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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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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著你看見旁邊張藝興那廝甩過來的一記白眼兒。

你盡量使自己的表情雲淡風輕。

所有人都覺得吳世勳這次回來的時候,安靜得有些不正常。

“我去……”吳凡艱難地挪動自己的大長腿,對張藝興撇撇嘴道,“這是什麽詭異的氣氛。”

“Kevin!把腿壓下去!”形體老師對這位一貫偷工減料的學生毫不客氣的嘶吼。

“什麽氣氛?”張藝興往他那邊蹭了蹭,壓低聲音,賤兮兮笑說,“小別勝新婚唄。”

“丫找抽呢吧!”鹿晗惡狠狠地遞給他一個白眼兒。完了又把頭扭回去,根本不往吳世勳那邊兒看。

“樸燦烈!你別給我傻站著,趕緊壓腿!”又是一聲震天吼。

在形體老師的各種身體摧殘下,經過了樸燦烈那穿透耳膜的大嗓門兒慘叫和吳凡各色各樣的隱忍陰暗表情展覽之後,分組練習開始了。平時都是和吳世勳一組的鹿晗習慣性的站起來準備往教室另一頭的方向走去。

那孩子站起來,看著他,楞了一下。

的確,鹿晗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的停頓。

然而在那種意味不明的情況下除了把那個表情理解為抗拒他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好吧。他在心裏無奈聳肩略加翻了個白眼,扭頭去找張藝興了。

金鐘仁無辜的路過了一下看見吳世勳落寞的小身影不忍心的上去說了句,“要不咱倆一組……好的當我沒說。”結果當然就是在親眼目睹了吳世勳那個陰暗的表情之後立即掉頭跑了。

總而言之,整整一節形體課就在這麽詭異的氣氛裏結束了。

老師離開不到五分鐘,幾乎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在吳世勳脅迫的眼神兒下幹凈利索的收拾東西走了。

張藝興拉著吳凡也要開溜,鹿晗一把揪住他,“興爺。哪兒去啊?”

“啊?我……”張藝興往死了給吳凡使眼色,“去去去練習室。”

“嗯練習室。”吳凡也附和。

“這麽巧啊。順路。走。”鹿晗背對著站在儲物櫃前收拾東西收拾了足足有十幾分鐘的吳世勳,死死捏住張藝興的胳膊就要開走。

“不是,你去哪兒啊。”

“練習室啊。”

“啊?我們不去練習室啊。”張藝興往門邊一堵,說話就不走腦子了。反正看他那樣兒基本上已經開始不計後果的準備跑路了。

“……”

“我剛想起來,我跟老吳說好出去了。是吧老吳。”

“……是。”

“去哪兒啊?”鹿晗問。

“去哪兒?”張藝興。

“哪兒?”吳凡。

“這不問你呢麽你跟著起什麽哄啊!”張藝興伸手在吳凡背後撓了一下。立馬嬉皮笑臉的跟鹿晗說,“你看他這人多不靠譜兒,去哪兒都沒定好……呵呵。”

“我告兒你啊張藝興!你甭跟我這兒裝丫挺的!趕緊走著。”鹿晗急了,擡腿就要出去。

“唉別呀!”張藝興一下躥出門,拽著吳亦凡邊跑邊說,“要不……我倆先回去再商量商量,不耽誤你了啊鹿爺,回見,拜拜!”

“張藝興!丫給我回來!”

房間內的空氣一下沈默之至。

身後還不時傳來倒騰背包裏東西的輕微聲響。

鹿晗現在有兩個選擇。

撒丫子跑了。或者留下來接受吳世勳的黑色低壓。

很遺憾。他特沒出息的選擇了後者。

吳世勳胡亂折騰著手裏的背包,眼睛最大限度的用餘光觀測鹿晗的一舉一動。

當那個人長嘆一聲慢慢轉過身的時候,他才終於松了口氣。

無數個雜亂無章的想法在他腦子裏糾纏打結。他不知道應該先去捋順哪一支,抑或是一下剪斷。理智上他現在並不希望與鹿晗交談,他怕自己口不擇言說出些無理取鬧或令人費解的話。然而在心裏,他依舊盼著鹿晗會留下來。留下來,等一等自己,或問些你怎麽了,沒事吧之類的或出自真心或僅僅寒暄的句子。

即便在自己做出了這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之後。他仍舊帶有偏見的覺得鹿晗應該不會向其他人一樣一走了之。

“走麽?”

