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吃炸雞。”

樸燦烈開腔緩解氣氛，說，“鹿晗哥怎麽鼻子這麽靈，聞著炸雞的味就上樓來了。”

鹿晗佯怒道，“說什麽呢，我狗鼻子啊。”

樸燦烈笑嘻嘻說，“下回你們叫外賣記得帶上我啊。我想跟Kevin哥去吃牛排了。”

鹿晗就那麽笑瞇瞇的跟卞白賢看了會兒不前不後的電視劇，是11年七月韓國熱播的話題劇，《公主的男人》。

然後在大家都閑下來的當口兒，裝作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哦，世勳是不是以前有個銘牌什麽的，今天吵著要找，也沒找著就走了，那是幹什麽用的？”

“什麽銘牌？”樸燦烈卻很反常的對這些閑話沒有興致，只是很平淡的反問。

“這個。”鹿晗裝模作樣的在口袋裏掏了一會兒，然後拿出來說。

“不是昌基哥給吳世勳做的胸牌嗎？”樸燦烈瞟了一眼說道，語氣是不假思索的肯定。

“你怎麽就認識這一個？那麽多銘牌長得都一樣。”

“不一樣的，這個帶了個金邊，聽說是昌基給弄壞的才給他補做了一個。一直寶貝著呢。”金俊綿也一反常態的插嘴道。

鹿晗楞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確定？”

“沒錯啊，鹿晗哥你不知道，那臭小子把泰迪熊什麽的都扔了就留了這一個小東西，還放在盒子裏誰都不讓碰。可金貴了。”

餐桌上一瞬間針落可聞。電視屏幕上的畫面開始在鹿晗的眼裏撲朔。

泰迪熊。李昌基。

鹿晗哥，如果有個朋友。跟你很好很好的朋友。突然消失了。

你怎麽辦。

可我辦不到。我就想徹底把他忘了。把他留下來的東西收拾得幹幹凈凈的。

突然間一切都明朗了。

鹿晗開始意識到是什麽使吳世勳突然間失魂落魄的瘋狂翻找著這枚看似不起眼的老舊銘牌。

那句我愛你。不是他說給自己的。

而是李昌基說給他的。

“鹿晗哥？”

鹿晗明白過來自己在幹什麽的時候，他的一只腳已經邁出了門口。

“我……改天再來。”

吳世勳。

鹿晗在心裏罵道。你能不能別這麽極品。告個白還帶借花獻佛的。

“剛回來又出去啊，大半夜的，上哪兒啊？”鹿晗回寢室換了件兒防水的外套就又要走，張藝興嘴裏叼著牙刷攔住了他。

“出去溜一圈兒。”後者含糊其辭的往外跑。

“你沒事兒吧鹿爺。”張藝興不依不饒，看鹿晗臉上不太對，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有病啊！”鹿晗不由分說的甩開他的手並伴隨著一聲意味不明飽含怒氣的回答。

“怎麽了。幹什麽呢你們倆。”吳凡聽見動靜也搭著條毛巾從盥洗室探出頭來問道。

張藝興很顯然因為鹿晗不明所以的反應楞了一下，然後橫跨一步檔在門口，說，“你這麽著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想幹嘛啊你大半夜的，撒癔癥啊！”

“關你什麽事兒啊，起開。”鹿晗三兩下讓他擋得真火兒了，伸開手就要拉門。

“你吃錯藥了吧你！沖我撒什麽氣啊！你要出去淋雨我攔著你我還錯啦！”張藝興沒頭沒腦的被他嗆這麽幾句也不客氣了，拍了門就跟他頂了回去。

“怎麽了，鹿晗哥？”

這回被驚動的是回來倒頭就睡了的黃子韜，小孩兒揉著惺忪睡眼，身後還帶著同被吵醒的金鐘大探究的眼神兒。

鹿晗一看事兒要鬧大，也不想當著一屋子人面兒就跟張藝興吵起來，也覺得自己剛才說話沖了點兒，看看張藝興，看看吳凡，只好嘆了口氣敗下陣來，搖搖頭說，“沒事兒，你們都回去睡吧。快去，明兒還上練習室呢。”

