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著燈籠細細把玩，“我說看這燈籠礙眼，貓兒你可瞧仔細了，那佛堂四周掛的一溜兒燈籠全是綠幽幽陰森森，磣人得很。我聽大嫂說過，這綠燈籠原是冥府中黃泉路上鬼差引魂照明之用，民間掛了也不過是引渡亡靈，毫無稀奇。這李才想來是隨手拿了便使，而後又隨便扔在一邊了。”

展昭心中揣摩一番，理了理腦中略微混亂的思緒，“玉堂是說，劉大將那幾個孩子轉賣之人正是這李才？不，不對，是李富！”白玉堂放下燈籠，覆點燃火燭。

“李才區區一個管家，哪來這許多銀兩。再說他買那幾個孩子作甚！李富才是主事之人！”展昭的語氣篤定緩慢，他覺得事情已經遇到了瓶頸，就差那麽一步就能尋到口了，可是……敲了瞧桌子接著道，“那天夜裏定是劉大與李才交易，不想被王全看了去。這樣一來，劉大也應是李富指使李才滅的口，如今這李才竟也死了，且死得好生蹊蹺，說不得也是殺人滅口的勾當，卻不知李富買這幾個孩子作甚？”

六齡童子？李家？這當中，憑的扯上關系？

白玉堂忽然一震，擡眼看了看還在閉目凝思的展昭，他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二十多年前相當轟動的事，一件即使轟動但仍讓人覺得荒唐無比的事。他也不能肯定，說，還是不說？

“貓兒，你曾與我說過那李家是二十年前忽然財運亨通，繼而搬進開封的，是也不是？”

展昭點點頭，自己的確說過，“但是跟這案子有何牽連？”

白玉堂幾乎確定了，但仍猶豫了片刻方道，“我年少時曾與一位朋友同去苗疆，本只為游歷，誰想竟遭一大劫。我那朋友原是個癡情的，在苗家寨時被十八寨長老的女兒看上了，卻死活不肯背棄已有的婚約。那苗疆女子一怒之下往他身上種了情蠱，險些客死他鄉，後來解了蠱也是後怕連連，我這才曉得這苗疆巫蠱之術何等兇險。其中又有一種蠱毒專噬童子鮮血而活，用以求財弄權最是靈驗。當時也只當奇事來聽，不想後來回到中原竟聽聞竟真有人施用這蠱術。”

越回憶白玉堂越覺煩躁，不自主地用眼角的餘光瞟向展昭，見他聽得入迷，神情間沈穩異常。頓了頓，展昭不由看過來，見他滿臉糾結之色，也不問他，等了片刻白玉堂才開口道，

“這也是聽我娘說起，大概二十多年前幽州梁城一方姓人家連殺七名孩童用於祭神求財，除此之外，尚有張姓、楊姓人家也做過類似之事，卻最終因苦主追尋官府插手露了馬腳而被揭破。因殺孽過重，甚至驚動了老皇帝，特下旨處以淩遲之刑，並頒下赦令，此種巫蠱之術也被毀去，再無人知道，此後，更是再無聽聞。這李家有可能是當年的漏網之魚，到今日還在做血祭。”

“你是說李富買了孩子來祭神？”展昭聲音微微拔高，眉梢不自覺地挑高，心中只覺荒唐無比，若是真能賜予福祿之神，又怎麽會害人性命！

“會麼？當年連先皇都驚動了，他一個平頭百姓怎麽會躲得過去！”展昭不相信，或許是不願意相信，這等殘忍之事，便發生在這繁華太平的開封之內。

“是也不是，明日一探便知。”白玉堂皺攏眉心，現在該操心的，還有很多，很多。

一夜無眠。第二日天未亮就有人報官道李府出了人命案子！展昭命王朝馬漢前去查訪，自己同白玉堂領了幾名衙役直奔城外李家祖宅。記起臨行前尚香若有所思的模樣，頻頻囑咐二人今日定要早些回來，聽得昨夜佛堂中她與李老夫人的話，知她確要離開了，心中酸澀難忍。

尚香搬了個小馬紮在房前走廊下坐著看天，打了個呵欠順帶又往嘴裏扔了塊杏仁酥，享受地瞇了迷眼，活像只剛偷了腥一臉滿足的饞嘴貓兒。這天兒越發涼爽了，真是睡覺的好天氣，呆不住多久就困得慌，晃晃悠悠轉回屋子裏，蹬掉鞋子一骨碌滾進床裏，扯被子蓋了嚴實。

