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購的興致不如之前,卻依舊從黑桐色鏤空展架上取出一件藏青襯衣，殷勤地笑著介紹：“顏小姐，這款男士襯衫您覺得如何。”

不得不說,導購很了解顏舒的喜好。

這件襯衣深得她心。

面料是她平時愛穿的素縐緞,又滑又亮,在奢品店華麗又昂貴的燈照下流光溢彩，胸口位置用同色系絲線勾出盾牌雕鏤刺繡。

奢華又張揚。

導購見她終於有了反應，正準備趁熱打鐵說幾句，顏舒卻揮了揮手,表示不感興趣。

隨即伸出食指,朝旁邊點了點：“那件拿我看看。”

導購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微楞。

這件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樣式素凈又低調,怎麽看也不像顏小姐會喜歡的東西。

她小跑兩步，小心把衣服取下來,笑著遞過去：“顏小姐品味真好,這款采用百分百精梳埃及棉，AG家族提供的業內頂級面料,在瑞士手工紡紗撚轉後，再機器進行編織,雖然看著低調了些，但上身非常舒適。”

顏舒頗感興趣地伸了只手臂過去,面料在皮膚上輕微劃過,她認可地點點頭：“是還不錯，要了。模特身上那件，也給我看下。”

導購完全沒想到她還真要了這件，喜笑顏開地給她取下另一款。

一連挑選了七八件,顏小姐都還意猶未盡，導購趁機問她：“顏小姐，您看這些要哪個尺碼，我讓同事先幫您準備一下。”

“尺碼？”

“或者您知道先生的身高、體重、圍度嗎？”

顏舒一下子犯了難。

她回憶著許裴和她的身高差，在頭頂上方十好幾公分的位置比劃了下：“大概，這麽高？體重不太清楚哎，反正很瘦。”

顏舒又想起什麽：“不對，也不是特別瘦，胸肌摸著還挺發達……”

“什麽胸肌！”尤佳剛上二樓，就聽見她的危險發言。

顏舒突然就不說話了。

她默了會兒，“什麽胸肌？我說的是手機，你聽錯了。”

尤佳：“？”

不過，她的註意力很快就被導購懷裏抱著的一大堆衣服吸引：“這什麽？”

導購笑著：“顏小姐選中的衣服。”

尤佳驚住了。

她打量那堆衣服兩眼。

基本都是素色襯衣、外套，白襯衣居多，面料款式略有區別。

尤佳張大了嘴，看向顏舒：“你要這麽多男士襯衣幹什麽？”

她突然聯想到剛剛那句危險的“摸胸肌”，瞳孔開始放大：“你該不會，跟哪個野男人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吧！別忘了你現在是有老公的女人！”

顏舒被噎了下，解釋：“這就是給我老公買的。”

尤佳更震驚了，結結巴巴：“你、跟你老公，好、好上了？”

顏舒：“……”

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奇怪！

她翻了個白眼：“你想什麽呢，我前段時間把他一件襯衣弄臟了，這不得買了還他？”

尤佳指著導購手裏那一堆，質問：“你弄臟一件襯衣，需要給他買這麽多件？”

顏舒頓了下：“我欠他那麽久，總得給點利息吧！”

見尤佳還想問點什麽，她趕緊，“再說，今天三倍積分，我還不是為了多積點分！”

尤佳：“你還在乎積分？”

顏舒理直氣壯：“對啊，我現在可節約了，用的杯子都是超市裏買一送一折下來8塊8的那種。”

尤佳：“……”

顏舒沒再管她，直接從旁邊展架上勾起兩件襯衣：“你正好也幫我選選，看這兩件哪件好。藍色的看著清爽，可我不知道漸變色他喜不喜歡，白的這件倒挺襯他，料子也很舒服，但跟他有件差不多的，就是紐扣款式不一樣。”

她說了一大堆，沒聽見尤佳表態，看過去：“怎麽了？”

