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有《男德》、《女德》，咱做鬼的也得有《鬼德》。

*《鬼德》第四條：作為一個優秀的鬼，就要厚臉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顧小公子聞言一時啞然，沈默了一會兒，冷笑道：“世人皆知你毀了我的清白，到底做沒做過又有何區別。”

皮沫松開他，跳到一旁，神情傲然道：“自然有區別，本公主才不會承認沒做過的事。”

“你！”

皮沫其實想說她也不想讓那天的事發生，然而蘇糖的命盤早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她也是有心無力。

一時間兩人的氣氛有些焦灼。皮沫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會適得其反，讓他更厭惡自己，幹脆轉身離開：“顧小公子好好休息吧，本公主也乏了。”

自這次的不歡而散，皮沫已有三天不曾再來尋他。顧小公子想起她曾說什麽“最心愛的顧小公子”，果然也就只是看他被欺負，一時心生憐憫。像她這般高高在上的貴人都這樣，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三分熱度罷了。

顧小公子正以為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軌跡，皮沫卻又帶著滿面的春光，笑意盈盈跑到他面前來：“顧小公子！”

她手中抱著一個大盒子。皮沫見他看過來，走到桌前坐下，打開了大盒子，熱情道：“這些送給你！”

顧小公子看向那盒子。盒子裏還有兩個盒子，他拿起那個雕花長盒打開，裏面赫然躺著一只精致非常的紫毫筆。

皮沫眉眼彎彎：“先前看你去買紫毫，想來是不喜歡用狼毫，便尋父皇討了一只，你看看可還喜歡？還有這個，”

她打開另一個盒子，裏面放著兩錠腰元形泛著青紫光的墨。

顧小公子一眼就認出這是他最向往卻從未用過的極品墨錠，瞳孔皺縮。

“我父皇偏愛南山墨，因此咱們府上備的墨錠都是南山制的，我瞧你喜歡用徽明墨，便也尋父皇討了兩錠來。你先試試喜不喜歡？若喜歡以後便多給你備上些。”

墨錠為半個手掌大小，前方刻有“景室真香”，後方是“徽明制造”、“貢品”，字體均為楷體，正反內鐫龍鶴齊鳴圖案，腰元形狀，上有鎏金配飾，泛青紫光，乃徽明制油煙墨中極品，看制作精細程度是收藏用的。

而紫毫筆頂端以墨玉點綴，低調奢華，筆管為湘妃竹所制，內上鐫刻青鸞展翅，筆毛軟而圓健，光澤透亮，亦是紫毫中的極品。

顧小公子不由有些呆楞住。那天在街上，他剛買的筆墨被那尚書之子撞掉在地，粘了一地灰塵，破爛不堪，她卻註意到了他買的是什麽？

皮沫又拿出了一架雕琢精美的墨床，道：“還有這個，不算什麽特別貴重的，但是我覺得很好看。”

她眨眨眼，望著顧小公子的眼中仿若有星光閃爍：“你喜歡嗎？”

顧小公子看著面前的東西，表情覆雜。

這些東西，與自己買的完全是天壤之別，但凡是個文人墨客，都不會不喜歡。

“你送我這些做什麽？”

皮沫瞇眼一笑：“因為我想送你呀。”

他冷漠的把東西推了回去，冷聲道：“我不需要。”

“你不喜歡嗎？”

他冷哼：“別以為給我送這些，我便會感恩戴德，忘記你對我做過什麽。”

皮沫眨眨眼，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嗯？我對你做過什麽嗎？我怎麽不記得。”

顧小公子登時氣結：“你還我丟了清白名聲，丟了祈福郎君的官職，丟了男人的尊嚴，你還說沒對我做過什麽？”

皮沫沈默了下來。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兩下，方沈聲開口道：“若我沒記錯的話……那天好像是你主動靠近的我？”

那天，便是她宴請全京都公子小姐們參加洗塵宴的那天。顧小公子瞬間啞然。皮沫見他面露尷尬，便轉移話題道：“行啦，本公主還有事，就不留了，顧小公子需要什麽直接與下人說便是。”

說完她就施施然離開。

才出了顧小公子的院子，就看到林郎君走過來。銀白色長袍上只有一個翡翠玉佩點綴，看起來很是素雅。他走到皮沫面前，沖她清雅一笑：“公主。”

這林郎君在旁人面前是有些盛氣淩人的，卻獨獨在她面前是柔和溫潤的模樣，打扮也頗素雅，這副與世無爭的姿態與在旁人面前時的孤傲截然不同。

皮沫看著他道：“林郎君可是有何事？”

林郎君俊逸的臉上現出一抹幽怨：“公主很多日不曾來看過我，也不曾喚我服侍，我自然只能來找公主。”

皮沫本就愛美人，再加上原主是個花心的，她現在最見不得美人受委屈，趕緊安慰道：“那今日我便陪你，你想做什麽我都陪你。”

林郎君這才有些開心，道：“那公主陪我一起去百香園賞花。”

顧小公子在屋中呆了許久，覺得有些悶，便想去百香園散散心。

洛陽牡丹花最聞名，因此這公主府中也種了頗多的牡丹花。在園子裏才走沒多久，就聽見前方有一男一女的歡聲笑語。他看過去，就見皮沫與那林郎君正打情罵俏。

原來她說什麽還有事，就是忙著去和別的侍從約會。顧小公子冷冷瞥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百香園。

隔日，皮沫又帶著滿臉燦爛的笑容，風風火火的跑到顧小公子面前來：“顧小公子！”

她舉起手中的一把九連環，說道：“你會解這個嗎？”

顧小公子看了一眼，冷漠道：“公主來找我有何事？”