李家祖宅只司了一人看守，展白二人本就著急，又擔心此人前去報密，也懶得與之糾纏，一掌拍暈用繩索捆了扔在屋子裏。一眼看過去李家祖產不過十來畝田地，只餘下幾十株桑樹和一小塊樹林而已，背了屋子靠著後山，就是李家祖墳了，林立著幾十塊石碑，形跡一片荒涼。繞過祖墳最裏邊豁然一塊開闊的平地，由山腳凹進一大片形成的天然半穴狀，進深不餘三丈，最裏邊依山搭了座小石臺子，放著個不知哪路神仙的石頭雕像，模樣古怪猙獰猶如夜叉。臺子前放了三個矮石墩，形如蒲團，表面光滑平整，顯是常有人跪拜。石敦與小石臺間隔著長把距離，胡亂叢生的雜草，分明剛下過雨沒幾日確蔫搭搭不太有生氣。

展昭半蹲下身子，摸了把泥土，黑黃色中夾雜著剛翻過的新鮮黃色泥巴，果然，植物是人剛植上去的，因而不甚精神。沖白玉堂點點頭，就是這裏了，挖吧！

挖到三米深處還不見任何痕跡，忽然一鐵鍬下去露出只蒼白的小手，眾人竟一下懵住了，雖早有此料想，但事實擺在面前要去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衙役們擡頭看向展昭，還往下挖麼？展昭一張臉在看到那只手時便立即成了蒼白，放下鏟子和鐵鍬，用手小心掘出屍體。死者尊榮，何況還是無辜天真的稚子。四具屍體陸續都挖了出來，擺在一旁用草席蓋住，眾人又不由看向展昭和白玉堂，展昭用手拂開下面的土層，白色的骸骨露了出來，竟真如二人所料，這坑中所埋決不止這四個孩子！

揮了揮手，白玉堂率先跳回坑中，指揮眾人繼續往下挖，展昭卻立在原地動彈不得，忽然便生出一陣恐懼，屍體擡出坑時他並未細看，此時他竟控制不住著急顫著指尖，矛盾橫生，輕輕揭開了草席，仔細盯著四個尚未腐敗的孩子慘白浮腫的臉，轉過身來竟對這白玉堂微微一笑，“玉堂，你看，很像香兒對不對？”

眾人頓時呆住，“展大人！？”

白玉堂一步躍出坑，伸手奪去草席蓋好將展昭拉到一邊，這貓不對勁！

“貓兒，怎麽了？”

“香兒……”

“別胡說！”

雖然那天已經看到了所謂的事實，白玉堂從心底仍然不願相信，頭一次存了僥幸，或許只是巧合而已，這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或許事情並非如他們所想。

展昭恍恍惚惚，甩了甩頭，“玉堂，我有些頭暈！”

白玉堂想起什麽，從身上掏出只寸高的綠金琉璃瓶子，倒出丸紅色丹藥塞進展昭嘴裏“凝神閉氣，別想些有的沒的！”

展昭按白玉堂所說坐下運氣行功，白玉堂候在一旁不敢稍離片刻，緊緊握著展昭左手，輸入一股真氣助他調理。約莫半盞茶時辰，展昭再睜開眼已經通明清澈，看來剛才應是心魔擾神。

“貓兒，你覺得如何？”

展昭站起神來，搖搖頭，安慰笑道：“沒事了。”

白玉堂看著不放心，把那瓶子硬塞進展昭懷裏。

二人回到坑內，其他衙役又陸續挖出六具骸骨，看體格都是五六歲的幼童。又繼續往下挖掘，一個時辰後，坑中只剩下最後一具屍骸，忽然白玉堂舉著畫影的手一個哆嗦，雪白的畫影竟拿捏不穩落在骸骨上。

“玉堂？”展昭擔心地問了聲，彎下腰去幫他撿起來，眼神無意間落在最後一副骸骨上，然後他的動作僵住了。

“呵呵，貓兒，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當年為何會有漏網之魚，怪不得，怪不得李富能逍遙法外二十餘年，怪不得！”灰白色的幼童骸骨，左腳和右腳上，皆是六根趾骨。

第十大願：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若諸有情王法所加，縛錄鞭撻，系閉牢獄，或當刑戮，及餘無量災難淩辱，悲愁煎逼，身心受苦；若聞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脫一切憂苦！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白玉堂連連幾個“怪不得”，神情間盡是陰毒乖戾，嚇得其餘幾個不明所以的衙役直往後退。

展昭只覺渾噩難解，閉目凝神，半晌，睜開眼看向白玉堂。“人性本善。”

白玉堂半跪下身子，脫下身上白色外裳，小心將那具屍骸輕輕托起再細細包裹，抱到胸前，轉頭看向展昭，邪肆狂猊的眼神戾氣暴漲，猶如深不見底的千年寒潭，“貓兒，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是有句話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頓了頓，收斂心緒，神情恢覆一派淡漠從容，抱著那骸骨走過展昭面前，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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