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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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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陋的小院子裏,萬分熱鬧。

孩子們津津有味地吃著生煎包,時不時“嘶嘶”叫燙。

夜嶼靜坐在一旁,沈默不語。

他盯著包子看了好一會兒,遲疑著拿起筷子,忽然,眸色一變。

外面有人。

夜嶼不動聲色瞥了一眼籬笆墻外。

樹梢之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躲在枝丫後面,鬼鬼祟祟。

夜嶼長眉微挑。

他氣定神閑地拿起筷子,夾起了生煎包。

生煎包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簡直是兩個極端。

一半綿軟糯香,一半焦脆可口。

他輕輕啟唇,對著包子輕輕咬了一口,糯糯的包子皮將肉汁的美好滋味帶到夜嶼口中。

他細細品味著,一點一點將包子皮嚼碎。

夜嶼多年沒有吃過包子了,這一口,讓他有些驚喜。

然後,他的薄唇輕輕貼上包子的小口,吮吸一下——濃郁、飽滿的肉汁,一下便湧入了口腔裏,葷香四溢,緩緩流入咽喉之後,還有些粘嘴。

夜嶼楞了楞。

他的味覺好似一頁白紙,空置許久。

哪怕是輕描淡寫的一筆,都顯得格外鮮明。

夜嶼低頭看了看,汁液已經被吸幹了,包子便委屈地癟了下去,裂開的小口,好似在沖人笑。

夜嶼嘗了嘗餘下的肉餡,肉餡已經吸飽了肉汁,和著芝麻、蔥花一起,嚼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嘎吱!”

突兀的一聲響,再度讓夜嶼停了下來。

他發現這生煎包下面的皮,煎得十分焦脆,嚼起來焦香不已,吃完一口,還想吃。

夜嶼慢條斯理地吃著包子,好似全然沒看到樹上的人。

而樹上的馮丙,臉已經抽得不成樣子了。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夜嶼不是不吃東西嗎?難道他找寧王真的是為了聊胃疾,而且還治好了?

馮丙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連夜嶼都願意吃的生煎包……是不是真的很好吃呢?

馮丙忍不住咂舌。

夜嶼吃完了包子,淡定地放下碗,然後,右手拿起一根筷子,狀似隨手一推——筷子在內力的驅使下,直直向樹梢飛去。

馮丙本能地感到危險,身形一閃,腳下頓時失去平衡,跌了下去。

“咚”地一聲響,驚動了吃包子的孩子們。

“什麽聲音?”小米有些好奇地問。

一旁有個男孩,小名叫豆豆,他十分篤定道:“不用怕,是野豬。”頓了頓,他又重覆了一遍:“我們村子裏有野豬出沒,大家小心。”

眾人一本正經地點頭。

大家很快就將包子吃完了,孩子們一個個麻利地收起了碗筷。

舒甜給小米擦了擦嘴,然後,施施然走到夜嶼面前。

她收回他的碗時,微楞一下。

他竟然……把一整個生煎包都吃光了!?

舒甜訝異地睜大了眼,他脾胃虛弱,吃油煎的食物不太好。

舒甜:“大人怎麽把包子都吃完了?”

夜嶼無聲看了她一眼,道:“合胃口。”

這三個字被他說得格外理直氣壯。

舒甜哭笑不得。

她將他的碗筷收回,忽然發現……少了一根筷子。

舒甜有些奇怪,向夜嶼投去疑惑的目光。

夜嶼幽幽道:“用來射野豬了。”

舒甜忍俊不禁,嬌嬌俏俏地覷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夜嶼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胃腹……有點兒撐。

收完了桌子,孩子們重新圍到了梅花樁前,但夜嶼卻沒有繼續說梅花樁,而是從袖袋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夜嶼低聲問:“你們誰看過這匕首上的印記?”

那日來刺殺夜嶼的殺手們,便是徐一彪派來的,為首的男子,用的就是這把匕首。

上面有一個圓形的特殊印記,夜嶼猜測,應該是出自江南兵器廠。

孩子們都來自江南的受災區縣,他們接過匕首一個傳一個地仔細看著,挨個搖頭。

小米看完了匕首,將沈甸甸的匕首傳給了旁邊的豆豆。

豆豆拿起匕首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咦”了一聲。

夜嶼凝視他,問道:“怎麽了?”

