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呀？”

“鹿晗又不會說Rap。那裏頭不是有Rap麽。”

“歪理。”

“行啊，說定了，到時候咱們出道了上節目就唱這首歌。”

張藝興突然不說話了。然而吳凡可以看得出，他的沈默不代表默示，而代表拒絕。

吳凡不再繼續扯開話題。他完完全全把主動權交到了張藝興手裏。他也不再盯著他看，不希望自己的註視給他任何壓力。他拉了拉外套豎起的領子。把手指擱在他們之間狹窄的長椅間隙上，輕輕地敲了敲。

他說。

“星星。別著急。”

那是三年之間漫長的相處中吳凡對他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

張藝興起先不明白。他讓自己別著什麽急。別著急早起，別著急去練習，別著急拼命，還是別著急出道。

似乎都有，也似乎都不對。

小時候在家，外婆也愛對自己說類似的話。自己爬起床看見表發現上課就快遲到的時候。半夜了還抓耳撓腮為了第二天考試覆習的時候。為了電視臺的節目馬不停蹄的跑到老師家裏練習的時候。外婆是個慢慢悠悠自自在在的老太太。每到那種時候，她往搖椅上一坐，總是笑瞇瞇的看著自己忙前忙後，然後不費心不費力的叮囑。

逗逗，不著急，慢慢來。

他總不明白，但是他能聽懂，吳凡的話裏，應該也是那個意思。

江濱貼著矮矮的堤岸結出了薄薄的封凍。

慢慢的，似乎連風都在這樣的夜裏凍住了。聲音越來越弱下去。

“老吳。”張藝興沒有回頭，他盯著顏色漸漸褪去的漢江面，聲音模棱兩可。“他們不讓我唱歌。”

他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有補充半個字。整晚都雙唇緊閉。

“哦。”吳凡細微的喟嘆沒有傳到他的耳朵裏。

不斷下降的氣溫似乎將他的嘴巴死死凍住，讓他再也不能出聲。

直到那個時候，吳凡才明白日日夜夜抽絲剝繭都纏著張藝興不放的東西是什麽。

他把所有覆雜得糾纏不開的問題，都放在了憑誰看都有些無理取鬧的想法裏去。可真正看得懂他癥結所在的人。卻根本不忍心對他說半句用來安慰的廢話。

張藝興的願望再直白不過。

他想唱歌。

一開始他就是為了唱歌。

他抱著把吉他。漂洋過海。

理想在一開始和現實十分契合。

他彈彈唱唱，走走停停，從來都沒有過第二個想法。

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課程安排上一切都顛倒了個兒。

去舞蹈練習時的時間越來越多。進錄音室的時候越來越少。吉他也放在宿舍，箱子上蒙了一層可怕的灰塵，逐漸無人問津。

突然有一天所有的事兒都變了個樣。

“那個舞跳得不錯的張藝興”變成了屬於他的專有名詞。

原本真正屬於他的東西，卻在時間裏不知去向。

直到黃尚勳對他宣布你進入了舞蹈部門A1的那一天。張藝興才幡然醒悟。他難過得不知所措。甚至想一走了之。

不是沒有辯解過。

可是攔著他的老師反反覆覆就一個結果。

“你是想出道，還是想唱歌。”

原本急不可耐的他在這句話後徹底順從。

他只是沒有想到，那一年背著吉他初來乍道的他永遠不會想到。原來這兩件事，還能成為截然不同的選擇。

他想唱歌。

可漸漸的，就連這句肺腑之言，到最後真真假假，都成了難以啟齒的笑話。

他終於明白自己輸在哪兒了。

他想唱歌。

可是還不夠想。

不用怨天尤人。不用悲天絕地。

只要到了這一天，是早是晚。他都會這麽選。

他不怪任何人。

要怪，那就只能怪時間太久路太長。

猖狂無知風雨無阻的少年，最終變成了步履蹣跚的老人。

他們曾經至死不渝的癡心妄想。

也都變成了眼裏的沙子。

和嘴裏的幹糧。

黃子韜今天有點兒淩亂。先是在寢室樓底下看見騎著自行車風雨夜歸人的張藝興，和坐在張藝興後面抱著他的腰死賴著不撒手笑得一臉少兒不宜的吳凡之後受了驚嚇。然後是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設，剛爬上樓梯一進門，就看見了拉開了架勢含情脈脈相視無言的鹿晗和另一男的旁若無人的享用燭光晚餐。

