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裴坐在窗邊黑椅上,長腿閑散交疊，偏了點頭，對著藍牙耳機那頭的人：“損失制排隊的優化建模,分兩部分計算出總強度,再計算出電話平均服務時間和服務率。”

他語調不急不緩,從容，卻不乏篤定。

眼角餘光裏，小姑娘漫不經心地翹著腳，坐在辦公桌旁,無聊地咬著筆頭。

桌子是黑楠木的,黑得純粹。

襯得她腳背更白,像樓下盛開的玉簪花。

“裴哥？”關文強大咧咧的聲音在耳裏震蕩。

許裴回過神：“嗯？”

“服務率那塊卡住了！裴哥救命。”

許裴擡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眉心：“公式發群裏了,自己看去。”

“啊啊裴哥萬歲！”

許裴朝旁邊看了眼：“還有事嗎？”

“有！”關文強在電話委屈的，“裴哥,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工作室啊？”

“……”

“餵餵餵？裴哥？”

關文強望著被掛斷的電話陷入沈思。

旁邊幾個抱著電腦的男生一窩蜂湊過來：

“怎麽樣？我們都已經待這辦公好多天了,什麽時候能回去啊？”

“對啊，這裏建模太不方便了！”

“……”

“不知道。”關文強可憐巴巴地指著電話,“裴哥給我掛了。”

頓時，一片唉聲嘆氣。

關文強不解地撓撓頭：“你們說裴哥到底為啥要把我們趕出來？”

“那誰知道啊！”

“神的心思哪是我們凡人能猜到的？”

旁邊一個紅衣服男生敲著鍵盤,擡起頭：“強哥，你不是說裴哥最近在給一個女生補課嘛,會不會因為這個？”

關文強楞了下：“你的意思是,裴哥把人接到工作室補課？”

“對對！”

“不可能！”關文強斬釘截鐵，“裴哥什麽為人你們難道還不清楚？他即便給顏舒補課，也是找自習室那種人多的地方，怎麽可能和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個工作室？”

“對啊，裴哥多潔身自好啊！根本不會給女人可乘之機！”

“就是，裴哥是正人君子。彪子，你得反思下啊。”

“哎，怎麽沒看到李在和小六子？他倆死哪去了？”

這人剛說完，幾人的微信同時發出一聲震動。

大家夥掏出手機，一看。

“臥槽！李哥和六哥，這兩位是真勇士啊！竟然冒死跑工作室打探情況去了！”

許裴掛上電話，起身走幾步，到辦公桌邊站定。

小姑娘已經睡著了，趴在桌上，閉著眼，呼吸綿長均勻。

他垂眼，盯了幾秒，很淡地彎了彎唇。

顏舒的腦袋動了下，有轉醒的跡象。

許裴肅了肅神色：“風油精沒用？”

顏舒還沒徹底清醒，就聽見他冷淡又嚴厲的聲音，她揉了揉眼睛：“還不是等你瞌睡的。還有，你那麽兇幹什麽！”

許裴沒搭理她的控訴，沈默地拿起眼鏡布，擦了擦鏡片，戴上。

顏舒不滿地撐起腦袋，“虧我還給你買了好多衣服。”

許裴的手微頓，他擡起眼：“什麽？”

顏舒彎腰，從桌底抽出行李箱，一拍，正要說話，卻聽“叮咚”兩聲急促的門鈴聲。

她看了眼許老師，很有關門弟子覺悟地跑去開門。

然後抱了一個箱子蹬蹬跑回來：“你前幾天不是叫我買書嘛，我地址直接填了這裏。幫我遞一下剪刀哦。”

顏舒說完，沒聽到回應，擡眼看許裴。

後者正偏過頭，視線落在行李箱上。

“許老師？”

許裴從抽屜裏摸出把剪刀，遞過去。

“刺啦”的聲音響起，顏舒拆開，“許老師，你看是不是這幾本？”

許裴淡淡看了眼：“嗯。”

“沒買錯吧？”顏舒問著，拿出一本《概率統計》，“今天是先從這一本開始學嗎？”

許裴依舊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顏舒還要說什麽，卻見他撩了撩眼皮：“顏舒。”

“啊？”

“你剛說，給我買了什麽？”

“噢，衣服啊！”顏舒才想起這回事，她連忙放下書本，把行李箱拖出來。

“刺啦刺啦”的拉鏈聲後，行李箱被打開，露出塞滿各種衣服的大肚皮。

顏舒指著行李箱，“我不是把你衣服搞臟了嗎，這些都是賠給你的。”

她興致勃勃地為他介紹，“這幾件是白襯衣，這件是厚點的外套，還有這件。”

顏舒抄起藍白拼色襯衣，踮了踮腳，勾勾手：“你往下來點。”

許裴慢慢彎下腰。

顏舒捏住衣服肩線，貼他身上比劃了一下，露出松一口氣的神色：“我昨天還怕這個不適合你，沒想到這麽好看！”

剛說完，門口響起開鎖的聲音。

緊接著，大門被打開：“裴哥！”

屋裏兩人同時看過去。

門口站著一高一矮兩個男生，兩人如被定住一般，僵在門口。

半晌，兩個男生喃喃：

“我們是不是開錯門了？”

“沒有吧，裴哥不是在裏面嗎？”

“會不會是……”

還沒討論完，就見許裴冷著一張臉：“李在，小六子，你們還在門口待多久？”

李在和小六子從來沒想到，他倆在自己的工作室也能這麽拘束。

兩人夾著肩，並著腿，乖巧坐在會客沙發上。

顏舒從生活區探出一個腦袋：“李師兄，劉師兄，你們要喝點什麽？”

