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純和織田犬在電腦前用最快速度敲打著鍵盤, 沒有註意剛才跟過來的幼犬們已經不見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終於，稚嫩的汪汪聲由遠及近, 再次來到了辦公區。

幼犬們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而在他們之中, 擁簇著一個黑色白耳朵的狗影。

——是芥川犬！

突然被幼犬們硬拽了過來，芥川犬的神色顯得相當低沈。而正在電腦前打字的織田犬無意中瞥去一眼，目光頓時凝住。

一紅一黑兩只狗子彼此對視，雙方的目光都有些覆雜。

過了一會兒, 芥川犬擡起了爪子, 向前走去。

織田犬這段時間的努力，星野社的狗狗們雖然沒有說過, 但都看在眼裏。

就算是還當年的人情。

花梨純正睜大布滿血絲的雙眼錄入著手頭的幾頁原稿，無暇關註周圍。而芥川犬徑自走到她身邊, 無聲地叼起了剩下的一大沓稿子, 走到了角落裏的電腦前。

電腦打開，黑犬猛然睜開了眼睛，目光從右往左，從上到下飛快掃過手寫原稿, 一行行字跡映入那雙眼中。

與此同時, 芥川犬身後黑色的長披風翹了起來，自動分成了十來股, 帶著微微紅光同時撲向了幾臺電腦的鍵盤。

一陣“啪嗒啪嗒”的密集聲音響起, 長披風下擺以人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在鍵盤上飛快躍動。轉瞬之間, 原本雪白的屏幕上就以令人震驚的速度飛快出現一行行整齊的字跡。

十五分鐘後。

花梨純伸手想要再拿來下一張原稿, 手卻摸了個空：“咦？”

轉椅發出“哢噠”一聲響, 紫發少女猛地站了起來, 驚慌地四下摸索：“原稿呢？《夫婦善哉》的原稿呢？”

就在花梨純驚慌失措的時候, 她的小腿上突然傳來了毛絨絨的暖和觸感。她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只幼犬擡起前爪扒在了她的小腿上，又咬住了她的褲子，把她往一邊拽。

跟著幼犬來到角落，花梨純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眼前開著的電腦足有四臺，而每臺電腦的屏幕上，都顯示著字體密密麻麻的文檔。

那是已經分成四部分錄入好的，《夫婦善哉》的電子稿。

奇跡發生了。

“怎麽做到的？只用了短短十五分鐘……”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難道文學女神真的聽到我的祈禱了嗎？”

一旁的織田犬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電腦前的椅子。

芥川犬在錄入結束後就已經無聲地離開了，沒有汪一句話。但椅子上卻還留著一小撮黑色的軟毛。

時間緊急，花梨純已經來不及去思考到底是誰做了這種熱心而友好的善舉了。她匆匆忙忙整合起四份電子稿，逐字逐句校對了一遍。

看到最後一句，花梨純更是吃驚得倒吸一口氣：“就連一個錯字都沒有！”

這時候，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半。

急匆匆地將電子稿修改好格式，連同打印出來的原稿分別寄出之後，花梨純面前剩下的就只有最後一道工序了。

——在晚上8點的截止時間之前發表。

只有完成了這一條件，《夫婦善哉》才算是真正滿足了新派藝術文化獎的所有投稿要求。

無論是通過雜志刊登發表，還是像小山嘉也那樣直接出版單行本，都是不可能在三十分鐘內完成的任務。但是如果目的僅僅是完成“發表”的話，還有一條最簡便的途徑。

那就是通過星野社的電子檔案庫，在網絡上進行公開發表！

迄今為止，星野社的所有作品都沒有過首次發表在網絡上的經歷。但縱觀整個行業，無論是、還是漫畫，都有不少作品首先發表在網絡上，積攢了相當多的人氣之後再一口氣制作成單行本大賣的先例。同時也有大量文學愛好者僅僅抱著交流愛好的非商業目的，將自己的作品免費發布在網絡上供人觀看。

而除了借助網絡發表自己作品的新人以外，過去只能通過紙媒流通作品的老作家，現在也能借助低成本的網絡通信來讓自己的作品得到第二段生命。

過去曾經在星野社發表過作品的作家們，紛紛因為電子檔案館的建立獲得了一筆新的使用費。而根據網絡閱覽數字，部分當時沒有水花的作品卻在現在的時代受到讀者喜愛，根據閱覽數據甚至有時隔多年首次發行單行本、或者已經出版的圖書得到再版機會的可能性。

現在的時代，已經是網絡的時代了。

“織田老師的《夫婦善哉》會成為星野社第一篇通過網絡首次發表的！”花梨純一邊爭分奪秒設置著排版，一邊不忘對織田犬說，“當然，《夫婦善哉》同樣也會刊登在下一期《月刊文學》上。”

“這也是星野社對於網絡發表的第一次嘗試。”她敲下最後一個鍵，選擇了發表，“半年多建起的電子檔案庫，現在也已經聚集起了大量讀者。這也是電子渠道的新突破！”

