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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你腦子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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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寶豐?寶豐雖稱得上三大錢莊之一,卻並不是京城最老、底子最厚的一家,按說沈英存的那都該是大筆,又何必往寶豐存。

孟景春正琢磨著,沈英卻已是轉過身走了。

她回過神,看那背影消失在門口,輕抿了抿唇。幽州水利一案,若其中確實有私挪官銀之實,沈英身為督辦,必然得受牽連。她看總簿上均有沈英確認簽章,出了事會被問責無疑。至於禦史臺呈具的那份所謂書信,她覺得大有可能是造假,故意釣魚,願者上鉤。

水利工事牽涉戶部工部及幽州州府,官員從中央到地方,所涉甚廣。相比之前韓至清那案,這回孟景春倒有些不敢下手,生怕得罪太多人。

於是她第二日一大早便去找了徐正達,將近日所查結果稟呈,末了道:“錢莊背後均有人撐腰,下官實在沒有能耐讓錢莊交出賬簿,可能需徐大人親自出面。”

徐正達問她:“你能確信這錢莊的賬簿中可以查出端倪?”

孟景春心想總不能將惠然給賣了罷,便道:“依下官看,這大筆現銀往來,斷然是離不了錢莊在其中周轉的。”

徐正達思忖一番,又問她:“你要哪一家的賬?”

“恒昌與寶豐。”

徐正達見她只挑了這兩個錢莊,心想這小子真是越發有自己的主意,便挑眉看她一眼,又沈吟一番:“行,但你得盡快查完,不然打草驚蛇便功虧一簣。”

孟景春怕的就是這個,上回去查,雖是打著戶部司的旗號,但誰知道有沒有引人猜忌。想陳庭方一介翰林都曉得她在幹什麽,別說朝中那些耳目眾多的老臣。

徐正達請計史大人出面,允孟景春入恒昌寶豐賬房各待一日,孟景春帶著幹糧便一頭紮了進去。

兩日過後恰是五月五,端陽節。商賈辦宴席賞節,尋常百姓家懸菖艾吃粽子,官家則鹹休飲宴競舟祭江。

孟景春自恒昌賬房出來時,正是第三日早上,艷陽高照,天氣好得一塌糊塗,陽光曬得人渾身燥熱。她腳步虛浮,晃晃悠悠在街上走著,什麽也不想吃,就這麽一路晃到了禦街。

今日禦街熱鬧無比,孟景春隱隱約約聽了一路蟬聲,耳中嗡嗡作鳴,忽被人攬過肩,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聽得那人笑道:“哎呀孟賢弟竟在這裏碰著你!”

孟景春一看竟是白存林這小子,連忙挪開他的手。

白存林臉上笑意濃濃,很是高興的模樣。他看看孟景春,道:“孟賢弟莫不是身體不適?臉色竟這般差的。”

孟景春腦子暈暈乎乎的,她亟需睡一覺,便說:“是,我想回去歇著。”

白存林道:“今日澤湖競舟,陛下在南樓宴請群臣,孟賢弟難道不知?”

孟景春這才想起來今日是端陽節,可同她有什麽關系,她只想回去睡覺。

白存林瞧她興致缺缺,便越發不肯放她一個人回去待著,硬是拽著她往澤湖去了,且半途中還買了包綠豆酥塞與她吃。

孟景春吃著香噴噴的綠豆酥,卻如同嚼蠟。

白存林絮叨了一路,孟景春耳朵裏只有嗡嗡嗡的聲音。澤湖旁已是聚了好些人,鼓吹聲熱熱鬧鬧迎龍舟,觀者滿岸,舟身鮮艷奪目,三角旗迎風揚著。

皇上在對岸南樓上宴請群臣,孟景春遙遙看著,那飛檐翹角與黃色琉璃瓦,竟讓她恍惚回到了童年時。那時也站在這岸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揪著父親的衣角,怕走丟掉。父親回頭朝她笑笑,索性將她抱起來舉過頭頂,她便比底下誰人都看得遠看得開闊。

唇角不知不覺浮起來的一絲笑意,忽然就凝住了。她回過神來,神色裏竟有無限自嘲與悵然。

白存林也未察覺她走神,拉著她便往南樓去。

南樓三層均擺了筵席,孟景春這秩品的,便只能在最底下一層吃著。時至中午,四周盡是美酒佳肴的香氣,孟景春在其中待久了,腦子更昏,便起身出去走一走。

白存林正與同僚吃著酒,一席話還未說完,看到孟景春走出去卻也沒管她。

南樓依水而建,孟景春走到水邊,深吸了口氣。腦子稍稍清醒些,晃過的盡是這兩日接連看完的無數賬冊。她眸光沈了沈,仍覺得有些不可置信,怎麽會呢……

她甚至都沒法尋出緣由來。

水面波光粼粼,閃得她眼疼。她頓覺頭重腳輕,兩眼一黑,直直地就栽了下去。

一層靠外坐著的臣工聽聞水聲,驚喊道:“有人落水啦!”

