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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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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裏林嬤嬤匆匆進了內殿,慌忙將繡著五蝠獻壽的帳幔束了起來。

“太後,太後……”

太後劉氏已上了年紀,睡眠淺,林嬤嬤這一叫便驚醒了。睜眼反應了一會兒便分辨出林嬤嬤臉上的焦炙。

“太後,三皇子殿下瞧不見了!”

“不見了?”太後勉力支起身子,終究是上了年歲,又在病中,眼前一陣發黑,“怎會不見了……還不打發人去找!哀家那苦命的孫兒……可別落在那毒婦手裏頭!”

林嬤嬤扶起太後,給她順著氣,“您可緊著自己的身子,莫要太著急。聽稟告的人說,是守夜的下人嘴碎,交談時提到魏氏,被三皇子聽到了,魏氏的死訊沒瞞住,估計是自己跑出去的。”

“終究是我這老婆子沒用!哀家本想先瞞他幾日,想著前頭大臣那邊施壓,皇帝說不定能狠心處置了鄭氏,也算給了這孩子交代,可如今……”說到此處,太後聲已難成,只提著一口氣兒道,“哀家就是死了……死了也閉不上眼……”

“太後!”林嬤嬤見太後情形不太對,忙給她順著氣,“傳太醫!傳太醫!”又是一陣人仰馬翻不提。

***

另一邊懷恩伸手將瓶子接了過來,面色有些遲疑,“幹爺爺,這是……”

“嗯?”王彬瞇眼看著她,拉長了腔調。

懷恩面色悻悻,“嘿,孫兒多嘴了,爺爺且放心,孫兒保證辦妥。”

王彬這才滿意地起身,走了出去。送走了王彬,懷恩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拖著步子一頭紮進了被褥裏頭,那個氣啊。

“死閹豎!”懷恩暗罵錘床,“老子攢了好幾年的五十兩雪花銀啊!德全也忒不靠譜了!這是個什麽差事!”

懷恩拿被褥撒了會兒氣,又翻了個身,看著天花板呆了半晌,一會兒看看手中的瓷瓶,一會兒蹬蹬腿兒,總算把事情想明白了。

要說起來,懷恩和那德全算不上太熟,不過這十三所裏頭暗地裏有個賭坊,太監們閑時愛聚在這裏賭。懷恩有意接近常來的德全,又是巴結奉承又是暗地裏作弊助著德全贏錢,這才得了幾分臉面,又添了五十兩銀子才偷偷認了個幹爹,為的就是能搭個線進昭德宮混個前程,她也好攢夠銀子早些想法子出宮。畢竟再過幾年,身形一顯,她這女子身份可就瞞不住了。

原本懷恩覺得王彬給自己的是瓶毒藥,現在卻不這麽想。

這幾天外廷鬧的不可開交,就是因為三皇子生母的死和曾照顧過他的太監劉思的死,一個月的時間太短,貴妃再怎麽跋扈,也不會選在這風口浪尖上殺三皇子。況且自己也不過淺淺和昭德宮搭了關系,萬一轉過頭來把毒藥一上交,貴妃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這樣一想,這瓶藥更可能是用來試試自己是否忠心聽命令辦事的。

可即便如此,懷恩也知道自己處境並不好。貴妃和三皇子,無論哪一個她都得罪不起。不乖乖聽貴妃的話轉眼就會被滅口,而在三皇子身邊做殺他生母之人的臥底,一旦敗露也是死無葬身之地。況且貴妃的可用之人,一抓一大把,為何單單選中了自己,還不是在自己和昭德宮關系淺,將來即便要辦她什麽事也算不到昭德宮頭上。現下不是瓶毒藥,只怕將來風波一停,就會讓她給三皇子下毒手,到頭來,自己還是個替罪羔羊!

