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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麽?有必要麽?”

“這不是給你個高起點麽。別灰心啊。我們要贏在起跑線上。”吳亦凡賤兮兮笑著露出牙齦。

鹿晗就跟張藝興勾肩搭背說,人家那邊兒劍拔弩張那麽嚴肅正吵架呢,咱們這樣真的好麽。

尹正洙他爸是某電視臺廣宣部的理事。在LA參加選拔,訓練了一年。回來直接進出道名單。憑誰看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兒。這裏頭的細枝末節要是追究那就太無聊了,然而大部分人對他依舊不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原因,大概只是為了滅火器噴了金文奎的眼睛,和凡事只要一牽涉到他就要自動暴走的金鐘仁而已。

“明天好像是首爾藝高開學式。”

張藝興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麽一句。用韓語。

鹿晗瞥他一眼。

樸燦烈來勁了,“對啊,明明分組裏就有這小子啊,這都多長時間沒出勤了,怎麽還不回來?”

沒人說話,各自沈默了一會兒鹿晗奇奇怪怪的看著樸燦烈指指自己說,“你問我?”

“是啊。”

“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不知道,你前幾天不還一直追著鐘仁問你們學校開學典禮是什麽時候呢麽。”張藝興神來一筆。

樸燦烈笑了。吳凡很敏銳地察覺到鹿晗的殺氣,判斷了一下危險範圍把旺仔拖走了。

“張一坨。你大爺。”鹿晗惡狠狠地回他一句。

張一坨是鹿晗給他愛妃禦賜的封號。總在電話裏聽見家裏人喊他興坨,這就算記下了,幹脆把藝興改了字兒叫一坨。自己說特別順口。

張藝興略炸毛的上去要揍他,鹿晗一扭頭走了。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以前怎麽樣我不管,總之以後都少來惹我。找準自己的位置,不要不自量力。”

尹正洙發話了。一擡手拔了音箱電源,站在大立鏡前面,手敲著旁邊的桌子。那個老子是太子老子怕誰的表情別提多不招人待見了。

鹿晗收拾好背包,本來正準備撤,眼瞧著都溜達到門口了。聽完又退了兩步回來。

金鐘仁實在受不了了呼了口氣扭頭一擡腿沖著他就是一腳。結果被都暻秀眼疾手快一把推開了,連帶著自己一個趔趄。金文奎耐不住性子了,特倍惱的朝他吼了一句,“你還有完沒完!”

“聚餐去吧?咱們。”開口的是鹿晗。

所有人都是一楞,莫名其妙的瞅他。

“就是啊。”鹿晗拉了拉肩上的背帶。“慶祝咱們那什麽……選拔成功。”

“啊,對啊。同意!”樸燦烈先拽著吳凡加入陣營。

“嗯……”

“這麽說也沒錯。”

“走走走都去都去。”

剩下的人陸陸續續開始收拾背包。

尹正洙特別人模狗樣的一句話就這麽被徹徹底底的無視和踐踏了。只剩他自己石化在風中。

張藝興沖他伸大拇指。

“鹿爺。這招兒高哇。兵不血刃啊。走著?”

“走著!”

一頓飯下來不過癮,誰也都不想回去對著尹正洙那號人物面面廝覷,再想起來之前的滅火器事件,心裏都特別扭,反正今兒晚上的自由練習是作罷了。金鐘仁就說要去續攤兒。於是拉著一大幫酒足飯飽的人去了特有名的一汗蒸幕。似乎由於和店主相熟,就一招手呼呼啦啦放進去一大堆人,什麽也沒說就玩兒去了。一進門還拉著哥兒幾個在巨大的龍椅屏風前面合了影。

整個汗蒸幕的裝潢都是李朝時代的獨有風格。根本不是平常那種八千韓元就能睡一晚上的蒸汽房。朱紅勾欄和金色鏤空窗戶。偶爾會有幾個形制特別的宮燈。雖說華麗,看著也並不惹人討厭。