小六子還沒太回過神來：“啊，還有喝的？”

“對啊。奶茶、芒果汁、咖啡、紅茶都有。”顏舒打開冰箱，有點奇怪地問，“這不是你們工作室的福利嗎？”

小六子張了張嘴，他迷茫地看了李在一眼，試探問道：“我們工作室，有這……福利？”

李在也搞懵逼了：“……應該沒有吧？”

顏舒給兩人端了飲料，又跑去生活區，端出來兩大盤瓜果零食。

李在、小六子：“這……？”

顏舒理所當然地往他倆面前一放：“工作室福利啊，我幫你們拿出來嘛。”

片刻，又放上來一盤小魚幹。

李在、小六子受寵若驚的：“這也是我們工作室的、的福利？”

顏舒：“……”

她確信了一件事，這兩人肯定是新來的。

顏舒坐下，視線往會議室那屋掃了掃，許裴還在裏面打電話，她閑得無聊，順手抓起一把瓜子。

一邊磕著，一邊和兩位新員工拉家常：“你們工作室福利真的不錯了，你看、光零食就是好多種，還都是進口的，我之前也到其他公司實習過，根本沒這麽貼心……”

小六子和李在被繞得暈暈乎乎，連連點頭，顯然已經接受了他們工作室福利好的設定。

小六子視線往左邊瞟了下，突然看到一大箱子衣服，他跑過去，篤定的：“這個也是工作室福利吧！”

李在拿起一件衣服：“喲，這不是那個什麽牌子嗎！不便宜的！”

許裴單手插兜，在會議室講著電話。

耳邊是隔著一道門的對話聲：

“這是仿貨！”

“仿這麽好才9塊9？哪買的？”

“太劃算了吧，我能加你個微信嗎，顏師妹？你把賣家微信推給我唄！”

他對著電話那頭淡聲：“稍等一下。”

隨後，打開門，“李在，小六子。”

“啊，裴哥？”

“你們今天閑的？要不要再加點工作量？”

兩人嚇得立馬放下衣服，微信也不要了：“那個、顏……顏同學，咳、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顏舒好不容易找到人嘮嗑，有點遺憾的：“不坐會兒？”

“不了不了。”兩人擺手，起身，往門口走。

途徑轉角的地方，小六子突然停頓了下，疑惑的：“咦，這什麽東西？”

說著，指向屹立在轉角處的巨大鐵塔。

顏舒熱情地解釋：“這是關文強關師兄買的，價值9999的秋高寶塔。”

小六子、李在震驚臉：“……”

什麽玩意兒？

寧合機械那邊的單子收尾，CUMCM競賽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準備時間，許裴今天電話不斷，輔導時間比預計的晚了一小時。

等到補習結束，已經快六點。

顏舒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小書桌，她看了眼時間，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同許裴打了個招呼：“那我先走了啊，許老師。”

許裴剛結束了一個工作電話，手機扔兜裏：“我送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顏舒往門外走，又想起什麽，折回身，“許老師。”

“嗯？”

“衣服怎麽樣？喜歡嗎！”顏舒邀功似的看著他。

許裴面色很淡，看不出情緒，只松松應了聲：“還行。”

“就還行啊？”顏舒有點失望，“我挑很久的！你不試試嗎？”

許裴淡笑了下：“衣服而已，能穿就行了。用不著試。”

說完，抄起一本書，心無旁騖地翻閱起來。

“噢。”顏舒不好再打擾他，告了別就關上門，往電梯走去。

剛乘電梯到樓下，突然想起包忘記了拿，於是折回23樓。

顏舒正要敲門，不經意拉了下，門竟然自己開了。

她嚇一跳，想起這個門鎖一直不太好關，在心裏連連提醒自己，下次關門後，一定要記得檢查。

一邊提醒，一邊往裏走。

剛走了沒兩步，就頓在了原地。

兩米外，許裴換上了她昨天剛買的、藍白拼色的襯衣，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前整理衣擺。

身旁，幾件衣服淩亂地扔在沙發上，顯然都已試過。

他對了落地窗看兩眼，接著三兩下解開紐扣。

顏舒心裏咯噔一下，正想阻止，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秒，男人的上半身就沒了遮擋。

流暢結實、充滿力量感的背部線條，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顏舒眼前。

男人肩寬背闊，肌肉不算太明顯，但恰到好處。

他擡了擡手，肩背的肌肉跟著動了下，肩胛處勾出一個明顯的陰影。

顏舒吞了吞口水。

許裴正慢條斯理扣著衣服紐扣，卻聽門口就傳來響亮的“咕嘟”聲。

他大手微頓，回過頭。

顏舒立在門口，耳朵和臉頰都有點紅紅的。

她看看地板，又擡頭看天花板，一副眼睛無處安放的模樣。

過了會，又趕緊解釋：“這回我真不是故意看的！我就回來拿個包，誰知道這門它、它沒關緊！”

許裴神色覆雜地輕嗯了聲。

顏舒的眼睛繼續左瞟瞟右看看，沒話找話似的：“對了，你你、你不是說用不著試嘛？”

許裴夾著紐扣的手微微一緊，他沈默了下：“沒辦法，衣服剛弄臟了。”

顏舒的註意力終於被轉移了：“啊？怎麽弄臟的？”

許裴又默了默的，隨後淡定解釋：“關文強。”

顏舒：“？他都沒在這兒！”

許裴伸出食指，指向他辦公桌上一個小瓶子：“強哥這墨水，亂放。”

他蹙眉，“跟他說過好幾次了，就是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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