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拍攝時,  江島稍微收斂了一些氣勢，伸手去抓景寓頭發的動作也不像之前那麽粗暴。

結果，這一次,  換他被楚印龍訓了。

“停！”楚印龍皺著眉頭,  “江島重來！剛才不是挺好的？怎麽，心疼跟你對手戲的演員？”

江島假裝訕訕：“抱歉。”

楚印龍：“你該怎麽演就怎麽演,  失誤是他的問題。你要是為了配合別人，自己對自己降低要求，那就是你的問題。重來！”

江島轉身，心下嘆息，朝趴在地上的景寓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

景寓：……

第三次拍攝,  景寓肢體僵硬，重來。

第四次拍攝，江島拽人不夠粗暴,  重來。

第五次拍攝,  景寓沒控制住皺了下眉頭，重來……

一連NG七次，楚印龍啪地把劇本摔在兩人面前。

“景寓,  就你這樣，也是能從傳媒畢業的優秀學生？還沒開始拍打戲呢,  就這，就忍不了受不住了？難道這種戲我還要找替身來幫你拍？”

“江島，這是在片場，不是讓你憐香惜玉的地方！”

“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江島這話說得誠懇。

“不、不是的！”景寓嗓子裏帶著顫音,  “是我……是、是我……我接不住江島的戲。”

楚印龍簡直氣笑：“接不住戲？這段戲還用你接？一句臺詞沒有都演成這樣，那後面刑訊的時候你怎麽辦？啊？哭鼻子嗎？”

景寓咬著嘴唇,  不敢看楚印龍，也不敢看江島，眼眶一圈紅，真就差點哭出來。

場面一度有些僵持，直到坐在攝影機後面的副導演嘆了口氣。

“小楚啊，他倆都是第一次拍這種戲，要不，你上去給小景做個示範？”副導演語氣和藹，“我看小島是能演好的，就是有點兒心軟。”

“我！”

反駁的話終究沒出口，楚印龍默然片刻，擡手脫掉外套，走到景寓面前。

“我給你示範一次，好好看著點。再NG，幹脆換人，我不在乎延長幾天。”

景寓連忙退到場邊，蘸幹眼睛裏蓄的淚，認認真真看向場中。

楚印龍俯身趴倒在地，神情和肢體幾乎在眨眼間就進入狀態，表現出一副重傷脫力的模樣。

江島知道，這就開始了。

於是他周身的氣勢也驟然聚起，眼中一片淡漠殘酷，上前拎住楚印龍的頭發，將人從地上拽起來，冷冷瞥了一眼，粗暴地拖著往前走。

不過短短一瞬的目光相觸，楚印龍背後刷地起了一層白毛汗。

好在他表情管理和肢體控制能力不錯，才讓這場示範完美收官，沒出任何錯漏。

示範完畢，楚印龍走到景寓面前，語氣竟然柔和了不少：“看明白了嗎？”

景寓不太敢確定地……慢慢點了點頭。

其實，楚印龍展示出來的技巧他都會，可就是不知道怎麽的，上了場就演不出來，總感覺有點兒毛骨悚然。總結了七次NG的規律，他覺得，可能是江島太入戲，演犯罪分子演得太像，讓他有點兒害怕。

但這個問題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決了，要是實話說出來，恐怕會被罵得狗血淋頭——被同樣的年輕代演員嚇到，這怎麽都說不過去吧！

見景寓目光游移、神色古怪，楚印龍擡手按了按眉心，無奈地嘆了口氣。

然後他轉身朝江島招了招手：“你，跟我來一下。”

江島聳聳肩，跟在楚印龍身後拐進化妝間。

場外一時沒人出聲。

半晌，造型師小心翼翼地開口：“楚……楚老師不會是，被拽疼了，要揍小島一頓……報覆回來吧？”

景寓哆嗦了一下，臉色發白：“不、不會吧！”

化妝間裏，楚印龍皺著眉頭，沈默良久，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江島等了半天，最後往門上一靠，笑了：“我都說了，是我的問題。”

“不是你的問題，你演的不錯。”楚印龍嘆息，“不過，他的確接不住你的戲。不是誇你演技好，別驕傲……但你的氣場的確，壓住他了。”

說完，他的目光在江島臉上細細打量片刻，問：“你還真是……”

“嗯？”江島挑眉。

“那種眼神和氣勢，可不好練。”楚印龍道。

“哦，那個呀。”江島勾著嘴角，“我天賦異稟。”

“如果沒法收放自如，就不算天賦。”楚印龍笑了，“還得接著練。”

江島聳聳肩：“全收起來我行，全放出來也行，但想控制在不嚇到人也不顯得太軟這種程度，好像有點難……恐怕還要多NG幾次才能試出來。”

說著，他朝楚印龍眨巴了一下眼睛：“所以你也別罵景寓，越罵他越緊張。”

聞言，楚印龍斜睨著江島，冷哼一聲：“行了，出去吧，我再給你們幾次機會適應。”