懷恩越想越郁悶,覺得花了五十兩銀子給自己買了個燙手的山芋,索性起身把瓷瓶藏了起來,又搬出了壇子酒,一碗一碗地借酒澆愁。

沒多久,老二和老三回來了,一進門就瞧見懷恩在苦哈哈地灌酒,臉已喝的有幾分紅。

“老大,你這是咋啦?被小宮女踹了?”老二笑嘻嘻地湊上前問道。

“去去去!”懷恩氣惱,朝他虛踢了一腳。

老三見狀跺了跺棉鞋上的雪,也湊了上來。比起高瘦的竹竿老二,老三像是個圓滾滾的球兒,“老大,你咋偷喝俺釀的酒?就你那酒量,可別喝了。回頭吐一地。”

“我酒量怎麽了?”懷恩瞇眼威脅道,很是不服氣。

“上回吐一地的可是你!”老二嘿著兩顆大門牙往老三背上拍了一掌,毫不留情地拆他的臺,而後心安理得地給自己也倒了一搪瓷碗。

老三正準備打回去,突然細嗅了嗅,“老大,這房裏咋有魚香味兒。”

“就你鼻子厲害,”懷恩朝抽屜裏指了指,“今兒去尚食局,秋兒姐給的,炸的香酥小魚。”

他們酒醋面局的,平日裏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尚食局和尚膳監。

“臉俊就是好,秋兒咋不給俺送。”老三將炸魚翻了出來,分給老二和懷恩就著酒吃,懷恩擺擺手,自顧自地喝著悶酒。

老三咬了滿嘴的香味,邊吃邊含糊問道:“大哥,你前幾日不是說謀了個新差事,成了嗎?”

“看他那喪樣兒,肯定沒成。”老二見縫插針。

一起這事懷恩一臉喪氣,連懟人的力氣都沒了,“成了還不如沒成,去端本宮!”

“那豈不是要去伺候三皇子!”老三瞪眼停嘴,來了精神,“呆三皇子身邊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到時候混好了把我們倆也叫過去!”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懷恩橫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

老二拿油嚕嚕的手抱拳,“大哥,狗……什麽貴,什麽……王來著。”

“茍富貴,勿相忘。”懷恩捂臉。憑著這兩人的腦袋瓜兒,真正去伺候貴人分分鐘掉腦袋。

“對,就是這句。”老二一敲腦袋,見懷恩還是怏怏不樂,不過老大總是有他們不懂的煩惱,只得提議道,“外頭雪停了,咱們去賭坊試試手氣吧!別喝悶酒了!你那酒量過會兒真吐了……”

“就是!就是!”老三有些心疼酒,兩人說著就連拖帶拽把懷恩裹了襖子,拉著人往外頭走。懷恩掙紮不過,也就順著他們了。

三人沿著司設監那條宮道上走著,天色暗沈,僅靠著一盞風燈辨路。懷恩心中悶堵,步伐邁的快,把雪踩得嘎吱嘎吱響。老二老三跟在後頭,嘰嘰喳喳著,偶爾逗上懷恩一兩句。

剛拐過彎來,懷恩正要往北安門走,身子就被人猛得撞了一下,差點兒摔進雪裏來個狗啃泥。

待穩了穩身子,扶著差點閃著的老腰,擡眼一瞧。只見昏暗之中有個穿著灰藍內宦袍的身影逆著北風,匆忙而執拗地快步走著,完全沒有道歉的自覺!酒勁兒上湧,懷恩一晚上積的火蹭地燒起來了。

瞧那灰撲撲的寒磣模樣,不過是個穿灰藍袍的底層小火者,也敢找你懷恩爺爺的晦氣……懷恩在心裏小聲嘀咕著,抻了抻袖子,準備給這不懂事的小子一個教訓!

她快步跟了上去,擡腳就準備往人屁股上踢去——

“嗚……!”