舒甜站在一旁,也側頭去看,只見豆豆伸出小手,摸了摸匕首上的圓形印記,喃喃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

夜嶼定定看著他:“你好好想一想……”

豆豆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小聲嘀咕道:“好像爹爹的衣服上,畫過這個印記……”

“衣服?”夜嶼長眉微蹙:“你爹爹是做什麽的?”

豆豆答道:“我爹爹是鐵匠,他可厲害了,會做很多很多鐵器。”

“鐵器……”夜嶼若有所思,他繼續問道:“那你爹?”

話音未落,豆豆面色微變,忽然低下了頭。

舒甜湊近了些,對夜嶼道:“豆豆的爹在逃難的途中,被壞人抓走了……豆豆是隨著其他同鄉,一起逃到京城來的。”

舒甜走到豆豆身邊,伸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豆豆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夜嶼面色微頓。

舒甜伸手給豆豆擦了擦眼淚,輕輕拍了拍他。

夜嶼低聲道:“豆豆,想不想把那些壞人抓起來,把你爹救回來?”

豆豆一聽,擡眼看向夜嶼,眼角還掛著晶瑩透亮的眼淚。

夜嶼又道:“我在查一個案子,很可能和你爹的事情有關,若你爹還活著,我可以幫你救他回來。”

豆豆一臉驚喜:“真的?”

夜嶼頷首,他沈聲道:“現在,將你知道有關這個匕首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豆豆擡手擦了擦眼淚,他生得頗為清秀,小小的眉頭皺起來,認真回憶道:“我爹爹是我們那兒最好的鐵匠,我家原本有個鐵器鋪子,後來聽說建了個什麽廠,要招人去務工。”

夜嶼一目不錯地看著豆豆,低聲:“兵器廠?”

豆豆點頭:“好像是……爹爹說那裏的工錢特別高,便關了鐵器鋪子,去那邊做匠人了。”

夜嶼循循善誘:“後來呢?”

豆豆一邊思索一邊回應:“後來,爹爹回來跟我們說,他不想幹了……可是不行,那邊不放人……爹爹不高興。”

頓了頓,豆豆又道:“後來發大水了,人人都在逃命,爹爹便趁著大水,連夜帶我們逃了出來……可沒走多遠,爹爹就被抓了回去……到現在都沒有音訊。”

豆豆越說越難過,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爹生死未蔔,娘親又在逃難的途中病逝了,簡直是禍不單行。

舒甜揉了揉他的頭,無聲地安慰著他。

夜嶼眼神柔和了幾分,他問:“你可知道那兵器廠在哪裏?”

夜嶼之前在查梁潛的罪證之時,從賬本上發現了江南兵器廠的存在,上面提到受災嚴重,可能會影響兵器運出的時間。

但是梁潛嘴裏,怎麽也撬不出這個地址。

豆豆忍住哭意,回想了一下,道:“我也沒有去過,但是離我家不遠……爹爹說,每日去務工,約莫半個時辰能到。”

夜嶼記下他的話,道:“好,我知道了。”

他要去一趟江南。

明為皇帝采水,實為查訪兵器廠。

夜嶼凝視豆豆一,道:“豆豆,想不想救出你爹?”

豆豆淚眼迷蒙地看著夜嶼,重重地點了點頭。

夜嶼聲音微沈:“那好,你隨我下江南,去找那個兵器廠,若是你爹還在兵器廠,我們一起將他救出來。”

豆豆一聽,立即停止了哭泣:“好,我隨大人去!我要去救爹爹!”

夜嶼眉眼微動,語氣肯定:“這才是男子漢應該有的樣子。”

豆豆終於停止了哭泣。

但舒甜發現,又有孩子小聲抽泣起來。

舒甜回眸一看,小米抿著小嘴巴,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滴溜溜地打轉,眼圈都紅了。

“小米,怎麽了?”舒甜急忙蹲下來,將她拉到身前。

小米眼淚汪汪地看著舒甜,小聲道:“小米也想爹娘了。”她拉住舒甜的袖子,抽抽搭搭地問:“豆豆哥哥可以回江南,小米能不能去?爺爺說只要小米乖乖的,爹爹娘親就會來接小米的,可是為什麽這麽久了,他們還不來呢?是因為小米不夠乖麽……還是他們不要小米了……嗚嗚嗚嗚嗚……”

舒甜連忙把小米摟進懷裏,小聲安慰:“小米已經很乖了,你爹娘可能因為一些事情來不了,小米再耐心等一等,好不好?”