鹿晗不喜歡吃肥肉。剛才隨便墊吧幾口,出了會兒汗就餓了。現在正橫在藥薰房外頭烤雞蛋。

他歪歪扭扭躺在地板上,懷裏扒拉著一盒雞蛋,一臉內分泌失調的憋屈。

頭上帶著個羊角毛巾的張藝興呼踏踏跑過來,一瞧鹿晗那樣兒樂了,轉了兩圈特損的說了句,“喲,鹿爺,孵蛋吶,您忙著啊。”就又走了。

鹿晗都不帶搭理的。連擡腳踹他的精神都沒了。蔫兒不拉幾的哼哼兩聲繼續孵蛋、啊不是,烤蛋去了。

他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他清楚得很。

果然如張藝興所言吳世勳沒有回來。從他回家到現在。快倆月了。

兩個月之間,鹿晗不斷被張藝興那一套“世勳那孩子家裏壓力也挺大的沒事兒鹿爺哥們兒在哪兒不是哥們兒啊他不回來你就不跟他好啦不能夠啊你不是那樣兒的人”諸如此類的推測或者說是勸慰洗腦。當然了在這段用詞隱晦暧昧信息量巨大的話裏鹿晗根本提取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鹿晗開始認真思考如果吳世勳真的不回來了他會怎麽辦。

結果是該怎麽辦怎麽辦唄你腦子有泡兒啊想這想那跟小寡婦似的。

耳機裏的歌兒特別會挑時候兒的切了。

響起來前奏的時候鹿晗作死想不起來歌名了。楞了好一會兒。

接著樸燦烈韓奎萬一幫瘋子從他面前咋咋呼呼的飄過,蓋過了音樂聲。

等到重新安靜下來的時候,耳機裏優美的男聲唱到第一小節副歌。

你不在,當我最需要愛。你卻不在。

鹿晗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臉一下黑了好幾圈兒,嘩啦一下摘了耳機甩倒一邊。指著自己的iTouch用中文小聲叨咕:什麽世道!丫都敢調戲小爺了!還過不過了?!

然後可能是用力過猛把接口甩開了,iTouch 裏一下就功放著吼開。

“一個人分飾兩角的戀愛。”

“你不在,高興還是悲哀。你都不在。”

張藝興跟吳凡從不遠處默默轉頭。楞了兩秒。齊刷刷仰頭長笑歪到地板上去了。笑著還不忘沖鹿晗擠眉弄眼的。

“鹿姑娘。您這是唱哪出兒啊?”

“你懂什麽,人那叫借曲抒情,小鹿懷春。”

樸燦烈就特別有求知欲的在旁邊兒晃著吳凡問,哥,什麽春什麽春?

鹿晗抄起烤熟的雞蛋就挨個兒砸過去。抓起剩下的兩個扭頭就走了。噔噔噔一直走到聽不清那幫人笑聲的走廊裏。鹿晗頓住了。一擡手,才發現手裏捏的是倆雞蛋。

吳世勳又不在這兒。你給誰啊。

我給自己。爺就好這口兒。

呸。蒙誰呢。

老子願意。關你屁事。

鹿晗惡狠狠的剝起皮來。心裏的兩個人格在相互撕扯。使勁把雞蛋往嘴裏塞。

他煩得很。然而始終不願意將吳世勳和這些情緒扯上任何因果關系。

但是他確實生氣。

那個臭小子自打回了家就再沒給自己來過聯系。電話短信。一個沒有。

剛開始鹿晗還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回家被虐了。各種家庭倫理劇的套路就在腦子裏蹦來竄去。後來一天一天過去,幹脆連這個擔心也沒了。那小子完全就是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嘛。虧他之前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擔心他晚上開著臺燈覆習不好都不敢提前睡覺。天天給他補這補那抓著張藝興當勞工給他做飯呢。考試怎麽樣了,結果如何,去了哪個學校。都不給自己來個消息。

到底是小孩兒,心思淺著呢。幾天不見你就壓根兒想不起來你是誰了。

肯定在家裏一放假就跟小夥伴們玩兒瘋了。

擎等著吧,看你回來老子搭不搭理你。小白眼兒狼。鹿晗自顧自想。又翻了一遍手機。

“你說那個帶著酒瓶底的大眼珠子?他能出道?呸。”

身後的小包廂裏傳來竊竊喳喳的聲音。

鹿晗吃完倆雞蛋。特無語的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了。心裏想真是到哪兒都不得清凈。

吳凡跟樸燦烈上了洗手間回來。

那句話正好撞進他耳朵裏。

“叫樸燦烈,見了他就煩,真是的,聽說前幾天A班被人噴了滅火器啊。都是他幹的。”

“哼,就知道他是那種貨色。什麽東西!”