鹿晗把手插在褲兜裏,翻了翻手機,裝作心不在焉地問。

吳世勳拉上背包拉鏈,點了點頭。

沒有停頓的,他轉身走出教室。吳世勳跟上去。

四層的走廊一貫逼仄憋悶。

白熾燈的光線僵硬而灰敗。由於玻璃的反光窗外的景色難以辨明。

但吳世勳知道那是一天當中首爾最醜陋的時候。

黃昏。日漸西沈,天幕灰霭。最後一絲日光被屬於城市的灰塵吞沒,虛晃的霓虹還沒有亮起。被無數遍誇大讚美的漢江此刻卻只模糊可辨一條黑影。像下水道裏鋼筋鐵骨銹蝕不堪的殘骸。

一切都是抽象且單調的。像沒有染色的黑白默片。

像他無數次從臥室裏的窗戶看出去的時候一樣。

吳世勳幾度懷疑這個城市和這城市裏的人都已經沈默得死去。在這座巨大無比的墳墓裏。

鹿晗的腳步聲深深淺淺響在前面。

吳世勳緩緩轉回頭。

他和他之間的距離已經拉得遠了。

很奇怪。到底是練習室人氣兒足。他突然感覺自己活生生的。在回到這兒的時候。

“鹿晗哥。你打算進了電梯還不跟我說話嗎?”

鹿晗沒理他。按下一樓的數字鍵。其實他心裏的臺詞是“是誰先不跟我說話的。”但是品品味兒覺得特幼稚索性就沒說出口。

“鹿晗。”吳世勳開始拖長音叫他的名字。

這孩子真是一陣兒一陣兒的,那悶不吭聲的勁頭不多會兒就沒了。鹿晗想。

“叫哥。”鹿晗慢悠悠的回答。

“哈。”吳世勳笑了,“真是萬年不變啊萬年不變。”

鹿晗白了他一眼,還是沒準備說話。

起風了。

秋季的雨前不再潮悶。只是嗖嗖的吹著涼風,卷起一地落葉,看著讓人心煩。

“沒帶傘。”站在公司後門外。鹿晗看了會兒天估計著下雨的時間。“打車回去還是坐地鐵?”

“嗯……”吳世勳居然很認真的去想了,然後鄭重的說,“咱倆找地兒吃飯去吧。”

“幹嘛啊,賠罪啊。”鹿晗都不看他。

“行。走吧。”

十幾分鐘之後鹿晗站在某個街角看著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帳篷路邊攤。嘴角直抽抽兒。

他覺得這要是漫畫場景,那自己身後一定會帶著冷風刮過的三條黑線。

“老板。月牙骨,泡菜湯,醋味飯和炒年糕兩人份。”吳世勳特別輕車熟路的點菜。

鹿晗站在那兒猶豫著坐哪個凳子。

“坐吧哥。別嫌棄啦,這兒很好吃的。”吳世勳笑瞇瞇的拍拍身邊的椅子。“而且也很衛生。”

老板娘看到鹿晗那一臉嫌棄的表情特別不忿兒的咳嗽了一聲。

沒辦法,只好坐過去。

“真是的。好不容易逮著你請客,也不帶你哥去個好地方。”鹿晗一邊掏出消毒紙巾擦手一邊吐槽。坐的是一個類似壽司餐廳卡座的地方,對面炒年糕鐵板的霧氣直接撲過來,晚上回去得好好洗個澡,他想。

“我窮啊。”吳世勳滿不在乎的笑笑。“別挑啦。”

很快炒年糕已經盛好了端上來。鹿晗撇撇嘴。

吳世勳給鹿晗和自己的碟子上撒了點兒芝麻碎,然後又遞給他一雙筷子,“我說真的。我零花錢都被父母收了。唉,不能自食其力的可憐未成年,是吧。快吃。”

