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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住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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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蝦兒,你勒是要回漢源噻?”被訛詐的男人來到客棧門口,他看見了賣花布的和他那空空的簍子。

“姜哥子,拐咾。花布換來的苞谷被保安隊洗白咾,我還有一大家子,要生活,要吃飯噻。從漢源去康定府甩火腿,一個月的辛苦白搭咾,都打了水漂漂,想起來豆惱火!硬是莫得活路喲,還不如別崖直接摔死算球咾。”提起傷心事漢源人極為頹喪,他應該是傷心難過又抹起了眼淚。

“是嘛,勒些滾刀皮,不幹人事。連棒二哥、賊娃子豆不如,棒二哥還殺富濟貧,磨崗嶺的崔老二豆不搶鄉老坎,專劫土老肥噻。保安隊只曉得抽大煙,馬到老百姓。”說著,姓姜的男人將背簍卸下肩,毫不吝嗇地往對方空簍子裏倒著苞谷,“也就勒麽多咾,拿回去解眼下的困難。同樣是軍隊,差別咋個勒麽大嘛?人家是和和氣氣,不投人,不卷人,又挑水,又掃院子,打土老肥鬥惡霸,分牛分馬分田地,黑了睡在該道上噻。”

“朗拐子搞的?人家都說紅軍共產共妻,殺人不眨眼哈。鏟鏟,不馬到老百姓,還分牛分馬分田地,白日做夢,天下哪裏有嫩個軍隊噻。”賣花布的不敢相信他所說是真的。

“恩是,我親眼所見,哄你幹啥了嘛,紅軍是老百姓各人的軍隊喲。”深有感觸的男人把糧食全給了別人,他這時才註意到劉慶東,“你是哪個?不像是背夫嘛。”

也是,劉三哥身上的闊腿褲和印著熱帶椰林圖案的體恤衫,在此時是太與眾不同,出奇冒泡了。“他是國聯的記者,來這裏體察民情,拍攝照片的。”魁梧漢子討好地解釋著。

“你挎著的是啥子嘛?拍照的噻。”店主對三哥的數碼相機很是感興趣。

劉慶東捋了捋相機背帶,沖他點了點頭。“我曉得是相機喲,你勒個和別個的不一樣哦。”姓姜的彎下腰欲細看,猛然間意識到什麽,立刻挺起身來詢問面前的四個人,“進屋頭住嘛,黑了風大,濕氣重噻,外面睡告告要著涼咾。”

那三個背夫執意不肯,說是睡在外面習慣啦,涼爽暢快。可劉慶東卻心猿意馬起來,既然已經穿越了,就沒有必要去找賓館,找也是找不到的。不如,先尋個落腳之處,把今天晚上對付過去,以後的事情明天再說。可衣兜裏是一文錢也沒有,付款都是用手機支付的,現代社會誰還揣著鼓鼓囊囊的一沓子紙幣呢?這真是一分錢憋倒英雄漢啊,再說,人民幣人家也不認呀,手表、金戒指這些硬通貨又沒有,拿什麽住店呢?心裏著急全掛在臉上。

好像店主看出了他的心事,“記者先生,你是有啥子難心事嗦?說嘛。”

“真是不好意思,出來匆忙,沒錢住店呢。”

對方友好地笑道:“我還以為是啥子事嘛,沒得帶錢噻,勒個客棧是我家開的,你盡管住哈,把文章寫好咾,為我們老百姓說公道話噻。”

“那就太感謝啦。”遇到好心人,三哥自然要多多感謝的。店主爽快地說了句“不存在”,便推開樓門引著他往裏走。

就在劉慶東跨過門檻的當口,他聽見魁梧漢子低聲問著,“竹麻場是往溝裏去六裏地吧?”