“虧鐘仁前輩他們心眼寬。還能把他當朋友。”

吳凡本來也沒當回事兒。可是一聽後面那話茬兒,忽然就特別火大。

“有病吧他們!”吳凡走過去想踹門。立馬被樸燦烈笑嘻嘻的拉住了。

“松開!”

“誒。算了。哥,走走走咱吃雞蛋去。”

“WTF?吃吃吃泥煤啊你沒聽見他們說什麽嗎?!”

“啊?說什麽了?沒聽見啊。”

裏面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嚇了一跳,怕被抓包,趕緊從另一邊走了。

“樸燦烈你是不是缺心眼兒啊?!”

“是麽。不知道啊,是不是啊。”樸燦烈依舊呲牙咧嘴的笑。伸手把吳凡拽遠了。

吳凡還是很不爽。堵在走廊外面要看看到底是誰說的。樸燦烈說你非得知道幹嘛啊,上去揍人一頓啊。吳凡說你別管。

樸燦烈不說話了。沈默了一會兒。說,“謝謝。”

吳凡楞了。說,“謝什麽謝沒頭沒腦的。”

“無論如何都謝謝。”樸燦烈說。擡手搔了搔頭發。嘿嘿笑了兩聲。“Kevin哥也……也不必感到抱歉。”

吳凡訝異的看他。

原來他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看似發脾氣。實則是在為那天的事感到抱歉。

什麽“樸燦烈原來是那種人”,“什麽貨色”,“怎麽還會和他做朋友”……這些不著邊際的懷疑和閑言碎語。都曾在他吳凡的心中一幕幕上演過。如出一轍的惡意。只會比這些更令樸燦烈難過。因而他感到憤怒,為他們,也為彼時的自己。

吳凡想解釋些什麽。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

他突然想起就在剛才張藝興沒頭沒尾的跟他說了句。老吳,別想那麽多。放心吧,樸燦烈心大著呢。

心大著呢。也健忘著呢。

他不會因為這些事和你斤斤計較。甚至會反過來給你寬慰。

然而。人就是這麽奇怪。

他們強迫自己記住的,往往是平時最心不在焉的。而他們逼迫自己忘記的,才是記憶裏最深刻的。

樸燦烈還在笑。咧著嘴沒有平常那麽自然。

“別笑了。”吳凡說。狠狠地嘆了口氣。

“別笑了樸燦烈。”

“我都替你累。”

樸燦烈果然不笑了。他摘了木框眼鏡,擦了擦上面經過藥蒸室又積起的薄薄霧氣。嘴角抿出一個鋒利的弧度。

樸燦烈不擅長沈默。然而這種短暫的寂靜卻突兀得駭人。

我們都生活在一條漫長且覆雜的。裹挾著沙石的河流裏。

每日每夜我們相依且孤獨。

我們長途奔襲。

當歲月和現實給我們層層重擊。當我們難以抵禦。難以抗拒。

我們總還是希望。

在這場艱難且冗雜的。煙塵滾滾的角逐和抉擇裏。自己能是被選擇的那個。

即便更多的時候我們自私自抑。我們揣著自己的真心遲遲不肯掏出卻還不斷奢望別人給你的徹底與坦誠。我們總是要求的想要的比付出的多得多。我們高看了這個世界。希望著一切不平衡的希望。

然而。這種希望。你到底也算給了我。

因而謝謝你。

真的不必感到抱歉。

即便有一天你力所不及,終於放棄了這個選擇題。我也不會覺得遺憾。

我只會去恨這個再不給我們選擇餘地的刻毒的世界。

所以。

“所以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樸燦烈說。他的面無表情只持續了短短半分鐘。

吳凡不解的對他歪歪頭。沒有再說什麽廢話。

樸燦烈有自我治愈也催眠別人的能力。

出道之後。他會在所有媒體問到練習生活有多辛苦的時候笑著說,我這幾年都是很開心的練習過來的,沒有什麽困難的事情。

不辛苦。

真的很開心。

仿佛那時候你看著他笑嘻嘻的說話。一口大白牙很晃眼。你就真的會覺得那些暗無天日的曾經真的一點兒也不辛苦了。

那時候你忘了他短暫沈默的那個過程。

他也早忘了你難堪的長久緘口不言。

還好在記憶裏。你們都是健忘的。

【Chapter 15·Amnesia】

【END】

【Chapter 16·Patient】

Every night I cut out my heart.