“收了?為什麽。”鹿晗接過筷子。

“我不聽話唄。還能為什麽。”吳世勳轉轉眼珠,也學他撇撇嘴,很快又笑嘻嘻的說。

“蒙誰呢。”鹿晗橫他一眼。“就你這模範生勁兒的。還有內能耐不聽話啊。”

吳世勳塞了一大口年糕嚼著然後舔舔嘴角,低頭用筷子又戳了一塊,默不作聲了一下,又笑,說,“啊,我看起來有那麽乖麽。”

鹿晗歪頭瞅他。盯著他側過臉去的微微耷拉著的眼角,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問,“你沒事兒吧。”

“怎麽了。”吳世勳依舊把眼睛瞇成一條線。嘴卻沒有咧開。那是個經典的假笑。

“你不正常。”鹿晗一只手撐起腦袋,看著他的那個表情皺皺眉,“有什麽話想跟我說的。”

吳世勳又把頭扭回去。有什麽話想跟你說?

有很多。

我所有的積壓著的在心底在肺葉在嗓子眼兒的倒不出咽不下不願為人所道的話,全部都只想對你說。太想太想了。

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吳世勳卻最終避開了心裏那個想要一吐而快地方。挑了一個十分無趣的話題。他說,“那……跟你講個故事吧。鹿晗,你知道我怎麽進來當的練習生麽。”

鹿晗微微側頭聽著。這一次沒有在稱謂上給他糾正。

“也是在這種包裝馬車裏,我正偷偷躲在一邊吃炒年糕呢。一個怪怪的阿姨說,小朋友你想不想當明星啊這樣過來給我名片。”

“我當時才上國小。我就記著我媽說見了壞人就得跑,我就跑了。跑了兩條街,那阿姨也追了兩條街。最後還是把名片給我了。”

“後來回家的時候我媽都沒聽我說完,就因為我躲了我們家接我放學的車偷偷跑去吃路邊攤這事兒訓了我一頓。”

“再後來,我找姨母幫我簽了合同進去當練習生,被我媽發現之後又不同意,我就只能斷斷續續的瞞著家裏去練習,初二的時候,我又跟朋友出去吃包裝馬車,然後我媽就鬼使神差的被說服同意我當練習生了。”

“你說怪不怪。所以我一直覺得路邊攤的炒年糕像我的Lucky Ring。過生日的時候比起Cake,我總要偷偷跑出來吃這個。哈哈,我媽跟你一樣潔癖,看見這些東西就說不幹凈。”

那孩子很少這樣長篇大論的。鹿晗聽著心裏總是特別忐忑。

說到這兒,鹿晗忽然夾了一口開始變涼的炒年糕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嘟囔,“誰說不幹凈了。”

“對,多吃點。”吳世勳看著他。把它也當成你的Lucky Ring吧。

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得需要很多運氣才行。

“我這倆月在家就跟蹲班房沒什麽區別。所以說看在炒年糕的份兒上。哥別生我氣了啊。”

“小氣鬼。”鹿晗沒有在糾結關於吳世勳為什麽沒有聯系沒有電話短信的事。很多時候相比於動腦費力,他更善於接受。這樣比較輕松。

“嗯……那麽,鹿晗,我們至今為止,還算至親吧?”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確認最後的那個問題。

鹿晗心裏暗自吐槽想,老子為了你連路邊攤都吃了你回去問問胖子問問張藝興我為他們這麽獻身過沒!丫個小屁孩兒!

嘴裏卻含混不清的答道。“嗯。”

吳世勳聽完立馬樂呵呵的說就是就是。然後把米飯給他拌到泡菜湯裏去,推給他繼續催促快吃。

鹿晗呼哧就笑,說瞧你內沒心沒肺的樣兒。

吳世勳笑了一會兒突然又問,“這麽說的話,哥,”他吃了一大勺泡飯,“以後就算我不在公司了,我們也,還算至親吧。”

鹿晗噎住了。

“不能住一間房了也,不能一起吃宵夜了也,還算至親吧。”

他這一次沒有急著確定。

語速不急不緩,再平常不過的調子,似乎只是在敘述某件無關緊要的事。

事實上這並沒有成為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鹿晗嚼完那口泡菜湯,特別如鯁在喉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相比於那些突如其來的不能不能的假設。他更不理解為什麽吳世勳始終在確定他們彼此的關系上有這麽多條條框框的規矩與執念。

然而吳世勳的表情告訴他,無論任何理由,現在都不該是向他要解釋的時候。

“不行麽。”

“不是不行。我就是弄不明白,我在你眼裏是那麽難以信任的人麽?”鹿晗極其困惑。

“嗯?”

