清冷空氣，如獲新生。
已是深秋天氣，這一番傷筋動骨，仍是出了一身薄汗。
施凡也走出來，一身西裝，氣度斐然，“程經理，以你今天的表現，可以登上財經新聞。”
我心內冷笑，“施總經理，以你今天的表現，差點登上社會新聞。”
他絲毫不介意這副惡態度，“預計多久全部完工？”
我道：“今天只來得及搭個框架，變頻，交換機都沒做，進料出料螺桿，閥門也沒做，網絡也沒搭，客戶還要求使用虛擬機，運行多個操作系統。制藥業操作流程覆雜，至少還要半個月。”
施凡點點頭。
我斜斜瞥他一眼，涼道：“你至少半個月不用見我，可以開香檳慶祝。”
他一臉好笑的表情，“誰告訴你我不想見到你了？”
我不理他，擡頭望向已經黯淡成深灰色的天空。
一輛高級轎車駛入廠區，緩緩在前方停下。
司機自車上下來，俯身拉開後座車門，“請先生上車。”
我徑自上前，跨坐進去。
司機正要閉合車門，施凡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語氣疑慮：“小簡，這不是程氏的車。”
“我知道”，我從車窗內探出頭，“這是維德實業的車。”
“你上去做什麽？”
我笑了笑，目光定定看向他，“沈源請我吃飯。業界大人物邀約，程某怎能拒絕。維德實業不是可以得罪的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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