眼見就要踢到了,可懷恩腳下一滑,沈重的一聲摔下來,只慌忙中胡亂扯到了那人的一片衣角,脫手的風燈跌落到了雪地裏。

身後被扯住,朱辭遠漸漸轉過身來,目光中還殘留著幾分空洞惘然,恍然若大夢驚醒。

就好像,這一扯,把他扯回了人世間。

他方才聽到有小太監說他母親死了……他不肯信便偷了內宦袍和令牌……然後在這裏,被人扯住了。

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眸中漸漸恢覆往日的清冷,朱辭遠垂眸朝扯住自己衣角的人看去……

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被雪光映得瑩白,左頰上幾分紅還沾著些雪沫,那人趴在細雪堆裏,仰起頭來委屈又可憐地看著自己,風燈暖黃的光芒把她狼狽的碎發烘得有些柔軟,帶著些許光亮的唇瓣被她輕輕咬著,眼中似乎還鋪了層像是眨眨眼睛就會溢出來的水光……她好像很疼,又好像很委屈……是自己把她撞倒了嗎?

在不知不覺中,他的臉色溫和了些,眉眼間帶了幾分關切。他撥開下擺蹲下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

“疼得厲害嗎?還能站……”

他的聲音在冷風中顯得有些溫和,只是話還沒有說完,懷恩抓住時機將早已攢在手中的雪球猛得朝朱辭遠臉上砸去。隨後兩手在雪地裏一撐,人就一骨碌站了起來。

饒是朱辭遠反應再快,拿袖子一擋。只是內宦袍到底不是他平日裏穿慣的直裰,袖口為了做活方便,很窄。雪球砸到他的手臂上,碎開,濺出的雪沫星星點點地落在他的臉上和頸中。很冰涼,帶著些許砭刺皮膚的冷。

待他放下袖子,卻見方才那一臉委屈的人此刻早已換了個模樣。

懷恩搓弄著被冰得通紅的手,低下頭來朝掌中哈幾口白氣。大概感受到了朱辭遠打量自己的淡漠目光,便嘿嘿壞笑了兩聲,抱臂得意洋洋地看著他,揚了揚下巴,挑起的眉眼鮮妍又張揚:

“怎麽?撞了爺,還想拍拍屁股就走?”

方才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竟是半分也瞧不見了。

朱辭遠這才看清了她身上的貼裏,原來是個小太監。

他今夜的心情實在算不上好,甚至,沈重的連心情都談不上。方才竟然對一個小太監起了惻隱之心……他自己也覺得今晚的他有些糊塗了。

朱辭遠拍打了幾下沾到了衣袖上的雪,站起了身,不願再在這裏耽擱下去。

“說你呢!懂不懂規矩!”懷恩見這人又要走,蠻橫地拽住了他的袖子,語氣不善。

朱辭遠蹙眉轉過身來,懷恩這才發現對方比自己要高上一個頭,還長得頗為清俊。不禁有些氣短,便故作氣勢清了清嗓子,把腰桿兒又挺直了幾分,挑釁般地擡起下巴,迎著對方已有些冰冷的目光刺了回去,鼻腔中不悅地輕哼了一聲。

這一切,落在朱辭遠眼中也不過是副色厲內荏的模樣。

“放開。”朱辭遠深看了她一眼,臉上帶了幾分淡漠。

不知為何,懷恩被這如有實質的一眼看得心中有些發毛,恍惚間竟然覺得這一眼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之感,像是上位者慣常的姿態和氣度。

可再仔細打量,分明就穿著件陳舊的內宦袍,身上灰撲撲的不說,袖口也有些捉襟見肘。她在這宮裏待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看走眼。這就是個最底層的小火者呀!

懷恩晃了晃腦袋。錯覺!一定是錯覺!晚上喝的酒上頭了!

正巧此時後頭的老二老三也跟上來了,見老大狼狽的一身雪,還以為她被人欺負了。

懷恩見幫手來了,一對三,怎麽樣自己也不會輸,一時腰桿兒更硬了,氣焰囂張了起來。

“要放手也不是不行……”懷恩笑得蔫壞蔫壞的,“要不你叫聲爹給爺聽聽?爺就當你道歉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十三所的位置,不在紫禁城內,但是在皇城內。萬歲山以北。具體的地圖發在了薇博。由於不在紫禁城內,所以管制較松。

2.女主不是傳統的那種好人,就……挺欠揍的那種。急需要男主這種腹黑心黑的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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