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款步走到樓梯邊，還沒邁上臺階呢，就聽見頭頂噓地一聲：“喬老板！”

喬月揚首一笑，腳下並不因此而停頓，手也穩穩地托住吃食，頃刻間人飄起來似的，就到了竹童眼前：“怎麽了？”

這才淡淡如水地問了一句。

竹童向屋裏偏了偏頭：“我們主子正生氣呢！”

喬月裝得不信：“孟大人一向風輕雲淡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一個人，好好的為什麽生氣？大清早的，誰招惹他了不成？”

竹童喲了一聲：“誰招惹他您還不知道？昨晚為什麽。。。”

話到說到這裏，屋裏輕輕咳嗽了一聲，接著門吱地一聲響，孟宇背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站了出來。

“怎麽到了不進來？”孟宇對竹童一臉憂色視而不見，臉上淺淺地印著三分笑意，對喬月道：“快來快來，正好我也餓了。”

喬月勾唇淺笑，眼底滿滿得都是了然的亮光：“都是現蒸出來的，還熱呼呢！”說著便從孟宇身邊，貫穿而入，對一旁正殺雞抹脖子似的著急的竹童，視若不見。

孟宇輕輕合上門，毫不留神地將竹童，擋在了外頭。

喬月親自動手，布好碗碟牙箸，又倒好姜醋斟滿酒，再擡頭時，正正撞見孟宇茫然若失，意興闌珊的目光。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的心，是在中原的。”孟宇強裝的笑意終於忍不下去。在外人面前他不願流露出示弱的一面，畢竟哲州他還要坐鎮下去，他是這裏黎民頭頂上的一片天。

天陰了，人家還當要出大事呢！

所以越是內心緊張，孟宇越是外頭放松，不過他也是人，壓力大到無處釋放，家裏人再作死時，難免就要遭殃。

可是壓力不會因怒火宣洩過，而湮滅消失，相反隨著時間流失，無能為力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所以孟宇對喬月生氣，不滿，失望。

當初你幫我收回哲州，怎麽三個月後，這麽快就變了臉又替東盛效力了？！

所以你的心，到底坐正在哪一邊呢？

喬月垂眸，這樣孟宇就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了，不過卻依稀可辨，她唇邊噙著刀鋒般的冷然。

“哪一邊我都不占。天下三分，分給了三個皇帝，與我何幹？你說當初我幫你收回哲州，其實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你看不清我便提點於你，說不上偏幫。至於今日西平，也是一樣道理。西平自己作死，西平帝權位取之無道，如今合該被滅，更與我無關。”

孟宇的臉色愈發陰沈，雙唇抿緊似刀鋒般凜冽，他瞇眸凝望一身傲然站在對面的高挑少女，向來溫潤的眼眸內，染上了幾許冷冽。

“何為天時地利人和？我不信這些！人力勝天，當初能拿下哲州，靠得是我中原水師威力！就算如今西平作死，也該由我中原取下才合情合理！天下本是中原一家，東盛西平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喬月聞言，忽然昂首，斜眼睇著孟宇，清麗黛眸中露出鄙夷與憤怒。

“既然天下一家，先帝在時能鎮得住為何中原帝一登基就立刻禍起蕭墻？中原帝既然說別人狼子野心，當初又為何偏聽偏信？若不是他自己糊塗受人挑撥，天下黎民何至於替他擔責戰亂之禍？！”

孟宇大吃一驚，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要爆起，幽瞳裏寒光閃耀：“你怎麽知道這些陳年宮事？戰亂而何而起，除了當年舊人，沒人能知曉得這樣詳細！”

喬月冷靜直視對方，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頓時閃過一道寒芒：“既然自己做得出，又怕什麽別人知道？”森然冷笑：“宮墻雖高，疏漏遍布，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這些道理，孟翰林難道不知？！”

她不肯直面自己的問題，孟宇心中生疑。

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若一切只因齊叔而起，他是當年老人，這點孟宇知道。若是齊叔，將當年的事透露些給喬月的，喬月眼下滿可以據實告之自己，為何閃避不肯直言？

可細想去，還有不合理之處。

喬月一向以生意人自詡，懶得仕途政事，若真如她所言這般，齊叔又跟她說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做什麽？！

就算閑坐著打牙，也斷然不會因無聊而提到那些隱秘的皇家秘聞！

這樣推斷下去，不是喬月自己有問過齊叔，就是她另有渠道獲知，而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說明喬月並不如她面上常說的那般，只是個簡單的生意人！

喬月從孟宇專註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中得知，自己的話起到了該有的效用了。

她知道對面那個男人很聰明，中原小諸葛麽，所以才將這話捅給他聽，因他聽見了，便可推出些當年的真相。

而那真相之中，也包含著他父親之死的秘密。

很快自己就要離開哲州去中原了，喬月願將這個秘密，當作自己離開時送給孟宇的踐行大禮。

不過可能也有連帶效應，因孟宇對自己太感興趣，很可能也會因此事而追溯到自己的身世上去。

可是喬月不在乎。

孟宇是信得過的，就算他真順藤摸瓜，摸到些三瓜兩棗，她相信，他也不是個會出賣自己的人。

不過眼下，自己不妨再提點他一下，免得他走到茬道上走得太深。

“大人別管我怎麽知道，這些年我身邊官宦來往也不少，能將生意做到眼下如此這般，沒點手眼也是不中用的。倒是您常記掛在心上那樁心事，難道就沒因我剛才的話，悟出點真味來麽？！”

孟宇沒頭沒腦撞上這一句，立刻了錯愕和驚悚，甚至心尖上抽痛了一下。

心事？！

父親的死？！

這是孟宇心中頭等大事，除此之外就是喬月了。

眼下明擺著，喬月刻意躲避自己，那麽剩下的，就是父親一事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孟宇手心裏全是汗，身體微微開始發顫，此時他已全然忘記，自己今日此來，原為興師問罪，問責喬月為何偏幫東盛的了。

父親的死！

沒有能比這四個字，更令孟宇揪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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