But in the morning it was full again.

偶爾我會認為自己的處境和英國病人裏的Almasy沒什麽不同。

墜落在撒哈拉般的荒涼沙漠。一覺醒來不知道自己是誰。區別是這篇故事裏不會有個叫漢娜的戰地護士來給自己讀書。沒有一段塵封往事。沒有凱瑟琳。

只有我一個面目醜陋的異邦人,在這裏掙紮垂死。

吳世勳在自己的CY裏寫下這段話。然後保存,關掉網頁。

窗外灰蒙蒙的。一眼望不到盡頭。不知是首爾入秋以來的第幾次綿綿陰雨。這座城市裏鋼筋水泥澆註的怪物此刻都被人拔了爪牙似的靜默著。靜默如死。

瀏覽器的另一頁上跳動著今日議員初選的支持率。

平時這些東西吳世勳是看都不會看的,而現在他卻一個個仔細瀏覽,並在心裏默默做著統計。

一張張藍色背景的肖像照下面跳動著白色的數字,在瀏覽器底部不停滾動。其中某張陌生又熟悉的,略像母親容貌的臉,屬於吳世勳的舅舅。堂舅,確切的說。

人說向來官商勾結,吳世勳的家庭組成就是這種理論的最好例證。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母親的同宗堂兄是備選議員的時候,父親還只是小百貨公司的一個財務顧問。父親在Galleria做到室長,不出三個月舅舅也升入了參議院。母親的檢察官身份維護了父親作為商人地位尊嚴,舅舅的議員背景也給了父親一己之力所不及的幫助。相反亦然。母親與父親的婚姻無疑是這段雙贏利益裏最堅固的紐帶。並且這種堅固帶著人本身難以企及的程度與韌性,以至於兩個人十幾年間大吵小鬧不斷,以至於吳世勳無數次以為結局就要走向分崩離析。父母還是會在恰當的時候以一種讓他難以置信的和和美美的方式手挽著手出雙入對。

而至於哥哥和自己,吳世勳想,對父母來說,他們大抵應當算是這段婚姻裏成本最小的附加品。

哥哥總是更受到父母青睞的那個。因為他更有價值成績好,人緣好,當了三年的學生會主席。大學應該也會繼續當下去。在很體面的學校學著很體面的專業,畢業之後會選擇當檢察官。哥哥的一切都符合父母的需要,心理上的和實際上的。

而反觀之吳世勳則是個異類。從小開始就瞞著家裏去當什麽不可思議的練習生。不會言聽計從的跟你去參加任何飯局宴會。雖然和哥哥比學習成績不算差,但是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他在這方面根本毫不在意。最逼近父母底線的是,吳世勳說要當藝人,也不是說說而已。吳世勳所做的一切都在挑戰著這個家庭所謂的規矩與目的。說實話其實吳世勳家也算不上有多位高權重,但是一個家庭的傳統是很難被打破的,尤其是在這個家庭內裏已經帶著些運營性質的時候。說得直白一點就是,作為成功商人和中等公務員的父母親,需要的是吳世雍那種可以通過檢察官職業考試,利用家族勢力節節高升,以至於在實際上和面子上都能帶給家門幫助和榮譽的,兒子。而吳世勳卻選擇去當個戲子。更甚者,一個歌手。

一切原本介於父母的容忍和不容忍邊緣的矛盾,在吳世勳選擇報考首爾藝高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爆發了。

當然,這裏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吳世勳的舅父裴道俊議員所在的連議席,也就是競選團隊,和目前SM社長金英敏所支持議員的所在黨派,正好是敵對關系。本就是支持軟性政策的小團體議席,和那些商界巨鱷不能比,但在他們之間,擁有那幾個首屈一指大公司資源的人一定舉足輕重。其中SM自然是不可忽視。吳世勳即便去當練習生,過了幾年沒出道還好,要真是出道了,那就真不好看了。話說回來,那個圈子水多深,吳世勳自己掉進去了事小,牽連著家裏人就不值當了。所以權衡之下,或者說是不假思索,父母就當機立斷把吳世勳給召回了。開玩笑,犧牲一個孩子可笑的所謂理想總比犧牲掉家裏人前途要好得多。何況在父母眼裏吳世勳那根本不叫犧牲,那應該叫父母把他拉回正道兒。

