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像她這樣的貴人，從不會對任何人付諸真心，都只是一時圖個新鮮罷了。

玩膩了，就拍拍衣袖，片葉不留。

顧小公子冷笑一聲：“正合我意。”

林郎君眸光淡淡：“是麽，那最好。顧小公子最好記得公主並非是你一人的。”

顧小公子又是一聲冷笑：“不是誰都像林郎君一樣，甘願當別人的男侍。你拋卻自己的尊嚴，像個女人一樣賣弄風騷，刻意討好，就不感到羞恥嗎？”

“不是別人，是長公主，”林郎君並不以為意，“況且，我也並不覺得做長公主的男侍是一件需要感到羞恥的事，能服侍長公主，便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呵，夏蟲不可語冰。”顧小公子冷嘲一句，轉身便走。

“顧小公子還是莫要太過自恃清高，只會顯得你畫地而趨，可悲可笑。”

顧小公子沒有再回頭。

日子平靜的過了十來天。這十來天裏，終於不再有吵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切都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顧小公子很滿意現在的狀況，這本身就是他想要的。

可能是這幾天天氣陰沈的原因，所以他心裏也一直有些煩躁。

“什麽時候才出太陽。”又一陣冷颼颼的風刮過，他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煩悶道。

第二日，顧小公子正在房中練字，卻聽外面一道熟悉的嬌俏聲帶著熟悉的燦爛，風風火火的沖到了屋子裏：“顧小公子！我們去放紙鳶吧！”

顧小公子見她先是一楞，隨即冷淡的垂下頭看著桌面的字帖：“顧某乃無趣之人，公主殿下還是另尋他人吧，省得再被我擾了興致。”

“可是我只想和你一起放呀。”

她還是這句話。

顧小公子一時煩躁，剛想說什麽，卻被皮沫搶先一步：“你看你看，這可是我親手做的紙鳶！這些日子待在皇宮裏陪皇奶奶，我閑著無聊便學宮人做這紙鳶，做了好多個都沒做成功，這是第一個成功的！”

她上前兩步：“只試飛了一次，還沒正式放過，因為我想第一次是和你一起放的，我們一起放紙鳶去吧！”

待在皇宮裏陪皇奶奶？原來她這段時間都待在皇宮裏所以才沒來找他？

見他呆楞的模樣，皮沫心下了然，湊近過去，眸中滿是動人的笑意：“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厭煩你了才不來找你了吧？”

顧小公子頓時羞惱：“我才不在乎你怎麽想……”

“我才不會厭煩你呢！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皮沫打斷他，笑意盈盈。

顧小公子心中一突，竟一時語塞。

皮沫主動拉起他的手：“走吧，外面天氣剛好，晴空萬裏，有徐徐微風，正適合放紙鳶呢！”

外面果然晴空萬裏。她一回來，太陽也跟著回來了，難不成她是太陽鳥轉世？顧小公子心中嗤笑一聲，笑自己在想些什麽有的沒的。

“顧小公子！你看你看，飛起來啦！”

望著她在陽光下歡快奔跑的模樣，顧小公子頭一次覺得那陽光甚是晃眼。

皮沫跑到他身邊，頭上的珠翠因跑動一晃一晃，調皮的打在她發鬢上。她擡手胡亂一撩，把紙鳶線放到他手中：“你也放一放！”

她指著天上的紙鳶：“你看你看，我做的紙鳶好不好看？”

她明艷動人的臉頰因跑動微微泛紅，眼眸亮的堪比天上的太陽。微風輕輕拂過，吹起她柔順的青絲，吹到他的臉上去。顧小公子忙後退一步，結巴道：“咳，好、好看。”

像是在說紙鳶，更像是在說人。

轉眼便到了立夏。這日顧小公子剛對著母親的靈牌悼念完，坐到院子裏，一邊作畫，一邊等著皮沫過來煩他。

前些日子讓下人把他的畫拿去賣，沒想到還賣了個不錯的價格，他便開始以作畫營生，有時也以幫人抄錄書本賺錢。

雖然在公主府他完全可以衣食無憂，但他不想當個被豢養的小白臉。

作畫作到傍晚時分，也沒等來皮沫。他正疑惑今日皮沫為何又不來了，便見皮沫的貼身侍女找了過來，說公主在別處等他。

隨侍女來到幽靜的觀星樓，皮沫正坐在那裏等他。見他過來，笑意盈盈的招手道：“顧小公子！”

顧小公子走過去，見身前桌面上一大堆的美食佳肴，不由有些楞怔。

皮沫開口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知你不喜歡高調，便在此處讓人準備了壽宴，既能觀好夜色，又不會有人來叨擾，只有我們兩個人哦。”

說著她還調皮的眨眨眼。

顧小公子心中震顫：“你為何會知道我的……”

“我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今日是你十八歲的生辰，即便你不說。”皮沫接道，“顧小公子打小就沒好好過過生辰吧？今日我陪你過呀，呵呵～”

顧小公子三歲時母親就香消玉殞，這些年記得他生辰的只有他自己和幾個服侍他的貼身奴才。從小不受重視的他從沒好好過過生辰，他也就不在乎這個形式了。

但每次看著其他的兄弟姐妹舉辦壽宴時，他內心沒有一點艷羨是不可能的。

他也曾幻想過，若母親還在世，他一定不會受到如此忽視，他也會舉辦壽宴，得到別人的禮物與祝福。

皮沫拿出一塊黃色的暖玉，放在他手裏：“這是我從小帶到大的玉佩，是我很珍貴的東西，現在送給你，讓它來守護你。”