一身是膽的黃少俠膝蓋一軟，當機立斷，立即撞了鬼似的跑上樓準備去金俊綿那裏借宿一晚。

於是這兩件事就經過黃子韜的藝術加工，各版本流傳於世。後來被人費了好大勁威逼利誘，後者才答應不在節目直播上說出真相。

就是吳世勳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請遠親近鄰又去吃了一趟法國菜，那一日前呼後擁，倆宿舍的練習生幾乎傾巢出動，於是小少爺終於明白了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狠狠地放了一回血。

那天晚上他們又打著給吳世勳去去黴頭的旗號跑到練歌房續攤兒。

好不容易放松的那個晚上大部分人都喝醉了。

有人因為高興，有人因為難過。有人因為不高興也不難過。

鬧到大半夜，吳世勳醉醺醺的睜著眼，坐在長沙發的邊緣，努力去看對面和他處於相似位置的鹿晗。

晦暗不明的光線裏，他的臉側近陰影。

他半睜半閉的眼睛，在難以捉摸的的方向裏，給他晦澀不明的隱喻。

吳世勳看著他。

放肆的。

借著酒勁兒，笑了。

他突然覺得他看著鹿晗的那雙眼睛走了好長的路。

歷盡風霜雨雪。

走到了兩鬢花白。

他想起課本上葉芝的那首悲愴的情詩。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多少人在你榮耀璀璨的時刻愛著你。

虛情假意逢場作戲。或者真心真意的，愛著你的年輕與美麗。

而只有我。

鹿晗。

我風雨兼程的愛著你。

愛你的枯顏白發。

愛你的風燭殘年。

當你老了。你才會明白。到底是誰對你癡心不改。

我有的是時間。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Chapter 26·When You Are Old】

【END】

【Chapter 27·得魚忘筌】

樸燦烈再見到卞白賢的那一天。剛在眼睛上動過刀子。

醫生說手術做完了三天都不能摘眼罩，可是樸燦烈當時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竅了，不管不顧的，呼啦一下大手一揮就拉掉了擋住視線的障礙物。

但是還沒等得及看清卞白賢的那張臉。就被突然射入視網膜的光線刺得呲牙咧嘴。

因而呲牙咧嘴這個鮮明的表情就此深深地烙印在了卞白賢的心裏，基本上被定成了他對他的初印象，也很好的為樸燦烈這個生物的基本人格做了一個歸類概括和總結。

至於摘眼罩那事兒，得虧當時吳凡在他身邊兒站著，看見了之後眼疾手快就重新給他把眼罩捂上。一邊兒捂著還一邊兒掐他的脖子，直接導致樸燦烈放棄了再次把它摘下去的想法。要不人醫生後來就說，那倆大眼珠子這要是再眨巴一會兒估計就得失明，樸燦烈還後怕的拉著吳凡的手感激涕零了好一會兒。

而卞白賢這輩子都沒什麽落在別人手裏的不是，可後來樸燦烈楞算抓住了他的把柄。有事兒沒事兒就愛在他旁邊兒嘮叨，說你知不知道，我當年為了看你，弄得倆眼差點兒失明。

這麽算下來，卞白賢可真是樸燦烈這輩子看見的最昂貴的圖像。

卞白賢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夏天。

炎炎七月。總有讓人一樣燥郁不安的事情。

對金鐘仁來說，卞白賢就是這樣一件事情。他簡直像閻王從地底下送來的陰差。手裏拿著生死符，胳膊上掛著索命的鐵鏈。玎玲桄榔的晃到了自己跟前，馬上就要張嘴告訴自己陽壽已盡，要送自己下阿鼻地獄去。因此，金鐘仁和卞白賢的第一次見面，是毀滅式的，要不是那麽多人攔著，險些就和他打了起來。

