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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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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張之青這樣問他,沈英都未開口多說那件案子。

張之青見他不願多說,倒也不追問,末了只道:“據我所知,孟家藥方素來只傳男,但孟院判似乎沒有兒子,故而這藥方出現得實在離奇。”

沈英語氣平淡,只問:“那膏藥是做什麽的?”

張之青道:“愈創有奇效,很是難得的方子。”

沈英忽地輕蹙了眉,但他卻並不急著求證什麽,只不急不慢地與張之青說:“知道了,我會留意。”

張之青就此打住不再多說,囑咐他早些歇息後,便告辭離開。

沈英回屋後翻了半天櫃子,竟未找到當日孟景春送來的那只據說裝著祖傳愈創奇藥的小罐子。難道是搬家時落在了官舍?他蹙蹙眉,對著被翻亂的櫃子淺嘆了口氣,神情竟凝重了些——但願只是他多想。

沈英依舊淺眠,半夜醒來時驚出一身冷汗。屋外起了風,不時便下起了夜雨,樹葉沙沙聲響擾得人心煩意亂。

孟景春亦是難得睡得淺,聽聞屋外雨聲,便起來燒了壺水。

一盞熱水,涼了好久才能入口。她端起杯子無知無覺地慢慢喝著,想起闊別已久的舊宅,心中仍舊不是滋味。

但不能這個樣子過日子,她擡手用力揉揉臉,深吸口氣,亂想什麽呢?還有倆時辰就得去衙門幹活,哪有這工夫在這兒瞎想耗著。

她伸了個懶腰,有些刻意地打了個哈欠。完成這極有暗示意味的入睡動作之後,便趴回床上睡覺去了。

上一回在萬蒲樓被人追,孟景春還有些怕,故而拖了幾日,晚上都只敢在外頭侯著。

那線人瞧她一副不作為的樣子,心想等這窩囊廢將宋定寬抓進牢裏得等到何時,便同孟景春說不如讓刑部的人來將萬蒲樓直接端掉算了。

孟景春卻道不可能,萬蒲樓若沒有朝中權貴撐腰,才不會這麽肆無忌憚。刑部的人撐死了做做場面,估計就算來了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真要捉人了,證據早就毀得一幹二凈,索性人都別抓了,大家散了罷。

不過這思路倒也對,直接端了萬蒲樓,一了百了,省得千頭萬緒反而不知從何處下手。

孟景春苦苦琢磨著辦法。與此同時,她還在煩另一件事。

她知道這線人在城西一帶很有關系,便托他打聽菽園現下為誰所有,又是否有出售意向。

那線人是個利索的,不多時便給她打聽出來,現下菽園為一戶部小吏所有,那小吏似是急等著用錢,有意便宜出售菽園,要價一千五百兩。

可孟景春現下籌不出那麽多。

線人知她窮,也知她既然打聽了恐怕有想買的意思。但他卻不會再借錢給她,只攛掇她道:“左右你運氣好,不如用上次贏來的錢做本,再去賭上一把大的。別說菽園了,再大十倍的宅子都能買到。”

那線人接著道:“你上回贏了約莫有上千兩,這次去便可以玩大的。你不是要查案麽?你先前在樓下同那些個小賭民玩玩自然什麽都查不到。”

孟景春聞言不語。有可能尋到線索但丟了這一千三百兩,那買回菽園這事便徹底化作泡影;亦有可能既尋到線索,又能贏得更多,菽園也能順利買回來。其實不論如何都是在拼運氣。

賭徒都以為自己有後一種好運氣,就算輸得再多,也只以為這兩全的好運氣沒有到。

孟景春不猶豫是假,但她到底也不傻,只與那線人道“再說罷”,便暫不提。

眼下她還有件更煩的事,官舍小吏來問她要鑰匙,已是催她搬了。她這日傍晚出了衙門,便急匆匆地往官舍趕。才到門口,便見門口停了兩輛馬車,裝了好些家當,白存林站在外頭同官舍一小吏閑聊著。

瞧見孟景春來了,白存林趕緊朝她笑笑,道:“賢弟啊,等了你好久。”

孟景春臉色淡淡:“白兄來得真早。”她現下總怕對白存林熱情了,這廝便會得寸進尺。因此她也學著擺擺臉色,好讓他有些“不要輕易去煩別人”的覺悟。

“不早啦,日頭都快沒了。”白存林走過來,“我來幫賢弟一起將東西搬到隔壁去?”