吳世勳回到家,知道了事情原委,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肯退讓。這輩子吳世勳沒有跟父母這麽明目張膽的敵對過。他一向都習慣沈默以對,可這一次他不得不開始正面抵抗。

小孩麽,當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是那種不擇手段的勁兒卻狠不過大人。先是冷戰,冷戰沒用開始離家出走,被抓回來之後幾次試圖逃跑,最後被沒收了手機鎖在家裏。考試的前兩周開始試圖絕食,剛絕了沒兩頓想偷吃東西才發現冰箱都讓父母清空了。最後還是家裏的阿姨看不過去給叫了外賣。最終結局就是對著一碗炸醬面狼吞虎咽的吳世勳被下班回來的母親當場抓獲。最終在這場由於兒子的各種胡鬧在父母眼裏逐漸變得艱巨的戰爭裏,吳世勳獲得了小小的勝利。用行動證明不報首爾藝高就棄學的吳世勳,在和父親達成一定要考到足以進江南八區的成績才允許上首爾藝高否則也會給轉學的協議之後,拖著令人發指的黑眼圈進了考場。而發榜的時候,以為自己兒子連續一個月折騰不斷睡眠不足肯定沒好好覆習的父親,看著那張的確足以進江南八區任何一所國立高中的成績單嘖嘖稱奇。

假期中又一次漫長的拉鋸戰結束,在吳世勳向父母許下了不續約不出道不外宿的保證之後,他最終得以恢覆暫時的自由回到公司。

而那個時候,已時近深秋。

鹿晗忙得腳不沾地。差點兒忘了那個失去聯系已久的小屁孩。

趁著偉大祖國的十一黃金周,胖子特別不懷好意的飛到韓國來對鹿晗全程圍觀。

據他自己說他是懷揣著帝都人民的美好祝願來視察鹿晗同志的工作生活環境,並對他致殷切的關懷與以熱切的問候的。順帶帶著不能離開祖國的黑子的遙遠祝福,完成一個可以代表他們之間革命友誼的重大任務:

吃窮丫的!

那段時間鹿晗雖說忙了點兒,但也沒完全駁了他的面兒,凡是江南江北有名有姓的大景點兒全都領著他晃了一遍。胖子在吃上也一點兒不客氣,天天捧著個大眾點評專挑特刁鉆的地方張羅著讓鹿晗請客。鹿晗雖說嘴上罵他不怕給你吃回解放前那膘肥體壯的黑歷史啊,也還是掏腰包去了。中間兩天鹿晗領著胖子回宿舍,認識了吳凡張藝興,指著人說這是我發小兒,人特賢妻良母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你們隨便欺負保準不要錢。胖子剛下飛機見著鹿晗的時候,看見他一頭長發風中飛揚,立馬就扔了行李在出境通道笑得倒地不起,差點兒把機場安保給招來,這回再看見戴著發箍紮著小辮兒的吳凡張藝興倆人,立馬就見怪不怪了。

吳凡跟張藝興雖然都不是特別能理解為什麽鹿晗一直管這個玉樹臨風陽光健康的好少年叫胖子,但也都特隨大溜的叫上口了。合著這兩位還真就不認生,後來胖子楞是反客為主的在鹿晗宿舍給他們幾位爺做了好幾天的飯。

最後一次煮火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把樓上樓下的幾頭餓狼都驚動了,胖子一邊推著車在超市買菜,一邊感慨你們這兒肉都特麽金子做的這麽這麽貴,一邊對鹿晗的生活水平提出了質疑,當然,那個想給他劃點兒錢的想法冒出來不到幾秒鐘就被對方陰惻惻的眼神兒給噎回去了。鹿晗特別無恥的把各色水果和雪花韓牛搬到胖子的籃子裏,最後又挑了兩瓶看著讓人特想哭的酒塞進購物車。胖子要死不活的在收銀臺結賬的時候,突然就想明白了點兒事兒。

“不是等會兒,鹿爺,”他看著自己的VISA在電子屏上劃出一個用韓元顯示時特別驚恐的數字,磨了磨牙歪頭問,“您老是不是打一開始就惦記著我這頓呢,才對咱那麽大方啊……”