從二月底，李秀滿的雙子計劃就被提上了日程。

組合最初定名為M1M2。成員也經過幾番調整後，陸陸續續確定了下來。

M1在韓國。曹振浩金文奎和金俊綿幾個Vocal，金鐘仁崔強秀Dancer，吳凡和樸燦烈擔任Rapper兼門面。

M2在中國。樸勝宰尹秀鎮Vocal，金瑉碩張藝興Dancer，趙尹和尹正洙Rapper。

這份暫時的所謂最終名單確定的時候，上上下下兩個宿舍沒幾個人是高興的。

鹿晗吳世勳徐英浩都暻秀這樣沒排上號的就不說了，張藝興是因為自己被活生生劃成了主舞，曹振浩跟剩下的幾個，原本是定好了Solo或者組樂隊的。只有金鐘仁，也不知道是心大還是真的不懂看人臉色，就數他要高興壞了，一天到晚拉著金文奎說哥咱們終於出道了。毫不掩飾。

沒人知道他那份兒如釋重負是怎麽回事兒。但大部分人還是選擇很給面子的跟著樂一樂。

當然。除了吳世勳。

讓吳世勳不高興的理由只有一個。鹿晗又要回國了。

電話是兩天前來的，當時吳凡張藝興又不知道是不是躲練習室談情說愛去了，新來的黃子韜有專業教練安排課程，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宿舍裏就他跟鹿晗倆人。

電視機裏轉播的球賽嘈雜無比，吳世勳正捧著個果盤苦思冥想著該怎麽跟他鹿哥發掘點兒共同語言呢，鹿晗的手機好死不死就響了。

鹿晗看著手機的表情很不自然。

這點兒眼色吳世勳還是有的。

並且，通常接了家裏的電話就愛往陽臺跑的他這一次攥著手機就開門出去了，門似乎還是被用腳踹上的，聲音巨大。

吳世勳先是扒在窗臺上看他，見人一路不知不覺要走遠了，才趕緊拿上衣服下樓追出去。

首爾才下了一場春雪。天冷的厲害。雪就那樣在路上積了兩三天，一片一片的，卻也化不完，就硬生生的長在了地上，像傷口裏化膿流出來的白細胞。不好看，反而惡心。

吳世勳低著頭把手插在口袋裏，一邊用餘光跟著鹿晗，一邊看著腳下的路和嘴裏的呵氣。

鹿晗在不遠處的街角走走停停。他說話很用力，忽而梗著脖子，忽而紅了臉。最後在一張被雪沖的幹凈的長椅上坐了下去。

吳世勳於是也沒有再走近。他隔著一條街看他。中途掠過遮擋著他們的無數車流。

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那感覺跟他當年一沖進寢室就看見橫在床上的鹿晗的行李箱時如出一轍。

通話似乎在爭執中結束。緊接著鹿晗把手機直接摔進了路邊的綠化帶裏。然後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他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走了。

吳世勳繞過馬路走過去，把甩出了電池的手機撿了起來，裝進口袋。

緊接著整整一個下午鹿晗都不知去向。

吳世勳在練習室盯著那個被虐待了的手機也一下午魂不守舍。

晚飯的時候，鹿晗才滿頭大汗的出現在公司食堂。

吳世勳善解人意的把被他的主人拋棄了大半天的手機原物奉還。然後立即從背包裏掏出鹿晗落在寢室的專用飯盒，就擠著排隊去給他買飯。

吳世勳被擠得七葷八素的回來，剛把兩菜一湯攤開來擺在他面前，鹿晗就舉著自己的手機口氣不善的問，有沒人來電話。”

吳世勳想他大概是上午的氣還沒生完，就沒在意，面色如常的點點頭。

鹿晗見小孩安安靜靜的點了頭，氣兒也消了一大半，這才覺得自己剛才說話沖了點兒，然後撓撓脖頸子，恢覆了正常的臉色，看著只穿著短袖背上還汗了一大片的吳世勳又說，“你外套呢，趕緊穿上。”