“這個問題。吳世勳,你前前後後問我多少遍了?怎麽著,你要實在信不過我,我給你立個字據?”

“誒?不是……”

“你不是什麽不是。煩人勁兒的。別瞎想,趕緊吃飯。”鹿晗拿了一只幹凈的勺子去敲他的腦袋,雖然以前極其潔癖的不適應韓國人這個動作,但現在突然發現挺順手的。

“可是,哥朋友那麽多,少我一個也不少……”那後半句其實是,你身邊一大堆鶯鶯燕燕,我不在的時候要是讓人拐跑了我找誰哭去啊,吳世勳還是沒敢說出口。

“多你一個也不多啊。”鹿晗不知道這孩子又拗著哪根筋了,就順著他繼續說。

“我和哥的中國朋友比怎麽樣。”

“啊?中國朋友?”鹿晗楞了一下,用中文嘟囔說,“你說胖子啊……”

“對啊,怎麽樣?不是前幾天還來看你了嗎。”吳世勳盯著鹿晗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似乎只要從上面發現一絲不對勁他就會立刻甩手出去。

“你怎麽知道的。”鹿晗奇怪。

“本來不知道啊,和樸燦烈聊天才知道的。”吳世勳睜眼說瞎話。

事實上他不只知道。還是胖子贏了任天堂之後那個極易引起誤會的動作的目擊者。

那天趕上吳世雍大學的校園文化祭。吳世勳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地兒,但是悶在家裏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個由頭出去,他就一反常態的跟著吳世雍去了學校。下午在中央大道的草坪上正溜達,人流擁擠,可偏偏吳世勳眼神兒好,突然就看見兩個追著跑動的身影。其中一個還熟悉得可以。

匆匆忙忙走過去幾步,站在一處較高的地面上,幾個遮擋視線的行人過去之後,吳世勳好死不死的正巧看見胖子往鹿晗腦仁兒上啃了一口的那個畫面。

在沒有沖過去當場質問之前,吳世勳被他哥拖去女生雲集的投籃游戲前耍帥了。

吳世勳所有的意識變成了鹿晗哥被人BoBo了鹿晗哥被人BoBo了鹿晗哥被人BoBo了。

一個個頭挺拔用韓國人和中國人的審美標準看都挑不出錯的男生,笑得跟樸燦烈似的沖上去對鹿晗那種嚴重的接觸抗拒癥患者一個勾脖子外加大型BoBo。

雖然不願承認。但吳世勳那一瞬間真是徹徹底底的風中淩亂了。

後來的所有時間裏那個畫面在他腦子裏循環播放。以至於即便聽樸燦烈說了那是鹿晗的好哥們兒之後,也仍舊心有不甘心存芥蒂。

“我告訴你啊,在我這兒,朋友就是朋友,不分三六九等。”鹿晗笑嘻嘻說,“而且你晉級夠快了,你想想,胖子那是從小跟我一起光著屁股長大的,你現在跟他一個水準,你就偷著樂去吧。”

吳世勳笑了。點點頭。沒再說話。

一樣麽。還是有區別的吧。

遇見什麽不順心的事你第一時間要找的人是張藝興。

打游戲總和你坐在一起的是Kevin。

你對他們嘻嘻哈哈有打有鬧。對我卻永遠慢慢吞吞一副兄長姿態。

你不會跟我訴苦,長談,跟我掏心掏肺。你不會跟我說對他們說的話。你更不會用靠在張藝興肩上的表情靠在我身邊,對我說,媽的累死了。

我們之間永遠都隔著一些東西。我沒那麽傻,這都看不到。

或許是時間。或許是距離。或許是你對我說著對你陌生的語言。抑或是把我們湊在一起又遠遠隔離的因緣際會的一切。

而如果我和張藝興之間的差距只是一小截人心的話。

我和你的那個中國朋友相差的,就是一整個世界。

一整個你經歷,成長,熟悉,一整個之所以把你變成了現在的你的世界。

一個沒有我的世界。

而你最終,無論在我經過的時候,留下了多少縱橫深淺的溝壑,你也還是會回到那個沒有我的世界裏去。

你永遠把我當個小孩子。

我偶爾會痛恨你的自以為是。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在用這種方式維護我,維持我們的同時,你也在為我們劃清界限。

