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14.2金色面具

關燈
夜玄瞳欲要收鞭離開,卻見嵐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

嵐手持長劍,一臉肅冷,看似迷魂出竅散的藥力已散去。他冷冷瞅著她,正聲問道:“扶桑,你認識剛才帶面具的人?”

她苦澀一笑,低聲說道:“他就是二皇子。”

“他?他出現了,終於出現了……”嵐淡聲念叨著,臉瞬即暗下。

對嵐而言,二皇子既是毀夢者,又是造夢者。

他曾是迦嶁玉葉金柯,本與二皇子一樣過著安福尊榮的日子。迦嶁覆滅,他瞬間淪為庶民,流竄市井,避於荒村,嘗盡艱辛。他不甘,集結迦嶁遺民,召集愛國志士,決心覆國。可好夢不長,某夜,二皇子率領明光騎襲來,一下將他千辛萬苦組建的覆國隊伍剿滅,他成了階下囚,覆國夢化為泡影。

後來,他被二皇子帶回大漢族皇都,無意成了二皇子的替身,至此南柯一夢不醒。

人生如夢,夢起總有夢逝。

既然真正的二皇子出現在皇城,便意味他距身份揭穿之日臨近。當了多年的假二皇子,他漸漸習慣炊金饌玉,肥馬輕裘的富貴生活。若要恢覆身份,視富貴如浮雲,一時叫他無法接受。

他悵然自失,沈沈嘆出一氣。

雲錦殿上空,一朵黛青色的雲緩緩移動遮住皎皎白玉盤,他身影不見。

夜玄瞳見嵐離去,月眉蹙緊,腳步沈沈,朝著東宮方向躍去。路過司寢局,她將九曲銀蛇鞭藏好,急忙撤身離去。

回到東宮侍婢的住所,她躡手躡手推開房門,跨腳進入房內。

屋內軒窗敞開,一絲微風吹送。軒窗邊一黑色身影見她走進,立馬躍身翻出窗外。待夜玄瞳急忙推門尋去,那人身影不見。

她折身進入房內,發現案桌上放著一封信。她心裏一思,這信應是剛才那人送來。她點亮火燭,展開信紙,信中不知何人明日邀她去闊玉湖,湖邊畫舫中有人等她。

有人等她?誰等她?

皇城,與她有關聯的除了嵐便是路莫知,嵐與她剛剛別過,難道是路莫知?落雲山莊臨水,畫舫水中游,應是路莫知,不會錯。

明早,她能去嗎?這是皇宮,一個侍婢哪能隨進隨出。

她解開羅衫,尋著床榻躺去,腦中淩亂如花漫天飛。剛才與戴金色面具的二皇子對陣,胸口疼痛來犯,久久未消。她坐起身,找出夭夭給她的藥囊,拿出一粒黑色藥丸放入口中,急忙咽下肚。

當她再次躺到榻上,胸口疼痛似乎緩解了些。

天微亮,夜玄瞳醒來,頭昏沈。

洗簌完畢,她推門跨腳朝張婉清的房走去,心裏思著不知昨夜落水的她可好。若懇求她放她出宮一日,不知她肯準許。她走到兩扇豪華堂皇的紅漆大門前,猶豫了,正要推門,一旁走來一個人,是竇公公。

她認得他,在東海大船見過他。今日他暴突的金魚眼不見兇狠之光,而是帶著淡淡的溫和。她心裏一楞,急忙撇過臉,害怕被他看見。他知道她是刺客吧?可他見她為何不驚訝,為何不大喊捉拿刺客?

竇公公笑瞇瞇地看著她,緩聲說道:“你不要緊張,竇公公我從沒見過你,今日是你我第一次見。你隨我來,什麽話都不要說。”

說完,他弓著身子朝前走去。走出數步,見夜玄瞳沒跟來,他停住腳步朝她看去。夜玄瞳月眉皺皺,不知竇公公是何居心,他要她隨他走,她為何要聽他的?

竇公公粗眉一聳,金魚眼微微一斂,含笑說道:“擷玉,今日闊玉湖的畫舫中是不是有人等你?”