“對頭,離這兒六裏喲,不遠咾。”是後到的駝背背夫在回答。

隨即那個賣花布的挑理道:“哥子,你還信不過我噻,我莫得豁你喲,曉得的事情都跟你說咾。”

“啊得,將將這個人是客棧的老板兒?”駝背疑疑惑惑地問賣花布的,見被問的瘦子點頭肯定,便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我好像在飛越嶺遇鬥過他,當時他給當兵的做向導呢。”

一股熱氣迎面撲來,這樓裏著實比外面暖和,使劉慶東緊張的心情舒緩下來。主人讓他稍等,自己背著簍子去後面了。

劉慶東借著櫃臺上油燈的昏暗之光,四下打量著客棧內部的陳設,這是前廳後宅的格局,中間用不大的天井隔開,主人家很有品位,用一些木雕、石雕和磚雕、盆景來修飾點綴,賦予濃郁的川西吊腳樓風格。走入其間,房子縱向很深,布置著客廳、臥室、廚房和庭院。

堂屋裏冷冷清清的,只有兩個老男人在喝酒聊天,“劉兄,你此次從上海歸來,就不打算走了吧?”戴著禮帽的胖老頭在詢問著,他五十幾歲的模樣,臉上的胡須刮得幹幹凈凈,像是一只剝去果皮的大白梨。

對面而坐的同伴身穿馬褂,頭戴青瓜兒皮帽,身材矮胖,背部微駝,下眼皮有些浮泡,但眼睛很有神,嘴巴上留著一抹銀白的胡須,“老範,我今年五十有九啦,眼看就到花甲之年,這胡子、頭發全白了。俗話說的好,落葉歸根,我不能把這把老骨頭扔在上海灘啊,做個流落異鄉的孤魂野鬼吧?幾年前老夫得罪了當權之人,被關進大牢呆了兩天,出於無奈背井離鄉,真乃奇恥大辱,深仇大恨啊。”他習慣地筋了筋鼻子,用手向上推了推圓形眼鏡,指著東北方向恨恨地說。

“人家還在位置上,幫助主子打敗了劉文輝,正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呢,你這次回成都省,他不會再為難你吧?”同伴不無擔心地提醒道。

“我會怕他!自私自利、飛揚跋扈的軍閥走狗。本人做過塾師,寫過呈文、訴狀,創過澡堂,開過茶鋪,辦過影院,出版《師亮隨刊》。什麽奸詐無恥的人我沒打過交道,多麽豪橫的官老爺被我罵得體無完膚,我罵劉存厚,罵鄧錫侯,罵楊森,罵劉湘,罵劉文輝,罵袁世凱,批判世道、伸張公義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只要不顧民生、不遂民意,被我逮住,待老子一個個罵將過來。”白胡子老人滿不在乎地吟起詩來,“時事難聞不若聾,異於流俗乃成怪;我題怪話解君嘲,哪管他人不自在。”

朋友讚許地拍手稱好,“好詩,不愧是大儒呀,譏彈時政,諷刺當權,真乃成都省文壇一奇傑啊。”轉而好意相勸道,“劉兄,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是謹慎些好,不如暫且避其鋒芒,看他還能得意多久,川中軍閥混戰像走馬燈似的,過一段日子他不定滾到哪裏轉筋去了。”

“我會怕他!劉從雲,劉湘劉瞎子的狗頭軍師。是這個妖人、神棍存心害我,因為在重慶拉我入他的‘一貫先天大道’,我沒從他,便懷恨在心伺機陷害。網羅罪狀,欲置我劉師亮於死地,不是劉豫波鼎力相助護我逃離成都,怕是已經遭其毒手了。可惜我妻女船覆沈江,生死永隔,毀了我一家呀。我今天敢從上海回來,就沒把他姓劉的放在眼裏。等我洗夠這冰川溫泉,治愈我的風氣之疾,兩腿抽痛得到緩解,我便殺回成都省去,讓這個喪盡天良的壞蛋曉得我的厲害。”白胡子老頭子把酒盅往桌子上一頓,瞪著眼睛沒有一絲畏懼。

“還是小心為好,這些軍閥心黑手辣,什麽下三濫的壞事都做得出來。”胖老頭向周圍看了看,生怕有人聽了去,“你聽說沒有?三年前,劉文輝和劉湘叔侄二人爭奪四川霸主之位,‘多寶道人’劉文輝的五哥劉文彩派殺手到重慶行刺劉湘,差點就得手啦。同族尚且如此,不念親情痛下殺手,你說,對待旁人還能心慈手軟嗎?”

