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阿玲怎麽樣了, 還好嗎？”

飯桌上，明裘勝眼看兒子和孫女兒都安安靜靜地進食，視線完全沒有對上, 簡直操碎了心，只得自己挑起話題。

“你怎麽不把阿玲也叫回來呢？爺爺也有好幾年見過她了。”

老人家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人老啰，總是想起以前的老夥計。都回來宅子就好了，也能讓這裏熱鬧熱鬧些。”

簡穗回答：“玲姨很好，她還讓我向您問好。”

她遲疑了一下, 又說：“如果爺爺想玲姨了，我回去讓她休假幾天來京都探望您。”

她想著正好也可以讓玲姨見見以前的朋友。那老婦人跟著她去了A市, 就很少回來京都。

對此, 她其實一直感到歉意。

明裘勝聞言一瞪眼。可惡, 他是想著那隨著孫女離開的婦人嗎？

他又不是什麽老不羞！

他只是想讓他孫女留下！

也不知道他這孫女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假裝聽不懂……

明裘勝氣結。又不好對簡穗甩臉，更不好逼得她太緊, 省得到時候連他都著惱，只好氣哼哼地道：“罷了, 她來了京都誰照顧你？要來就一起來，你不來就留著讓她照顧你吧……”

他又嘀嘀咕咕地說：“說起來回來了我還得罵她呢, 把我白白胖胖的孫女兒養得沒肉了, 該罰。”

簡穗無奈：“爺爺。”

這老人家總是不太滿意玲姨, 大概因為一直陪著她的人是玲姨，他有些吃味。

明裘勝揮手：“知道了不說了。”

他沒好氣地說：“也沒見你這樣維護爺爺，你這個沒良心的孩子……”

簡穗夾起一塊東坡肉放進明裘勝的碗裏，哄道：“我沒有, 我心裏想著爺爺呢。您看這東坡肉肥瘦相間，是您最喜歡的。”

明裘勝瞪著眼看著大孫女，沒一會便開開心心地夾起那塊東坡肉，還朝自家兒子睇去隱晦的一眼。

瞧到沒？孫女給我夾的肉！

明正晏自然看到了父親對自己的嘚瑟，他看了簡穗一眼，心裏當然也想要，但他知道簡穗不會給他夾。

她現在能坐在這裏吃飯，也是全看在父親的面子上，而不是因為他。

他這個女兒，不止長得像她媽媽，連性子也像得十足。

不喜歡、不接受，便是放棄，然後再也不會撿起。

如她放棄了他這個失職的父親，便再也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

明正晏有些失神地想著。突然他前面的碗被人小心地放下一塊脆皮米豆腐，他順著收回去的手望過去，是明霏泛著紅暈的羞澀微笑。

“爸爸，你嘗嘗這個，這個今天炸得很酥，很好吃。”

“……”明正晏頓了一下，“謝謝。”

明霏笑得一臉開心，又轉頭給明裘勝夾了一塊放到碗裏：“爺爺也嘗嘗。”

“哦。”明裘勝點頭，“謝謝霏霏，霏霏也多吃點兒啊，一個兩個都太瘦了！”

明霏不好意思地笑笑。

簡穗垂眸夾了一筷子青菜，沒有說話。

筷子碰撞瓷碗發出細微聲響，因為太安靜了，所以聲音聽得分明。

明裘勝頭疼啊，這一會功夫他不說話，氣氛又安靜下來了。於是他決定找個新的話題：“對了，穗穗，我聽說……你有對象了？”

話落，飯桌上的其他人都停住了動作。

明正晏筷子上夾著的肉掉落到碗裏，他看著簡穗，一臉想問又不知道要不要問的表情。

明霏如貓兒般的大眼睛無聲地看著簡穗，想看她怎麽回答。

簡穗也停下了筷子，她看了看明裘勝，又看了看明霏。

她和謝又南的事，只有明霏和她的家庭醫生陸以陵知道。

是她告訴爺爺的？

明霏的眼睛對上簡穗的註視，不閃不避，沒有半點心虛。

甚至還對著她甜甜一笑。

“……嗯。”簡穗慢慢收回視線，對明裘勝點頭承認，“是的爺爺。”

明裘勝不是那種頑固的老頭子，不會覺得談戀愛是什麽壞事。

他如花似玉的大孫女有人追求是很正常的事，沒人追求那才叫暴殄天物。實際上他也物色了幾個青年才俊，就等什麽時候有機會了給簡穗介紹。

現在她自己親自挑了人也行，都成年了，談著也該差不多了。他信得過她的眼光，挑的人肯定不會錯。

所以比起說是質問，老人家其實只是好奇：“既然能入穗穗的眼，那小子福氣還不錯啊！來跟爺爺說說，那家夥長得如何？性格是怎麽樣的？”

他以寬容大度的家長態度說：“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疼你，爺爺是肯定不接受的哦。”

“咳咳咳！”明正晏使勁咳嗽。

他坐不住了，完全無法淡定：“等一下，爸！穗兒還小呢……”

