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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要那麽多錢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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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生硬,臉色不好看,連平日裏假作諂媚的姿態都全然沒有了。

沈英聽著,心中亦是有氣,卻終是忍下去,語氣盡量平穩:“回去換身衣服,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孟景春一言不發,一想到那賬簿就來氣,她本還想開口問一句,瞧現下這情形卻什麽都不想說,悶了頭就走。

沈英轉過身去看她越走越遠,心想真是怪脾氣,都不知那腦袋瓜子裏裝著些什麽。等那身影消失了,沈英見徐正達從南樓裏走出來。徐正達一見他,道:“沈大人這還不走?”

沈英看他一眼,嘴一抿:“這便走。”

沈英想起那晚孟景春問他京城錢莊的事,便猜到她近日不眠不休的是在查這案子。後又有眼線來報,孟景春已是開始查恒昌寶豐的賬簿,他方驚覺這家夥動作真是快,僅僅兩日便將兩大錢莊明賬翻了個遍,想來也是查到了什麽才肯出來。

這樣聰明一個人,平日裏卻總是做傻子一樣的事情,譬如今日竟還能掉進湖裏去!若白存林那冒失鬼當真扯開她衣襟,今日得如何收場?!她竟還好意思發火!

孟景春一路走了回去,連衣服也懶得換,倒頭就睡,這一覺從下午睡到晚上,卻被鸚鵡的叫聲給嚇醒。

一聲聲淒厲的“沒人、沒人”在這黑黢黢的夜裏聽著格外瘆人。孟景春連忙爬起來,頭卻是疼得厲害。

屋外的沈英方敲了兩下門,便聽得裏頭傳出的淒厲叫聲,臉不由黑了黑,孟景春這家夥自己都顧不好,竟還有心思在屋子裏養鸚鵡!

屋內孟景春起來點了燈,扭頭看了一眼角落裏蹲著的鸚鵡,心道當時為何要腦子一熱將這小東西帶回來,當真是自找苦吃。

沈英又敲了敲門,孟景春應了一聲,道:“有事嗎?”

那鸚鵡又很不識趣地喊了兩聲:“沒人!沒人!”

孟景春徑自走過去將那鳥籠子拎到後院,這才走到前面來開門。一見是沈英,她卻像見了鬼一樣,頭皮發麻,心中很是忐忑。她一時想起白日裏同沈英兇巴巴說話的樣子,覺得自己那時定是瘋了,同相爺那般態度,簡直找死。

沈英瞧瞧她,卻也不言聲,只將食盒遞過去。孟景春瞅著卻沒敢接,還道:“相爺不必這麽客氣……下官白日裏是瘋了,一定是被澤湖水浸壞腦子了……”

“無妨。”沈英聲音淡淡,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樣子,“浸壞了也無甚關系,能好便可。”

“是是是。”孟景春雙手接過食盒,忙不疊點頭。

沈英也不說太多,轉身便走。孟景春見他已是轉過了身,猶豫半晌,終是開口喊住他:“下官想問沈大人一件事。”

她聲音雖小,卻是難得的沒有諂媚之意,語氣亦略顯嚴肅。

沈英未回頭,然還未等她再開口,卻已是回她:“諸事做到你的本份即可,事關朝政,不必問過我。”

孟景春聽著一驚,殘存的一點點睡意頓時蕩然無存。

他怎能猜到她要問朝中之事?!這盡到本份——他可知她查到了什麽?!若折子上寫上“沈英私補庫銀之缺”,那他這可是欺君的大罪!孟景春真想問一問,他堂堂右相,君上的得力助手,何必冒這麽大風險去補庫銀之缺!他圖的到底是什麽?又是否另有情委……

頭疼難忍。孟景春緊咬牙根,心中不知是氣還是不平,抑或是太想聽一聽他的說辭與解釋。

然沈英卻只輕描淡寫地回她一句做好本份,實在是令人郁悶不解。她只能將想問的話都生生咽回肚子裏。

末了,沈英又說:“自己的身體得顧著,別太不當回事。”

孟景春實在沒脾氣了。待他走後,默默拿著食盒進了屋。

第二日一早,她剛到大理寺便被徐正達喊過去。她本以為徐正達是要問她查得如何,徐正達卻一聲不吭,將一封書信遞過來。

孟景春一楞,忙接過那書信,略有些忐忑地打開後,卻是一驚。那字跡如此熟悉,她如何會認不出?!

此書信為沈英親筆,寫與戶部尚書宗亭。信中所及,正是幽州水利工事,無非是一萬兩的河工口糧工銀已有著落,讓宗亭暫不必擔心庫銀周轉不靈。孟景春看著心驚不已,一封書信,所涉朝中兩位高官,實在是嚇人。她迅速翻到最後,沈英的印信端端正正清清楚楚落在上頭,實在是作假也難!

孟景春又快速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再想起禦史臺遞呈的那封書吏代筆的書信,竟突然連上了!若禦史臺那封不是捏造,那便是對手上這份書信的回應,只是抹去了與事人名,寫得模糊籠統些罷了!

