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我不明白為何身處愛情之中的人都要表現得這般卑微，亦不明白他們為何偏偏要在這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更不明白明明一句話便能解釋清楚的事情，他們為何就是不開口說清楚。

落了個如此支離破碎的下場。

我將這番話說給迷轂聽的時候，他又一次來回磨搓了磨搓自己的胡子，嘆道：“情愛之事，向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可以說旁觀者清，但也不可否認，其實更大的原因卻是，你不曾真正深愛過一個人。”

我忽而有些頭破發麻。

又聽迷轂道：“不過沒關系，你馬上便能體會到了。”

“哦。”我下意識地接口，下一瞬，卻是驀地打了個寒顫。

正想開口問下去，卻聽迷轂道：“慢著，你所謂的‘未蔔先知能力’，是如何得來的？”

我想了想，得意地笑了笑，“想是與生俱來的東西，存在我的智識裏。”

迷轂很不顧形象地給了我個白眼。而後，他又撚了撚胡子，道：“怪哉怪哉，小老兒得回去弄個清楚。”

他向來是這樣的急性子，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叫了幾聲未得到他的回應，也便不再掙紮，繼續回味昭陽公主他們的故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尚且沈浸在那份感嘆中，忽聽十六道：“不是吧？我的魚都宰好了，你竟還沒有將衣服換下來？”

我擡頭，正看到十六站在內屋門口，面色紅潤，額頭上帶著汗，眉頭擰成川。

內屋，卻是沒有分毫的動靜。

十六遲疑了一下，再次擡手敲了敲墻，問他：“餵，你到底好了沒有啊？”

“你倒是快點兒啊，我還得去燒火做飯呢，你莫不是想中午餓肚子吧？”十六咬了咬唇，尋思了片刻，又道，“我十六……我十六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給別人洗衣服呢，你一個大男人家的扭捏什麽呀，要不是看你的衣服又臟又濕的，我才懶得管你呢！”

她說得口舌都有些幹燥了，然而裏屋依舊是沒有任何反應。雖說知道他是個啞巴吧，可就算是無法回應，好歹也敲兩下墻。更何況，她在這站了這麽久，便是他衣衫不整，現在也有足夠的時間整起來了。

這千呼萬喚也不出來，難不成……竟是暈在裏面了？

十六面色一白，試探道：“你不把衣服遞出來，我可就進去了啊……我數到三，你可以先整理一下自己。”

“一。”

“二。”

“三……”

“那什麽……我真的進了啊？”

十六進去了，很快又輕手輕腳地出來了。她走到竈臺邊，一邊往竈火裏塞了一把柴火，一邊嘟著嘴嘀咕：“好嘛，竟然還嫌我的床單臟，拿新床單鋪著睡。我又不是強迫你把衣服全都脫了，可好歹也要把外衫洗了吧？人長得斯斯文文、眉清目朗的，竟然這麽邋遢……”

我扶額，好想告訴她，那男子根本聽不懂她的話，之所以會這樣做，不過是會錯了意而已。他不是嫌棄她的床單不幹凈，卻是怕她嫌棄他弄臟了她原來的床單。

我還想說，在這種情況下，她應該手把手地示範給他看。但轉念一想，讓十六一個姑娘家，在陌生男子前面寬衣解帶，委實是有些強人所難。

火熊熊地燃燒著，偶有火柴劈裏啪啦地響，十六哼著一曲我從來沒有聽過的歌，愉快地在竈臺邊忙活著。

很快，我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魚香味兒。十六站在竈臺邊上，手腳麻利地盛了兩碗魚湯出來，一邊朝著內屋的方向喊：“出來吃飯啦——”

男子卻是沒有出來。

十六將魚湯放在案上，掀開門簾進去。男子依舊在床上躺著，呼吸清淺均勻，羽睫纖長，掩下一片安詳。

她走上前去，俯下身子，輕輕地推了他一把，笑著輕聲喊他：“起來吃飯了。”

男子悠悠地睜開眼來，十六顯然已經忘了衣服的事情，只將手中的筷子搖了搖，順手往外面一指，笑道：“可是乏了？我煮了魚湯，又鮮又嫩，你起來喝一碗再睡。”

說罷，她笑盈盈地直起身子，三步一回頭地往外走，見男子沒跟上，她還微微皺了皺眉頭，笑著朝他招手，聲音脆生生的：“來啊。”

男子不再猶豫，起身跟上。

“又鮮又嫩的魚，我給你盛了很多肉。不過你吃的時候還是慢一點，刺兒雖不多，萬一卡著喉嚨了，卻也是要命的。”十六一邊說著，一邊把筷子給他放在碗上。末了，她微微俯下身子，把鼻端放在碗口，深深地嗅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我的手藝還是很好的，今天你有口福了。”

然而男子卻只是靜靜地站著，將十六的一切表現都盡收眼底，眼裏的情愫……有些一言難盡。

十六看他一直不動作，只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遂道：“快坐下吃呀，不用跟我客氣。”

她把筷子拿起，遞給他，笑眼彎彎地看著他，道：“你不知道，自我有記憶以來，還從來沒有跟其他人同桌而食過呢！你能陪著我一起吃飯，我心裏很歡喜。”

然而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男子卻依舊一點表示都沒有。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但眼裏的慌張卻不甚明顯，我看到十六站了起來，按著他坐下。

可男子依舊不動筷子。

“你……莫不是怕我在這碗裏下了毒？”十六眨了眨眼，立即心領神會。“可是你想啊，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毒害你？再說了，我若是想害你，為何還花了那麽多錢來救你？”

男子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忽而眸光朝下，纖長的眼睫隨之一合，便遮住了眼裏的所有變化。他抿了抿唇，像是生悶氣一般，就那樣靜靜的坐著，周圍的空氣全部凝結在了一起。

十六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就從他的碗裏夾了一塊魚肉，津津有味地吃到肚裏，然後挑挑眉，看著男子，又看看男子面前的魚湯，示意他跟她一起吃。

男子擰了擰眉頭，滿眼的都是不可置信。

“不是吧……”十六將自己的眉毛擰成了個“八”字，幾乎是瞠目結舌道，“難不成……難不成你竟是嫌我臟？”

男子沈默。

“我家備用的碗不多……”十六放下筷子，嘆了口氣，“好吧，我再給你盛碗新的。”

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轉身之前，她身形一頓，警告地看了男子一眼，擡了擡手裏的碗，道：“我可先跟你說好了啊，這個碗裏的魚肉可是今天中午最好的了，再盛一碗的話，你若吃不好，可別怪我小氣。”

然而十六沒有想到的是，待她重新盛了一碗回來，恭恭敬敬、客客氣氣地放在男子面前，男子卻依舊巋然不動安如山。

饒是最好的脾氣也被他磨沒了。十六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蹭”的一下，就從自己的碗上拿起了筷子，氣鼓鼓道：“你不吃，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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