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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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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一匹黑色的駿馬行駛在蓉城的大街上,馬上人一襲黑色短打緊身衣,面帶黑紗,雖然臉色蒼白,略顯憔悴,但還是難掩颯爽英姿,不讓須眉。她不敢快馬加鞭,急速奔行,唯恐引起其他人的註意。

在柔茜和冰冰的掩護下,清竹如願以償地逃出了丞相府。原來,那日鄭聞暴怒之後,命令侍衛好好看管清竹,雖然沒有安排士兵把守,但不允許她擅自出府。接近瘋癲的男子說什麽也不肯放她走,聲稱要禁錮她生生世世。恰好,今晚鄭聞得到鄭恒王病情加重的消息,火急火燎地往皇宮趕去,他想與父王商議指婚的事情也只能一再後托,如此清竹便得空離開相府。

老邁多病的一代九五之尊,終於在這個晚上病得不成樣子。鷹目清明,緊閉著唇,一言不發。見鄭聞已經入殿,鄭王揮揮手,叫內侍宮女們退下,目光移到他臉上,頓時一沈,“聞兒,過來坐吧。”

“是。”被他深沈的目光盯得渾身一寒,積威之下,不自禁低下頭。

挺拔的身軀還沒坐定,便有一個巴掌直扇過來,雖然力度不大,可避無可避的鄭聞還是生生吃了這下子,被打得有些怔楞。

“父皇,兒臣……”直挺挺的身子如鐵塔般佇立,反應過來後忽然跪倒在鄭王的床下,如同不知所措的孩子,等待父親的訓話。

“知道朕為什麽打你嗎?”

“兒臣,兒臣不知。”

“揣著明白,裝糊塗,你那三個哥哥究竟是怎麽死的?畢竟是親生手足,難道為了一個皇位,受女子的挑唆,非得要了他們的性命嗎?”

“父皇明察,兒臣冤枉,此事與清竹無關,實在是兄長他們做事太絕。”

“你那幾個兄弟是什麽樣的品行,莫非朕這個父皇不曉得嗎?他們縱然是不成器的不孝子,但畢竟是朕的親子,你的親兄。”

“父皇,兒臣知錯了,您願打願殺,悉聽尊便,唯獨……不要傷害清竹,她是善良的女子,只想著救我,並沒有害人之心。”

“呵呵,看來你對那個姑娘還真是一往情深,到現在還維護她,就不怕朕連你一同廢棄?”

“父皇,其實這些天兒臣都想好了,人人都覺得做皇帝好,可誰知道天子驕子,是個荊棘叢中,從來吃力不討好的位置。兒臣自知蠢笨,難當大任,甘願交出兵權,只想和心愛的女人共度此生。”

鄭恒王不冷不熱地一笑,昏花的眼睛裏閃爍著幽幽黯的淡光芒,語調竟然比先前溫和了些,“將朕一軍是嗎,明知道目前整個鄭國只你一位皇子,火鳳大陸,暴雨將至,避無可避,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際,想要撂挑子走人,沒那麽容易!”

鄭聞一聽,渾身打了個哆嗦,原來自己的小小伎倆,父親居然洞若觀火,莫非今日意在請君入甕?

鄭王又幹咳了幾聲,臉色白如絹帛,氣息虛弱,忽而搖頭嘆氣,“算了,朕這身子恐怕也熬不過這幾天了,何苦做個惡人,死後還被人唾罵,躺在棺木裏都不得消停。你與清竹的事就自己做主吧,愛娶誰就娶誰,愛娶幾個就娶幾個,你就是把她供成女皇,朕那時早已西去,百年之後眼不見為凈!”

跪在地上的男子全身一凜,不可置信的望著床榻上行將作古的老人,心浪翻滾,忽地膝行到他的身前,抱著父皇的雙腿大哭起來。

期盼了這麽許久,終於得到父皇的首肯,竟如幼童一樣嚎啕大哭,“謝父皇聖恩。”只要皇帝輕輕頷首,點頭開恩,就是雨過天晴,春暖花開。

“謝我做什麽?不恨朕就萬幸了。”鄭恒王戀戀不舍地看著面前兒子俊俏年輕的臉頰,“答應朕,朕走後好好統治大好江山,不愧對鄭國時代的列祖列宗。”

“兒臣謹遵聖命。只是父皇應該知道,眼下朝堂勢力覆雜,皇後娘娘與兒臣有頗多嫌隙,新舊交替,朝中動亂,到時難免傷及親人舊友,六親不認。”

鄭王一陣失望,滿腔悲意湧上喉頭,默默嘆息,“自古天家就沒什麽親情可言,朕在世你都能鏟除異己,毫不留情,更何況兩眼一閉,久居於皇陵之中?放心,朕不會給你留個爛攤子。”

沈凝半晌,才痛苦地道,“擬旨,朕百歲之後,鄭皇後留居於祠堂守孝,終此一身。”

