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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宮門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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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沈沈的天空,剛從密雲中顯露身姿的太陽又縮了回去,天陡然暗下,如幕遮天。

弓箭兵手中的箭矢遲遲沒有射出,箭鏃的寒芒逐漸黯淡。弓箭兵在等,等著張士賢嘴裏冒出“射”這字,他們便一鼓作氣將前方男女射成馬蜂窩。

張士賢始終沒開口,他也在等,等尊貴如斯的二皇子親自來阻止迦嶁公主出城。

夜玄瞳從張士賢明滅不定的眸光中看出端倪,他刻意耗時間,等著祭壇的叛軍與出雲妖道被二皇子殲滅,等著二皇子來看倉皇逃走的她。

一個國滅的落魄之人在逃,有何好看?

這是個恥辱,莫大的恥辱,難以釋懷的恥辱,由恥辱衍生出的怨恨如烈火般沖入九重天,逼迫夜玄瞳將手中的鞭子掃了出去。

銀蛇鞭嘩啦一展,空氣隱約有鏗然聲響,一道閃亮的電弧掃向弓箭兵。野蠻霸道的氣勢如巨龍穿越八荒四海,無物可阻擋它的去路。

弓箭兵們的眸還未來得及閉上,便見一陣疾風掃過,手中長弓紛紛拋入半空,然後嚓的一聲響,長弓斷成兩瓣落地。

眾人看著地上的斷弓,無不驚恐。張士賢作為將領,多少了解迦嶁公主出手不凡,他面色陰鷙而無怯意。弓箭兵漠然看著手中孤零零的箭矢,沒有弓徒有箭有何用?他們悻悻地扔掉箭,本單膝跪地,現幾欲變成雙膝跪地膜拜一番。

“公主,即便我放你過去,你也走不出宮城。東營大軍在曹國公的帶領下早守在東曜門外,你有絕世武功,你能以一當百,當你卻不能以一當萬。”

“你果然不會對我動手,這些話是二皇子叫你說的?”

“公主,請回!”

張士賢的話落下,三百禁衛軍統統齊聲道:“公主,請回!”

夜玄瞳充耳不聞,目光盯向前方三百丈遠的東曜門,只要通過東曜門,不管外面迎接她的是兇兵悍將還是兇神惡鬼,她一定要殺出個血路。

“滾開!”

夜玄瞳拽著嵐,鞭子一抽,逼得眾人讓開一條道。

她和嵐在眾人畏畏縮縮的眸光中朝方東曜門走去,走向命運為他倆安排的道路。

東曜門前,她持鞭凝睇半響沒有動手,體內真氣在轟倒午門時失去不少。若再註真氣於銀蛇鞭,即便能將東曜門轟倒,也無力應對城外的兩萬大軍。

她看著面無表情的嵐,凝淚含笑道:“嵐,我們若回不了大漠,死了也罷!”

嵐沒有做聲,眼睛直直看著腳下石板。

“嵐,你是不是審視走過的路是對還是錯?現在,是對是錯都沒關系,在這我倆算有個完滿結局了。”

說畢,夜玄瞳收斂心神,氣運丹田,體內有股熱流從丹田噴薄而出,流電般湧向全身經脈。隨即,一股宏大而猛烈的真氣逐漸升騰,慢慢侵入右臂,凝註到九曲銀蛇鞭。

銀蛇鞭仰頭竄入高空,不揮而舞,狂躁扭動,血色光芒如浪朝四方激湧鋪展。霎時,一條火龍狂嘯一聲,沖破東曜門死一般的岑寂,帶著讓山川河岳為之一震的激昂氣勢沖入雲霄,攫殺人世所有苦與難,痛與恨,罪與罰……

東曜門的曹國公領兩萬兵馬靜候宮城外已有兩個時辰,遲遲不見號令官的身影,他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嘭!

一道紅色耀光從宮城對面沖天而躍,染紅了曹國公的眼。這攝人心魄凝而不散的華光宛如從九天而至,毀物於無形,什麽蒼山之摧,雪山之崩統統無法比擬。這束光柱便是天神之怒,直叫蒼生抖如篩糠。

曹國公猛然一窒,無不驚駭。

至死追隨曹國公的兩萬兵將再也鎮定不住,紛紛私語,從沒有過的喧嘩聲第一次在隊伍中響起。

“美人,你還想破門而出嗎?”

夜玄瞳循聲去看,見南宮罄淩空飛踏而來。他腳一著地,將腰間別著的一把碩大銅鑰匙遞給夜玄瞳。

夜玄瞳顫抖地接過鑰匙,低低喃語,“我會害死你的。”

“美人,此生為你死值了!”

南宮罄一把抓住嵐的手腕,朝夜玄瞳投去一個含笑而堅定的眼神。

“哼,南宮罄,你說要帶我去白國,我還真想數數你的後宮佳麗是不是有三千這個數。若沒有,我的銀蛇鞭可要好好教訓你。”

“美人,我的後宮佳麗沒有三千,只有兩千九百九,有你便湊成三千了。”

“無恥!”