“行了，韜，鐘大，你們睡去吧。”吳凡也朝那屋揮揮手。

等那邊兒動靜小了，鹿晗才看著張藝興說，“行，你說，你說怎麽著你才讓我出去。”

張藝興等著他，哼了一聲說，“拿著傘。”

鹿晗笑了，老老實實去陽臺上拿了傘，這才又開了門說，“你們也睡吧。甭等我。”

等鹿晗走遠了，吳凡才莫名其妙的沖張藝興問，“他發火的時候，都這麽折騰你啊。”

張藝興笑了，說，“誰讓咱皮實呢。”

吳凡更是不解，“這大半夜的，誰又惹著他了？”

“你看還有誰不在這兒。”

“冤家。”

雨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比剛才大了不少。

鹿晗帶上衣服上的兜帽，把從宿舍帶下來的傘放在了樓道信箱上。一點兒也不猶豫的往外走。

接近淩晨。

又下著豆大的雨。

道旁街邊幾乎沒了什麽人跡。鹿晗散步一樣緩慢溜達著。雨水從帽檐淌下來一直流進了他的嘴裏。

人說無論是際遇還是心情，跌倒谷底是件好事，因為從那以後總會有越來越好的上坡路走。鹿晗也這樣認為。但是他疑惑的是，自己現在到底算不算跌到了最低點。他一直覺得，就像有人在冥冥之中告訴他一樣，他一直覺得前面還會有更慘的事兒等著他。

路口的那家包裝馬車還燈火通明。

有得是熬夜的練習生三五成群結伴來吃夜宵。

雨下得大了。

偶爾幾個出來進去的練習生都打著傘，鹿晗看不清他們的臉。但他就覺得前面並肩走著的那兩個人，有一個背影熟悉得可以。

一直攥在手裏的銘牌被黏膩冰涼的汗濡濕。手指也因為保持著同一個動作用力太久而變得僵硬。

前面那兩個人停住的時候，雨水迷住了他的眼。

冰冷的水柱淌下來，進了他的眼睛，揉進了眼瞼與晶狀體的溫度，再順著下巴滴在地上。

然後不出所料的，那件最壞的事情，就這樣毫無征兆的發生了。

擋著那兩個人的雨傘摔在了地上。

鹿晗得以看清了他的臉。

他在漫天大雨裏擁抱著他。那畫面好看得可以。不像自己只是心有戚戚狼狽的出來淋雨。

鹿晗匆忙的瞥了一眼，就低下了頭。

像突然目睹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知道是躲是藏，腳釘在地上，心卻落荒而逃了老遠。

可恨的是始作俑者竟然還明目張膽不知忌諱。

吳世勳背對著他。但只要一個後腦就足以讓鹿晗辨認得清清楚楚。

而那個把臉暴露出來給他的人。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

四年前對吳世勳說了那句隱晦心事的李昌基。

他的告白到現在還被自己攥在手裏。

鹿晗低頭去看銘牌上吳世勳模糊而陌生的臉。

那一年他上初二。

整齊的劉海兒瞇起的眼睛。滿心滿意笑著。用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的樣子。

也不用仔細想，鹿晗認為自己終於明白了從第一眼開始，吳世勳身上就帶著的那種成熟刻骨的感覺來自哪裏。

雨水不斷的沖刷著他的名字。

好像散了墨的宣紙，在他手裏淡了，亂了，看不清楚。

鹿晗突然覺得，他才是走錯片場看錯了劇情的那個跑龍套。

因為吳世勳跟李昌基這事兒現在，簡直是怎麽看怎麽圓滿。

只剩他心裏豁開的那個口子。堵也堵不住。

鹿晗第一次那麽不客氣的對待自己的床。

脫了濕外套和鞋襪，頭發也不擦衣服也不換，就那麽直挺挺的栽進了床裏。發著抖裹住被子。很有自信的準備一覺睡到大天亮。

吳世勳回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他在玄關換鞋在盥洗室客廳廚房走路的一切動靜都輕易地牽起了鹿晗的註意力。