吳世勳特別聽話的放下飯勺，抓起放在一邊兒椅子上的外套就穿了。他出奇的聽話，鹿晗也挑不出什麽毛病，於是只好撐著腦袋拿起筷子吃飯。鹿晗腦子裏想著事兒，吃得慢，等到他撂了筷子，食堂裏的人差不多都已經走完了。吳世勳還是特別安靜的在對面一顆一顆夾著餐盤裏的豆子吃。

鹿晗看看他，又看看手機，終於開了腔，說，“你想問什麽，問吧。”

吳世勳如蒙大赦的擡起頭，眼裏似乎在喊，“真的”？！

可臉上卻還在猶豫。

鹿晗嘆了口氣，說，“你問吧，只要能說的，我都告訴你。”

吳世勳不知道他這種突如其來的傾訴精神哪兒來的，但是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人都開口了，當然要問。

“誰打的電話，是不是上次那個女的？”吳世勳想也不想，筷子一擱，手疊放在桌子上話就出了口。

“嗯。”鹿晗點點頭，毫不避諱。

“女朋友。”

“以前的。”

“找你幹嘛。”

“家裏出了點兒事兒，找我幫忙。”

“那怎麽吵起來了。”

“她脾氣臭。”

“就這樣？”吳世勳抓住了疑點，便揪住不放。

鹿晗當然不能把去年冬天他們不歡而散的事情告訴他，就點點頭，說就這樣。

“沒別的了？”雖然表示懷疑，但吳世勳還是繼續說道。

“沒了。”

“哦……”吳世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一個極其不喜歡的可能性。然後他擰起了眉頭，擡眼看著鹿晗。

後者表示無辜。

“那你幫不幫？”

鹿晗看著他，沒再回答。

吳世勳看著他的表情，一下就全明白了。他啪的一聲摔了筷子，然後大聲說道，“你要回去？你又要回去！你又要回中國。”

那一句話從疑問變成不忿又變成無奈，只用了幾秒的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做多了臺詞訓練的關系，吳世勳的語言一向極富表現力。以至於，那句話裏明確或隱蔽的含義，都陡然讓鹿晗感到震驚。

他不知道是什麽使得吳世勳對自己回國這件事如此介懷。但自從上一次開始，他一聽到回國這兩個字就理性盡失，急得大呼小叫上下跳腳，恨不得把威逼利誘的什麽手段全都使出來。

吳世勳以前是多持重一個人。對誰都淡淡的，說話的調子慢得讓人發毛。每次皺個眉撇個嘴都能讓鹿晗一陣擔心。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對自己卻開始凈使些促狹招數。無理取鬧得像個孩子。

鹿晗想到這兒，又轉頭看了看他。

他突然不太理解自己的比喻。

他才多大啊。本來就是個孩子。人怎麽就不能像個孩子了呢。

鹿晗總算聽出了自己話裏對待吳世勳的偏頗和嚴苛。

他不知道為什麽所有的事兒一牽涉到他就會開始變味兒。

鹿晗看這他那張由眉頭緊鎖很快換到面無表情的臉，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吳世勳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他更加習慣了給鹿晗一張雲淡風輕的臉。

或許是因為，突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原來還能四兩撥千斤的情緒與表情，都再不能被當成坐地起價的籌碼給鹿晗任何左右。

所以他才會退一步想，不如幹脆省了這番功夫。免得白費力氣，也給自己留點兒顏面。

他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鹿晗的沈默使他失去了繼續追問的興致。他能切切實實的感覺到自己的那張臉是假的。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現在想做什麽表情。

可是他仍舊面不改色。

他想知道到底是誰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你曾經可以對著他大笑大鬧肆無忌憚的人。終有一天，你給了他一張連你自己都看不慣的臉。

無論口是心非還是口蜜腹劍。

從簡單的對話變成了覆雜的敷衍，從過日子變成了唱大戲。

一步一步，從你你我我身邊，施了粉墨，勾了花臉，拉開了架勢扯出了管弦。

上了戲臺，有了觀眾。

說著背好的詞，走著排好的步子。

再下功夫再用心。

演的也都不是自己的故事。

結果就是，真的再也說不明白，假的卻長在了臉上撕不下來。

煞費苦心緣木求魚到死。也再找不回以前和你坦白無忌的日子。

事實上鹿晗並沒有像上次一樣那麽著急著趕回家去。

時間慢慢推移到四月間。雖然一連串的事情讓他和吳世勳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奇怪，但是面對著小孩即將到來的十七歲生日，他還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因為時間相近，鹿晗準備把自己和吳世勳的生日放在一起慶祝。

