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七點, 江島跟在諸堯身後，走進下榻酒店的一間包廂。

等到李丞和資方大佬們全部入場，已經是七點半多, 席間不止江島一位藝人, 還有另兩個來自其他公司的年輕男演員，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長得乖巧且清爽。

為星河傳媒搭橋的，是其中一位投資人，在到場的四位資方大佬裏排第三。但他與李丞最熟悉，因此說話也很有底氣。

這樣的酒局，雖說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為了資源而來, 但誰也不會開場就直接談公事，只找些美景美食、風花雪月之類的打開話頭。

直至酒過三巡，桌上幾人的話題才漸漸引到在場的三名藝人身上。

“小谷這孩子不錯。”

李丞喝到微醺, 顯然還沒醉, 卻與當初在試鏡間的氣質完全不同，目光落在幾位藝人身上，多了些欣賞之外的審視和評判。

“一看就是個乖的, 清清爽爽，長得也甜……將來想撐主角雖然有點難度, 但人氣男二的角色絕對沒問題。”

坐在一旁的谷姓男藝人立刻朝李丞露出甜甜的笑容：“謝謝李島誇獎！能與您合作已經很幸運了，我也不貪心。”

李丞笑笑，捏起酒杯朝他揚了揚。

小谷立刻端起杯子，紅著臉喝了一大口。

一旁，某位王姓投資人笑問：“那我們雲雲呢？李導也評價評價？”

李丞笑道：“齊嘉雲……其實也不錯。就是辨識度稍微低了點兒, 不過也是個乖孩子，如果能在演技上有所突破, 將來還是很有前途的嘛。”

聞言，齊嘉雲立刻舉杯：“謝謝李老師，我敬您一杯。您隨意！”

說著一揚脖子，將滿杯酒液灌下。

見他這樣喝葡萄酒，李丞臉色有些不悅，在杯沿輕輕抿了一口，將高腳杯放下，目光移向江島。

諸堯在桌子下面踢了江島一腳。

江島擡眼，蠻不樂意地放下筷子裏咬了一半的香芋卷。

李丞卻笑了：“小島倒是個直率的，一點兒不做作。”

江島給了他一個敷衍的笑容：“過獎了。”

李丞托起酒杯在手中搖晃：“論長相，你是今兒三個人裏最漂亮的，身材也好，看著不弱氣……平時經常健身吧？”

江島點頭：“是啊。”

李丞又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笑得意味深長：“你這長相，想演主角恐怕也難。太漂亮了，就有點兒邪氣，不適合正派人物。倒是如果演反派，很可能給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說完，也不等江島客氣，他便主動舉杯，朝江島的方向揚了揚。

江島端起酒杯，發現空了，又伸手去拿放在不遠處的瓶子。

諸堯在他耳邊小聲提醒：“你少喝點，這種酒局還是小心……”

江島充耳不聞，取來酒瓶添了大半杯，也與齊嘉雲一樣，一飲而盡。

李丞正品酒的動作微微一頓，旋即放下酒杯，臉色卻看不出端倪。

又聊了片刻，話題慢慢打開，酒也越喝越多。

諸堯借口自家藝人明天還有行程，幫江島擋了不少，喝得面頰泛紅。

江島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觀察李丞的狀態，不經意間和對方目光相觸了幾次。最後，李丞甚至還在兩人對視的瞬間，朝他眨了眨眼睛。

看來，時機成熟了。

江島放下筷子，向諸堯申請：“我有點悶，去露臺透透氣。”

諸堯反應了一會兒才理解這句話，皺眉問：“喝多了？”

江島笑道：“那倒沒，是吃多了。”

這時，星河傳媒找的那位投資人再次拉著諸堯喝酒，諸堯沒辦法，只能對江島說了句“快去快回”，便扭頭應付投資人去了。

江島離開包間，溜達到走廊盡頭，站在寬大的露臺上，默默望著腳下的城市燈火，計算李丞大約多久會跟出來。

不過短短的兩分鐘，他就聽見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李丞故作深沈的輕笑：“看風景呢？”

江島轉身，朝李丞勾了一下嘴角。

李丞笑道：“太敷衍了吧？”

江島靠著欄桿，視線移向旁邊，嘴角的淺笑帶了一絲嘲弄：“本來我也不想……我的意思是，沒想到……沒想到真的能拿到角色。”

聽他這樣說，李丞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但那點情緒稍縱即逝，他瞇起眼睛，上下打量江島片刻，道：“難怪你試鏡的時候那麽敷衍。”

江島垂著眼睫，低聲道：“怎麽會……公司的安排，我怎麽敢亂來……”

李丞笑了，仿佛對什麽事情胸有成竹一般。他湊近些許，低聲道：“現在怕了？你故意想落選的時候，怎麽就不怕你們劉總翻臉？”