鹿晗背對著他閉著眼。希望以此幫助自己提高一下睡眠質量。

吳世勳最終走進來。推門關門，拉開衣櫥換睡衣。

最終，理所應當的走向床沿。停下。

他像透視了一樣，看清了鹿晗那顆清醒無比的大腦。

吳世勳遞了一塊毛巾過去，說，“擦擦頭發。”

鹿晗想用力減弱自己因為那一句話躥出的怒氣而變得起伏不定的呼吸。

吳世勳卻不由分說，把幹毛巾蓋在他的頭上動起手來。

鹿晗像被人摁了閘門似的，噌得一下坐起來，扯掉吳世勳手裏的毛巾扔到地上。

吳世勳二話不說，扭頭就走出去盥洗室又拿了一條毛巾進來。

“吳世勳。”

鹿晗沒擡頭看他，只是撐著胳膊坐在床上，隨手撥了撥濕漉漉的頭發。

“你走吧。”

吳世勳站在那裏，手裏的動作僵了一下。顯然是無法理解，或者是不敢理解鹿晗的意思。

鹿晗盤起腿坐直了。繼續說，“走吧。炫均哥催了那麽多次，也分過組了，你早就該搬樓上了。”

吳世勳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喪失了聽覺，想從他頭頂上瞧出花兒來。

他早就知道鹿晗是個幹什麽都不愛拖泥帶水的人。

但他沒想到連自己他也能三兩下撇得這麽幹凈。

“行麽。”鹿晗的手指在空調被的邊緣游弋。這一次開口，竟然帶著商量的語氣。“你要是睡不著，幹脆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就搬過去吧。”

他說出的話，和那輕而易舉的口氣，都像紮進吳世勳肉裏的倒刺。

“不搬。”他回答的斬釘截鐵。似乎是想用自己的堅決打消鹿晗可怕的念頭。

“何必呢。”鹿晗絲毫不為所動，他說話的味道開始變成了勸慰，“就是明天不搬，總有一天是會搬的，早去早了。”

吳世勳坐在鹿晗面前，看著他。

“早去早了。”他反駁著，原本還希望盡其所能將今天的一切敷衍過去。然而當他看見鹿晗眼睛裏的厭棄時，卻一瞬間就放棄了全部掙紮的想法。“你現在想跟我了了，晚了。”

“你跟李昌基不是挺好的麽。你就當看在咱們認識這麽長時間的份兒上。聽我一句，走吧。行麽。”鹿晗對他說的一切都無動於衷到底。自顧自的說著話。語氣堅決得讓人洩氣。

看在咱們認識這麽長時間的份兒上。吳世勳簡直要笑了。

“你為什麽寧肯相信別人告訴你的，也不肯相信我。”

“別人說的？”鹿晗卻先他一步笑了，占了上風一樣，搖了搖頭，又說道，“相比於你，我更信我自己。”

吳世勳點點頭，似乎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好，我搬走，然後呢。”

鹿晗不假思索，“然後就好辦了，除了一塊兒練習，我盡量不見你。其實也不難，你去哪，我不去就行了，這地方說小小，說大也大。”

“為什麽。”吳世勳打斷他。

鹿晗終於擡起頭，直視進他的眼睛。“還不夠明顯麽。”他的語氣平靜得讓人想死。鹿晗知道一定如此，因為發覺自己竟然越來越像吳世勳，最生氣的時候，不會發怒不會喊叫，只會慢吞吞的說話，一字一字，錐心刻骨，沈寂平靜。

“我不想再跟你做什麽至親了。”鹿晗想了想，決定用吳世勳的話去堵他，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吳世勳覺得脖子上的動脈被人掐斷了似的，從頭冷到腳。

“原來我還想，應該還能做朋友，實在不行，就做陌生人。可是我現在覺得，連陌生人都跟你做不了了。”

