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沒去福利院了，溫竹一去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他帶了自己做的小東西，蔓越莓曲奇餅幹和拿草莓圖案杯子裝的杯子蛋糕，都裝在印著小花的袋子裏面。

這家福利院挺大的，進去之後有長長的連廊，白色的廊柱稍稍有些舊了，頂上是木頭的，覆蓋在上面大片大片今年二度盛開的紫藤花。

當時預約的一天義工，溫竹一拿到紅馬甲和一頂紅色的帽子。其實不會給新人很難的事，只是陪小孩子們玩，帶他們做做游戲、折折紙飛機這些，大部分時候只需要陪伴就好了。

溫竹一沒過多久就適應了，畢竟他小時候在福利院待過好久好久。

這家福利院和晏城那家也差不多的，很多小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健康問題，殘疾或者有點智力方面的問題，要不然也不會被丟棄。其中有部分小孩具備一定的手術條件，他們患病較輕，以後治好了說不定還有機會回歸到家庭生活中。

溫竹一陪一個有腎病的小朋友折紙，他坐在小凳上折，小孩子就會圍過來看。福利院有那種折紙的書，溫竹一照著步驟折出了星星和千紙鶴。

“再折一遍可以嗎？”小男孩看著溫竹一，他眼睛亮亮的，“再折一遍小星星，我就會啦。”

溫竹一心裏不太好受，他摸摸小孩子的腦袋：“那我折慢一點，你看好了哦。”

小男孩終於學會折星星了，溫竹一正要再教千紙鶴就聽到幾個小孩子興沖沖地往外面跑：“哥哥又來唱歌啦，快點下去，已經開始了！”

本來圍了一圈的小孩子都跑到外面去了，熱熱鬧鬧的小角落只剩下溫竹一和小男孩，溫竹一放下藍色的小紙片：“你也想去嗎？”

“想的。”

小男孩表達完自己的想法又不說話了，他低下頭去，流露出那種很明顯的失落來。溫竹一這才註意到他的腳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小小的腳很胖，把襪子撐起來很多，是水腫了。

溫竹一知道他走不快，就蹲到小孩子面前問他：“叔叔抱你過去聽哥哥唱歌好不好啊？”

小男孩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他不講話，只是伸出胖胖的小胳膊抱住了溫竹一的脖子。

唱歌的地方在外面的草地上，溫竹一抱著小孩走過去，隔了段距離就看到有個年輕的男生抱著吉他坐在那裏彈唱，小孩子圍著他坐了一圈。

他的嗓音清澈幹凈，還留了年輕男孩子喜歡的那種有劉海的發型，認真彈唱的樣子很像那種網圖，陽光也很好的，叫他看著特別溫柔。

溫竹一抱著小孩在最外圈坐了下來，他平時不怎麽聽歌，也沒什麽音樂鑒賞力，只知道那聲音很好聽，就是聽到了心裏會有點難受。

“送你一朵小紅花/開在那牛羊遍野的天涯/獎勵你走到哪兒/都不會忘記我呀……”

本來吵吵鬧鬧的小朋友都是安安靜靜的，他們很乖地聽他唱歌，等到曲子完了，還有小朋友點歌。

“很好聽呀哥哥，”穿著背帶裙的小女孩舉起手，她被選中了就放下手臂：“就是，有沒有很開心的歌。”

溫竹一剛也這麽想來著，不過他年紀這麽大也不好提要求，這回小朋友說了，他倒也生出一點期待來。

那男生笑了下，淺淺的小梨渦好漂亮，他看上去是那種有點靦腆的性子：“那哥哥要唱兒歌了……就唱那個《勇氣大爆炸》怎麽樣。”

前奏一起溫竹一就知道時很開心的歌，他一直看著男生撥弄吉他的手指，覺得人家老厲害了。

“心裏種下一顆種子噠啦滴噠啦/它能實現小小願望有神奇魔法……”

男生唱了會就有小朋友跟了，這歌就是小孩子唱的，小朋友的聲音加入之後整首歌那味就來了。

溫竹一發現是熟悉的曲子也跟著輕輕哼，他一直看著那個男生，唱著唱著人還沖他笑了下。溫竹一忽然就有些害臊了，他忙閉上了嘴。

一首歌唱得大家都很開心，男生說今天不唱了小孩子們就陸陸續續散開了，溫竹一抱著小男孩也準備走就見那男生向他走過來了。

“叔叔。”

男生叫了聲，溫竹一楞了下，他盯著那男生看了一會兒也沒想起來是誰，便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

“您是厲行的叔叔，”宋嘉也有些局促，他看著溫竹一，想到說不定會在北京碰到厲行心跳竟也跟著快了一點，他不動聲色地舔了舔下唇，“家長會，我們見過的。”

溫竹一又看了那男生一會兒，這才從久遠的記憶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你是那個小班長。”

“我是，”宋嘉有些不好意思，他臉上染上一點薄薄的紅，“厲行他怎麽樣了……我看到新聞了，他在京大讀的書，他現在也在北京嗎？”

