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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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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好痛……”像是有一把高熱火炬無情焚燒著她的肌膚,那一波又一波的劇痛,仿佛從她的傷口鉆入四肢、肺腑,讓她連呼吸都覺得艱難疼痛。

她咬唇試圖強忍著,卻依然抵擋不住那如火焚的高熱,背部宛若刀割的抽刺疼痛,令她在昏迷中忍不住呻吟出聲……似乎有一雙大手,聽見她哀泣求助時溫柔的扶起她的身子,將一碗微溫的水遞至她唇邊。

“來,喝點水。”那聲音溫柔至極,如同誘哄著不聽話的孩子般勸著她,耐心無比。

她閉著眼撇開頭,意識仍然停留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遭人施虐用刑的時候,下意識地唔唔搖頭拒絕著,深怕對方灌她什麽不知名的毒藥之類的。

但那聲音一遍又一遍耐心的慰哄著她,“別怕,只是水,相信我,喝完便會舒服了。”

於是,她相信了那聲音的主人,慢慢吞飲了他所親自餵食的溫水,而後再次沈沈昏睡過去。

待她終於從因傷勢而反覆發熱的狀況脫離時,已是數日後的早晨。

當馬蘭眉徐徐睜開眼,便瞧見一名年約十五、六歲,身穿黃色繡花衣裙的小丫頭蹲守在她床邊,正拿著濕巾幫她擦拭著冒汗的額頭。

那名像是被派來負責照顧她的小丫頭見到她清醒,忙驚喜的喚道:“小姐,你醒啦?”

“你……是?”她微蹙著秀眉,想開口詢問眼前這個陌生的丫頭身份,未料才一張口,卻發現自己嗓子沙啞得可以。

“我是小靈,是主子派來照顧你的丫頭。小姐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好幾天,我原本還擔心若小姐再不清醒,不知道對身上的傷會不會有影響,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來了,我現在這就去向主子報告這個好消息。”

語畢,也不待她做出反應,小靈逕自擱下手中的濕巾,匆匆地朝門外奔去,留下馬蘭眉一人趴臥在那張用黃花梨木制成的雕花大床上,迷惑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

主子?她口中所喚的主子是誰?莫非……是那日帶了人冒險將她從盛清崇別院暗牢中解救出來的皇甫殤嗎?

正當她胡亂猜測對方的身份時,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不一會兒,只見從門外走進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身著熟悉的黑衫繡金錦袍,身上帶著淡淡的冷漠氣息,正是她腦中所猜想的那人。

皇甫殤一進門,瞧見床上的她正睜著大眼定定地盯著他,一向冰冷、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俊顏罕見地露出了抹淡笑。

“你醒了?感覺如何?”他慢慢走近她,撩袍落坐到她床邊的凳子上,一邊柔聲詢問著她的身體狀況,一邊暗暗觀察她的氣色。

雖然仍有些蒼白,但比起前幾日那一點血色也沒有的模樣,似乎好轉了許多。

“這裏……是哪裏?”她勉強忍著喉間的幹疼不適,嘶啞地詢問他。

光瞧這屋裏處處精致的擺飾,便知曉這兒不是像她家那樣鄉下貧窮的破落村子,絕不是普通的地方。

“是我在九陽帝都郊外的一處別莊,此地十分隱密,適合現今這個狀況,可以隱藏我們的行蹤,又能讓你醫治養傷。”他替她將滑落至腰間的被子拉起再蓋好,半點也不隱瞞地回答她的疑問。

“是嗎?”她喃喃自語,“原來是你的別莊啊……我昏迷了幾天了?”

“已有五日。”他親手接過那名叫小靈的丫鬟遞來的溫水,動作溫柔地將因傷趴臥在床上的她微微扶起,親自餵她喝水潤喉,“今天已是第六天了。”

“第六天?”她想到了什麽,不顧身上嚴重的傷勢,激動地半撐起身子揪著他的衣衫問道:“等等,那我弟弟妹妹呢?還有我爹?他們人呢?”

他們現在如何了?人是不是也平安無事,跟她一樣安全?

既然她人被他從三皇子的別院劫走,想必那心胸狹窄歹毒、愛記恨的三皇子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改從她的親人下手,追出她的下落!