孟景春取鑰匙開了門,屋子裏的行李她早已收拾好,就等著搬去隔壁。說實話,她若與沈英還與之前一樣相安無事,搬去他舊屋住著,也是很舒服的。

白存林喊上那官舍小吏一起幫忙,將孟景春的兩箱子行李都擡到了隔壁,這才開始將自己的行李往屋裏搬。

孟景春聽著外面的動靜,關上門收拾屋子。

遲暮日光從後院照進來,將人影拖得老長。自那晚之後,她倒沒再來過這屋子,總覺得有些瘆得慌,讓人有莫名其妙的孤獨感。

書架上的東西沒有清空,她俯身拉開矮櫃,發現裏面也有一些舊書冊子。沈英上次遣人來搬,搬得竟是一點也不幹凈,有許多東西沒有帶走,全丟這兒了,還弄得亂七八糟。

孟景春卷起袖子,將沈英留下的東西悉數都往一個空藤條箱裏裝。她收拾了會兒,忽聽得外面響起敲門聲。她直起身,在書房裏聽著外面的敲門聲原是這個樣子……

也不知沈英當時聽她在外頭敲門有沒有這種悶悶的、一池寂靜忽然被敲得支離破碎的感覺。

現下她身處這個屋子,各種感官都莫名其妙地敏銳起來,有些不自在。

她擦擦額頭的汗,前去開門。

白存林綻了一張笑臉抱著個布包站在門口,伸長脖子往裏瞧一眼:“呀,你就兩箱東西,怎麽到現在還沒收拾好啊?”

孟景春心說這速度挺正常的,有什麽不對嗎?

“我都收拾停當了,你手腳太慢。”白存林將那布包遞給她,“給,都是大桃子,很好吃的,你抓緊時間吃,放久了會爛。”

孟景春說:“不用了罷……白兄這也太客氣,實在讓人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白存林大力拍住她的肩,“你我以後就是兄弟,好東西自然要一起分。”

孟景春臉黑了黑,夏衣單薄,肩膀被他這厚手掌拍得老疼。

她接過那布包,忽覺著有些不對,好像底下還放了書冊一樣的東西,忙問白存林是不是放錯東西了。

白存林又拍拍她的肩,笑得略是暧昧:“我近來得了兩本好書,已是看完了,想著也給賢弟開開眼。”

孟景春覺得他這神情甚怪,便從那布包裏掏出書,藍皮書封,連個字也沒有。然她還沒來得及翻開,白存林已是立刻阻止了她:“孟兄待沒人時自己瞧,現下還是先收拾罷。”

孟景春聽他這樣說,便越覺著這不是什麽好書。白存林笑著走了,她翻開那書一看,小臉乍紅又轉白,白存林這小子竟給她春宮冊子!

她趕緊將那書合上。以前在書院時,同窗間傳閱春宮冊子也是有的,她知道男孩子對這些充滿好奇,自己現下立刻將這書還回去,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她遂將那冊子連同裝桃子的布包扔在案上,打算趁著還有日頭先將屋子收拾好了再說。

她門也沒關,便又折回書房去整理櫃子。

日光又往下移了些,光線漸暗,她彎下腰試圖將那藤條箱子搬到角落裏去,試了幾次卻都覺得太沈。

她忽註意到地上的影子多了一條,便扭過頭去。初時以為是幻覺,用力閉眼再睜開,沈英卻已是走到她面前,俯身將那藤條箱子搬起來,聲音有些涼卻柔軟如圓石:“要搬到哪兒?”

孟景春猛地回過神:“啊……角落,放角落裏就行……”

等沈英將那箱子搬至角落她才想起那箱子裏都是他的舊物,背後陡然間像著了火般地冒了一層細汗。她說話有些語無倫次:“這箱子、箱子裏的東西,是相爺的……是相爺上回沒搬走的……既然來了,相爺就順道帶回去好了。”

沈英走過來,看她一張小臉被夕陽曬得通紅,額前有薄汗,竟想伸手過去替她擦掉。他連忙別過眼,見她赤腳站在那藺草席上,又不由蹙眉:“不怕受涼麽,好歹將襪袋穿起來。”

孟景春光著腳趕緊往後退了一步,竟有些緊張。

這屋子、這人、以及這即將沈入夜幕的一切,在燠熱的夏日傍晚裏讓人緊張得手心發癢。

她越發不懂自己了,以前好好的,怎麽現下一瞧見沈英她就渾身上下不對勁?怕他?好像是有些怕,可她也敢在張之青面前頂撞沈英啊,按說也不是真的怕他……

怎麽一單獨處起來,她就恨不得躲起來才自在?

沈英看看她的鼻子,語氣溫和且柔:“那膏子擦了?”

“沒……”她又連忙改口,“擦了,挺好的,下官謝相爺好意。”

沈英也不回她,她又趕緊問道:“相爺突然過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沈英這才不急不忙道:“不是什麽要緊事,上回搬時有些東西沒有拿走,今日過來尋一尋,卻沒料你已是搬過來了。”

“相爺要找什麽?”

沈英看她一眼,道:“一些藥罐子。”他方才也瞧見那藤條箱裏都是他的舊物,便又補充道:“其餘的東西,你留著看看哪些還能用得上罷,我就不帶走了。”

藥罐子?孟景春抓抓腦袋,趕緊道:“那下官去給相爺翻出來。”

沈英說“好”,便由得她去藤條箱裏翻。

孟景春蹲在角落裏專心致志地翻,腳踝露著,好似被蚊蟲叮了,她又伸手去抓了抓,細瘦的胳膊白白凈凈,看得沈英竟有些心猿意馬。

他暗吸一口氣,轉過身去,走到那案前,見幾個桃子散在布袋外頭,底下還壓了兩冊書,便好奇著伸手去拿。

然他剛拿起來要翻,孟景春手裏抓著一個藥罐子就沖了過來:“相爺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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