鄭聞斷斷沒有想到,為了自己平穩登基,父皇竟做出這樣的抉擇,一取一舍之間大氣磅礴,沒留絲毫隱患。

其實,鄭皇後派人約見巴特爾,密謀暗殺鄭聞的事,鄭王早就知曉,只是礙於自己的發妻一夜之間痛失三子,不忍再加處罰,鄭聞的話正好提醒他,為了鄭國未來的江山不在風雨飄搖,自己也該做個了斷了。

凝視著面前與自己小時有同樣經歷的幼子,鄭王心中有說不出的憐惜,也許這就叫同命相連,感同身受,也是他最偏愛鄭聞的主要原因,因為他太像自己,一樣被人鄙夷,一樣孤單無助,直到有一天擁有昭昭皇權才覆手成雨,助他一臂之力也就是幫助自己完成心願!

鄭聞帶著父親的重望,不舍地離開皇宮。是夜,他剛走不久,就在鄭恒王將所有後事交代完畢之後,油盡燈枯,久病薨逝,享年六十四歲。

鄭聞與一隊親兵策馬蓉城的大街之上,心情翻覆難以平靜,終於可以擁有江山和美人,迎娶心愛的絕色清麗女子,這讓他歡欣鼓舞,揚鞭驅馬。可是一想起她並非完璧,心中又不免可惜。

在政王府,清竹不貞的傳言被打破,她還是處子的事天下皆聞,鄭聞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才鼓起勇敢去愛她,誰知竟有人早他一步,捷足先登,他恨這個人的同時,也惱怒清竹,到底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失身,那人究竟是誰,今天回去一定問個明白。

腦中千百轉,愈加頭疼,無心街邊的美景,只想快些到家。一行人正在途中前行,鄭聞無意一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迎面一個十分熟稔的身影,那人低著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像他身邊的某個女人,他表情上的異樣引起旁邊侍衛的註意,那人也是個極有眼力的,立刻會意。

“站住!”冷喝一聲,嚇得對面女人一個哆嗦,“這麽晚了,出城的宵禁已經開始,這位姑娘要上哪裏去?”

清竹滿腦袋想的都是一個問題,奪走她初夜的男人到底是誰,根本就沒註意到對面的來人,被侍衛一聲大吼,嚇了個半死,險些從馬上掉下來,剛想高聲回嘴,卻瞧見一旁曾經令她心動,也令她心傷的男子,一直用探索的目光註視自己。

呼吸急促,撫著胸口,劇咳一陣,半日才喘過氣來,不能說話,否則一定會被發現。她用手胡亂在面前比劃著什麽,不吭聲想要表達自己的意圖。

鄭聞有些奇怪,想要縱馬上前,拉下她的面紗,誰知卻被旁邊的侍衛一把拉住,“這個姑娘也許是個啞巴,最近城裏流行瘟疫,這麽晚一個人出去,恐怕是出城找郎中治病,將軍,你是未來的儲君,身體安康何其重要,別沾染有病人的晦氣。”

鄭聞開始猶豫是否要上前盤查,剛想再問那人幾句話,卻見面前的女子腦袋如搗蒜一般的點頭,示意他們分析的正確。

“快走吧!免得耽擱了病情!”侍衛急忙催促道。

沒想到這樣輕易就能蒙混過關,清竹簡直可以用激動萬分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勒緊馬韁加速前行。

“等一等!”沈默半晌的男子終於發話,“這個給你!”

鄭聞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扔到女人手中,“天晚了,城門早就關了,沒有它守城的衛士根本不可能放你出去。”

女人看著手中一塊精致的小牌,帶著他身體的餘溫和餘味,正面雕刻狼圖騰的古老花紋,背面是一個篆體大大的“鄭”,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心中悲喜交加,看來,終於是你放手了,這就是我們的結局。謝謝,就當是你送給我的禮物吧,我一定好好保存。

幽幽睜大淚眼,想向他點頭致謝,卻發現塵煙滾滾,卷起無盡的風沙,男人的身影已如一抹驚鴻,轉瞬不見。

丞相府門前,一個魁梧的人影從馬上一躍而下,如疾風般直奔偏宅,“清竹,我回來了,有好消息帶給你,你猜……”話到一半兒就沒了下音。

空蕩蕩的房間裏空無一人,屋中只有一絲女子之香尚存。

“清竹,和我躲貓貓嗎?想讓我找你,好,你馬上就會被找到!”他像發瘋一樣翻找著本就不大的小屋,箱子、櫃子、門後、床下,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卻依然不見女人的蹤跡,送她的綾羅衣衫一件沒動,放在櫃子裏,屋裏靜悄悄的仿佛她的主人只是暫時出去,並不是狠心遠離。然而,他卻有一個不詳的預感在腦中旋轉,她已然瀟瀟灑灑、不留一絲眷戀的絕情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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