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之久, 林可的新號碼竟然收到了陳寧的來電，她默了一陣，猜想大概是羅子冬沒挨住陳寧的拷問, 才洩露了自己新的聯系方式。

“有事麽。”接電話的第一句, 林可便直入主題。

“世建協的考核通知, 你有收到麽, 羅老先生向世建協舉薦了我們，用的是當時在銳意新人冠的那個設計作品。”

陳寧的回答令林可驚訝了一下, 她對陳寧說了一句稍等，然後才開始翻找信息, 接著才在被當做垃圾短信攔截的信息箱裏找到了這一條通知信息。

“收到了。”

林可回答，她看到了考核的兩部分, 先是小組合作考核, 然後是個人設計考核, 小組合作的考核有選取成員的要求, 合作成員不得是世建協的成員，同時小組人數必須大於等於二人。

林可明白了陳寧的來意。

“什麽時候出發。”

她問陳寧, 林可看到小組考核的時間是在周五, 而今天是周一。

“後天吧，我已經訂好船票了。”

陳寧回答，雖然他這種沒有過問林可意願便直接做了決定的行為讓林可很是不舒服地皺了眉，但想到接下來還要繼續合作一段時日, 林可只是哦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沒有任何多餘的寒暄, 也沒有詢問他兩年來的情況，直到電話被掛斷，眼裏見不到一片光的陳寧，才換了一個又一個手機號, 給他所知道的那些魚發了消息。

約定的時間到了，林可登上了船，她在船上沒遇見什麽人，或者可以說這艘游輪並沒有太多的人，看樣子似乎是被人包租了下來。

林可先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待了一會，然後才覺得有些悶，她走了出來，卻在透氣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兩個熟悉的面孔，林可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怎麽這麽巧，全是她攻略過的魚，而且氣氛裏的硝煙味還特別濃重。

林可轉身就避開，已經滿值了的好感度，讓她沒有特別多的心思願意去解開這個修羅場。

直到她走到了另一頭，林可才看到孤零零站在船甲板處吹著風的陳寧，她腳步頓了頓，然後走了過去，似乎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本扶著扶手處的陳寧轉過了頭來。

“我很久沒拿過設計的筆了，在找靈感。”陳寧拿著畫板，六月份的溫帶海洋性氣候，體感溫度恰好宜人，但少年似乎怕冷般，雪白的襯衫外套了件淺色的毛衣開衫。

林可本要在距離陳寧一段距離的地方站定，卻在聽他說了這句話後，走到了陳寧的跟前。

畫板上是未成形的設計輪廓，林可往下翻了一翻，目光落在了陳寧所描述的整體色調及圖稿的靈感上來。

當她的腦海中依照著這些描述而落成了一座建築之時，撲面而來的壓抑窒息感頓時讓林可皺了皺眉。

“這有些不像你以往的設計風格。”

何止不像，簡直是天差地遠，沒有任何一絲溫度，甚至充滿陰沈蕭條的設計，讓林可幾乎懷疑這是否是陳寧自己的作品。

陳寧曾經的作品，雖然是冰冷的，但是卻在整體構成的細節處偶爾閃動了微光的溫度。

“所以我在苦惱，到底該怎麽做。”

陳寧似乎在看設計稿，又似乎在看眼前的人，他的語氣冷淡而無起伏，被海風吹拂得往上揚了些的細碎劉海，露出了變得暗沈深幽的眼神，卻在林可看過來時，側了臉，避開她的視線。

“其實，我覺得可以進行一些改動。”

帶著清新的柑橘味掠過了陳寧的鼻尖，他略微地低了下顎，視線下移時，先是少女泛著晨曦微光的發旋，而後是她精致的眉眼，她依舊如兩年前一般好看而令人心動，但是他已經不想再遠遠地隱忍等待，甚至呵護照顧這個人一分一毫了。

少年時的熾熱溫度與全然信任，一次又一次地敗在了她的隨意嬉戲下。

“你看，可以這麽改。”

陳寧聽見面前的少女說，他看到在林可的改動下，本死寂而陰沈的設計氛圍，在絕境處點點綴出了柔弱卻頑強的生機，可是落在他的眼裏，卻刺眼異常。

“林可，你還記得當時發過的誓麽。”

林可的動作忽而一頓，她停留在畫板上的鉛筆被人扯住了筆尾，少年的氣息壓了下來，猶如一片遮了蔚藍大海的陰沈烏雲，即將落下風暴潮。

海王當場發過的誓，怎麽會用心去記呢，這只不過是她們哄著魚的手段罷了。

“果然不記得了。”她聽到頭頂傳來少年偏冷而微哂的言語，一陣強烈的不好預感迫使林可要甩脫陳寧的手。

可向來能夠掙脫控制力道的林可，卻發現身體軟綿綿地站不穩，林可的目光冷了下來。

她這是被下藥了，但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連自己和系統都沒有察覺。

已經陷入了一陣分析的系統，在聽到了來自宿主的問題後，終於艱難地回答出聲。

“抱歉宿主，系統只能檢測到威脅宿主性命安危和可能會影響攻略進展的行為，陳寧所灑的藥粉僅是能夠令人暫時減退行動力，且屬於感情線的攻略已全部完成，故不在系統可檢測的範圍內。”