溫竹一怎麽也算是個過來人，看宋嘉那樣子倒也猜出點端倪，他笑了下：“他在北京。”

“加個聯系方式吧，”宋嘉拿出手機，他手指有些發顫，還是努力講出自己的訴求，“不知道叔叔方不方便把厲行推給我……當時我出國就斷了聯系，我們以前玩得蠻好的。”

溫竹一不知道怎麽開口，他跟厲行鬧得那麽僵，當年厲行聯系方式都給他斷掉了，註銷直接換號，一直到現在還沒加回來。

說起來這小孩脾氣還真犟，他的號碼一直沒換過，厲行真就這麽多年不給他發一條信息。

昨天謝時彥跟他說已經把錢打給厲行了，不知道厲行會不會生氣。不過也管不了這麽多就是了，他只知道厲行現在需要用錢。不管是什麽錢，只要能解了燃眉之急就行。

“我就是想見見他，那麽多年沒見了，”宋嘉見溫竹一遲遲沒應連忙補充道，“畢竟北京也不怎麽好混。”

“我們現在沒住一塊兒。”

溫竹一講得隱晦了些，他不想讓不太熟悉的人知道自己發生的事，他不好受，垂下眼瞼講話的時候睫毛在顫：“他現在租個房子自己創業，很多事也不跟我講。”

宋嘉聽他怎麽說就猜到厲行跟他叔叔在鬧脾氣，他不好再要，便加了溫竹一的聯系方式：“叔叔第一天來福利院嗎，我以前沒見過你。”

“嗯，”溫竹一抱小孩抱得有些酸就把他先往地上放了放，他讓小孩坐在自己鞋上休息，安頓好便擡頭對著宋嘉笑了下，“你唱歌真好聽。”

“謝謝，”宋嘉有些不好意思，他聽到電話就沖溫竹一揮了揮手，“我得回去了，下午還要錄歌。”

“餵，姐，馬上來、馬上……”

溫竹一看他接著電話跑遠了，那畫面是極美的，青年背著吉他往一簇一簇的紫藤蘿跑去，他穿著幹凈的白板鞋，風把衣擺吹得一動一動。

年輕真好。

“叔叔要教我千紙鶴嗎？”小孩子牽了牽溫竹一的手，“用橙色的紙。”

意識到自己居然把小孩晾在了一邊，溫竹一連忙要去抱他卻被小男孩輕輕推開了：“醫生說星星可以自己走的，就是走的慢一點。”

“你叫星星啊，”溫竹一笑了下，他把手伸過去，“星星要不要牽著叔叔的手。”

“星星是男子漢，”小男孩嘴上這麽說著，卻還是抓住了溫竹一的一根手指，“只要牽一根就好了。”

……

謝時彥說晚上不回來吃飯，叫他別煮雙人份的晚餐。

溫竹一回去就隨便弄了碗番茄雞蛋面，他吃過就躺在沙發上翻了朋友圈，好友列表裏有很多以前的供貨商和鄰居小攤販的，基本都是曬娃曬玩曬吃喝，之前的淮南牛肉湯老板娘還曬了七周年老公送的黃玫瑰。

房子空蕩蕩的，大緬因在定制的爬架上自己玩自己的。

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又來了，溫竹一覺得心裏很空，他喘不上氣，心裏又有種背離的慌。他看到發現那裏多了個小紅點，一刷新就看到宋嘉發了條朋友圈，配文是“好好工作”。

應該是在錄音棚裏拍的，光影下的男生那樣漂亮，他閉著眼唱歌，整個人好像在發光一樣。

好好工作。

溫竹一反覆咀嚼這幾個字，他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這段時間他家裏蹲太久了，除了謝時彥和他的貓就沒有別的什麽。

陪伴能讓小孩子開心，卻不能真正地解決問題，他不能再跟謝時彥開口了，心裏很不踏實，做菟絲花做久了，本就軟弱的性格更加優柔寡斷。

謝時彥回來的時候溫竹一剛洗過澡，他拿著個袋子獻寶似的來：“小寶，饞不饞，有好東西。”

溫竹一走過去一看，是個漂亮的檸檬塔，還有一盒奶酪果子冰，上面還有酒店的logo。

“謝時彥，”溫竹一拿勺子嘗了點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以前說的還作數嗎？”

“什麽？”

“開店的事，我想開甜品店，”溫竹一索性一次講清楚，“開店賺的錢都歸你，等本金都賺回來了，我再拿工資，我們可以簽合同。”

謝時彥聽他講完就笑了：“你要給我打工？”

溫竹一點點頭：“我只能做這個了，別的我做不了。”

謝時彥把領帶扯扯松就坐到沙發裏了：“你這有風險啊，跟銀行貸款都得抵押點東西。”

相處這麽久了溫竹一哪裏聽不出謝時彥在裝腔，他直接坐到謝時彥腿上去了：“你就說給不給？”

“給、給，”謝時彥就樂了，他圈住溫竹一的腰往懷裏按按，“小寶用什麽了這麽香，給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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