“啊哈哈哈——”

笑聲落下,東曜門打開,西斜的日光破門而出,將夜玄瞳和南宮罄的倒影拉長得同神魔般高大,碎光在肩頭如水漾動,勾勒出一個妙曼一個挺拔的驕人身姿。

夜玄瞳在前,南宮罄挽著嵐在後,一步一步朝曹國公堅定地走近。

五百弓箭兵齊刷刷地單膝跪地,上箭,拉弦,對準三人。

曹國公一眼便瞅見大皇子,他沒半句恭謹之語。花敬德作為大皇子的舅父,難保大皇子與他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利害關系。現今,又見他與迦嶁公主和假冒太子之人同流合汙,他便確定他參與了叛變。

他輕蔑地冷笑,大手一揮。

嗡!

箭矢如密布的濃雲蓋頂,向東曜門撲聚,剎那間“濃雲”化為一只從地獄伸來的魔鬼大掌,重重拍向前方單薄的身影。

夜玄瞳體內的巨大真氣湧入銀蛇鞭,一道爆射的血色光束從夜玄瞳手中化為一柄紅纓槍,直直迎向“魔鬼大掌”。

嘭!

鐵青色的蒼穹宛若崩裂,血色輝光漫天滿眼,一瀉九千。

五百支破空而翔的箭矢在巨大真氣形成的血色光芒中停止不前,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攫取它們騰騰氣焰。真氣膨脹帶去的罡風與箭鏃成犄角之狀對峙,空氣中傳出低沈而嘶啞的摩擦聲。

夜玄瞳持鞭的手隱隱在顫,後背的衣衫被汗水濡濕。

這一擋,真氣耗去大半。

“走!”夜玄瞳朝南宮罄大喝道。

“不!”

南宮罄軒眉蹙緊,身姿一展,淩空躍去,化為紫色的光影持禦龍劍朝半空壓來的聚成一團的箭雨劈去。

嚓!

一道白色電弧以排山泛海之力沖破黑壓壓的箭雨,凝滯半空的箭雨立馬劈落成無數股細流,然後劈劈啪啪地紛紛墜地。

夜玄瞳見箭雨消失,顫抖的手一掣,沖入半空的銀蛇鞭立馬縮回手中。她面色難堪,唇色泛白,體力僅存的真氣還未來得及釋放又驟收,流回體內時如洩洪般無法承受隨時的崩潰。或許,她這拼命的做法隨時會因真氣逆流喪命,但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身體如布帛般朝後一仰,一個大手扶住了她。

嵐森冷的眸光看著她,淡淡地說道:“我好像……對你有印象,我們見過面?”

她反身一摟,貼近嵐的胸口,恣情痛哭著,身子顫抖得如風中一株殘柳。她即便擁有天下無人能敵的九曲銀蛇鞭,即便一鞭擊敗全天下的英雄豪傑,可她依舊是嵐懷裏只會哭泣的八年前那個一直沒有長大的雪扶桑。

“你哭了,為什麽哭?”

她仰頭含淚凝睇他,道:“我哭了嗎?我應該笑才是?”

“你笑應該比哭好看吧?”

“是,可現在還不是笑的時候,你瞧前面這麽多人要殺我們,我們要沖出去。”

嵐聽了這話,僵直的眸光如一根線般一寸寸拉向曹國公的兩萬人馬,身體冰冷僵硬得像石柱。他茫然看著前方兩萬個頭顱在眼皮底下晃動,嗅著如刀鋒般的淩厲殺氣,聽著兩萬人如宰牲畜般發出囂張的叫吼聲。

他平靜無瀾的心落下一顆石子,一圈細小漣漪散開。

漣漪之下,暗流狂暴地沖撞禁錮的牢籠,扯開嗓子憤怒地嘶吼。

傀儡散除了讓人喪失心魄,也隨時能觸動興奮的中樞,讓人忘卻肉體之痛,忘記生存之必要,以縮短生命為代價釋放身體積蓄的潛在力量。

一剎那,嵐的瞳驟變成魔獸的血瞳,披肩而散的墨發,被體力溢出的真氣鼓蕩著朝半空揚動。

“我來殺!”

嵐掙脫夜玄瞳的手,朝兩萬人馬無懼地奔去。

發絲掃過夜玄瞳的臉頰,抹走一滴淚,她於震驚中看著他孑然沒入人潮中。

掌擊,腳踹,肩撞……

茫茫人海中,嵐如一頭狂暴的野獸肆虐眾人,血色的瞳叫眾兵將看了心驚膽寒,手中的長槍與陌刀紛紛朝後退卻。

嘩!

一個兵卒的手臂被嵐無情地扯斷,拋到高空,血噴濺嵐滿身滿臉。在手臂落地的剎那,嵐俯身一沖,橫腿一掃,踢碎手持長槍的兵卒的膝蓋骨。手持陌刀的兵將立馬舉刀砍去,刀風颼颼,寒芒四濺,就在朝嵐落去的瞬間,嵐旋風般迎上,大掌狠劈,將刀柄劈落。他又疾快地側身一伏,撿起地上斷刀,齊齊朝兵將射去,兵將立即中刀倒地。

一時,無人敢上前招惹這個如厲鬼般的人,偌大的隊伍開始如散沙般亂開。

嵐一番搏殺,至少有三四十個人在他手中喪命。

在嵐殺紅眼的時候,一根利箭從他後背射來,直入他的後心。

“當心!”