白存林聞言立刻跳起來,一看外面哪裏還有孟景春的影子,拔腿便沖了出去,噗通一聲往水裏一跳,下去撈孟景春。

席間亂成一團,一樓的臣工們都往水邊擠,樓上的聞得動靜,也紛紛走到外廊,探頭往下看。

左相陳韞正與沈英說著事情,旁邊計省的一個主事道:“哎呀,是大理寺的那孩子掉進去水裏了!”

陳韞一句話還沒說完,沈英連招呼都沒與他打一聲,擱下酒盞就匆匆下了樓。

樓底下,白存林費了好大勁將孟景春撈上來,她卻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白存林心說這小子定然是喝了一肚子湖水,便壓了壓她肚子,她卻一口水也沒吐得出來。

旁邊一小吏忙道:“趕緊給他松松衣領啊,別給悶死了!”

孟景春一身官袍罩在身上,裏頭的白色中衣壓得緊緊的,領口看著確實很悶人。白存林也顧不得許多,剛要扯她的領子,擡眼卻看得一人撥開人群走到面前,俯身探了一下孟景春鼻息,便將她抱起來,徑自往南樓西面的一個小樓走,又沈著聲音與身邊人道:“請張太醫過來一趟。”

白存林看得一楞一楞的,回過神來與身邊一小吏道:“那是沈相沒錯罷?”

人群裏一陣嘀嘀咕咕,陳庭方在二樓外廊站著,微瞇了瞇眼,便轉身回去了。

按慣例太醫院是不參席的,今年六品以上的醫官卻是都來了。張之青匆匆忙忙趕到西面小樓時,孟景春仍是昏著。沈英黑著臉站在一旁,張之青替孟景春診完道:“心有急火,燥虛之癥,看這模樣恐是許久沒睡了。但不妨事,年輕底子好,稍作休養便好。”

沈英臉色仍是沈沈:“何時能醒?”

張之青沈吟道:“再過會兒罷。”停了下又說:“你今日這番舉動,不知會傳出什麽事來,似是太沖動了些,倒有些不似你了。”

沈英倒是無所謂,他活到現在不知被人戲說過多少回,還怕成為旁人的談資?

但他畢竟不宜久留,剛打算問張之青是否能多留一會兒,張之青已是說道:“你先過去罷,我在這兒看著,沒事的。”

“辛苦。”沈英也只撂下這兩字,便匆匆忙忙走了。

宴席並未因孟景春落水一事而停,沈英回去時,皇帝隨口問了他一句:“可是大理寺那孟評事掉下去了?”

“是。”

皇帝竟笑了笑:“這都能掉下去,小孩子不成?張之青去瞧過了?可有大礙?”

“許是勞累過度,說是歇陣子便好。”

皇帝偏過頭去同趙公公道:“讓徐正達過來一趟。”

沈英見無甚事,便退下了。

徐正達被喊去問了些查案進展之類的事情,末了,皇帝又同他道:“你得了個不要命的孟景春,也就縱著她不要命?一年不過四十兩年俸,你也好意思讓她代你做這許多事。”

徐正達悶頭聽著,心想皇上這明著是袒護孟景春,實則是在責他徐正達在其位卻不作為。大理寺卿一職缺了快一年,也沒見上面有提他的意思,足見不滿意。徐正達偏偏是不圖上進的,知自己沒那個能耐擔當,覺著眼下混得就挺好。

皇帝又道:“這年頭後生可畏,年紀輕輕爬得快卻是很尋常的了。你們這些老人,也莫將這些年輕後生不當回事。”

徐正達聽著一驚,這擺明了是說他若是繼續這般不作為,連少卿的位置也要保不住了。要是把孟景春那樣一個八品的楞頭青提上來替了他,那他就成大理寺最大的笑話了!

好在皇帝不繼續嚇唬他,徐正達這才白著一張臉退下了。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結束,沈英作別幾位同僚下了樓,正要往西面小樓去,卻瞧見張之青過來了,身後跟著的不是孟景春是誰?

沈英瞧她渾身濕淋淋、又耷拉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竟莫名地氣不打一處來。

張之青見狀,尋了個托辭趕緊走了。孟景春擡頭見是沈英,心裏也是一肚子窩火,她真想問問這不缺錢的相爺,存在寶豐的那一萬兩銀子,怎麽地就從恒昌幽州分號支出來了?!

她翻了那麽多日言簿啊!氣死她了!

然她心裏雖氣著,面上卻是一副可憐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

沈英抿了抿唇,半天只說了一句:“既徹夜未休便好好歇著,何必過來湊這熱鬧。”

孟景春面色僵了僵,哼了一聲,看著他道:“下官就是淹死了也與相爺沒什麽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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