M1M2的組合計劃成型後，練習課程也越來越多，兩邊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但明白人都知道，那份名單絕對不是最終的結果。換句話說，所有的人都在等著進了藍天白雲的練習生傷筋動骨出個岔子，自己好趕緊頂替上去。

鹿晗雖然沒懷著那種壞心眼兒等誰倒黴，可是平常練習卻一點兒不松懈，就等著說不準萬一出了什麽缺，也好給自己掙個機會。忙著忙著，能聚在一塊兒的時間就少了，好容易拉全了人，定了個周末，鹿晗高高興興跑到餐廳去定位子的時候，這邊兒出事兒了。

鹿晗是看好了菜單就要付定金的時候接到的電話。

那是鹿晗這輩子第一也是唯一一次聽見吳凡吼著跟他說話。

他說，狎鷗亭青仁醫院，張藝興腿讓人打斷了。你快來。

聽到這句話當時鹿晗就小小的穿越了一下，他想起了陳浩南和山雞，然後想跟吳凡確認是張藝興腿斷了不是讓人砍了或者愚人節早過了的時候，才發現事兒鬧大了。

鹿晗跑出去跳上一輛出租被首爾的市政交通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差要跳車，然後還腦內了無數張藝興拄拐坐輪椅的畫面，還在青仁醫院急診門口目睹了幾輛救護車呼嘯而過之後，最終在醫院急診部走廊上看見了卷著褲邊坐在椅子上膝蓋擦著碘酒的張藝興，和站在他旁邊著急上火的吳凡。

鹿晗風風火火的沖過去，把什麽“興爺天無絕人之路，”、“腿總會治好的”、“你別想不開啊”之類的話說完了之後，才回過味兒來，然後低頭瞅了瞅張藝興塗滿紫色藥水的膝蓋，和吳凡內分泌失調的臉。暴走了。

“吳凡你丫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我靠這叫‘張藝興腿讓人打折了’？丫逗我？爺們兒在路上急成什麽樣你知道麽！我就差跳車了好麽！你這你是想再搭上我一條命是不是！啊？！”

張藝興連踢帶踹的把他摁到椅子上讓他別在醫院大呼小叫。

吳凡在旁邊不說話。

鹿晗懸著的心放下，看他們表情卻都不怎麽對，就問，“沒事兒吧，不是就抹了點兒碘酒麽，沒傷骨頭吧？”

張藝興說沒事兒，可是看那臉一點兒都不像沒事兒的樣兒。

鹿晗瞪他。張藝興嘆了口氣，伸手指了指身後病房的門，說，“金文奎。”

鹿晗飛快地擡頭看了一眼吳凡，這才明白他那一臉煞氣是哪兒來的。

然後轉身進了後面本該咋咋呼呼此刻卻鴉雀無聲的病房。

腿上打了石膏木呆呆坐在床上的確實是金文奎。

樸燦烈在一邊兒站著，抓耳撓腮。但看得出來是在努力地克制著想說點兒什麽的沖動。金俊綿幾個都在。但沒有一個人做聲。

金鐘仁責側背著門坐在另一張空病床上。低著頭，眼角掛了彩。

看到那塊滑稽而醜陋的石膏的瞬間，他就想起了安宰孝。

所以他並沒有走進去，門只開了一條縫，沒人來得及註意自己，意識到於事無補的瞬間，鹿晗幹脆的退出了氣氛壓抑的病房。

於是三個人並排坐在外面的長椅上開始了新一輪的沈默。

對於金文奎他並不熟悉。他來的時候，金文奎聽說就已經和金鐘仁冷戰兩年多了。當然這只是練習生們閑來無事八卦出來的結果，與事實似乎相去甚遠。通過張藝興對金鐘仁那幾年如一日的探視行為或者直接用鹿晗的話形容為偷窺的堅持的轉述，這兩個人之間雖然不像坊間傳言那樣是撕破臉你死我活的對頭，至少也得有段少年往事。從兩個人一塊兒拿了出道名額之後就看得出來。哪有平常人一兩年明裏暗裏沒說過話再見了還能好成那樣兒的。這倆人絕對不簡單。這是鹿晗作為局外人能給的最中肯的評斷了。