兩人並肩回到片場，很快，第八次拍攝開始。

結果不出所料，還是沒達到楚印龍的要求。不過，神奇的是，這一回楚印龍竟然沒發脾氣，只是淡淡看了江島一眼，打了個重來的手勢。

又NG了兩次，景寓忐忑地拽住江島的胳膊：“小島……我覺得楚老師這樣，更可怕了……他不會是憋著不罵我，等拍完了把我揍一頓吧？”

江島失笑，拍拍景寓的肩膀：“放心，馬上就好了。你別緊張，好好發揮。”

終於，這個鏡頭在拍到第十一次的時候，總算通過了。

片場所有人都狠狠地松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到底，接下來的鏡頭又出問題了。

江島把道具槍的槍管抵進景寓嘴裏，神色淡漠：“還有別的狗嗎？”

景寓牙關打顫，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江島：……

跟在兩人身後的楚印龍用道具手丨槍狠狠敲了一下門框：“景寓！”

“對不起！”景寓抓狂，“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錯了！我剛才有點懵！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扮演著警方臥底，在被犯罪分子逼問還有沒有別的臥底時，他竟然點頭！他自己都饒不了自己！可是……可是小島他，演得也太真實太可怕了吧……那個瞬間，他真以為自己不說實話就會死。

景寓欲哭無淚。

磕磕絆絆拍了四遍，這一小段鏡頭終於通過。

緊接著，是更加殘忍的用刑階段，又反反覆覆拍了好幾次，隨著江島漸漸掌握氣勢收放，拍攝才總算變得順利起來。

這場刑訊戲一直進行到深夜，才終於全部拍完。

隨著楚印龍最後一聲“通過”落下，景寓整個人驟然放松，癱坐在場邊椅子上，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湧出來，配上他一臉血汙的特效妝，顯得無比淒慘且絕望。

江島忍不住笑，上前把人摟進懷裏抱了一下：“行了，拍完了，你演挺好的。走，卸妝，一會兒我請你吃冰沙，慶祝你文戲殺青。”

再拍一場室內打鬥，這可憐孩子的戲份就全部結束了，終於可以不用再在他的威壓下戰戰兢兢，可喜可賀。

景寓把滿臉眼淚和妝都蹭在江島身上：“嗚嗚……小島你真好！”

楚印龍和副導演說完幾句話，擡頭看到場邊抱在一起的兩個年輕人，眉頭不由皺了一下。

……

緊鑼密鼓地拍攝了兩個星期，棚內文戲部分終於全部達到楚印龍的要求。

“今天下午和明天放假，都好好休息調整一下。”楚印龍理好進程單，語氣終於柔和了些，“後天開始拍棚裏的打鬥部分，只會比之前更辛苦，我的要求也會更嚴格。好了，解散吧。”

江島起身，正要去幫場務收拾道具，就被楚印龍喊住。

“江島，跟我來。”楚印龍招招手，轉身走出影棚。

放下手裏的東西，江島朝場務抱歉地笑笑，幾步追過去。

“找我有事？”他隨口問，“餓著呢，午飯一起吃？”

“是要一起吃。”楚印龍道，“牧導訂了地方，說要聚聚。”

“哦……”原來是牧導找來了，不然估計中午還是只能吃盒飯。

牧知行訂的餐廳離影視城不遠，平時有劇組聚餐，或者演員們想休閑一下的時候，都會去那片商業區轉轉。

或許是整個圈子的默契，在那片區域裏，娛樂記者的行為反而會收斂很多，只要不在深夜這種敏感時間段做什麽敏感的事，基本不必擔心被人偷拍。若是有人想打破這條規則，反而會受到整個圈子的排擠。

於是楚印龍毫不在意地將車停在路邊，帶著江島下車。

踏進餐廳大門時，江島微微偏頭，掃了一眼路旁停著的幾輛車，又很快轉回頭，腳下沒有絲毫停頓。

包間裏，牧知行已經到了。在他身邊，還坐著另外兩個人。

“小楚來啦，喲，小島不錯，看著比之前精悍多了。”牧知行招呼打得熟稔，又轉身介紹：“這兩位小島你還不認識。他，方之堯，算是我的禦用主美。那邊那位，章衡，是跟我合作很久的老戲骨了，你肯定看過他的戲，但不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方老師好。章老師好。”江島乖巧禮貌地向兩人打招呼。

方之堯笑瞇瞇道：“小夥子長得是挺漂亮，老章那個角色，可以給他試試。”

角色？

江島訝異地看向牧導。

他這邊電影還沒拍完呢，就又有角色給他？

楚印龍也忍不住問：“什麽角色？”

“老章不是轉幕後了嘛，他手裏現在有個劇本正籌備，我想讓小島去鍛煉鍛煉。”牧知行抿了口茶水，“正好，小島說他沒談過戀愛，估計也沒拍過感情戲。那片子題材特殊，角色雖然是個小配角，但從頭到尾都是感情戲，最適合小島練手。”

說著，他笑瞇瞇看向江島，補充：“不過，有一小段兒床戲，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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