簡而言之。系統只是輔助性的工具，而不是能夠照顧到林可方方方面的保姆。

海風逐漸吹拂得大了，林可被人緊緊地扣住了腰身，兩人看似極為親密無間地貼合在一起，猶如真正的戀人一般，站在船甲板處看風景，清冷貴雋的男伴時不時低下頭，似乎附於戀人耳畔輕聲言語，卻只惹來伴侶的冷眼相待。

“林可，你真的知道我愛你麽，愛到沒有你都不行的地步，甚至願意當你魚塘裏的魚。”

“當初你說過，再騙我，便願受葬身魚腹之法。”

“可是你已經，騙了我太多次。”

“但是即使這樣，我也不願意葬身魚腹的人，只有你。”

“所以，我陪你一起，這樣，你也算是和我在一起，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在一起。”

林可從不知道，陳寧也會有說這麽多話的時候，少年越說，偏冷的語調便越溫柔了，他的臉上甚至還罕見地勾勒了淺淡的笑容，註視著林可的漆黑瞳仁逐漸陷入了偏執的病態。

她聽到了陳寧的附耳低語。

“你願意陪著我一起共赴這個誓言麽。”

林可看到離船沿越來越近時，屬於對大海的恐懼逐漸湧了上來，她本冷著的面色和眼神，用更為尖銳的情緒，掩住了這難以察覺的退卻。

這是個瘋子。

“我不願意呢，你想死，我不攔你，但是我並不想死。”

林可以微笑回答，語氣卻尖銳諷刺。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陳寧失望了太多次，此刻卻沒有多大波動了。

“沒關系，我願意。”

少年輕輕低語，開始湧了霧氣的海面，出現了輕微喧囂，大抵是後面的人趕了上來，果不其然，他聽到了一些讓他極不舒服的聲音，是林可的那些魚們在勒令他停止。

但是他怎麽可能停止呢，叫這些魚過來，就是為了讓他們也體驗一下，自己當初的絕望呢，他要這些魚，眼睜睜地看著他和這個人共赴新的旅程，去往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黑暗，沒有任何其他的魚存在。

“陳寧，你停下，我知道——”

當江一澄出聲時，撲通的落水聲已經傳來了，他面色一白，猛然爆發的沖刺力令得開始湧大的海風刮得他臉頰發疼，江一澄隨即便跳入了海中，緊接著的是其他撲通的落水聲響起。

當林可被那個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人挾持著跳海時，所有的魚都幾乎都是第一時間采取了行動。

於初淮第一時間報警，勒令停船進行搜救，江一澄和季秋隨即跳海。

壓抑而窒息的海水一直往林可的鼻腔中灌入，她被人死死拽住了手，只能跟著不斷地下墜，林可的腦海裏傳出的是系統瘋狂響起的警報聲。

“捕捉到陳寧的劇烈情緒波動，攻略對象已黑化百分之八十，請宿主及時進行補救。”

隱藏的最後黑化對象，終於露出了面貌，林可嗆著水，放棄了掙紮的動作，她緩緩地抱上了人，而後主動去尋找陳寧的五官，奮力而艱難地吻了上去。

“我愛你。”

林可一張口，便是不斷的海水沖湧進她的喉腔裏，她盡力發聲，也不管陳寧到底能不能聽見，意識逐漸陷入了模糊之中。

這是有史以來，林可最失算也最狼狽的一次。

冰冷和刺骨的海水，逐漸開始麻木林可的動作，不斷往下墜的軀體，在逐漸變得深幽暗藍的海水中溢散出了猩紅色的血液，似乎是從少年的身上滴落擴散而出的。

“鯊魚。”當平靜的海面泛出了圈圈漣漪，龐然大物顯露了冰山一角時，進行搜救的船員顫抖著聲音驚叫了出來。

於初淮面色一白，向來鎮定而有條不紊的指揮，陷入了斷片的空白。

“成功檢測到黑化對象的波動閾值，宿主是否確定使用能量值進行洗褪黑化對象的黑化值。”

確認。

林可撐著未落入黑暗的意識，回答系統。

“開啟進行黑化值洗褪程序，進度百分之零，進度百分之六，進度百分之十二……”

“恭喜宿主成功洗褪黑化對象的黑化值。”

這是林可模糊中聽到的一句話，而後，她身邊不斷扯著她下墜的力度，似乎在努力地掙脫這一個絕境，奮力而艱難地往上捕捉生的希望。

嗅著血腥味而來的群鯊開始在墜落在海裏的這對人身邊聚集，它們在狂躁著不安，卻始終在進攻的邊緣試探，沒有主動開始攻擊。

但是這個僵持而安全的緊繃氣氛未持續多久，少年的奮力舉動，蕩出了一片的海水，緊繃著的弦，突然間就斷了，被這晃蕩碎了安全感的群鯊以為只是對方對它們的挑釁，憤怒地張著血盆大口游沖了過來。

“對不起。”

林可似乎聽到了非常微弱的聲音，又似乎只是在海水裏幻覺，她感到被一個力道奮力地推了上去，隨後就是其他人的用力拽扯，林可艱難地在身體還浸在海水中時睜開了眼，她見到了身體往下墜的少年。

他似乎要墜入了死亡的深淵，周圍的群鯊盡數瘋狂地向他俯沖而去，它們發起了撕碎獵物前的最後號角。

林可被人用力地拉上了水面，忽而幹燥的空氣和湧來的救援，拼命地用著節奏按壓著她的胸處，迫使她不斷地吐出灌進去的海水。

“宿主，陳寧可能等不到救援了。”

當林可被擡上擔架時，系統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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