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不知道柯夢言吃得怎麽樣，反正他從頭到尾都是笑瞇瞇的，就好像他面前的兩葷一素是什麽珍饈美味。至於我，我是第一次體會到了情緒導致的食不下咽是什麽感覺。

我根本不知道我下午具體要和柯夢言聊什麽。

雖然已經做了邀約，算是斷了自己的後路，但我心裏還是相當混亂的。這次要把感情方面的事和柯夢言講清楚了，這麽想著，但其實我完全不知道到時候要從何說起，又如何條分縷析。

最可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會下一個什麽樣的結論。

我會答應？還是拒絕？如果還是模棱兩可的話，我自己都要覺得自己對不起柯夢言了。

……所以這頓飯吃完之後世界末日突然降臨的可能性有多大？

世界末日沒有降臨，甚至之前天氣預報裏說的下午轉為多雲都沒有應驗。

柯夢言走在我旁邊，出了食堂之後問我：“我們去之前那家甜品店聊，好嗎？”

“是你兼職過的那間？”我有點猶豫，感覺這個話題不適合在公共場合談。

看出我的疑慮，柯夢言解釋道：“他家是有裏間的，也會用來招待客人，只不過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好的……可是我們兩個人專門去裏間談話，會不會有點……？”怎麽想都有點奇怪吧，兩個男生什麽都沒拿就要去裏間詳談。或許可以帶一份高數作業裝裝樣子？

“沒關系，店長早就知道。”柯夢言唇角一揚。

“哈？！”想也知道我的表情肯定相當震驚，因為柯夢言看著我笑得很開心。

“你現在就可以想想一會兒要問我什麽了。”柯夢言笑容減淡，雙眼認真地望著我，“我很期待之後的談話。”

店長還是那位柯夢言很熟悉的美青年。柯夢言剛剛說過店長早知道，雖然沒說具體了解到什麽程度，但我現在看到店長就覺得對方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我們兩個朝裏間走過去的時候，我覺得店長幾乎馬上就要脫口而出一句“yoooooo”了。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店長使我的緊張更添幾分，心裏簡直有五十個人組隊打起了退堂鼓。不過再發怵也不能臨陣脫逃，好容易鼓起勇氣要做個交代，光打雷不下雨就有點過分了。

“裏間原來在樓上啊……”爬上窄窄的樓梯，視野裏一下子明亮了許多。

二樓的采光很好，陽臺寬敞，雖然面積並不大，但視野卻很開闊。之前柯夢言說起裏間，我還以為會像是雅間之類的風格，可是眼前的二樓明顯不像是營業用，而是帶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雖然確實擺了兩三張小桌，可看起來的確不像會用來招待客人的樣子。

“這邊主要是店長招待朋友用的，不是相當熟的客人是上不來的。”柯夢言邊說邊朝陽臺走去，拉開透明的拉門，笑著說道，“天還不熱，我們在外面聊吧。”

陽臺上的一頭放著一張小桌，三把椅子，另一頭是兩層的花架，上面擺著郁郁蔥蔥的綠植。我在柯夢言對面坐下，覺得午後的陽光和微風很好地安撫了我的情緒——當然，也有可能是事已至此，箭已開弓，心裏明白不可能回頭，也就平靜下來了。

我盯著幹幹凈凈的原木色桌面，雖然心裏知道今天下午談話的主題，但就是不知該如何開始。柯夢言讓我在路上打腹稿真的是非常親切的建議了，可惜我當時腦子又亂又空白，根本沒聽進去。

大概是我沈默的時間有些長，柯夢言先笑著打開了話題：“說起來，東南北的粉絲好多都叫你‘PPT大手’，你現在的狀態是不是‘不想做PPT的畫手不是好設計’啊？”

“目前來說這些都是我的業務技能，你這麽說也沒錯啦……”很感謝柯夢言看我開不了口所以主動扯開話題的這份體貼，但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慫下去了。

舌尖緩緩在口中滑過齒列，我直視著柯夢言的雙眼開口：“學長，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啊？”

柯夢言似有遲疑，反問道：“我的答案會影響到你最後的選擇嗎？”

我覺得我點頭的時候表情應該很嚴肅， “會的。”

“沒想到這麽快就要交底，我還是有點心虛的。”柯夢言笑容有點俏皮，完全沒有心虛的意思，“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大概一年前。”

“一年前？”我完全沒想到有這樣的展開，十分吃驚。那時候我還在讀高三，柯夢言是怎麽……？

柯夢言笑得有點苦：“雖然知道你完全不記得，但這麽直接聽到果然還是很受打擊。”他嘆口氣，“你高三的班主任，也是我高三的班主任。”