屏住呼吸後，花梨純和織田犬一起緊盯著電腦屏幕。

很快，成功發表的提示跳了出來。電腦頁面很快跳轉到前臺的文章界面。

“完成了！”花梨純連忙看時間，“距離八點還剩下……不到五分鐘！”

紙質稿和電子稿都發送了出去，發表時間也堪堪趕上。織田犬的《夫婦善哉》終於也真正進入了新派藝術文化獎的選拔範圍之中！

意識到這一點後，一直緊繃到現在的花梨純的身體終於松弛了下來。她擡起手蒙住眼睛，突然笑了起來。

“太好了……趕上了。”

嘴裏喃喃自語著，花梨純的身體慢慢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最終躺倒在地上。

“嗚……”她轉過身，脊背弓了起來，“手好痛！”

“汪！”織田犬緊張的聲音傳來。棕紅色的長毛大型犬連忙跑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了爪子，最後輕輕放在她的手心。

“剛才太趕了，回過神來才發現肌肉好酸，手指都伸不直了。”花梨純努力收緊彎曲的手指，握了握織田犬的爪子，感受掌心略微粗糙的肉墊的溫度，“不過沒問題，休息一下就好！”

就地休息了一會兒，花梨純觀察著織田犬的表情，卻突然發現他從剛才的放松，逐漸變得忐忑了起來。

一切都已經完成了，他卻仍然在擔心。

——應該是在擔心自己的文章到底能不能行吧。

“沒問題的。”花梨純擡起手狂薅一把狗頭，“織田老師的絕對沒問題的。不要懷疑自己，那麽多的日日夜夜的工夫都不會白費！”

織田犬不聲不響地一個狗寫完了，心裏會有自我懷疑在所難免。但《覆興吧！文豪出版社》可是給了他最好的S評價！

“無論如何，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創作的織田老師和負責出版的我能夠左右的了。”她說，“無論是發表，還是評審，都要看讀到這篇的人怎麽想了。”

一邊說著，花梨純一邊重新爬了起來，坐回了電腦前。

“《夫婦善哉》已經在網絡上發表了，官網也發布了公告，現在應該已經有人開始讀了。”她點開《夫婦善哉》的數據，期待地說，“來看看閱覽量吧！”

織田犬緊張了起來，就連尾巴也一動不動。而花梨純看了一眼數字，不由得楞住了。

“點擊量……已經超過了三千！”

“從發表到現在，明明只過了十分鐘左右……”花梨純把織田犬拽到了電腦前，“織田老師，快看！”

織田犬怔怔地看向屏幕上不斷跳動的數字。

後臺的閱覽量不斷地更新著。3096，3155，3300……

“還是有很多讀者在發現公告之後就第一時間點了進來呢。”花梨純高興地說，“因為每當新作公開或者新書上市，星野社都會發郵件給登錄會員推送。而且這次織田老師的是首次網絡免費公開，所以點進來看的人會比平時更多一點。”

這個數字真的好厲害！如果當初沒有建立起電子檔案庫的話，今天的花梨純也不能像現在這樣，把重要的作品選擇網上發布，並且在發布之後獲得這麽多的閱覽量。

不過，追根溯源，建立電子檔案庫的契機也是因為過去的作家和老讀者的存在。現在的《月刊文學》電子版購買量確實也很高，但每一期的內容都是有限的。讓讀者們看完每期《月刊文學》之後還會不忘打開電子檔案庫的理由，是那些不斷被翻新、重新面世的，前輩們的大量作品。

這也算是來自前輩的恩惠，是過去十幾年積累下來的財富。這些舊作品被稱為寶藏之山也不為過。

正如織田犬的厚積薄發一樣，就算過去的星野社最終衰落，但那些走過的路也絕對不會是沒有用的。就算是過去沒能派上用場的積累，也一定會活用在下次，成為未來的保障。

想到這裏，花梨純按在座椅旁的手突然摸到了什麽軟綿綿的東西。

她頓了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蹲在椅子旁邊看去。

那是黑色的絨毛。而星野社內擁有這種絨毛的狗子就只有一個。

少女翠綠的眼睛微微睜大。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將大半篇《夫婦善哉》錄入電腦的到底是誰。

不管是飛速增長的閱覽數，還是突然完成的電子稿，表面看似奇跡的東西，背後都是一雙雙用力推舉的手。

沒有真正無中生有的奇跡，有的只是努力的人。

花梨純手撐著地面，在椅子旁緩緩就地坐下：“我明白文學女神到底是什麽了。”

所有小小的、對文學的愛，即便細如螢火，但全部聚集起來，就是光輝閃耀的，文學的女神。

但此時此刻，織田犬的目光卻並沒有放在屏幕上，而是註視著花梨純的背影。

因為你也在用盡全力托舉著我的，讓我的文學終於有了破繭成蝶的機會。

所以，對我來說，你也是我的文學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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