舒甜聽江南來的其他人說過,小米的爹娘都被洪水沖走了,是年邁的爺爺將她帶到京城的,爺爺把討來的所有東西都留給小米吃,最終,自己活活餓死在街上。

舒甜心疼地為她拂去淚水,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小米不難過了,你還有哥哥姐姐呢,舒甜姐姐以後也常來看你,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舒甜溫溫柔柔地哄著小米,小米倚在她懷裏,哭得輕顫。

其他孩子們見了,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夜嶼沒說話。

心臟好像被一顆巨石砸中,悶聲一響,疼痛不已。

江南大水,雖是天災,也是人禍。

他在查梁潛一案時,發現梁潛把江南一帶興修堤壩的銀子,私自撥出了大半,用於建造兵器廠。

汛期一到,洪水如猛獸一般湧來,沖垮了不堪一擊的堤壩,導致曲臨河下游的十幾個區縣受災,數十萬人流離失所,生靈塗炭。

但梁潛是早前扶持皇帝上位的心腹之一,單憑這件事,不足以讓皇帝置他於死地。

夜嶼便收集了梁潛酒後失德,大放厥詞的消息,連同這些罪行,一起呈給了皇帝。

皇帝果然大怒,一聲令下,將他抓入詔獄。

梁潛入了詔獄之後,將一百多道酷刑嘗了大半,至今還生不如死地吊著一口氣。

但夜嶼看到眼前的景象,眼中仍然閃過一絲陰霾。

不能讓他梁潛死得太簡單了。

夜嶼赫然站起身來。

舒甜一邊安慰小米,下意識擡眸看他。

夜嶼伸出大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小米的毛茸茸的小腦袋上。

“等你們的家鄉重建好了,我送你們回家去。”

眾人一聽,都擡起了頭。

“大人,是真的嗎?”

孩子們眼神都亮晶晶的,滿是希望。

夜嶼鄭重點頭:“是。”

正值傍晚,霞光籠罩,他面容冷峻,卻又透著絲絲暖光,令人向往。

舒甜從未見過這樣的夜嶼。

小米漸漸止住了哭泣,其他孩子們也燃起了希望,逐漸露出笑容。

這次離京,夜嶼不但要徹底查清兵器廠的事,還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

夕陽西下,暮色沈沈。

孩子們戀戀不舍地和夜嶼及舒甜告別。

長君:“夜嶼大人,舒甜姐姐有空常來看我們呀!”

其他孩子們紛紛附和,小米拉著舒甜的手不肯放開:“舒甜姐姐下次來,還給我們做吃的好不好?”

舒甜戳了戳她綿軟的臉蛋,寵溺一笑:“好。”

待夜嶼和舒甜離開難民村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寒風呼嘯,城郊比城裏似乎還要冷上幾分。

舒甜下意識攏了攏夾襖,輕搓手指。

夜嶼走在前面,沈默不語。

月光如輕紗籠下,將他的影子拉得長,恰好落到舒甜面前。

兩人沒有燈籠,舒甜便只能借著微弱的月光,跟著夜嶼向前走。

夜嶼神思悠悠,正在想離京的事。

“哎……”

一聲驚呼後,夜嶼頓住步子,回過頭來。

舒甜的身形堪堪站穩。

夜嶼疑惑地看著她,舒甜輕嘆一口氣:“大人……您能不能走慢點兒?我看不清路。”

夜嶼面色微頓。

他早已習慣夜行,在晚上的視力也極好,方才在想事,不自覺走得快了些,沒想到舒甜急急追上來,踩到地上的碎石,差點摔了一跤。

她巴巴地看著他,眼神還有點幽怨。

這難民村附近既然有野豬,也可能會有別的猛獸,萬一遇上了,豈不是要遭殃?

舒甜小聲道:“大人的衣服本來就顏色深,若是走太快,一晃眼不見了……我、我會迷路的。”

她眼波流轉,亮眸如星,說教的時候……還有幾分乖巧。

夜嶼眸光如水,波瀾微動。他凝視舒甜一瞬,向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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