她連忙開口道:“不知這書信徐大人是如何得來的?”

徐正達卻也很坦然:“昨夜有人匿送至我府上,也不知是誰。”他頓一頓,又道,“你去寶豐恒昌查得如何?”

孟景春不知該不該如實稟告,她想事關朝中兩位大員,估計徐正達也不敢輕易得罪。

但她卻不知道,徐正達昨日挨了訓,正愁近日無甚拿得出手的成績,正打算狠狠地查個大案子。眼下這大案就在眼前,他豈會輕易放過!

孟景春猶豫了一下同他道:“有一個戶頭是開在寶豐,卻是從恒昌的幽州分號支了一萬兩銀子。”

徐正達微瞇了眼:“是沈英?”

孟景春眼皮跳了跳,徐正達這口氣不常見,全然不似他了一樣。

她沒回話。

徐正達仿佛了然,挑眉看她,一副捉到了小辮子的得逞模樣:“你與沈英為鄰,莫不是得了什麽好處?”

孟景春臉色沈沈:“下官秉公查案,斷不敢徇私。但此事恐有蹊蹺,相爺這般行事全然得不到好處,興許是被人故意陷害亦說不定。”

徐正達冷哼一聲:“他沒好處?宗亭是他同科,私交甚好,宗亭那裏庫銀周轉不靈,他出手幫忙也在情理之中,有什麽說不過去的?”

孟景春又道:“沈相不過是補了這庫銀之缺,依下官看,倒是應再查查這庫銀為何會周轉不靈,這缺的銀子又到哪裏去了。”

徐正達冷笑笑:“還能去哪裏?想必是宗亭將這水利工銀挪作他用,卻隱瞞不報。”他略一停頓,“且從這信上看,宗亭遇這般事已非頭一回,想來還有其他拆東補西之事。好一個戶部尚書,每年往計省遞的賬都漂亮得不得了,私底下卻是這般做事的!沈英身為督辦,竟助長此風,欺上瞞下。”

“下官仍是覺得……”孟景春趕緊接上去,“沈相支取私銀去補庫銀之缺實在說不過去……”那可是一萬兩,三千河工三個月的口糧錢。

徐正達嘲她腦子轉不過彎,平日裏瞧著那般聰明伶俐,到了這件事上卻鈍得離譜!

“一萬兩借出去,回來便是滾滾利息,你以為是白借?”

孟景春心說絕對不可能,沈英圖那銀子做什麽?他壓根都用不到銀子。平日裏吃穿用度都節儉得很,他留著銀子壓棺材麽!?

孟景春立即扯開話題,道:“這匿名送信之人,徐大人可見著了?”

“不曾。”

“下官拙見,這送信之人居心叵測,大有潑汙水之嫌。”她不急不忙接著道,“恰在這個當口送來,且這信上實在疑點眾多,若下官來寫這樣一封信,是絕然不會提到這麽許多事情的。加之這等事隱秘非常,若被旁人截了或是落在有心人手中,簡直是要出大事了。謹慎如沈相,不大可能在這樣的書信上露出這麽多馬腳,甚至還蓋上印信,實在是太容易授人把柄。”

徐正達對此嗤之以鼻,回她道:“依你所見,沈英沒做過這等事,倒是旁人陷害了?”

孟景春心中自我寬慰道,也沒什麽不可能。

徐正達又瞥她一眼:“你就這般篤信沈英在這件事裏幹幹凈凈的?”

孟景春“當然”二字差點脫口而出,但終是什麽也未說。

徐正達瞧她悶悶低著頭,末了道:“這件事你勿需再插手,我會看著辦。”

孟景春至此才看出來徐正達為何與往日不一樣。他這回實在是奪功心切,恨不得立即查個水落石出,將功勞苦勞一並領了。

既如此,孟景春一句話也說不上,只好悶頭出去。

她站在走廊裏發了會兒呆,大理寺一同僚瞧見她傻站著,便喊她過去做事。

孟景春雖莫名其妙地從這個討人厭的案子中脫身,卻絲毫沒覺得如釋重負,反倒覺得不舒服。興許是覺著徐正達做事情太潦草了,查案也常常敷衍,這回又急著邀功,不知要鬧出什麽事情來。所幸這次不必上殿呈述,亦不必三司會審,只需密折上報即可。

可她仍覺著不安,誰知徐正達會寫出什麽樣的密折來,真是讓人心中沒底。

又過了兩日,徐正達去上朝,到了中午時還未歸。孟景春停下手裏的活,神情略有些焦躁。旁邊一個同僚遞了一疊封好的案卷給她:“這一份得送去政事堂,你去一趟罷。”

孟景春驀地回過神,將那案卷接過來,匆匆往政事堂去。到了門口,仍是被人攔了下來,孟景春問了一句:“相爺上朝可回來了?”

那小吏道:“還未回來,你若有東西要遞,放在門房即可。”

孟景春臉色沈了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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