鹿晗笑而不語,挑了挑眉特不要臉的吐出倆字兒,“你猜。”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尤其是張藝興丫都不願意讓胖子走了,說你不在了我又要受他們壓迫飯都吃不好還得天天出賣廉價勞力。鹿晗笑瞇瞇的把他踹遠了。快回酒店的時候胖子才張羅著把自己行李箱裏的金駿眉掏出來給他。胖子知道鹿晗好這口兒,來之前就給預備好了,加上鹿晗爺爺的那一份兒,胖子的原話是,“夠你喝一壺的”。張藝興在旁邊兒飄過笑得別提多有內涵了幽幽的說,“鹿爺,這回可千萬藏好嘍,別讓誰家傻孩子再拿去做奶茶了。”胖子不知道原委就一直問,知道了之後笑得差點兒流出眼淚。

臨走前一天,鹿晗帶著他去給家裏的兩位中年婦女買化妝品。倆大老爺們兒礙於面子特不走心的在百貨商場一層專櫃晃蕩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提溜著好多袋兒大件兒出來了,人銷售小姑娘以為攤上大章兒了呢還一個勁兒鞠躬點頭的弄得胖子特別不自在。倆人出來之後本來是想找個地方吃飯,聊著聊著突然聽說首爾有特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室內射擊場,胖子立馬就按捺不住了。死拉硬拽的嚷嚷著要去。

鹿晗拗不過他,領著他去寄了聯邦快遞,隨便買了倆漢堡啃著就上地鐵了。

胖子給他大學的韓國同學發短信,問了半天舉著個地址給鹿晗看。他倆折騰著到了地方的時候,已經下午了。國內能玩兒射擊的地方,不是那種用氣槍的野場子,就是得要持槍證的機關裏頭。鹿晗他們仨從小到大靠著黑子他爸多多少少還能蒙混過關進去過過癮,可是一到上學離家之後,再這麽進去玩兒就說不過去了,鹿晗還好,也不是特別想著,胖子簡直就是一大癮子,聽說上了大學還天天要挾幾個氣步槍訓練隊的室友給他用場地。鹿晗覺著反正人好不容易來一趟,當然是要盡一盡地主之誼。沒想什麽就領人去了。

地點似乎是某所大學。鹿晗剛瞅見那大門口的牌子就覺得眼熟,不過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在那兒聽說過。似乎那天趕上了校園文化祭之類的活動,人頭攢動的特別熱鬧。大學裏的射擊場是對內外都開放的。鹿晗去服務臺交錢存包領掛牌,胖子就傻在一邊兒一個勁兒感嘆。

“怎麽了,看傻啦。”

“邊兒去,沒看見爺們兒這兒正嫉妒心泛濫呢。”

“嫉妒誰啊,嫉妒你鹿爺啊。”

“呸。我這兒嫉妒黑子呢。”

“怎麽扯上他了。”

“咱們要死不活的逮著個氣步槍就能激動半天。丫天天摸的都特麽實彈。前幾天還跟我電話裏顯擺他們發03了呢。操性!”

“後悔啦,後悔你也去啊。覆個讀。這不才大二麽,不晚。”

“滾蛋。”

鹿晗沒再搭理他,戴上耳塞護目鏡就試了兩手。

胖子從隔斷玻璃上瞄了他一眼。丫選的是氣手槍。特別囂張的連著突突了十好幾下。根本就不打磕巴兒。自己也不能示弱,端著手裏的氣步槍也是一頓。

“行啊鹿爺。老當益壯啊。”胖子仗著鹿晗隔著玻璃不好揍他就開始滿嘴耍炮。

鹿晗按了個電鈕換靶。撇撇嘴根本沒理他。眼睛隱沒在護目鏡赭石色的反光下模糊不清。

胖子覺得情勢不對了。也沒再說話。開始研究棒子的美制式鉛彈。

過了幾分鐘,鹿晗撂了空彈夾。說,玩兒完了。轉身要走。

胖子還沒夠呢。看了他一眼說你有病吧。

鹿晗突然扭頭大步朝他走過去。說,“胖子,我問你,陳震東為什麽上軍校了。”

胖子楞了。沒想到鹿晗會橫出這個沒來由的問題。而且他沒有說黑子。直呼其名的叫了陳震東。

“啊?”