“你……你怎麽知道?難道你要領我去?”夜玄瞳眸中掠過一絲警惕,鄭言問道。

“噓——噓——小聲點,小聲點,你若再大聲是不是想讓全皇宮的人都聽見?”竇公公臉色一拉,急忙輕聲說道。

“那就有勞竇公公領路了。”夜玄瞳微微一笑,低聲說著,作揖謝過。

竇公公頜首一笑,埋頭朝前跨去,夜玄瞳挽起裙子疾步跟在他身後走去。

她心中微瀾湧動,竇公公怎知她要去闊玉湖?怎知畫舫中有人等她?他肯定與畫舫中的人有關聯。畫舫中的人是路莫知嗎?他認識竇公公?

前幾日,她從落雲山莊回宮,他特意請張司寢帶她一同回去,避免進宮的麻煩與夏司燈的責罰。他既然能委托張司寢,就請得動竇公公。

若真這樣,路莫知在皇城神通廣大,人脈關系如枝葉繁盛,竟蔓生到皇宮裏。他與皇宮中的人關系應是密切,而且……而且這關系看似有淡淡的主仆之味,他眸掃一切,張口便能調令眾人。

這般看,路莫知是不是與她一樣,隱沒身世,別藏用心?

她隨竇公公走出東曜門,門外候著一輛馬車。竇公公目送她上了馬車,見車遠遠離去,這才轉身朝宮中走去。

通往闊玉湖的陽道,槐樹開滿銀花,遍綴樹梢。坐在車內的夜玄瞳深深一吸,花香馝馞,氣爽神清。她撩開窗簾,陽道一側闊玉湖水光灩灩,湖水深湛碧翠,湖畔清荷綻放,朵朵嬌艷。

馬車行到碼頭邊停下,夜玄瞳躍身下車,擡眸便見一艘炫妝重彩的畫舫靠在岸邊。一船的紫紅帷幔似暮天赤霞在消隕的剎那耀放光華,恣情狂舞。

兩青衣侍婢含笑迎來,伸手擺出請的姿勢,領她踏入畫舫。

夜玄瞳進了艙室,鼻中沁著熏香,見一只香爐在屋角騰起裊裊薄煙,馨香四溢。長案上擺著精致點心,時令水果,還有一個碧玉壺和兩個玉杯。她探首觀望,卻不見任何人,難道有人請她來畫舫中自斟自飲?只是這兩玉杯如何解釋,看來畫舫主人未到,她倒來早一步。

坐在圓鼓凳上,她看著盤中透如碧翠的糕點,肚中蛔蟲不安分了。她欲拿一塊嘗嘗,落入半空的手忽又收回,主人未到,她怎能無禮先吃?

她站起身,在艙室裏緩緩篤步,望望這望望那,甚是好奇。她見艙室一側還有間房,緩步走近。透過珠簾,隱約見其間坐有一身姿動人的女子。這女子脂粉厚重,修眉俊眼,楊柳細腰,腰間垂掛一粉色香囊,散發淡淡奇香。

女子一見夜玄瞳,急忙綻出嬌美笑容,掀開珠簾,娉婷蓮步走出。她朝自己手裏的五十弦瞟去一眼,繼而正臉看她,張開櫻桃小嘴,嚶嚶說道:“奴家來給姑娘彈首曲子怎樣?是不是一人坐在這畫舫中感到無趣了?”

“你,是你請我來的?”夜玄瞳怔怔看著她問道。

“不是奴家請你來,請你來的人馬上就會出現,你稍等。”女子尋著圓鼓凳坐下說道。

說畢,她素手朝五十弦落去,玉指輕撥,一悠揚婉轉曲子從她靈動指尖奏響。音如小河流水淙淙淌,高山浮雲淺淺蕩。

縱使她彈得用心至深,可夜玄瞳沒細聽。

她不是閑人,琴瑟絲竹這等高雅之事是附庸風雅之人才能消受。她來這只想了解誰邀她,有何目的。遲遲不見畫舫主人,她如坐針氈,眸光竄移,心神不寧。

女子彈奏許久,一笑一顰隨曲音而變,甚為沈浸,並無停歇摸樣。夜玄瞳按耐不住,正聲說道:“姑娘,請問還要等多久?”

女子站起身,含水雙眸朝她清淺望去一眼,淡聲說道:“喏,你瞧身後站著的人是誰?”

夜玄瞳站起身,側身看去,屏風旁站著一個陌生男子,他背身對她。一頭墨發如瀑垂落腰際,素色寬袍罩身,紫色祥雲寬帛帶束腰。他身姿如畫,身旁屏風真應將他這抹美妙背影印在其上。

他是誰?是路莫知?