然而我不在乎。

我並不想打破這樣的僵局。也不想抹掉這段距離。

或許最終在我和你的這段聯系裏。

只有陌生,才是真正不同尋常的東西。

“跟我當朋友有什麽好的。我可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鹿晗最終打破沈默說。慢悠悠的半真半假。“一個兩個都倒黴了。”

“我也是。我比你還自私。”吳世勳笑呵呵的搶著說。“哥可得提防著點兒啊。”

不是挺好麽。

幸虧。在遇見彼此的時候。我們都不像我們了。

在這片同樣荒蕪的沙漠裏。

我,和你。都是Almasy一樣的異邦病人。

偶爾或許我們還是為彼此站在床頭朗誦讚美詩的漢娜。

但我們都一樣。永遠都不會再走出這片荒涼。

一覺醒來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這個逼仄又無盡的世界掙紮垂死。

We Die.

像他說的。但那又如何。

即便我們都被困在這個地方等病入膏肓。即便每一日,這個世界都在瘋狂侵略我銹蝕的心臟。可是一覺醒來見到你。

它總又變得滿滿當當。

誰讓。

這世間那麽多沈屙頑疾。我偏偏染上你。

【Chapter 16·Patient】

【END】

【Chapter 17·Price】

這世界不會阻止你犯錯,卻總有辦法使彌補的方式變成你最痛恨的那個。

從帳篷攤子走出來。天上下起雨。

吳世勳有意無意地讓鹿晗走在自己左側,那樣笨拙的躲避著什麽。一路如此。

鹿晗最終還是沒忍住使用暴力,一步跨過去站到吳世勳右邊,扳過他的頭,扒開他鬢角的碎發仔細審視。

右臉頰上挨著鬢側的那道傷痕已經莫可分辨。仔細看,也只剩一道淺淺溝壑,說不出不妥。

“以後化了妝,應該還是能遮住的。”鹿晗反覆確定之後,伸手拍拍他的頭發,自顧自絮叨起來。

“化妝幹嘛啊?”

“出道啊。你素顏小王子啊不化妝。”

鹿晗說時無心,吳世勳卻異乎尋常的沈默。出道那個詞現在聽起來竟然有些難以言喻的硬硌,吞下沙石一般。以前的吳世勳不會對這些事抱以任何野心。譬如練習如何,出道又如何,更大的意義上,那裏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落腳之處。像註冊在大西洋上卻被地圖的比例尺淹沒不會有人察覺的無人島。

有些時候,有些事,一開始雲淡風輕,堅持的時間長了,就會開始變得不舍。越久越不舍。人的貪婪不僅限於獲得,還包括放棄。

而後來,大部分的不舍,經過時間的可怕塑造,都已經脫離了你的本意。變成了一種可笑的不得不。你以為全世界都在盯著你等你後發制人或牽一發動全身,你自以為是的咬牙堅持。並在臆想中將這種堅持美化得面目全非。你甚至覺得自己很偉大。

可實話說,事兒成了,你這叫執著。如果失敗,你這就只能叫一根筋。

而大部分時候你真的。沒有那麽偉大。

這個理論在追求配偶和追求夢想上一樣適用。

可悲的是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仍舊屬於不舍的那部分。無論真心實意,還是時間推就的慣力。

吳世勳正相反。他以前總以為自己是看得透的那種少數人。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的道理他很會身體力行。他懂得如何把一件事當做消遣,而不是消磨。