黃玉有辟邪消災的傳說。皮沫又拿出一個小型紙鳶，遞了過去：“我記得那天放紙鳶的時候，你笑了一下，感覺你似乎是很喜歡紙鳶的，我便又親手做了一個，不能怎麽飛，但是便於收藏，你看，上面寫了你的名字呢！還有這個小人兒，是我畫的你，可能不太像，畢竟我畫畫沒有你厲害。”

那天放紙鳶時他笑了嗎？他自己都沒察覺。

望著手裏的東西，顧小公子心中動容。

記得兒時的奶娘曾說：“軻兒乖，不必羨慕他們，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對你真心實意，為你送上祝福的人。”

對你真心實意，為你送上祝福的人。

“紙鳶上我還寫了祝詞，你看，願你平安喜樂，無憂無愁，百歲安生不離笑。”

皮沫擡頭望著他，目中似波光瀲灩：“願執君手，慢同行。”

願執君手，慢同行。

從未有人對他袒露過心意，顧小公子一時呆楞，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皮沫卻打破暧。昧的氛圍，拉著他坐了下來，將一碗壽面推過去：“快吃吧！我嘗了，可好吃了呢！”

顧小公子沒有註意到她還偷嘗他的壽面的行為，望著手中碗，他只覺得眼眶發熱。

這是許久不曾感受到過的溫暖。

“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不再是質問她毀了他都清白名聲，而是問，為何要為他做這些，對他這麽好。

皮沫瞇眼一笑，聲音像是認真，又像是開玩笑：“因為，你是我最心愛的顧小公子呀。”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第一次聽他只覺得滑稽可笑，第二次聽，心卻亂了。

“快吃菜吧，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皮沫親手夾了一筷子到他的碗裏，見他看過來，又笑意盈盈道：“本公主可只給顧小公子夾菜哦。”

顧小公子的心更亂了。

皮沫看著他滿面的動容，不由心中得意。作為一名優秀的鬼差，只有她皮沫不想撩的漢，沒有她皮沫撩不動的漢！

並不濃烈的酒幾杯下肚，皮沫感覺頭腦發昏，這才想起原主的身體不勝酒力。站起身走到欄桿旁，望著天上重疊的星星，她搖了搖腦袋，結果更暈了，身體不由朝一旁傾斜。

顧小公子見狀忙抱住了她，扶著她坐了下來，眉頭微蹙：“明明不勝酒力還要喝這麽多酒。”

皮沫傻笑了一聲，親昵的窩進他的懷裏，抱住了他的腰：“反正，有你在嘛。”

反正有他在。明知道他厭惡她，還這麽放心大膽的交托自己的安危嗎？

顧小公子身子一僵，卻沒有推開她。

皮沫安靜的窩了一會兒，又不老實的直起身子，摟住他的脖子，望著他的臉呆了片刻，擡手撫了上去：“你的眉眼生的可真好看，似曾相識……”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摻雜著醉人的酒香，讓他也覺得有些醉了。

她的臉頰紅潤，眸光似水，明艷無比的容顏帶著璀璨的笑意，就好似闖入凡間的精靈，純凈而充滿誘惑。

就好似，那天他初見她的模樣。

洗塵宴那天，長公主邀請的行列不分高低貴賤，因此他也去了。他去的目的本是打算趁機能結交友人，方便離家以後的行事。

宴會上他坐的遠遠的，只大概瞥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她，不甚在意這個東道主。

酒過三巡，賓客們開始自由往來，他也想去安靜的地方透透氣。走到一處僻靜無人之地，踏過拱橋，擡眼卻見前方開滿梨花的梨樹上，坐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

透過簇簇潔白的梨花，他看清了她的臉，赫然就是長公主殿下。也不知她怎麽爬上去的，坐在高高的樹枝上，一手揪著一根開滿梨花的枝椏來回搖晃，雙腳還不老實的在空中蕩來蕩去。

臉上的笑容漫不經心，又帶幾分嬌憨之態，目光迷離，嘴裏哼著聽不出曲調的歌，一看就是喝醉了的模樣。

顧小公子感覺自己被鬼迷了心竅，不自覺就走到了樹下。擡頭仰望著她，聲音清潤：“公主殿下，天涼，樹上危險，還是下來吧。”

長公主殿下聽到他的聲音，低頭看向他。沈默不語的看了他許久，看得他都有些尷尬的時候，她突然展顏一笑：“好啊。”

說完，她竟然直直就朝他跳了下來。得虧平常苦練騎射，顧小公子的臂力還不錯，穩穩接住了她的身體。她摟著他的脖頸，靠在他的懷裏，近在咫尺的幽香撲進鼻息，使得他心跳紊亂起來。

懷中的她，就像闖入凡塵的精靈，那麽純凈，又那麽有誘惑力。

那一刻的美好他知道已經深深刻在骨子裏，難以忘記。他沒有動作，就那麽呆呆的看著她，靜享那從未體驗過的情感。

雖然再往後畫風突變，成了他最不美好的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顧小公子：戀愛與失戀，就只在一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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