“所以我們現在，什麽都不是了。”

他看著鹿晗的臉，覺得他不是在開玩笑。

“啊，原來是這種感覺啊。”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者結束沈默，笑了笑說了這樣一句意味不明的感嘆。語氣輕松得很。甚至如釋重負。“原來被你拒絕是這種感覺啊。”

鹿晗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你知道麽。鹿晗。”吳世勳站起來，舒了口氣。“我曾經很害怕。”

“我一直拖著，不願意聽你說這句話。跟你告白一次，你不答應，我就說那次不算數，要重來。你說不行，我就想你那是氣頭上不走腦子說的胡話，別在乎。你說好話，我也覺得你是不是準備跟我了斷幹凈了，膽戰心驚的不願意聽。因為我最怕你這麽跟我說話。”

“這麽前怕後怕的，我都快成神經病了。”

“可是，我現在覺得，這也沒什麽。”

“什麽，我不想跟你做朋友，我們現在什麽都不是了吳世勳，這之類的話，我聽著，也覺得可以接受。”

“算起來，我年紀還小，大概經得住你這麽來來回回三番四次的折騰。”

“初戀嘛，誰還能不摔個跟頭。是吧。”

“我覺得。這種話，我也還能再聽個幾次。”

“但是，只有幾次了。鹿晗。”

“等你的次數用完了。”

“我就真的走了。”

“你只要不會後悔。就說吧。”

“誰讓。誰讓是我上趕著喜歡你呢。”

鹿晗揉著頭發。

他不能理解為什麽吳世勳臉皮兒那麽薄的一個人。到了自己跟前，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

吳世勳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來。他似乎又打了一場勝仗。坐在那裏看著鹿晗。看著自己的勝利在望。希望他繳械投降。

“你不為自己想，也為我想想。成麽。”鹿晗的最後一句話又開始變成了不明就裏的喟嘆。

後來吳世勳才明白。他錯估了鹿晗下定決心的時候，能想出多刁鉆卑鄙的主意。

鹿晗見到李昌基的時候，很諷刺的，在三年前他打工的那家Dawn Cafe。他很奇怪幾年前在學院幾面之緣的那個人，竟然一眼就清清楚楚的把自己認了出來。剛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李昌基都安靜的坐在他對面攪動咖啡。

鹿晗不知道為什麽，醞釀許久，鬼使神差的，開場白竟然變成了，“吳世勳喜歡我，你知道吧。”

李昌基的手停頓了一下，笑著回答，“知道。”

“那就簡單了。”鹿晗簡短的組織了一下語言，說，“眼看著出道越來越近了，你也知道，每到這種時候，公司裏都風聲鶴唳的。”

李昌基點頭表示明白。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金文奎跟你熟吧。”鹿晗沒有開門見山，反而是提起了故人。

李昌基聽到那個名字，就立即心有戚戚的皺了下眉。

鹿晗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都暻秀你不認識，但是我可以用任何東西保證，他絕對是個低調得扔進人堆兒就找不著的人。”

“金文奎更不用說了，他什麽人，你比我清楚。就是這麽兩個人，還有那麽多人幫著忙，找著路子，因為一句金文奎喜歡男的，就鬧了這麽大的事。”

然後鹿晗就不說話了，他等著李昌基開口。

後者沈默了片刻，似乎知道跟鹿晗說什麽都糊弄不了，幹脆打定主意，單刀直入，“你想讓我怎麽做。”

鹿晗笑了笑，說，“不怎麽。說實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根本沒那個功夫去管吳世勳是死是活。”

“你如果順著他這樣鬧下去，總有一天你或者他有一個，會變成下一個金文奎。”

“相比之下，還是他成了金文奎的可能性大一點吧？”鹿晗看著李昌基，心裏竊喜。“吳世勳家裏怎麽樣，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們巴不得吳世勳哪天被清退了落個幹凈。”

“你找我到底想幹什麽。”

“找你幫忙啊。”

“為什麽是我。”