未料,聽了她的話,他只是伸手將她輕按回床上,聲音輕柔地安撫,“你放心,他們很安全,因為將你從盛清崇的別院裏救出來一事鬧得太大,再加上最近帝都不太安寧,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險,我派人將他們送到遠離帝都的外縣去安頓,待日後這些事情完結、告一段落後,我自會領你去見他們,如今你只需安心在這裏養傷,什麽都別想,嗯?”

早知她非常重視家人,故他特地命人將她父親與她疼愛的那對弟妹送到外地莊子去安頓,並命一隊暗衛暗中保護他們,而傷重不易移動的她,則在此處由他親自照顧保護,現在,她什麽也不需要擔心,只要安心將身上的傷養好,其餘的,他自會替她將一切都處理好。

“那樣就好、那樣就好。”馬蘭眉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順著他的按壓重新趴回床上,壓在心上的那顆擔憂石頭總算能放下了。

既然他敢這麽向她保證,想必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如此她便安心了。

就在她閉上眼,打算趴在床上稍作歇息時,突然他伸出了手,無視男女大防,直接碰觸她的額頭。

“你……”她震驚地睜開眼,怔楞地擡頭瞅著他。

他……這是什麽意思?

“幸好,燒總算是退了。”皇甫殤卻恍若無視她臉上的呆滯神情,逕自觸撫著她額上的溫度,微勾起唇,柔聲對她說道:“一連昏迷多日,我都以為你不會醒來了,所幸,你還是熬過那場催命高熱了。”

她被他這過於親密的舉動弄得有些尷尬害羞,臉不自覺微微泛紅,下意識地輕撇開頭,避開他的碰觸。

“當……當然,我是誰,我可是連讓人捉去囚禁在監牢裏,最後都能挺過那嚴刑拷問、平安無事活下來的馬蘭眉,才不會讓自己寶貴的性命就這麽丟在一場愚蠢的高燒上。”

面對她看似心慌的故意躲避,他並未有任何不悅,只是微微勾唇,寬大的手掌轉而執起一縷她散落的細柔發絲,輕勾到她耳後。

“是啊,我知曉,你的心志一向比尋常女子堅強,哪怕再多的危險磨難也擊不倒你,何況這區區的一場發燒呢。”他忽然俯近她,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輕撫過她臉頰上那道淡淡的鞭傷紅痕,一股極淡的冷香頓時竄進她的鼻尖,微微撩亂了她的心緒。

“只是如若可以,偶爾放縱、軟弱一回,盡情依賴我一次又何妨?畢竟你是我的恩人債主,那麽,挾恩向我索取仰賴依靠乃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之事,無人會道一句不是,你又何必事事都自己辛苦扛著,為難委屈自己呢?”他瞬也不瞬地定定瞅著她,帶著她所看不明白的情感,直直探望進她心底,令她幾乎要陷溺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不必自己一個人辛苦扛著,可以向他索討依賴仰靠?他這是……在鼓吹她將自己交給他,全然放心依靠他嗎?

她怔怔凝望著他,茫然不解他這番話的用意,然而不待她細想,他已繼續接著往下道——

“罷了,你人才剛清醒,不該在此時與你說這些讓你多思勞神的話,說了這麽久,想必你也累了吧?先歇會兒,待會兒我命人送些好消化入口的湯粥予你食用,至於你身上的傷,不用擔心,我已經派人尋來對治療傷痕極有效的療傷聖藥冰肌膏,絕不會讓你留下癥痕的。”皇甫殤伸手替她擦拭掉額上那因忍著疼而不時沁出的冷汗,又撫了撫她的瀏海,這麽對她說道。

終於,她抵擋不住心中的迷茫疑惑,開口詢問他。

“你……為什麽要為我做這麽多事?”又為何要待她這般好?

先是不惜冒著遭人發現、逮捕的危險勇闖三皇子別院救她,又替她安頓好家人,最後更為受傷的她覓來良藥醫傷,他為什麽要替一個不過是偶然心軟救了他兩回的人做這麽多事?

“我說過的,我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會一直待在你身旁保護你,這是我對你……亦是對我自己的承諾。”他邊說,邊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而你,什麽也無須多想,只要安靜待在我身邊,安心享受我給你的庇護即可。”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何七的敲門叫喚聲,“主子,二殿……二爺來了,正在書房等您。”

“嗯,我知道了。”皇甫殤聽了輕應了聲,而後收回手站起身,目光溫暖地瞅著趴臥在花梨木雕花床上的她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走之前,還不忘朝那一直站在一旁裝什麽都沒聽見的小靈吩咐,“好好照顧小姐,有什麽事,隨時前來稟報。”

“是。”小靈連忙福身,恭敬地送走了他。

馬蘭眉則楞楞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被他那莫名遽變的態度弄得有些怔忡頭暈。

這是怎麽回事?這還是第一次,她看見一向待人冷漠寡情的他,用這麽溫柔的態度對人,而且對像還是她?