江島訝異，看向李丞，眼神裏有一瞬間的慌亂。緊接著他飛快移開視線，抿著嘴，雙手抓著欄桿，指尖都攥得發白。

他這副慌亂且緊張的模樣顯然取悅了李丞。

只聽李丞又低笑一聲，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你們劉總。而且，我也不是喜歡強迫人的，這種事兒啊，還是你情我願最舒服……老劉倒是明白我的喜好，可惜，他不知道我不喜歡強扭的瓜。”

聽到這句話，江島立刻就明白了——星河傳媒的高層絕對了解李丞的為人。至於讓他來試鏡並且安排酒席，到底是有意安排，或是一次可成可敗的嘗試，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經明白，他在星河傳媒眼中，只是一件商品，而非一個人。

見江島一言不發，嘴角還漸漸勾起一抹嘲諷，整個人的氣質帶了更多的瘋狂和不羈，李丞的眼睛愈發精亮。

他舔了舔嘴唇，話頭一轉：“不過你也別急著拒絕，至少我可以承諾，如果你願意，你在劇裏出鏡的時間還可以增加。而且，下部劇我還可以給你更好的機會。怎麽樣，考慮考慮？”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江島也懶得繼續演了。

他冷笑一聲，挑著眼角斜睨向李丞，目光好似一把鋒利的小刀，將這個用文藝包裝的猥瑣男從上剔到下。

李丞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扶著欄桿的手微微顫抖。

還沒等江島開口，走廊裏忽然傳來一陣高跟鞋踏在地面的脆響。

緊接著，方才席間唯一的女投資人出現在露臺邊，笑盈盈地看向兩人。

“喲，在這兒躲清閑呢？”

風韻猶存的美婦說著，走上前，從手包裏抽出一支女士香煙，隨手把打火機扔給江島，語氣滿不在乎：“楚印龍說你是他朋友，可真難得。”

江島知道，這位美女投資人就是楚印龍跟他提過的陸箏容，大約是見他和李丞都不在包間，趕緊找出來救人的。

心下有些好笑，但江島臉上卻絲毫不顯，幫陸箏容點了煙，故作乖巧地問：“為什麽難得？楚老師有很多朋友啊。”

陸箏容笑笑：“他朋友不少，但幾乎都是比他年紀大的，同齡人都少，更別說年輕人了……你還真是他唯一承認的、三十歲以下的朋友。”

說著，她話頭一頓，又笑得更加燦爛：“而且我聽說，他邀請你參演他的電影，被你拒絕了？”

江島：……

被拒絕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嗎？

楚印龍這家夥怎麽見人就說？

一旁，李丞臉色微變，卻又很快換上他一貫的溫和微笑：“和影帝合作可是好機會，小島啊，別錯過了。”

江島看向他，回以同樣的微笑：“謝謝李老師。”

“也出來挺久了，我先回去了。”

說完，李丞飛快地轉身離開，轉過拐角的時候，下意識擡手抹了把額角的細汗。

露臺上，陸箏容打量江島片刻，面色古怪：“我怎麽覺得，你沒被占便宜，反而占了上風？”

江島忍不住笑出聲來。

片刻，他道：“不管怎麽樣，謝謝您幫我。”

“不用謝我，既然楚印龍有托咐，幫你也是順手的。”

陸箏容緩緩抽了口煙，又道：“今天這事兒，就算是你們公司有意安排的，我看你那個經紀人估計也不知情。他被老王灌醉了，不然也輪不到我出來找你。”

“嗯，知道了。”江島點頭應下，“那我也先回去了。”

“去吧。”陸箏容道，“不用擔心李丞，他這人還算有眼色。”

等江島離開，陸箏容翻開手機，笑著打字：「你哪兒找到的這位小朋友，真有意思，根本不需要我幫忙。」

楚印龍的回覆幾乎立刻送達：「他沒事就好。」

陸箏容：「他何止沒事，不知道說了什麽，反倒把李丞嚇得不輕，酒都醒了大半。」

楚印龍：「酒席結束了？」

楚印龍：「他沒喝醉吧？」

陸箏容盯著手機，嫌棄地“嘖”了一聲。

最後還是善良地回答：「快結束了。他倒是喝了不少，但看起來沒醉。」

末了又補過去一條：「這孩子酒量好像不錯啊！什麽時候咱家小聚，你把他叫上，看看能不能跟我拼一拼。」

楚印龍：「不可能。」

楚印龍：「讓小姨夫知道你又喝酒，還是跟我帶回來的人拼，會把我綁去他研究所切了的。」

陸箏容：「真沒意思。」

陸箏容：「不過，你找了這麽小一個小朋友，比你小九歲呢，你媽知道嗎？」

楚印龍：「？」

不等陸箏容回覆，楚印龍又發來一連串信息：

「你想多了，不是那種關系，就是一般朋友。」

「牧導看上他的潛質，想培養一下，我也覺得他天賦不錯。」

「僅此而已。」

陸箏容冷笑，回覆：「如果不是親自抓到過你大半夜藏被窩偷看男男小黃書，你這說法我可能還信。」

楚印龍：「……」

楚印龍：「都快十年前的事了，別提行嗎？」

楚印龍撤回了一條消息。

楚印龍：「我信佛，怎麽可能做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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