“你啊什麽啊,問你話呢。”

“我……我哪知道啊。說不定內孫子一高尚,報效祖國去了呢。”

“高考那年陳叔平調了。今年年前就得升。一家三口都是軍籍保穩吶你說是不是。”

“不是你你你怎麽知道的。”

“我媽告我的。”

“嗨,你都知道了你還跟這兒問什麽呀,嚇我一身汗。”

“他那志願學校是他媽給他改的。沒錯兒吧。”

“我說你這人怎麽那麽軸呢,人老陳家的事兒礙著你啦,你瞎操什麽心。他都上大二了!你這篇兒該翻過去了成麽。”

“我特麽前天才知道!他媽給他改志願這事兒我翻你手機的時候才知道。”

“……”胖子開始後悔自己從來不愛刪短信的習慣。

“我當時不在家,你不是在呢麽,你怎麽不給攔著!”

“行了!我攔什麽我攔!丫自己報的志願!自己報的,沒人兒逼他,丫自己願意的你聽明白了沒!就他內德性,他媽就算給他改一百遍他不願意也照樣敢不去!他又不傻!”

胖子平時說話慢吞吞的。鹿晗很長時間裏都沒有見他這麽嚷嚷過了。

倆人嚷嚷完了都啞了那麽一下兒。大眼兒瞪小眼兒楞著,誰都不說話。也或許他們都明白,話說到這兒,再去追問什麽理由,已經失去了意義。

過了一會兒,鹿晗擡手看了看表,笑了,說,“還有一會兒呢,你還玩兒不玩兒了。”

“鹿爺,您別這麽說話我瘆得慌,我現在就給你撥內孫子電話您親自教訓他……”

“我問你呢。還玩兒不玩兒啊。”鹿晗抽他腦袋一巴掌,笑得更狠了,“不是我說你怎麽這麽賤呢,我都不興對你好點兒啊。”

“玩兒,玩兒,您說怎麽玩兒,我聽您的。”

正說著呢,那邊突然圍了一大群人,中間帶著擴音器的一個學生扯著嗓子吼著什麽。

鹿晗準備繼續,胖子卻不知道看見什麽了,立馬朝那邊兒跑,就扒開人群擠進去。鹿晗還沒反應過來呢,就一把被他拽過去搖晃,一邊兒晃還一邊兒特激動的喊,“鹿爺鹿爺你快給我聽聽他說什麽呢。”

鹿晗看了看那兩塊展板,說,“射擊游戲,贏了有獎。”

“怎麽算贏?”

“就……移動靶。十個,中……呃,環數最高的算贏。”

“走!去報名。”

“哎哎哎,你瞎摻和什麽呀,人家是本校的社團活動,你一外國友人可不算!”

“你不是韓語說得特溜兒麽,你去裝個中國留學生不就成了嘛!”

“不是,你欠的吧,非得跟這兒瞎攪和什麽呀。”

“看見那個一等獎沒,限量版任天堂!胖爺我已經看見它在向我招手了。我不能不帶它走啊。”

“你回家不能買啊!”

“你知道個屁!買它我得去賣腎。”

“……”

“你瞧你瞧,你瞧那包裝盒上,它裏面有個特別發行的游戲是加了最後三關的,升級了之後……你看見沒,哎喲鹿爺,哥們兒求你了,為了咱倆的傳統友誼,你就去出賣一下色相給我報個名!快去!”

結果是,在那個大學俱樂部的社長已經和鹿晗聊到選修課的某個女教授昨天穿了什麽裙子的時候,胖子終於把他的那雙大手放到了限量版任天堂的包裝盒上。鹿晗一見事兒成了,立馬和那幾個人說我遇見個熟人去打個招呼,一轉臉兒拽著胖子就撒丫子跑了。

跑到射擊場外的大道上,胖子激動地歡呼雀躍了一下,然後抱著鹿晗的腦袋瓜子,狠狠啃了一口。估計是心裏正想著那個任天堂和加強版,動作特別的深情。

鹿晗在接受了熙攘人群的註目禮之後,深吸一口氣,開始追著他又打又踹。

跑了一會兒累了,倆人就往草坪上一躺曬太陽。

“胖子,我回去往你卡上劃兩千塊錢。你幫我給我們家老爺子。”