她不懂他是怎麽了,為何在她昏迷一次後,會突然像變了性子似的待她如此的好?莫非在她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麽她所不知曉的事情?

“小姐渴了吧?方才醒來才飲了幾口水,想必不能完全解渴,我再幫你倒些蜜水來喝。”小靈從桌上一只玉壺倒來了蜜水,小心地扶起她服侍她飲用,“你不知道,這可是主子特地讓人準備的槐花薏蜜水,千金難得,可珍貴的,你受傷這段期間,主子日日都讓人在房裏備一壺,只等你隨時醒來可以飲用,你高燒昏迷不醒時,主子更是日日夜夜緊守在這兒親自照顧你,所有關於你的大小事情,他都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他人,我還從來沒見過主子待人這般好過呢……”

小靈笑咪咪的跟她說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是嗎?”馬蘭眉聽完,心裏更是茫然困惑。

所以說,那個在昏迷中不斷安撫她,耐心抱著她餵藥喝水的人就是他嗎?但是為什麽?真如他所說的,是因為她救了他、對他的恩情,所以他才這樣做的嗎?還是……有其他她所不知曉的原因呢?

這一團團恍若迷霧的難解謎團,糾纏著她的心難以平靜,讓她即使躺臥在柔軟的華床上,依然難以安心休息。

領著何七來到了書房,皇甫殤一進門,便見那身著繡著盤雲蟠螭紋白衫的盛清霄早已在裏頭等候。

“來了?”他踱進書房,向何七使了個眼色,何七立即朝房內的盛清霄恭敬地一拱手,而後退到門外去守著,以免有人接近並竊聽兩人的密談。

“再不來,恐怕下回師兄不知又要送我什麽大禮,使我‘驚喜’一番了。”盛清霄的俊顏上露出一抹苦笑,“師兄,你這次動靜鬧得太大了,連我久病、許久不問事的父皇也驚動到了,他命虎賁衛徹查,務必要查出這次擅闖皇子別院、欲謀‘刺殺’的兇手,將其逮捕嚴辦。”

在皇城底下無視皇威帶著人馬私闖攻擊皇子別院,如同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作怪,分明是在挑釁父皇的權威,哪怕父皇病重命不久矣,仍是這皇朝的國君,不容他人蔑視,莫怪父皇會如此憤怒了。

“呵,”皇甫殤聞言,卻冷笑瞥了他一眼回道:“預謀刺殺?這等借口,虧他們二人想得出來,是他們逼人太甚,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妄想欺到我頭上,尤其是動我身邊的人。”

他能忍第一次,卻不能容忍他們第二次、第三次這般無止境的謀害逼迫,龍有逆鱗,觸之必怒,真當他是軟性子的人,任由他們搓圓捏扁不會反擊嗎?

“我知道這事是他們做得過分了,不該將我與他們的爭鬥牽扯到無辜的旁人,但,我鮮少見到師兄這般為人動怒,莫非……他們命人抓走、關押在別院地牢裏的那個叫馬蘭眉的丫鬟對你很重要?”

若不是,他怎會不惜為紅顏做出如此驚動天下的事?

皇甫殤只是垂斂下黑眸,坐在書房榻上把玩著手中的隨身麒麟玉佩,沈默不語。

“師兄,我說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丫鬟了吧?”盛清霄見他久久不回答他的問題,忍不住挑了挑眉,以調侃的語氣詢問他。

皇甫殤停下把玩玉佩的動作,緩緩擡起眸子,面色平靜地瞅著他認真道:“是又如何?她是第一個面對強權威逼恫嚇仍無所畏懼,肯為我付出性命的女子,既然她以真心相待,那麽,我回以真心酬報,許她一生又何妨?”

她肯為了他豁出性命袒護相救,他便已認定她是他此生所要的人,這輩子除她之外,他誰也不要!

“你是認真的?”盛清霄有些意外錯愕,沒想到他這冷情的師兄竟然真的對那丫鬟動了心,原本他還以為,他只是因那丫鬟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這般維護她,未料,他竟是動情戀上了她!