男子轉過身,臉上戴著的金色面具落入夜玄瞳的眼。夜玄瞳的黛眉瞬即一落,冷冷看他,極為淡漠地說道:“原來是二皇子,是你邀我?”

“不錯,是我,你驚訝了嗎?”面具人不冷不暖地回道。

“你說呢?八年,你找了我八年,對不對?看來你早就清楚我是誰?”夜玄瞳湊到他面前問道。

“是,我尋了你八年,如今沒想你竟自投羅網,進入大漢國的皇宮。”面具人避開她灼灼目光,聲如無風靜氺,極為平淡地說道。

“呵呵,你很想要我這顆心?這心可以讓人長生,你要嗎?當年迦嶁覆滅皆因這顆心起,如今你既尋著我,看樣子我是在劫難逃,對嗎?”

面具人繞開她因憤恨而顫抖的身子,負手凝立舷窗邊,眺望著碧波萬頃銀光遍撒的湖面。金色面具下,一張俊秀面容冷峻如霜森寒如冰,薄唇微噏,輕嘆一氣。

“你的心,我要!”他擲地有聲地拋出一句,聲如谷中飛鶴,一嘯沖天。

夜玄瞳的臉如澀風拂過,無比淒涼,他的話叫她聽了身臨其境的寒。他要她的心,這顆心早已破碎支離,他要它作何?吃,吃下它,可以得長生!

“哈哈哈——”她仰天長笑,聲漸落,眼裏充盈血色。她唇角朝一邊扯去,譏嘲地說道:“你要這顆心?有本事你就來取,真取去吃了,我的眼勞煩你剜下掛在皇宮的雲錦殿,我倒要看看吃下心的人能不能得長生?”

面具人從她話裏聽出其間巨大悲慟和憤恨,他軒眉蹙緊,眼瞼緩緩合上。身體裏似乎有把尖刀,將他從裏朝外一點點剖開,血色艷艷,噴薄而出,痛徹心扉

他要她的心,要她心裏只藏一人,至死不渝地戀著他。他怎舍得將她開膛剖肚,吃下她的心?不會,除非他死!

“你這顆心先替我保管好,改日我若要取了,它可不要不在了。”面具人朝她冷聲說道。

“看來今日你是不打算取它了?”她冷笑一聲,朝他鄙夷地瞥去一眼說道。

“今日我找你只希望和你好好談談,若道明身份怕你將那不好惹的鞭子帶來,搞不好我倆又是場惡鬥。你的身份繼續隱藏,在多事的宮裏若被惡人知曉,即便我是二皇子也難保你命。還有那個假冒我的人,你給他捎句話,讓他定心做我替身,我不會為難他。”

她驚訝至極,他所做的真讓人費解,他為何袒護她和嵐?僅僅是贖罪,為當年犯下的滔天罪行?她顫抖著聲音說道:“你……你為何這麽做?為何不殺了我取下那顆心?八年前,是你,是你逼迫嵐殺了雪娘。”

“我做這些,與你無關,僅僅是我想去做。八年前的事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你了解嗎?”

“什麽意思?”

“很多事解釋過頭便是無力辯白,待水出石落,你自會清楚。”

面具人見交代的事全已說完,尋著圓鼓凳坐下,拎起碧玉壺朝兩個玉杯倒滿酒,又將其中一只斟滿酒的玉杯遞到她跟前。

他帶著淡淡的笑,對她說:“姑娘,一桌美饌好酒,豈能浪費?不如用完膳再走?”

她推掉他送來的玉杯,她不能喝酒,若是醉了,回宮不好向張婉清交代。

面具人見她不喝,道:“你不喝酒?也好,那就隨意吃點什麽,你是客我是主,邀你來總不能讓你餓著肚子。”

“多謝你的盛情好意,我就不客氣了。”

夜玄瞳說完,拾起桌上玉箸,夾了塊點心朝嘴裏放去,細細吃了起來。

面具人坐在她對面,手未動玉箸,慵懶地托著下巴。金色面具下一雙清眸波光湧湧,帶著說不盡的魅惑,妖異,挑逗。

她吃得甚歡,星眼朝他一看,竟沒半點羞怯痕跡,淡定如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