尤佳眼神覆雜：“你連他襯衣紐扣的款式都能註意到？”

顏舒想了下，不確定地問：“我這人，從小觀察力就很強吧？”

“呵。”尤佳冷笑一聲，“你是指從來不記得我穿的裙子還是褲子、戴小雞發夾還是兔子發帶、塗了什麽色號口紅那種強嗎？”

顏舒：“……”

導購眼觀鼻鼻觀心，趁著她倆鬥嘴的間隙，默默更新了顏小姐的客戶資料庫。

——喜歡面料柔軟款式低調的素色男裝，尤愛棉質白襯衣，會註意襯衣紐扣，細節控……男裝上新時，務必為其發送圖冊。

半小時後。

顏舒拎著一大堆男式衣物，踩著小高跟，振奮地從COCONIN奢品店出來，如同一個剛打完勝仗的將軍。

她剛準備出SFI商場大門，就聽尤佳幽幽道：“你不是要積分麽？忘了？”

顏舒：“……”

兩人從門口折回，剛到貴賓室門口，尤佳又呸了一聲，懊惱的：“你說我今天嘴犯沖還是咋地！早知道她倆在這，別說積分了，就是撿錢我也不叫你來。”

顏舒擡眼，面無表情地看向迎面走來的那對母女。

對面兩人明顯也怔了怔，不過很快穿著棉布小白裙的鹿眼少女就露出驚喜的表情。

少女小跑兩步，到顏舒面前時，又小心地站在原地，怯怯喚了聲：“姐姐。”

中年女人表情也有些驚喜，一下子握住顏舒的手，柔聲道：“你這孩子，怎麽又瘦了？今天要不要回家一趟，讓阿姨給你燉點湯補補？”

她的手一攀上來，顏舒就有一種強烈的不適感。

幾乎是第一時間，她就猛一下甩開那只手，不顧那女人什麽表情，拉著尤佳直接扭頭就走。

身後傳來母女倆對話的聲音。

“姐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呀？我真的沒想到爸會那樣罵她……”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都是一家人，你姐姐這麽大度，怎麽可能跟妹妹計較？等她想通了，自然會回家。”

“……”

尤佳回頭看了眼。

舒柔兒靠在她媽身上小聲啜泣，好像被顏舒欺負了似的。

尤佳大為震撼：“這兩人有病吧？你都不搭理她們，哭給誰看吶！”

顏舒聳聳肩，表示不解：“表演型人格？導演不喊卡停不下來？”

尤佳樂了，“剛就不該走，看她倆能演到幾時。”

顏舒伸手，摁了下電梯，旁邊保安恭敬地替她擋住電梯門。

她走進去，笑：“得了吧，不嫌惡心？”

到了停車場，顏舒從小包包裏掏出把水晶鑰匙，扔給尤佳：“姐妹，看你了。”

尤佳很自覺地往駕駛室走去：“服了你了，買這麽牛批的車又不開，簡直暴殄天物。”

顏舒理直氣壯地窩進副駕位，鞋子一蹬：“我又不會，怎麽開。”

電話響起，她看了眼，摁掉。

“誰啊？”

“還能是誰。”顏舒把手機對她眼皮子底下。

尤佳看一眼：“你爸？不接？”

顏舒懶懶散散撩她一眼：“接什麽，左右不過是數落我。噢，估計那倆又跟他說了什麽吧。”

尤佳有點不信：“不會吧，他好歹商場裏面混了這麽多年，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不至於這點小把戲都看不清吧？”

顏舒露出你還太年輕的眼神：“關鍵不在他能不能看清，在於他想不想看清。不信？賭什麽？”

尤佳還真就不信了，“賭我家愛豆藍修明的MOMO寫真周邊，你要是贏了我全送給你，你什麽表情，我搶很久才搶到的！”

顏舒的確很嫌棄，只不過電話剛好響起，她也沒再多說什麽，直接摁下通話鍵。

那頭傳來中年男人忍著怒的聲音：“你又惹柔兒幹什麽！跟你說過多少遍，她現在是你的妹妹，你那個脾氣——”