見師兄淡淡瞥了自己一眼,雖未回答,但從他那沈靜堅定的目光看來,已充分表現出他對此事是認真的,毫無半點開玩笑之意。

盛清霄無奈地搖搖頭,最後輕嘆一聲笑道:“罷了,這是師兄的私事,我不便多過問,總之,這回盛清崇、盛子駿他們二人所做的事實在過分,只是還請師兄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加忍耐些日子,父皇他……來日無多,時間應該就在最近這段日子,待他離世後,一切朝野動蕩殽亂皆平定之後,我自會替師兄平反。”

絕不讓他背負著背棄大盛的恥辱罪名的!

“你素來有主意,”皇甫殤對他的要求也不說好與不好,只是淡淡地啟唇提醒他,“但我必須提醒你,越到最後關頭越不能掉以輕心,萬事務必小心,否則一著棋錯,全盤皆輸,這道理,想必你懂得的。”

盛清霄微微一笑,背著手從書案後起身看他,似笑非笑地回答,“師兄,你當我是如他們那般輕率魯莽的蠢笨東西嗎?該是我的東西,我便會牢牢掌握住,絕不會讓人從我手頭上奪去!”

他早已由父皇身邊伺候的太監那兒得知,父皇數日前已召大臣進宮立遺詔,而那遺詔上的帝位繼承人正是他盛清霄,待他登上帝位,他會一個一個教訓那些覬覦他皇位的不安分家夥,讓他們為現在所做的愚蠢挑釁事兒一一付出代價!

“如此便好,那麽我便在此地獨飲南酒,靜看皇城風雲起。”皇甫殤從長榻上起身,慢慢來到窗前,靜靜眺望著窗外遠方景色對他如此說道。

遠處雲層湧動,如他所說的,大風驟然刮起,那一直壓抑、隱藏在皇城底下的暗流已開始洶湧流動,逐漸擾亂了原本該平靜、穩定的局面。

臥床休養了幾日,這夜飲了藥之後,趁著身體、精神狀況不錯,馬蘭眉要求一直負責照顧她的小靈,攙扶著她來到院外附近的月荷池邊散心觀景,讓久躺臥床、躺得渾身僵硬的她可以活動一下身子。

池旁,木芙蓉盛開,嬌嫩的艷白粉色花瓣隨著夜風徐徐吹飛飄落,染了一池紅雲飄然,於靜夜裏綻散著惑人的淡雅花香,教人聞之不由得心醉。

忽然,池邊刮起了一陣微涼秋風,雖不是很強,卻不是傷勢才半好的她能夠承受的。

“小姐,我去幫你取披風來。”小靈見狀,主動要求表示回房去替她取披風,“這兒風大,小姐身子才剛好些,可不能又吹風著了涼,你在這觀景亭裏稍坐,我去去就來。”

話落,她便急匆匆地回房去取披風了。

許是心中有事煩擾,馬蘭眉對她這提議並沒有反對,按照她所交代的坐在池邊的觀景亭裏等她。

不知過了多久,馬蘭眉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身後緩緩接近,接著,一件溫暖寬大的黑貂披風輕披到她肩上,她直覺以為是那為她去取披風的小靈回來了。

“怎麽這麽快?”她微微彎唇,含笑回頭望去,“該不會你是用跑的回去拿吧?”

可當她看清身後來人容貌後,卻愕然發現那人竟是令她這幾日寢食不安、心緒紊亂煩躁的罪魁禍首——皇甫殤。

“怎麽是你?”她一楞,下意識地脫口問道。

“為何不是我?”皇甫殤卻噙著抹淺笑反問她,伸手替她將身上披風系好,“本是想睡前去你院子裏看看你,卻在半路上遇見了照顧你的丫頭,她道你人在這兒,我便順路過來瞧瞧。”

系好披風,他撫了撫她的臉頰,以手感受她臉上的溫度。

幸好,尚不是太涼。

確定她安好後,他才開口道:“夜裏這般寒冷,怎麽不在房裏歇著,跑到這月荷池邊,就不怕身上的傷勢又加重嗎?”

話裏雖有責怪之意,卻不掩其中所隱含的濃濃關切之意。

“我只是皮肉傷,這幾日上了藥已好多了,再不出來走走,身子都要躺僵了。”她撥開他觸碰自己臉頰的手,語氣略微僵硬地如此回道。

他只是笑了笑,動手為面前的她攏緊了披風。

“即便如此,還是要小心註意些,好不容易才將受傷的身子養好,莫因貪看美景吹風著了涼,又讓傷口惡化發炎了。”

就是這樣,這千般溫柔、萬般寵溺的態度,讓她臥床養傷這些日子以來百思不解。

他為什麽要待她如此的好?