夜玄瞳鷂子翻身,空中飛踏,銀蛇鞭急忙朝利箭掃去。這支箭矢射擊角度刁鉆,速度追風掠電,力道撼地搖天,在銀蛇鞭的鞭頭還未觸及到箭尾的翎羽時,箭矢狠狠地戳進嵐的後背。

嵐的身子向前一俯,赫然瞧見閃著寒芒的箭鏃穿透琵琶骨出現在左胸上方,箭鏃上沾著嫣紅的血滴落在胸口,開出一朵朵紅梅。

他眉蹙了蹙,毫不猶豫地將箭鏃扳斷,然後伸掌朝血洞狠狠一拍,箭桿被巨大力道沖擊,射出了身體。

暗處,第二支箭矢瞄準了嵐。

“住手!”一聲清叱響起。

夜玄瞳手中銀蛇鞭從腋下向前撩去,一束血紅色的凝光朝持弓的曹國公逼去。曹國公陰鷙的表情立馬換成了驚栗,他身子極快朝右側一閃,順手拉過一旁的小卒擋住直面落來的銀蛇鞭。

啪!

小卒的門面被銀蛇鞭咬得血肉面糊,五官不成形,一條狹長而猩紅的落痕宛如鍘刀將人一剖兩半地從身體中央筆直落下,血如激射的噴泉從身體裏瀉出。

曹國公抓著小卒衣袖的手抽回,他朝後退了五步,便驚悚地看見小卒的身體在倒地的剎那裂成了兩瓣。

“快……擋住,擋住這個妖女……誰殺了她就授爵一級,可為一百石之官,誰活捉她就授爵兩級,可為兩百石之官。殺啊!殺啊……”

曹國公以利而誘,眾人攥緊手中武器,大喝著給自己鼓氣,朝夜玄瞳步步逼近。

夜玄瞳站在人群中看著嵐如激怒的公牛般劈掌狠踹,他白衫上血跡斑斑,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在瘋狂搏殺中,他似乎找回了自己,他將國恨家亡以及囚禁宮城被逼冒充二皇子的屈辱與憤怒統統宣洩出。

嵐,是你嗎?

夜玄瞳不禁在問自己。

至少……現在他是有尊嚴的,不愧為迦嶁嵐公子的稱呼。

長槍、陌刀、利戟,高舉的所有利器編織成碩大的網,遮住鐵青色的蒼穹。森冷的兵器帶著冷血無情的殺氣,一個個從空中落下,似將蒼穹割成無數碎片。

夜玄瞳冷冷地笑,站在兩萬人馬中的她已不再想著逃出去,即便淌幹身上的血,肉體被戳成肉糜,她也要揮鞭到最後。

殺!殺吧,與嵐一起。

她體內真氣耗費大半,銀蛇鞭一鞭掃下,鞭子使出的囂淩氣勢已有所收斂,好在銀蛇鞭是絕世之神器,即便沒有真氣註身,它一樣可舞得叫敵人屁滾尿流。

兵卒手中利器與她揮出的鞭子一觸,發出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錯聲。

聲落,利器紛紛被銀蛇鞭舞出的宏大罡風帶向高中,如拔地而起的草芥,一茬一茬地拋起。一時空中各兵器碰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兵卒們看著如散花般紛紛墜落的兵器,立馬嚇得顏面大變,撒腿朝後退。

“誰……都不許退,都給我站住……站住!聽好了,再退一步,我……曹國公立馬就把他給斬了!”

曹國公大喝著,卻無一人停住腳步。

嚓的一聲,一個人頭滾落到眾兵卒腳下,曹國公真舉劍砍了離他最近的退了只有兩步的兵卒腦袋。

一時,空氣冷到冰點。

兵卒們猛地一窒,驚悚地看著地上脫離身體的腦袋,那唇還在喁喁蠕動,一雙血紅色的眼正視眾人,似乎詭異地等著下一個腦袋與它作伴。

誰都不願讓腦袋落地,比起先前曹國公用利誘逼,命比利無價。眾位兵卒不得不再一次鼓起氣勢,撿起地上兵器,朝前面眸能弒人的妖女奮勇沖去。

銀蛇鞭鞭身上的鱗甲根根豎起,戾氣十足,舞動在夜玄瞳的周身,形成密而不漏的屏障,任一兵器都無法挨近。不死心的幾個兵卒將利器硬是插入,竟被鞭子舞起的鞭風連人帶槍一同卷入高空重重摔落在地,他們不是脊椎斷裂便是內臟俱損。

曹國公瞇縫著眸看向夜玄瞳,想從她局促不安的眸光中窺獲什麽。她有斬風劈浪的本領用不著耗在兵卒中拼命廝殺,她逃走是輕而易舉,可她為何不逃?她為何不安?她是不舍得那個假冒二皇子的人吧?她剛才看他的眼神帶著……眷念?

他冷然一哼,翹唇邪惡一笑,朝一旁將領耳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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