“得了吧,你們家老爺子差你這點兒錢啊。”

“你給他就行了。”鹿晗擡手遮了遮太陽。“你不知道,我走那年,為了給那誰買東西,我自己錢沒夠,坑了老爺子兩千塊錢。到現在補不上我心裏不踏實。”

“給誰啊?買什麽呀,戒指?項鏈兒?還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啊?”胖子明知故問。“我說呢,您自己攢的巨額存款怎麽沒了,合著是陪你當溫莎公爵去了……我想起來了!你走之後她老背的內驢牌兒包是吧,後來就沒看見過……嘿我說你真行,你傻不傻啊送包兒,對於女人來說包兒這種東西永遠是多一個不多你懂不懂啊!你今兒給她兩塊的,她明兒就想要五塊的,今兒給她兩萬的明兒她就想五萬的。你這等於明擺著告訴她,你那兒是換季打折呢等新款出來了姑娘您就趕緊換別的吧甭惦記我!”

“嘶!你怎麽這麽貧吶……你跟我這兒打什麽岔。”鹿晗又踹他一腳。“再說了,她圖我這個麽。我告兒你胖子啊,她現在跟我這兒什麽都不是了。你甭想那些虛頭巴腦的,在我這兒,了了的事兒就是了了,你什麽時候兒見你鹿爺辦事兒拖泥帶水的了。”

“得!咱就當沒這話兒。”

“內錢的事兒,我以前也不知道怎麽跟老爺子說,正好這回有你呢。你幫我跟老爺子交代清楚嘍。”

“這兩千塊錢……”

“我以前存的。剛來的時候,打工存的。”

“嘿!我說你,真行!吃著你爺爺的還得跟他老人家明算賬!”胖子了解鹿晗的脾氣。沒說什麽,答應了。

“黑子呢。”

“挺好的。”胖子就回了仨字兒,不是道該怎麽說了。

首爾陌生的空氣讓他感到不安。

這段時間裏,他聽著鹿晗說他聽不懂的語言,生活,工作,休息,玩鬧,交朋友。或者經歷更多根本不會被他看到的事。那種巨大的陌生壓得人喘不過氣。僅僅幾天而已。他就已經有點兒受不了了。他不知道三年鹿晗是怎麽過來的。

或許他本就不該去想。

沒有誰和誰的路是相似的。

但鹿晗一定是他們仨裏。一步一步,踩得最深的那個。

“你成了。鹿爺。”

鹿晗沒說話,躺在草坪上好像睡著了。

真成了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都是失敗的。

這的確是種失敗。無論誰是誰非,無論高成低就。

僅僅是,在時間強大的風化作用下,那些我們關於自己曾經的設想與執拗,都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無關痛癢。

我們開始越來越更喜歡在本該淡薄的事情上堅持。

在本該堅持的事情上。淡薄。

等鹿晗再見到吳世勳的時候。那孩子已經穿著黃色的針織衫校服了。

秋涼了。幾場雨接連不斷的下來,首爾街道上的一切都變得似是而非。

你走在每日都要經過的熟悉人行道。蕭蕭落木。沿途的一切都開始無比陌生。你壓根兒不記得這裏的上一個秋季長什麽樣子。你突然像一個初到者,小心翼翼,走走停停,你看著周遭,周遭也看著你。

很久之後。你對這裏也依然陌生。

而那個唯一且偶然的,能讓你感到熟悉的小環境。還豁開了一個口子。不停漏著風。

上形體課的時候。你的那個口子終於默默的從後門走進來。

你下意識的盯著他看。他背對著你。臉上已經帶著你無法弄懂的表情。

頭發又長長了一截。足以遮住眼睛。

他進門,鞠躬,抿嘴,轉頭開儲物櫃,放包。一系列動作都一氣呵成。

你看不清他的臉。他在這樣閉口不言並和你隔了一段距離的情境裏,總顯得有些淡漠莫名。

你總是不習慣那小孩周身這樣的氣氛。你以為他一回來就會笑嘻嘻的沖到你身邊即便尷尬也會沒話找話的說哥想我沒咱們去喝奶茶吧。

這是你自以為是為他規定的劇情。

然而他沒有。最終你索性轉回頭。不再給他什麽探尋的目光。

你當然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喪失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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