顏舒笑瞇瞇地掛掉電話，對尤佳挑了挑眉：“服了沒？”

尤佳甘拜下風：“草，總算知道你為什麽不回家了。”

顏舒瞥她一眼：“別瞎說啊，那不是我家。”

“也是。”尤佳點頭，取笑她，“你現在都嫁人了，老公在的地方才算家。”

兩人正鬧著，她老公就發過來一個分享鏈接。

顏舒打開，短暫的加載之後，出現一個熟悉的游戲場景。

蜿蜒的小河流邊，坐著一個綁著馬尾翹著腳丫子的小姑娘，頭上冒出一個對話框：“我最喜歡捉小魚啦，快和我一起來玩吧！”

顏舒不由自主地笑了下，卻看到許裴發來的消息。

許裴：[打到十五關。]

顏舒：[嗯？]LJ

許裴：[家庭作業]

她的笑容逐漸僵硬。

伴隨著轟鳴聲浪，線條流暢的跑車刷一下消失在停車場。

顏舒窩在副駕，發出痛苦的哀叫聲：“周末布置什麽家庭作業啊，還要不要人活了！”

尤佳嘖嘖兩聲：“都大學了還這樣？哪個老師，這麽喪病？”

顏舒怨念地嘆口氣：“還能有誰，我老公唄。”

尤佳的手微微一頓。

她把著方向盤，往左一轉，終於忍不住看向她：“顏顏，你有沒覺得，你最近……”

“嗯？”

“叫老公叫得越來越順口了。”

顏舒：“……”

不是你先說的嗎！

顏舒購物告捷，大獲全勝地拎著戰利品回到宿舍。

田思恬今天有個攝影任務，一大早就跑到南區跟拍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趁人不在，顏舒勉強把幾個口袋塞進衣櫃，藏了起來。

電話響起，是尤佳。

顏舒接起：“我正想打給你呢，到學校了沒？”

“剛到。”伴隨著開鎖的聲音，尤佳說，“對了，你車怎麽辦？”

顏舒夾著電話，接水：“放你那唄。”

“行。”

“那就這樣。”

“嗳。”尤佳叫住她，“你著什麽急啊！”

顏舒：“能不著急嘛，我家庭作業還沒做好呢，明天還得交給許老師！”

尤佳：“你明天要補課？那衣服也是明天送咯？”

“嗯，怎麽？”

“肉痛一下不行？好歹六位數呢！”

尤佳剛說完，就聽見那邊傳來“哐”地一聲，緊接著，顏舒又哎呀了聲。

“怎麽回事？”

顏舒聲音懊惱：“哎，水杯剛倒了，不說了，我收拾桌子。”

掛了電話，顏舒慌忙扯出幾張衛生紙，墊到濕透的桌面上，接著眼疾手快地撈起已經沾濕的新采訪本，仔細擦著封面上的水珠。

她怕內頁受損，打開采訪本快速翻看了下，未料一張輕飄飄的小票從裏面掉落。

顏舒撿起一看，是上次超市購物的小票。

應該是不小心夾到采訪本裏的。

上面一長串購物清單，共計27件，金額……

顏舒湊近了些。

金額：307塊。

她一邊收拾桌面，一邊盯著這個數字看，過了會兒想起什麽，翻開手機賬單。

顏舒認真看了看，果然如尤佳所說，六位數的支出。

她托著腮想了會兒，抄起手機，撥了號碼出去：“甜甜，你上次不是采訪了一個做淘寶的師姐嗎，快快快，聯系方式給我下。”

半小時後，顏舒幾下剪掉衣服上散發著昂貴氣息的標簽，仔細掛上新吊牌。

全部換好後，她打開臺燈，看著上面“建議零售價：9.9元”幾個字，滿意地疊好衣服，扔進行李箱裏，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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