吳凡跟金文奎關系不錯。這是聽張藝興說的。吳凡剛來的時候，人生地不熟，呆了一段兒時間之後，同期的幾個中國練習生都各奔前程了，只剩他一個不高不下的死扛著。最難受的那段兒時間，先認識的金文奎，倆人確實有很多共同話題，金文奎當年留學也是去的溫斯頓丘吉爾公學，也會打幾手籃球，倆人這就勾搭上了，吳凡當時韓文還不好，說話總是拗口，閑下來了就用溫哥華口音的英語嘰裏呱啦跟他聊天，時不時金文奎也給他的韓語把把關。按理說年齡在那兒放著，倆人不可能不分大小的好，可是因為吳凡一開始沒韓國那個哥哥弟弟的概念，就跟金文奎當了朋友，雖然後來一直嚷嚷說當時太年輕，讓金文奎占了便宜。一直到搬了宿舍分了班之後，倆人還有聯系，偶爾出去吃個飯的時候也不算少。只是後來的事兒沒人說，吳凡就也絕口不提。

最近好了，眼看著守得雲開，可誰知到又出了這麽個事兒。

吳凡在那邊臉黑似金鐘仁。鹿晗想問怎麽回事兒也不好開口。只能作罷。

醫院走廊裏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兒味兒。鹿晗腦子裏現在只剩下兩年前安宰孝那條腿和剛剛看見的金文奎那條腿的大特寫來回忽閃了。

有一件事兒很明白。金文奎完了。

或者，金鐘仁也完了。

吳世勳下午回學校參加月考。交完了最後一科的卷子上樓找金鐘仁回公司的時候才發現人不在，抓了個高年級一問，說他根本就沒來。

吳世勳坐上地鐵奔公司，簽了到往練習室去的時候還正納悶呢。金鐘仁別看平常該翹的課一節不落，但是到考試的時候他還是挺自覺的，也沒聽說今天有考核或者其他安排，能是為什麽。

等走到了練習室門口，發現吳凡鹿晗都暻秀該在的一個都不在，然後就聽見教室裏跟來路上三三兩兩總有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得熱火朝天，憑借在狼堆裏求生多年的直覺，吳世勳意識到出事兒了，而且還不是小事兒。

匆匆忙忙跑上樓，往藍天白雲練習室裏一看，發現只剩下幾個人零零散散的站在那兒聽幾個老師和工作人員教訓，其他人一概不知去向。裏面教訓得厲害，他也不好進去，只好抓了圍觀群眾一問，才弄明白鬧的什麽。

那位唯恐天下不亂的圍觀群眾的原話是這麽說的，“還能幹嗎，打群架了唄，下手真狠吶。”

“傷得重不重？”

“怎麽不重！就差叫119了！腿都變形了！”

“是啊，那個中國練習生也真慘……”

“以後都走不成了吧。”

吳世勳一上去就聽見這麽幾句，當時頭就嗡的一聲，渾身的血都沖進腦子裏，當然顧不上仔細追究，於是拔腿就跑。

一路上他在出租車裏的歪心邪念都是，不是鹿晗吧，中國練習生多得是，只要不是鹿晗，是誰都行。可是腦子裏總有一個不好的聲音告訴他，張藝興不是那種沖動的人，且還有吳凡護著，可憑鹿晗那個急性子，一上火就沖上來拉架罵幾句直接動手的可能實在是太大了。他又不是沒見過他揮起拳頭來不要命的時候。

但只要不是鹿晗。吳世勳雙手交握把自己的手背掐出了幾道印子，自己坐在副駕駛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語道，我以後就信基督了。我向你保證上帝，以後我會一次不落的去教堂做禮拜。對你頂禮膜拜俯首帖耳。