那極盡憐惜的疼寵關愛,事事遷就依順的包容呵護態度,簡直將她當成了什麽重要的人似的,無論是什麽東西,只要她開口,他便會派人尋來給她,千依百順,無一例外。可她不懂,他為她做了這麽多事,究竟是為什麽?

她皺眉看著他,紅唇抿得死緊,似非要從他臉上看出答案來。

察覺到她的目光,皇甫殤微微勾起唇角,輕笑的開口問她,“為何這般看著我?”

那眼神,竟像是從不認識他似的。

“你……真的是皇甫殤嗎?”終於,她問出了心裏那糾纏她已久的疑惑,“真的是本人沒錯嗎?我總覺得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不像我以前所認識那個總是冷漠待人的皇甫殤。”

他確定沒被人奪舍或是如她一樣被異世而來的鬼魂附身嗎?否則,怎會性情大變,變得……一點也不像過去那個孤清冷傲,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男人。

“若我不是皇甫殤,那麽,此刻你眼前所站著的男人是誰?”他伸出修長帶著薄繭的手指輕撫上她臉上那道隨著時日逐漸愈合、淡化的鞭痕說道,“還是說……你不喜歡我這麽待你?”

“不是不喜歡,”她微微擰蹙著秀眉,抿著紅唇回答,“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不習慣而已。”

畢竟以前見多了他的冷臉,一時間,竟讓他用這般柔情似水的和煦態度對待,任誰也無法輕易接受。

“想知曉我為何變得如此嗎?”他目光溫柔地深深凝視著她,慢慢向她道出了原因,“那是因為我戀上了一個癡如傻子的女子,她是我所見過最笨、最傻的女人,明明向追緝我的官兵交代我的下落,便能換得自身安全,卻寧可為了保護我也要死撐著不說,哪怕遭到對方無情的動刑逼供,亦咬著牙堅持忍下,所以,一向冷漠如冰的我為她心動了。”

明明不是挺美的長相,卻亂了他心房,讓素來寡情的他心動,情不自禁想要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疼寵憐惜一輩子。

“你……”聽了他這番極似告白的話語,馬蘭眉不由得錯愕楞住了。

他剛才所說的那個女人……是她?

“仍是不明白嗎?”見她只顧著發呆,無半點反應,他朝她走近一步,擡起手臂輕輕圈擁住她,“我說,我為你心動了,馬蘭眉。”

為那個可以為他舍身豁命名叫馬蘭眉的女子動心了。

“別……開玩笑了,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當她真的從他口中聽見這番確切的告白時,她的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難以想像如他這般冷漠、高高在上的優秀男子會喜歡上她,但卻不得不承認,面對他的示愛表白,她的心竟起了未曾有過的怦然與悸動,甚至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歡喜。難道,她亦在不知不覺之中,對他動了情,喜歡上他了嗎?

即使心裏波濤洶湧,心湖因他那番真摯的告白激起了層層漣漪,她仍是不肯坦誠面對自己的心意,掙紮著想要將他的行為解讀成報恩。

“你不過是因為我救了你,心中對我感激又有愧,所以想要報答我罷了,其實你……”不料,她話還沒說完,卻已被他打斷。

“我豈是那種會將恩與情分不清的渾人?”他不給她絲毫退卻、逃避的機會,逐漸收緊了圈攏住她的手臂,而後傾身柔吻上她的額頭,“我師父雲霄子曾為我起卦占蔔過命,我本是一生寡情冷心的孤星命格,原本我已做好孤獨一生的準備,未料你卻出現了,更沒想到我竟為你動心了,我想,這應該是命中註定的吧,註定命犯孤星的我會戀上你。”

馬蘭眉怔怔地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明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避開他的吻,應該立即推開、離開他的懷抱,可是他的擁抱太過溫暖,那熾燙的體溫,讓人心生依戀,貪戀著他那仿佛能溫暖她心頭的溫度,舍不得離開他那充滿安全感的溫暖懷抱。

一時間,心頭紛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她始終發著呆,遲遲未開口回話,皇甫殤勾唇輕笑,擡手愛憐地撫著她柔嫩的臉頰,柔聲問道:“怎麽?我的話嚇到你了?”