“說實話，吳世勳的Rap並不怎麽樣，可是公司願意把他放進去，因為人條件好啊。實力這種東西，是可以慢慢培養的。”鹿晗並不正面回答，而是轉而去說聽似不相幹的東西。

李昌基盯著他，真的很像，他心裏想，那種說起話來慢慢悠悠，一字一句都嚼碎了吐出來的感覺。

“你看見他右臉那道疤了麽。”鹿晗毫不露怯的回視他，微微仰起臉，用自己所能想象得到的最令人憎惡的表情，“那是因為幫我打架弄的。”

李昌基雖然依舊保持著沈默，眼中卻終於多了一些不易被挑起的情緒。

“你說，哪天我再被人堵了，碰巧讓吳世勳看見，他是幫我，還是不幫？”鹿晗低頭瞧著咖啡上的樹葉雕花，不緊不慢的說，“要是幫了，再有個人拿著刀，不知輕重的劃他一下，怎麽辦。”

“你敢！”

“為什麽不敢。”鹿晗看著李昌基手裏險些潑過來的咖啡，似乎在躊躇要不要起身去躲。

“他如果出了事，你也不會好過。”

“所以啊，你得幫吳世勳的忙。對吧。”

“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勸他啊，你跟他那麽好，你勸，他當然聽了。”

“你怎麽確定我就一定會勸他。”

鹿晗起身，準備去結賬，“不確定，我只不過是記性好了點兒。我想起幾年前有人跟我說，他是為了誰才離開公司去了學院。”

鹿晗故意把那個“誰”字咬得很重，然後留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和坐在原處猶豫的李昌基，頭也不回的走出Dawn。

鹿晗晚上回到宿舍，就驚訝的發現，昨天晚上還大言不慚跟自己喊著不搬不搬的小屁孩，已經老老實實在臥室裏收拾行李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鹿晗卻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李昌基是一周前回的韓國。

簡單安置了一下，他第一個來找的，就是吳世勳。

那天下著雨。

下午四點開始。他就在公司樓下的奶茶店坐著。

直到吳世勳披著一件外套匆匆忙忙跑進來，一邊甩著防雨外套上的水漬，一邊說，“請給我兩杯奶茶。”

李昌基明明面對著他坐著，可是卻被徑直走到櫃臺的那個人直白的忽略。

雖然很不喜歡這種拿不到主動權的情況，但他還是不得不開口提醒。於是他站起來，點了點吳世勳的背，說道，“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是這個習慣。”

吳世勳扭過頭來看他的時候，那雙眼睛裏，帶著一種李昌基全然沒有想到的陌生與疏離。

他的目光定在他臉上，停頓，凝視，似乎很費力的回憶了片刻，才變得恍然大悟。

“給我買的嗎。”吳世勳不說話。李昌基只好開口緩和氣氛。

誰知道後者卻不假思索的回絕說，“不是。”

李昌基笑著，舉起手，想像以前一樣去敲他的頭。

可是被吳世勳不著痕跡的避開了。

所以，那次被他期待已久的闊別重逢，卻只能以尷尬貫穿全局。

他們坐在一張桌子兩邊，沈默以對了許久。

吳世勳說，“我還有課。先上去了。”

李昌基卻很執著，說，“我等你。”

後者不假思索，說，“行。”

可是，吳世勳走出了不遠，卻停了腳步，掉頭回來了。

李昌基不解。

吳世勳說，“有什麽話你說吧。”

“你怎麽不上課了。”

“本來想讓你等我的。自從你上次走了之後，就一直這麽想來著，”吳世勳站在他面前，語氣平淡。“想著哪天我也不告而別一回，讓你好好嘗嘗那是什麽滋味。最好是等個十天半月的。我一直都不會出現。”

“所以你剛剛是想不告而別。”李昌基避重就輕的笑他。

吳世勳點點頭。

“那怎麽又回來了。不忍心？”

這回輪到吳世勳笑了，他擡起頭打量李昌基，像在審視一個陌生人。用最簡潔明了的表情駁回了李昌基的那個猜想。然後說，“很可惜。不值得。”