只要你答應我這件事。

然後，當一路狂奔到醫院看見了坐在椅子上完完整整的鹿晗的時候。他再也不相信運氣了。

他有了一種信仰。

或許世界上絕大多數矢志不移的信仰就是這樣得來的。就是從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和痛悔，僥幸和奢求中得來的。

可現在吳世勳和對著耶路撒冷朝拜往布達拉宮跪叩的朝聖者們沒有任何兩樣。

因為神眷顧了他們。

所以當鹿晗聽見那急切的腳步聲擡起頭。看到的已經是一雙虔誠無比的眼睛。

但只是吳世勳始終不知道，求神遇鬼，真正能使他深信的，只不過是面前的那個凡人。

帶頭挑事兒的還是尹正洙。

不知道是前一天金文奎跟他結了什麽梁子，第二天下午拉來了人直接鬧到練習室。尹正洙也是太拿自己當盤兒菜，以為這事兒鬧出來瞞天過海沒人敢管他，可是上面一看這個被硬安進來的是這麽不好伺候的主兒，當然不會忍著，估計頂多倆星期，就得讓他走人。也就是金鐘仁太低調，估計尹正洙要是一早就知道金鐘仁倆姐姐一個在文化部一個在宣傳局估計借他倆膽兒他也不敢這麽鼻孔朝天的了。可是多說無益，和尹正洙一樣，金文奎估計也是走定了。公司裏對於打架鬥毆的事兒，絕對不會從長計議水落石出，只要有人摻和，那就從一論處。但是，即便這次金文奎占著理，即便網開一面，他那條腿也早就把他拖累了個幹幹凈凈。金鐘仁跟張藝興算是攪局拉架的，並且是兩個A1，明裏暗裏都有人看重，不會那麽容易被剔出去。

本來事情就應該到此為止，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金鐘仁就消失了。以前雷打不動來練習，恨不能年年拿全勤獎的金鐘仁人間蒸發了似的。學校公司，全都找不著他。幾天之後家中父母互相有聯系的吳世勳傳來消息。說是金鐘仁在校外截住尹正洙，給堵到胡同口往死了揍了一頓。事情鬧大，要不是家裏有人壓住了，差點兒就吃了官司。金鐘仁說實話，看起來長得兇了點兒，可是絕不是那種習慣用拳頭解決問題的孩子。這一回能讓他走到這一步，可見事情真的是到了無法收拾的境況。所有人尤其是金俊綿幾個聽了這事兒都恨不得卷袖子把他裝麻袋裏拎回來。

只有金文奎沒事兒人似的。

說實話，他還真是心大。一人坐醫院裏，整天該吃吃該喝喝，金鐘仁找不著了，他也不著急，誰也攪不了他的興致。

吳世勳和鹿晗的聯合生日趴因為這件事兒沒了眉目。

時間慢慢吞吞過了五月。公司天臺上那顆被移植在巨大木柵欄裏的矮櫻樹，時不時還總愛飄幾片花瓣。

原本該是最好的天氣最好的時氣，卻因為這幢樓裏洶湧的暗流而變得詭譎死寂。

氣氛似乎又回到了那種在公司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循環往覆的最低迷的臨界點。

每個在其中生活行走的人似乎都安裝了泵血不足的人工心臟。小心翼翼步步驚心。連呼吸都不敢順暢。似乎一個不紮實就會喪失性命。

金鐘仁接金文奎出院之後，公司還看在他們家的面子上給了金文奎關照。讓他可以照常出席二樓的聲樂課。

那已經是慈善家一般的慷慨。雖然和以前有著雲泥之別。後者也並沒有多說什麽。

金鐘仁回到出道班照常訓練。接受了老師的一番訓斥。雖然也沒有多大成效。

十六七歲的少年不知道用了什麽方式給自己修修補補，重又戴上了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表面上金鐘仁並沒有絲毫不對勁。該吃吃該睡睡，上了課全心投入，下了課就跟人插科打諢好不自在。但問題是，他太稀松平常。反而讓人誤會。好像他所有的精力都被用到了這樣正常的生活狀態上。