“啊！想起來了，那時候是有畢業生來看老師，她還有讓一個學姐給我們講她高三怎麽調節心理狀態來著！”我記得當時我還跟同桌吐槽，老師讓研究生來回想高三，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想到這裏，當時我的同桌，也就是李鵠的臉在我腦中一閃而過，連個水花都沒激起來。

“說起來那天進教室的只有那位學姐，所以說你就只是隔著窗戶看了我一眼，然後過了快一年還能記得……”我開始懷疑我當時是不是幹了什麽驚世駭俗的事導致柯夢言印象如此深刻。

柯夢言莞爾：“你當時側過臉來對著你同桌說話，正好對著走廊的方向，講了很久所以我看得很清楚，不只一眼。”

搞清楚了當時的場景，我就不再打斷柯夢言，安心等他之後的話。

還沒說話，柯夢言神情中就帶上了些許悵然，“這麽說來，你當時的同桌就是我們那天在書店門口遇到的男生吧。”

“哎？這你是怎麽知道的……”

柯夢言單手托著下巴，溫和地看著我，說道：“不知道別人能不能看出來，但你當時和他說話的時候，非常非常的……”他皺著眉頭想了想，才說出對我的形容，“甜，就是戀愛中的那種甜。”

我茫然，有點不知所措，然後感覺天崩地裂。我當時表現得真有那麽明顯？！看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別說朝夕相對的同班同學，怕不是連各科老師可能都知道我和我同桌在談戀愛啊！！！

柯夢言重重打擊過我之後又開始安慰我：“安心，我其他同學就都沒覺得你們有什麽，還和我吐槽你們上課說小話呢。可能因為我也是同，所以更敏感一些吧。”

“嗯……算了，反正也是過去的事啦。”

“好，那我就接著說了。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當時的心路歷程啊……”柯夢言視線沒有焦點，落在陽臺外面的景色當中，似乎是在回想當時的心情。

我不催他，耐心等著。柯夢言收回視線，又是平時那副笑瞇瞇的樣子了，說：“卓林你本來就長得好看，但當時你在我眼裏都要帶聖光了。你的那個笑，明明幅度不是很大，但眼睛和嘴角都是彎彎的，從裏到外透著開心。我當時忍不住想你是有多喜歡你的同桌啊……還有，被這麽喜歡著，你的同桌心裏得有多甜啊。”

我除了傻楞楞地聽著，根本做不出其他的反應。

“那一段時間，你那個甜得不行的笑就像印在我腦子裏一樣，我做夢都會夢到有人坐在我旁邊對著我那麽笑。”柯夢言長長地嘆了口氣，眼中卻是笑著的，“唉，我一個母胎solo的單身狗，活了二十多年都沒開過竅喜歡過誰，結果你那一笑就笑得得我滿腦子都是糖，只想著要找個人談戀愛。”

柯夢言露出慶幸的表情，“還好沒找到。”

我等到柯夢言說話的間隙，艱難問道：“你……那個時候就喜歡我了？”我是真的不太相信一見鐘情。

“怎麽會！如果我當時就喜歡你，後來怎麽會想找別人談戀愛？你要對我有點信心呀。”柯夢言哭笑不得地解釋了一句，“喜歡上你是後來的事啦。沒過多久我談戀愛的欲望就沒那麽強了，也慢慢地不再想起這件事了。如果我們之後不再遇見的話，遺忘就是必然結局了。”

柯夢言微微笑著，看向我的目光清澈又溫柔：“可我們相遇了，之前的結局就永遠不可能出現了。”

心跳亂了一拍，我感覺耳朵後面有條血管正隨著脈搏細弱地搏動，又帶動得心跳更為劇烈。

“我剛開學沒多久就發現你了。看見你的一瞬間我就想，我也是感受過緣分有多妙不可言的人了。”柯夢言神情有些恍惚，又收回神來接著說道，“那之前我那麽迫切地想要談戀愛，卻覺得身邊怎麽都沒有對的人的時候，我不是沒有想過你的。”

他苦笑：“可我也知道我能再遇到你的概率有多小。何況就算我真的有機會遇見小概率事件，我也還記得最初見到你時，我喜歡的那個笑容是你給你喜歡的人的。所以腦子裏每每浮現出你的笑容，都會被我努力趕回去，因為我害怕自己喜歡上的人喜歡著另一個人，我怕我第一次的心動就以失敗告終。”

“不過那些勸誡都是在沒見到你時才管用的。那天一見到你我就想讓之前的猶豫遲疑都見鬼去吧，我怎麽好意思騙自己說最初你沒有讓我心動呢。而且誰又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不讓它去喜歡什麽人呢。”

柯夢言笑容甜蜜，而我心裏又有點心虛。對於這個聽起來十分天雷勾動地火的二次相遇，我是完全沒印象啊！我還以為再見面就是我找上門那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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