然而現在不同了。

他聽鹿晗絮絮叨叨的在他身邊說著那些話。

一瞬間仿佛覺得出道就是他們應該去做的最重要的事。

他的野心,他的覬覦,他的不舍。竟然全都回來了。

只有在那些原本不在乎的東西,真正離他而去的時候。他才開始體會。這一切對他而言有多少分量。

吳世勳轉頭看他。或許是步調沒有控制好,走著走著就有些呼吸急促。鹿晗低頭走路,依舊自顧自的嘮叨不停。

“不行了。”他說。驚異於自己的語氣裏竟然有些難過。

我大概。不能和你一起出道了。

不行了,鹿晗哥。我突然發現被人搶走了那麽重要的東西。

或許是我曾毫不用心的所有。讓他們搶去得那麽輕易。或許是沒有你的提醒,我甚至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我感覺自己一瞬間被這個世界趁火打劫洗劫一空。

而我能做的一切,不是奮起反抗,甚至不是開口拒絕。我只能站在這裏,在你面前,繼續著我的緘口不言。

事實上。剛才吃飯的時候。有一句話我沒有問完。

我想問你。就算不能一起出道了,我們也,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倘若你習慣了坐著飛機各地奔波,還會想起曾經有個叫吳世勳的小孩和你一起擠過首爾的地鐵嗎。

倘若你習慣了回去吃中國的飯菜,還會想起有個叫吳世勳的小孩給你做過難以入口的奶茶嗎。

倘若你習慣了忙碌無暇的日子。倘若你習慣了滿場無盡的歡呼。倘若你習慣了那個沒有我的世界。

那我該怎麽辦。

那個還喜歡喝奶茶還是得天天擠地鐵還是不習慣沒有你的我,該怎麽辦。

我急於向你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然而我陡然發現這樣的答案毫無意義。

我不能再苛求什麽了。一切歸咎於我自己。因為這一次半途而廢的。不是你。

我看著你。忘了自己該說什麽話。那感覺就像一個癌癥晚期的患者拖延著病情不願意告訴家人。

“不行?什麽不行?”

鹿晗擡起頭問他,表情不置可否。

沈默沒有再持續下去。當然,吳世勳知道以鹿晗對自己那獨一無二的洞察力,再這樣下去就真的離穿幫不遠了。

“我是說……呃,化了妝也不一定行。現在的飯太專業了!相機都是大炮筒!那像素照出來,臉上的毛孔都看得清!”

吳世勳很少在一句話裏用這麽多令人費解的感嘆號。他通常說話都不會帶著黏著詞和上揚的尾音。只是嗓音低得幹凈利落。

鹿晗盯著他看,沒琢磨出個頭緒。索性放棄。

“沒事兒。再長一長,會好的。”鹿晗說。

“是麽。”

“嗯。”

雨勢陡然增大。

最終他們決定叫出租車回去。整個車程中那逼仄空間裏的氣氛和陰雨連綿的天氣一樣沈悶。

兩個人各懷心思的坐在前後座,隔著狹窄的椅背和後腦勺。卻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看向窗外。

終於車開到宿舍樓下。鹿晗習慣性的付錢下車。

吳世勳還坐在後座上一動不動。

鹿晗疑惑地轉頭看他。哦,差點兒忘了。這孩子說以後都不住宿舍了。

兩個人一站一坐的高度差,使那段視線形成了一個陡峭的夾角。單元門前的雨幕和他車窗前的霧氣重重增疊,從那裏望出來的人是什麽表情,鹿晗已經看不清。

但他總有種莫名的預感,這次的告別會比上一回更加驚險。

他擺了擺手想說什麽,最終沒有開口。

“哥。明天見。”吳世勳把額頭貼在窗子上拼命朝他揮揮手。臉上笑出一個括號,聲音在隔斷後夾著嘈雜雨聲有些模糊。

鹿晗不知道還能有什麽事讓他那麽高興。抑或他只是想一改這暗沈的氣氛。

“明天見。”鹿晗隔著車窗敲了敲他的腦門兒。也跟著笑了。

車子沒有打轉向直接朝同一個方向呼嘯而去。

鹿晗甩了甩從車窗上沾下水的手。轉身上樓。

他想起剛才車載電臺裏某支敘事曲循環往覆的歌詞。

我和你走進這場漫天大雨。你跟著我的足跡。

我消失在雨中。

你卻在我眼裏。

他沒有想到事情這麽快就開始朝著可怕的軌跡偏移。

接下來的日子若是拿去形容會頗費筆墨。

大大小小的Test從組隊開始就沒有斷過。會有專業的老師來為你安排編舞編曲,告訴你要準備哪些節目。練習已經脫離於量的積累與重覆。休息的時間最大限度的被擠壓。周圍的環境熟悉且陌生。今天塞進來倆人,明天再摘掉三個,分分合合,每天都會有熟悉的人離開、陌生的臉孔進入你的視線。然而你早已無暇顧及這些。一切在最初還可以挑動你神經的大動作最後都開始變成家常便飯。