接著他們去以前常去的包裝馬車補了一頓遲到了許多年的散夥飯。

臨走的時候，吳世勳給了李昌基一個簡單的擁抱。

那是任誰都能感覺到的，意義明顯的擁抱。

有許多話，隨著時間的累積，越來越呼之欲出的話，對著高墻壁壘的那個吳世勳，他再也沒能說出口。

然後他明白了吳世勳所說的那個可惜在哪裏。

不是李昌基這個人。

而是那段張狂無忌的日子，他讓他不得不錯過了一段本應該樹大根深的感情。

他原以為自己在吳世勳身上掏了那麽大一個窟窿，無論什麽時候見了，他總是會忌諱的退幾步，動一動。

然而誰知，當他自己修修補補，哪裏都一絲不落長全的時候。

他的出現，不僅於事無補，反而多餘得可笑。

吳世勳的手在身後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背。

像一種無聲的驅逐。

然而他說話的聲音依舊波瀾不驚。每一個吐字發音，都清清楚楚。容不得你妄加揣測。

他說，“首爾那麽多有得玩兒的好地方。以後別再來找我。”

他不知道是為了報覆自己那句話的不留餘地，還是每每李昌基出現，就總會讓自己丟點兒東西。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很快就超過了自己的預期。

鹿晗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他待在他身邊，總少不了化為齏粉的危險。

昨晚的又一次爭執使兩個人都頂起了黑眼圈到達練習室。

吳世勳不是木頭人。雖然嘴上一向逞能，但是也絕對架不住鹿晗一而再再而三的磋磨。

即便已經放了大話出去，可吳世勳卻開始本能的感到，那似乎，是他最後一次在鹿晗面前大言不慚肆無忌憚了。

他的確信與堅持，似乎都在寂靜無隘的時間裏，在鹿晗不置可否的沈默裏，一天一天的，被風吹散了。

他自負千裏之堤，卻看不懂，勘不透，從來讓他功虧一簣的蟻穴，都只有鹿晗而已。

第二次聯系吳世勳的時候，李昌基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去說敘舊的廢話。

確切的說，他只是毫無征兆的給了吳世勳一句十足簡短的疑問。

“看看我吧。世勳吶。”

“你願意讓他還是讓自己，變成下一個李昌基？”

那一句話醍醐灌頂般的，驚醒了吳世勳。他感覺全身都在打顫。他的每一個毛孔上都汗毛倒豎。好像期末考試的時候，眼看著就要交卷了，才發現背面有一道大題沒有做。吳世勳也終於得以明白鹿晗那句近乎祈求的“你不為自己，也為我想想”是什麽意思。

他後怕得不行。

吳世勳始終背對著他，站在床邊收拾行李。鹿晗坐在另一邊抱著電腦訂機票。

兩個人把那樣的沈默維持了有一會兒。

看樣子沒人知道吳世勳今天要搬宿舍的事兒。這會兒都該幹嘛幹嘛，沒往這裏註意。

鹿晗很不高興。

他不知道心裏那些堵得慌的感覺是哪兒來的。昨天晚上明明是他不疊說著讓人走的。

吳世勳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說話。

鹿晗從抽屜裏找著那天收起來的銘牌。走過去，遞給吳世勳，“昨天在櫃子後面的縫裏找著的。你拿走吧。”

吳世勳楞了一下。拿起那個校服銘牌，看了看，又放回鹿晗手裏。“我已經不想要了，”說著他又伸手去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個極其相似的銘牌給他，“這個是原來要給你的。你都拿著吧。不要就扔了。”

隨即他指了指重新放回衣櫃頂上的那個白色禮盒。說，“還有那個也是。”

然後沒有任何停頓，他低下頭，繼續收拾東西。失去了與之針鋒相對的那個環節，鹿晗又開始對吳世勳束手無策起來。他不知道還可以再跟他說點兒什麽。或許什麽都不說才能比較完美的銜接昨天的劇情。他只是不能相信，他和吳世勳，竟然也會走到無話可說的這一步。