他怎麽也沒想到女兒回來給他扔了這麽一個大炸彈。要說明裘勝是那種極度開明的爺爺，他就是個異常古板的老父親。

他不希望女兒太早成為別人的，起碼要等二十五……不，三十歲之後才可以結婚生子……

現在他的女兒才剛滿十八歲，還太小了！

“穗兒，別聽你爺爺的，現在你……”

“他很好。”簡穗打斷明正晏的話，認真地說，“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明正晏臉上微笑的表情慢慢龜裂，明裘勝反而聽得有滋有味：“聽你說得爺爺很好奇啊，說來聽聽，那小子到底有多好？”

“他……”簡穗啟唇欲說。

“他是謝家的又南哥哥。”

一道甜蜜柔和的嗓音突然插入，打斷了簡穗的話。明霏歪了歪頭，把話重覆說了一次：“姐姐的男朋友，是謝家的又南哥哥。”

這句話說得清清楚楚，絕對沒有聽錯的可能。

這一下，不止明正晏的表情不好看，連明裘勝也微微變了臉色。

氣氛徒然沈默下來。

簡穗敏感地察覺到有什麽不對。

那感覺稍縱即逝，簡穗還沒來得及捉住，又聽見明裘勝咳了一聲，說：“咳，我想了想，你爸爸也說得不錯，穗穗你還小呢，不著急戀愛。”

簡穗皺了皺眉。

前後不過一分鐘，明裘勝的態度就變了。

是因為聽說謝又南的身份？

簡穗想起謝又南那惡名在外的名聲，以及他那個顯赫有名的家族，以為他們是覺得他不好，想解釋：“爺爺，您不要誤會他，他真的很好……”

“不行不行。”明裘勝三兩下打斷簡穗的話，拿年齡搪塞，“你還小呢，現在又是高考期，不急著戀愛，知道嗎？”

他擺了擺手，“總之，那些事還是等你大學了再說，謝家那小子你就別和他來往了。”

飯桌一度陷入安靜。

明裘勝知道自己要求蠻橫，可是唯獨那小子不行……

那小子……

簡穗沈默了一會兒。

“我不要。”

她不知道爺爺為什麽會突然改變態度。

但很明顯，是他知道了謝又南的身份之後才變了態度。

京都的人沒有誰不知道謝家。那個家族非常龐大，在京都的關系盤根錯節，黑白兩道都混得極好。據聞謝家的祖上是黑道起家，一直以來做的並非是清白生意。

當然隨著一代代發展，久遠的涉黑生意不知道是停止了還是隱於暗處，起碼現在謝家的生意看著都是清清白白的。

而謝家的後代子孫慢慢開始有從商的也有從政的，都做得極為出色，甚至學術界的大能都有不少。

如今在京都任職的書記，據說就是謝家的人，當然……並沒有證據。

總之謝家非常顯赫，擱在古代就是封王拜相的那類家族。

明家的資產十分豐厚，明正晏是個極會做生意的商人。他是白手起家，因為眼光獨到，把一個小小的證券投資公司做到現在成為上市公司，所投資的項目大大小小，皆有盈利。

明家是京都上流社會的新貴，許多人都想和明家攀扯上關系，前途無量。

可就算是這樣前途無限的明家，和那樣的謝家也是沒有辦法相比的。

爺爺會擔心……

也是正常的。

對嗎？

簡穗看著明裘勝，漂亮的小臉緊繃，眼神非常認真：“大學我會好好上，我也不會放棄他。”

“你讓我別和他來往了……”

她放下筷子，第一次對她非常敬愛的老人家說出拒絕的話：“對不起，爺爺……”

“我做不到。”

……

“姐姐。”

明霏叫住了準備上樓梯的簡穗。

她轉動著輪椅，從旋轉樓梯的後面滑出來，一寸寸露出被陰影擋住的甜美臉蛋。

“我有話想跟你說……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簡穗頓了頓，腳步從上到一半的樓梯走下來，來到明霏的面前。

因為明霏的腿腳不便，擔心她上下樓梯不方便，所以只有她的房間在一樓。

簡穗看著穿著單薄，只在大腿上披了一條毛毯的少女，說：“去你的房間吧，今天天氣有點涼，你穿太少了，小心著涼。”

明霏微微一笑：“沒關系，我不怕冷的。”

話是這樣說，她還是把輪椅轉了個方向，領著簡穗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來到明霏的房間門口，她扭開門把，示意簡穗先進入，自己隨後跟著滑進去。

“哢噠”一聲，房門輕輕落了鎖。

明霏的房間布置得非常溫馨可愛，整體色調是粉紅色的，到處都是洋娃娃和玩偶公仔，像個夢幻王國。

她見簡穗的視線在房間掃過，拉起旁邊被風吹起的窗簾，笑著問：“姐姐，我的房間是不是布置得很可愛？”

簡穗點點頭。

“都是我親手布置的。”明霏抱起一只玩具熊，摸了摸綁在耳朵上的蝴蝶結。

不知道為什麽，簡穗聽她說“親手”兩個字，竟然聽出了一絲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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