經歷了這一切不可思議的鹿晗甚至覺得現在就算有個職員過來跟他說學生你被淘汰了,他也會波瀾不驚的收拾好背包離開這間屋子,然後在第二天若無其事的來照常練習,並且笑著和他曾經的競爭對手們打招呼說孩子們早上好。

在一票一心沖著出道去的,忙得天昏地暗焦頭爛額的練習生裏。有兩個例外。

一個是朝九晚五按時上班按時回家的吳世勳。一個是雷打不動晚上回家看議員換屆支持率的吳凡。

大部分練習生只知道出道與否與上層決策者的意圖息息相關,卻不知道相關在何處。因而在這種無知與不確定裏,他們選擇用日覆一日的自我折磨,來美化這種難堪的等待。並借此給予自己一些聊勝於無的安慰。就像無論是成績好壞,學生們在考試之前都會拿著書翻來覆去的臨陣磨槍一樣,這種臨時抱佛腳的行為的作用,僅僅局限於心理療法而已。

但上面那兩位,恰恰相反的,是那種極具陰謀論學說基礎並懂得在適當的時候不務正業的人。

吳世勳的不務正業毋庸置疑來自他的家庭要挾。而吳凡的,則來自於他消息靈通的繼父,Matt。

At the mention of stepfather, I mean, just legally. 吳凡對他和Matt的關系是這麽形容的,沒錯,那個繼父對他們來說是個僅僅局限於法律意義的學術名詞。

如果你曾目睹過吳凡和Matt穿著褲衩背心拎著啤酒在棒球場上搖旗吶喊勾肩搭背的樣子,那你一定就會對這個問題產生更深刻的理解。

在此之前吳凡很不理解為什麽一個賣菜的會對東亞諸國的政治時局如此了如指掌,以至於連馬來什麽時候換了外貿部長、韓國什麽時候議會換屆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呃,順便說一句,“賣菜的”這個稱呼是吳凡偶爾在Matt的商務會議記錄裏聽見了茄子和土豆幾個詞之後給他的工作性質下的定義。事實上Matt是溫哥華華人圈裏首屈一指的外貿大亨,專以在國際期貨市場上搗騰大宗副產品為生。當然,對Matt這樣一個“賣菜的”來說,了解客戶國的進出口政策,順帶給某些胃口不小的政客塞些報酬是一項工作慣例。作為這些客戶國之一,在此期間不可避免的,韓國議會換屆這樣可大可小的事,自然也逃不過這些以此為生的商人的敏銳嗅覺。

剛剛通過加拿大Audition的那一年,李秀滿手裏確實有個前景不錯的混血組合計劃。不然你真以為吳凡當年單槍匹馬遠渡重洋從溫哥華跑到首爾,就是為了說出來連三歲小孩都會笑你的“To Chase a Dream”這麽天真純潔的理由?

不,那絕不是吳凡會選擇的方式。

吳凡不是個夢想家。

他不是六十年代的Jack Kerouac,一個旅行包就可以說走就走渴望著在路上的荒誕青春,或光天化日卻做著一朝揚名的暴發戶式的American Dream。那種方式在吳凡這裏行不通。更多的時候吳凡是個淘金者。前提是,他必須知道那片人跡罕至的荒涼沙漠裏,有金可淘。並且,獲得金子的幸運代價,永遠低於他的以身犯險以命相搏。

他總是聰明如此。Matt一度認為以他的頭腦不去讀理工科而是在籃球場上做體力運動是一件特別可惜的事。

而對此,吳凡的回答是,“考大學?別逗了老麥,你以為我拼了老命的從那個高考人數加起來可以消滅北約盟軍十幾遍的偉大祖國移民出來是為了什麽?”