沒有人說金鐘仁不對勁。他們都希望他好好的。可關鍵是，每個人都打心眼兒裏覺得，他就應該不對勁才行。

他照常過活，只不過多了幾份為金文奎洗餐盒，接他上下課的工作。

金鐘仁再也沒提過跟金文奎一起出道的事兒。

別人倒不懂。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每每想起來，心裏是什麽滋味。

所謂人要倒黴涼水塞牙。

金文奎就很好的詮釋了什麽叫禍不單行。人說躺著中槍，他呢，是瘸著也能攤上事兒。

尹正洙到底不是個吃素的。他知道這個圈子裏最忌諱什麽。他也明白怎麽能最好的報覆金鐘仁。

那就是，把金文奎打得翻不過身來。

不知道是從哪一天，從誰的嘴裏最開始飄出來了這麽一句話。

金文奎喜歡一個男練習生，那天是正好被尹正洙撞見了。這才看不慣動手揍他的。

事情就棘手在這裏。

你可以打碎一個人的門牙。但你絕對堵不完悠悠眾口。

那個所謂的被“金文奎喜歡的男生”矛頭直指都暻秀。那個沒權沒勢普普通通兢兢業業的，扔到人堆兒裏估計都找不出來的練習生。空穴來風，尹正洙也不是個什麽都不明白的人。至少都暻秀跟金文奎關系匪淺，他還是能看得出來。可是話說回來，這一招雖然狠了點兒，可是不夠聰明。如果真的想一腳踩死，傳金鐘仁跟他的話，還會更加可信一些。可是，事情就是這樣，百轉千回，也繞不開你最開始陷進去的那個坎兒。

都暻秀對金文奎，和金文奎對金鐘仁來說，大概就意味著那麽一道坎兒。

事兒出了之後金鐘仁就徹底沒了主意。

那天陪金文奎去醫院覆診，偏偏遇見誤打誤撞來瞧好戲的尹正洙。當時要不是有吳世勳跟在旁邊兒豁出去了攔著，金鐘仁非給人鬧出人命來不可。按說之前金文奎應該還是有條路走的。憑金鐘仁那麽幫他，他實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相貌嗓子都在那兒擺著，要是人家真的人心所向，或許上面也舍不得折了這麽一個好苗子。或許養好了腿，回去訓練，趕趕進度，還有幾個可能。可是這事兒再一出，誰都明白，金文奎這次是栽定了。連帶著被拖下水的，還有一個都暻秀。

就是金文奎被叫去辦公室聽訓的當天下午，兩個人不明不白的在練習室竟然差點兒動起手來。看那意思，金文奎似乎懷疑都暻秀跟尹正洙是一幫的。兩個人原本好的不像話，誰也不明白，金文奎原來那麽講理一個人，怎麽就能糊塗到這個地步。

又過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上面的風聲就傳出來了。那意思是想把金文奎遣返。遣返的意思就相當於留校察看或者回家思過。在這種地方，落了遣返處分的練習生，基本上前途就沒了。公司是始終可以單方面終止合同的，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游戲。敢留下來的，誰不是在拿命玩兒。本來金文奎一走，能上去的就是都暻秀了，可是這事兒一石三鳥，都暻秀雖然沒人抓住什麽把柄，但落了口實，傳出這種事兒，他也有那個自知之明。

事情的結果，暫時就是出道班格局變動，一下空出了兩個Vocal的位置。底下A班的人立馬就跟瘋了似的，一個一個起得比雞早，恨不得在評委面前跳脫衣舞。

確實，這種事情，除了對當事人，對其他人而言，都太容易過去了。

但幸運的是，肯幫金文奎的，不止金鐘仁一個。

那之後很多次回寢室鹿晗都會發現小吳跟老吳一個個的不知去向。問誰誰都說不知道。估摸著是倆人是求佛告神的給金文奎想轍去了。兩周下來，該辦的事該求的人，吳世勳金鐘仁都托家裏人打點好了。最後一件事，就是讓吳凡去，憑那條三寸不爛之舌，請動金文奎這尊佛。

這幾件事兒辦下來不容易，金文奎不是那種不知道領情的人。可是前前後後這麽長時間過去，他那邊就是不見動靜。

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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