“不,”她搖頭,擡起螓首,眼神覆雜地瞅著他,“你是認真的?”

“再認真不過。”他毫不畏縮地定定回視著她,斬釘截鐵地道:“我從不說違心的假話。”

尤其是這種該嚴肅看待、面對的男女感情之事,更是容不得他開半點玩笑。

“但你知道嗎?在這皇朝,我們之間的身份差別有多大嗎?你是掌管半個皇朝經濟命脈的海上皇商霸主,而我只是個家貧、出身農家的夜香女,這樣宛如天與地的差距,也許你會因此遭到世人恥笑,再加上我性子不好,從不是個柔順的姑娘,若真與我在一起,也許你得如現在一直包容我的壞脾氣,你真的能做到?”

情濃時,當然事事疼寵依順,情淡時,則萬般嫌膩生厭,這是長久以來不變的道理,他又如何確定時間久了不會改變心意,他此刻的動心,可以維持長久,甚至是一輩子呢?

“旁人的目光與看法,與我何幹?”他只是以指輕佻起被風吹飄到她頰旁的木芙蓉花瓣,攤手讓它隨風飛逝,“情隨本心,我只知道此刻我要的,便是那個名叫馬蘭眉的不馴堅忍女子,哪怕她事事不聽話,性子不柔順,脾氣倔強又頑固,我也甘之、愛之、心悅之。”

他的話,仿佛戳中了她心底最在意敏感的一塊,令她心頭不禁一震。

所以說,哪怕她永遠適應不了這朝代框框條條眾多約束的規矩生活,學不來大盛女子的溫婉順從嫻靜,他也一樣喜歡她?

“你……這話當真?”她仍是無法完全相信,想再次確認。

他微微一笑,握住她不知是因心怯還是夜寒而不住輕顫的冰涼小手,擱放到自己的心口位置,聲音低沈沙啞地向她說道:“以心為誓。”

馬蘭眉聽了他的話後咬著唇,輕輕垂斂下眉眼,似在掙紮、考慮些什麽,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仍是無法相信,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我總覺得不真實,仿佛在作夢一樣。”腦子一片混亂,有種不真實的飄渺感,好像身處一場美麗卻不真切的幻夢之中,隨時有可能會被人喚醒似的。

“就算是夢又何妨?”皇甫殤卻輕撫著她的臉龐,俯下首將額頭輕抵在她的額上,柔聲低訴,“總之,這輩子我會伴著你,一同溺陷在這甜美纏綿的美夢裏,直到我們三千青絲變蒼發,雙雙於夢中死去。”亦要與她同醉共眠於此夢中。

之後,在夜風吹飛的漫天木芙蓉粉色花瓣中,他捧住她的臉,強悍卻不失溫柔地吻上了她。

“幽幽夜蘭香,纖纖卻月眉,”他輕貼著她的唇瓣,低聲喃念起這首詩詞,用他那似誘情的一吻,撩撥著她的人與她的心,“這是你我初見面時,你道與我知的自介之詞,何時起,你這朵月下幽蘭,竟在我心房紮根綻放盛開了?”

讓他腦裏、眼裏、心裏,自此只能瞧見她馬蘭眉一人。

“皇甫殤……”她仰高頭,怔怔地望著他俊美的容顏,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被他緊接而來的熾吻給截斷堵住了。

兩唇相接,激烈的唇舌糾纏,氣息相融,那美妙似醉的熱情,頓時勾喚起了她心中對他一直隱藏、不肯承認的愛意與渴望。

揪著他衣袍的小手緊了緊,在他那逐漸變得激烈的熱吻中,她放棄了那想推開他的念頭,閉上眼,輕輕嘆息,最後任由他步步進逼,一遍又一遍大膽放肆掠奪她唇間的甜美……

罷了,就這樣吧。

在那持續深入、似永無止境的纏綿熱吻間,馬蘭眉完全放棄了掙紮,神智迷濛地在心裏這麽想著。

或許,這就是上天讓她穿越時空來此的目的吧,只為了讓她在這異世遇上他,遇上這個願意終身以情疼寵眷愛她的男人。

有他相伴,或許在這異世朝代,她也能就此安心留下,再也不怕孤身一人在異世晃蕩、茫然,可以得到在現世所未曾擁有、那一直殷殷渴盼的幸福也說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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