“這件事我知道,是劉老虎找了個姓胡的袍哥幹的,這位也是個實心眼,潛入劉湘的宅第,在樹上躲了三天三夜,始終沒有找到機會下手,第四天餓昏了,從樹上掉了下來被生擒活捉。還好,劉湘為了羞辱這兩位堂叔,把刺客直接送了回去。”白胡子老人夾了一箸豆瓣魚,“叔侄算什麽?就是新兄弟也是翻臉無情。只因劉文輝夫人的侄子楊炳元酒後失言,在人前詆毀了他幾句,劉老虎都不放過,派人將其槍殺在雅安大街上啦。”

“是呀,坊間傳說還是那個叫做胡文鵬的袍哥,至今兇手還逍遙法外呢,不知龍頭大爺劉文彩把他藏在何處了?”姓範的皺著眉,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挺好的天府之國,讓這幫渾蛋攪得民不聊生,今天這個把那個趕走了,明天那個又找幫手打回來,後天不知哪路草頭軍打著霸王旗,又來搶奪地盤魚肉百姓啦。正像你說的,你革命,他革命,大家喊革命;問他一十八年,究竟革死多少命?男同胞,女同胞,親愛好同胞;哀我七千萬眾,只能同得這回胞。”

白胡子認真地給同伴剖析道:“川人近七千萬之眾,向來是勇於內鬥,打仗也似小孩子瞎胡鬧、過家家。有四不打,農忙不打、收割不打、莊稼地裏不打、紅白喜事不打,每當雙方交戰還有老百姓好趣圍觀,直乃天下之奇聞怪談。自省門之亂尹昌衡殺了總督趙爾豐,成渝兩個軍政府合並到如今,四川各路軍閥大小戰爭多達四百次以上,卻沒死幾個人,把對方趕走了事,人家要的是地盤。只因熊克武決定按各軍駐防地區,劃撥地方稅款,由各軍自行向各縣征收局提用,作為糧餉之需,各處軍閥便成了占山為王的棒二哥了。”

“都是些癮君子、雙槍將,臭魚爛蝦懂得什麽軍事。”朋友對目前的現狀嗤之以鼻。

同伴也跟著嘲笑著,“別看打仗是外行,討老婆娶小妾卻能得很,哪個不是風流成性妻妾成群呢?更有甚者,駐紮在順慶府(南充)的第五師師長何閻王何光烈,是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不但草菅人命、濫殺無辜,鎮壓青年學生;還搞新學堂的女學生,每天派出親信乘女子中學放學之機,在校門口暗中進行調查,把那些漂亮、乖巧的女孩子的姓名、地址、性情、愛好,通通登記在案,然後向這老兄匯報。何閻王便采取先禮後兵,找媒人帶上金銀細軟,高級衣料、化妝品登門說合。倘若不從即用武力強行把人搞來,真是恬不知恥,禽獸不如。其中有個姓易的女孩子,被老賊相中了,非要霸王硬上弓來明搶。後來,姑娘在同學的幫助下逃離了虎口,才算躲過一劫呦。老範,你是醫生,對於這樣的卑劣之人是不是該騸了?”

胖老頭頗為氣憤地響應,“應該,這老小子真是禽獸不如,連人家女學生都不放過。幸虧他被劉伯承的起義軍趕跑了,擊斃在岳池縣城,否則指不定要禍害多少良家婦女呢。”

臨近的劉慶東聽得來氣,心想這姓何的軍閥師長太不是東西了,禍禍未成年的女學生,他忍不住脫口而出罵了一句,“癟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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