吳世勳同樣也不能理解，為什麽他們之間會落個如此收場。

他不想搬走，說真的。

可是事情總是這樣。你恬不知恥耍賴犯渾的時候，似乎全世界的理由都是無稽之談。

而一旦你動了那個念頭，那份惻隱之心，即便是再細微的一個閃念，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借口。也足夠把你心裏深紮了經年累月的那棵樹，連根拔起。

“鹿晗，有時候，我真恨不得你立刻就去死。”吳世勳背對著他，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卻終於說出了那句讓鹿晗永生難忘的告別。“我真恨不得我和你已經過了一輩子。”

“是不是非得我拿槍指著自己的腦袋或者對著你的棺材把那些話再說一遍。你才肯信。”

鹿晗第一次沒有對吳世勳的瘋言瘋語做出應有的反駁。

第一次，他希望聽他說下去。他不知道以後還能聽他這樣肆無忌憚的說個幾次。總之，能確定的是，一定會越來越少了。

如果這世界戰火硝煙，我隨時都樂意為你慷慨赴死。

如果我們都掉光了牙齒。迢迢老去。

我就可以在垂暮之年彌留之際，再言之鑿鑿的對你說一遍，鹿老頭，我依然愛你。

從生到死。

無懼歲月。

但真可悲。我們年輕。天下太平。

我永遠都不會有那樣的機會。沒有驚心動魄，沒有生離死別。在爛俗的人生裏我只能給你爛俗的愛情。我無法向你證明。

即便字字錐心。

我還是不得不忍受你把它當成年少淺薄的謊言。百口莫辯。

吳世勳始終背對著他。沒有再多說半個字。

他吸了吸鼻子。提起那個不大不小的行李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想。

那大概就是他和鹿晗。所有的故事了。

瑪格麗特·杜拉斯在《情人》裏寫。

我老了。

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裏，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很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你比年輕時還要美麗。”

鹿晗那個時候不知道。

直到很久之後，他才悔之晚矣。

因為他從來都不會想到。

吳世勳愛他愛得那麽勇敢。

他永遠不會想到。

為什麽在吳世勳那麽年輕的身體裏。

竟然會藏得住這樣一份蒼老而沈默的愛情。

他說。我愛你如今雕殘的容貌。勝過你往昔的無尚紅顏。

而杜拉斯卻說。

我的生命的歷史，並不存在。那時不存在的，沒有的，並沒有什麽中心。也沒有什麽道路，或線索。

人們總是要你相信在哪些地方曾經有過怎樣一個人，不，不是那樣，什麽人也沒有。

她說，他們應該繼續一如既往地生活。

身處荒漠，但心裏銘記著由一個吻，一句話，一道目光組成的全部愛情。

【Chapter 28·L'mant】

【END】

【Chapter 29·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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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始終看著你，也依舊想念。和你在一起時也一樣孤單。

只有我一個人的愛情。永遠看不到盡頭。

白智英的歌總是這樣直達心底。

吳世勳玩兒著手裏的原子筆，靠坐在後排的折疊椅上，心不在焉的聽演技課老師分析今年夏季大熱的水木劇《公主的男人》裏白智英的插曲歌詞。

“作為演員，去表現甜蜜的愛情很簡單，可是，如果愛情陷入這種絕望的情況時，比如咱們剛剛講到的這個名場面，又該怎麽表現呢？”

“可以哭。用那種長鏡頭。”

“用獨白。”

“也可以直接讓導演剪輯以前的回憶片段。”

總有幾個在課上知無不言踴躍積極的練習生，急著搶答老師的問題。吳世勳依舊低著頭，手上在忙自己的事。確切的說，是在惡補積了一個星期沒做明天就要交的數學題。

“在這部水木劇裏比較成功的地方就是他的感情處理。看得出周正株老師是一位經驗老道的編劇。”老師不以為意，點點頭繼續念自己的講義。“一部電視劇裏面，最重頭的感情戲應該是以沈默的方式表達的，或者說是應該依附在細節處理上的。”