最終他選擇來到首爾。不幸的是,吳凡剛到的那一年,正好趕上李秀滿大權旁落,在SM篡位戰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只能被金英敏一幹人生殺予奪。吳凡的案子只能擱淺。遠在加拿大的Matt鞭長莫及,在這種事情上能給他的最大幫助也不過是為他創造一個海外度假般的生活環境。當然,除此之外或許還有些官商勾結的小道內幕,但是,在SM內部沒有動作的情況下,吳凡就算知道哪位議員今天穿了什麽顏色的內褲也照樣白搭。

九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十七歲男孩的一切熱情與耐心消耗殆盡。簽證時效快要結束的時候,吳凡也準備結束這裏的一切回加拿大。

首爾現在對我來說是一片無金可淘的沙漠了。

他在電話裏這樣告訴Matt。打算著回籃球隊訓練,順便找份兼職賺夠給媽咪買生日禮物的錢。首爾對他來說基本上已經要成為歷史,他甚至已經和好友Amber開了告別Party。

然而,短短一個月之後,吳凡竟然托Matt幫他找了個掛名的學校,帶著時間更久的留學簽證重新回來了。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甚至連一向無條件支持他的Matt都疑惑不解。

“所以為什麽選擇回到那片沒有東西可挖的沙漠,淘金者?”

“那裏還有我想要的東西。一定有一個足以使我這麽做的理由,雖然我現在還無法描述,但是我要回去把這個答案找到。”

哦,忘了提一句。就在吳凡的簽證結束兩周前,SM來了個叫張藝興的中國練習生。跟他分在了一間寢室。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對混血組合無感的金英敏在各種地方都壓了李秀滿一頭。吳凡在怒其不爭的同時也只能捧著電視機看金英敏使盡渾身解數派人攤場子到島國去撈錢回饋他的金主,坐在宿舍為自己的前途默哀。本來還指望上面有什麽大哆嗦,能把SM一邊兒倒的局面給震回來,偏偏那個時候韓國一向聒噪的議院風平浪靜連個韓牛風波都能當做政治新聞大肆鋪墊。金英敏有備而來,看來三兩年內李秀滿確實是甭想翻身。

直到今年二月。事情開始出現轉機。李秀滿辭職的消息,在原本就異常錯雜的練習生圈兒裏成了爆炸性新聞。當天下午吳凡戴著耳機進了練習室,就看見屋裏大部分人都或站或坐圍住那臺用來看舞臺錄像的播放器前面,看著各大電臺用高亢的語調放送的新聞。諸如S.M.Entertainment 創始人李秀滿先生近日宣布辭去註冊代表理事的職務等等等等,並發出韓語中獨有的那一系列感嘆詞。

只有張藝興一個人插著耳機站在一邊,對著鏡子檢察自己的動作。臉上的表情一成不變。似乎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作日,沒有什麽額外的事值得他多操半份心。

“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就一點兒不掛心啊。”吳凡放了包走過去,背靠在鏡子上遞給他今天的早餐。

張藝興接過那個熱狗繼續跟節奏做腿部動作,瞥了他一眼,“跟我有半毛錢關系。”

“有啊,怎麽沒有,要是跟我來的時候一樣,案子黃了,咱倆不還得繼續這麽相依為命下去啊。”吳凡故作誇張的說,帶著老外一樣的語調和手部動作,皺著眉毛顯得特別憂國憂民。

張藝興知道吳凡來那一年是怎麽回事兒,於是瞪他一眼,咬了一口熱狗說,“你說點兒好的行麽。咒我幹嘛。再說了,你就那麽不願意跟小爺相依為命啊。”

“願意啊,可咱倆總不能相依為命一輩子吧。”

張藝興楞了一下,嘴裏的面包都不嚼了,嗚嗚囔囔說,“你什麽意思。”

“我意思是,我得出道啊,不然我怎麽養你啊。”吳凡突然笑得特別奸詐。

張藝興聽明白了上去踹他,“誰規定的興你出道不興我出道啊,老子肯定跟你一撥出道的,憑什麽讓你養啊!想得美!”

“那也是我養啊,能者多勞嘛,”吳凡倒是停下來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摸著下巴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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