皮沫笑道：“沒什麽事呀，就是我不會解這個，所以來找你問問你會不會解。”

“公主不是還有其他的侍從嗎，尋他們玩便是。”

皮沫笑道：“可我就只想來尋你呀。你會不會解這個？”

顧小公子冷漠的轉過身就要往屋裏去：“公主還是去尋其他人玩吧。”

皮沫跟了上去，了然道：“你莫不是不會解？”

顧小公子登時嗤笑：“區區孩童玩耍之物，只有腦子愚鈍之人才連這個都不會解。”

皮沫忽略他的明嘲暗諷，依舊笑道：“那你幫我解開嘛，你要是不幫我解開，我就賴著不走了。”

顧小公子聞言登時氣結，無語的看了她幾眼，一把拿過她手裏的九連環，坐在幾案旁解了起來。

皮沫坐到他旁邊，雙手捧臉，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看。

顧小公子察覺到她的視線，擡眸瞟了她一眼，心突了一下，立馬轉了轉身體的方向，躲開她的視線。

空氣一時靜默，唯有九連環碰撞的聲音作響。不消片刻，顧小公子便解開了九連環，放到皮沫面前：“解開了。”

皮沫臉上揚起崇拜的表情：“哇！你真厲害！”

年輕氣盛的少年郎最聽不得誇讚。顧小公子耳根子微微泛紅，表情卻依然冷漠：“哼，幼稚。”

皮沫拿起來左右擺弄了一番，用充滿崇拜的目光，興奮地看著他道：“你到底怎麽解開的？你教教我好不好？”

顧小公子又轉了轉身體：“九連環已經解開，公主可以走了。”

皮沫不依不饒：“你教教我嘛，你把我教會了我就走，你這麽厲害，一定能很快就教會我的！”

《鬼德》第四條：作為一個優秀的鬼，就要厚臉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年輕氣盛的少年郎最受不得漂亮女子的撒嬌與吹捧。顧小公子耐不住她的厚臉皮，只得皺著眉頭教了起來。

三兩下把九連環覆位，皮沫又是一陣吹捧：“哇！你還能弄回去！真厲害！”

顧小公子耳根子又是一陣泛紅，故作厭煩的把九連環塞回她手裏。

皮沫每動一下，就要問顧小公子好幾句，顧小公子臉上不耐煩，卻還是教的認真。眼瞅著皮沫又走錯一步，不由氣悶的直接上手：“說了要這樣走，你怎的這般愚鈍！”

皮沫小臉一垮，有些委屈道：“我沒有你聰明，我也沒有辦法嘛，你還說話這麽兇，我都不敢問你了。”

她不滿的嘟了嘟嘴巴，神情低落。

顧小公子表情一僵，不由反思起來自己是否真的有點過火。察覺到自己竟然對她產生了愧疚感，頓時懊惱。

“你能愚鈍至此，我也是沒想到的。”他故作冷漠說了一句。

皮沫表情更加低落了。顧小公子煩悶的撇開頭，嘴上卻道：“九連環也並非什麽特別難解之物，多嘗試兩次便能學會了。”

“下一步和上一步一樣，也是先把這個繞到後面去。”

他的表情依舊不耐煩，聲音卻溫和了許多。皮沫展顏一笑，又開始了走一步問一句。

終於解開了九連環，皮沫興奮地臉都紅了，笑靨如花：“你看你看！我解開啦！”

“三歲小孩學這麽久也能解開。”顧小公子不冷不熱的丟下一句。

九連環這東西其實她自然會解，只不過是為了找借口與他拉近距離罷了。皮沫一笑：“我就當你是誇我了。那今日我便先走了，明天我再來找你！”

說完，她如同蝴蝶一樣歡快的就飛了出去。

顧小公子聽她最後一句，不由眉頭一皺，煩躁的喝了杯茶。

果然到了第二日，皮沫就又帶著一把魯班鎖跑了過來。不止如此，接連著往後半個多月，皮沫每天都會帶著不同的東西跑過來找他，有玩的有吃的有看的。

顧小公子每每不耐煩的問她為何就不能去找別人，她便會說：“因為我只想來找你呀。”

“因為我只喜歡和你一起看呀。”

“因為我只想與你一起分享呀。”

一開始顧小公子還總是抵觸她的到來，可漸漸地就習慣了她每日的打擾。某一天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想，明日她又會跑來找自己做什麽，登時煩躁的開口：“公主不要再每天都來打擾我了，你不嫌煩我也煩了。”

皮沫正準備往外走的腳步一頓，靜默的看了他片刻，什麽也沒說，轉身離去。

顧小公子知道她明日肯定還會來。因為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說了，而她沒有一次臉皮不厚過。

可第二日直等到薄暮晚霞，也沒出現她的身影。難道她昨日真的聽進去了？

又過了兩天，都不再見到皮沫的身影。顧小公子心情煩躁的從幾案旁站起身朝外走去。

自然不是去找她，他巴不得再也見不到她。

他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而已。

皇帝偏愛長公主，這公主府建造的也十分龐大，一景一物都仿照行宮樣式，萬分用心。七拐八拐走到一處拱橋邊，望著前方的那顆開滿梨花的梨樹，他腳步停駐。

那天，就是在這棵樹下第一次與她相見。

意識到自己走神，他煩躁的撇開頭，轉身之際卻遇到了皮沫的另一個貼身侍從，與他最不對付的林郎君。

兩人看見對方，表情都很冷淡。顧小公子與他也沒說過話，便從他身旁目不斜視走了過去。

“顧小公子。”林郎君突然叫住他，神情傲然。

“糖糖這段時間都不會再去找你，別白費心思了。”

糖糖，是長公主蘇糖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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