“為什麽啊老師？您之前講的那個案例，說李秉憲前輩在IRIS裏的表演，都是大悲大喜，很有張力的。”

“對啊，您前幾天還說，表演時需要把全部的熱情釋放出來。怎麽這會兒又改沈默了。”

吳世勳實在受不了越來越嘈雜的氣氛，考慮了一會兒想去包裏掏出耳機戴上。可是手剛伸進抽屜，卻被火眼金睛的老師瞪了一眼，於是只好作罷。

“吳世勳學生，”被抓了現行，想這麽容易從人眼皮子底下溜了就不太可能，老師義正言辭點著他的名字，“你來說一說，你有什麽想法。”

吳世勳看著自己才寫了一半的習題本子，嘆了口氣，認命的合上書，推了桌子站起來。

“說說吧。”前排坐著的幾個人都扭頭來看他。

“……是。”吳世勳努力的回憶著剛才被他自動過濾掉的講義，揉了揉後腦勺，說，“李秉憲前輩是個好演員。”

繼而傳來的當然是全班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哄笑。

“嗯。繼續說。”

“在IRIS裏的表演，就很突出細節處理。呃，比如……”吳世勳深知自己這會兒在演技課再成了眾矢之的不好，畢竟已經進了出道組，在這兒再這麽出挑，估計自己就是下一個出頭鳥了。“嗯，沒了。”

又是一陣哄笑。

老師顯然很不滿意。那表情就好像吳世勳是要故意跟他過不去似的。

他心裏打定了主意含糊其辭，以為頂多也就是被罰個站聽個訓什麽的，並不在意。

誰知老師偏偏跟這個平時的資優生特別過不去。點了點頭，拿出來演員的自我修養，臉上笑瞇瞇的來了句，“再想想，繼續說。”

吳世勳楞了一下，看著他，徹底沒轍了。他正想再說些什麽搪塞，忽然間身邊的那個臨時同桌動了動，舉起了手，說，“能讓我來回答麽，老師。”

吳世勳這才有時間去打量那個從開課前就趴在原處睡覺的同桌，本來他還奇怪，說擠破頭來上演技課的，即便三心二意如他，也是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睡覺的。可這個人從始至終就一直那麽趴著，老師也無動於衷，跟沒看見似的上課。

“哦，基範啊，當然當然。”

等那個人揉了揉臉站起來，吳世勳才看清了這個為自己解圍的人的廬山真面。

“嗬！基範前輩也來跟咱們一起上課了？！我怎麽沒發現？！”

“暈！”

“他就那麽一直睡到了現在？怪不得老師不敢去叫他。”

直到這時，吳世勳才發現自己那掃地神僧一樣的同桌，竟然是SJ的那位金基範前輩。吳世勳楞了一下，覺得現在坐下去大概不太合適的，於是只好看著老師那如沐春風的臉繼續站著。

“IRIS裏面的李秉憲前輩在表現金賢俊這個角色的時候，對細節的處理很有特點……”金基範不知道是從片場還是哪兒回來，仔細看穿的衣服還是劇組統一的防寒羽絨服。臉上帶著胡茬，眼裏多少含了點兒血絲。但是他說話的時候卻絲毫不顯疲態。語意連貫順暢，打好了底稿一樣，沒有任何停頓。

顯然，老師對這個曾經的門生很滿意。

吳世勳十分友善的沖對他伸出援手的金基範笑了笑。然後拉開椅子準備坐下繼續補習數學題。

可是老師接下來的打算卻是，“今天的講義就到這兒，既然基範來了，就讓他為咱們演示一下吧。”

“好了，每兩個人一組，今天的題目是用白智英的這首《今天也依然愛你》編演十分鐘短劇。”

不出所料的，那邊話音一落，金基範就扭頭撐著腦袋對自己說，“能和你一組麽。”

吳世勳看了看表，認命的扔下手裏的筆，然後坐下笑瞇瞇的恭維說，“當然，前輩你這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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