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很快就弄了起來，溫竹一不太懂選址、選人、宣傳這些，他做了好多攻略都拿不定主意，最後拍板的還是謝時彥，先跟了一個有點知名度的烘焙品牌加盟。

用謝時彥的話來講就是要先跟個師傅，等路數摸的差不多了，要是還能幹得動，到時候再弄一個新的。

溫竹一覺得有道理。

開業的時候弄了很多漂亮的花籃擺著，謝時彥還過來一起剪了彩。

其實跟晏城的板栗餅店還是有不一樣的，溫竹一從來沒有雇過人，以前就那麽一個小店子，自己多忙活就行了。現在手底下多了幾個人，做的東西也要跟品牌用同一個模式、同一個標準，他還有些不太適應。

不過總算是忙起來了，一忙起來就不會整天胡思亂想。很多東西都需要慢慢摸索，再總結出自己的一套。

溫竹一沒再去找過厲行，不過空下來的時候也會想起自己曾經帶過這樣一個小少年。他以後不會再去找他了，這樣一次兩次的，他真的把一個叔叔的臉面都丟了個幹凈。

他心裏其實有些忐忑，或者還有點心虛，厲行是個什麽脾氣他總也知道一些，他會覺得由謝時彥打錢是一種羞辱，他甚至更願意喝酒借錢。

想起厲行溫竹一總是愧疚的，他以前總是要厲行努力讀書奔一個好的前程，自己卻沒起到正面的表率。

宋嘉應該是看到了他朋友圈的宣傳圖，開業沒幾天倒是來店裏點了點東西，他上午九點多來的，店裏沒什麽人，溫竹一就陪他聊了會兒。

跟年輕人待在一塊兒心態好像也會跟著變年輕，溫竹一聽宋嘉說他的故事，說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那些有趣的見聞，說回國後簽了公司，還認識了好多新朋友，每天都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那天之後宋嘉有空就會來店裏坐坐，每次他過來溫竹一都會自己做了甜品拿給他，料總是多加，還送一些漂亮的小蛋糕什麽的，一來二去兩人就熟絡起來。

溫竹一很喜歡宋嘉這樣的，年輕又有朝氣，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自信且每天都很有元氣。

對未來規劃很清晰並且為之努力的小孩最棒了。

也許是加盟多少有品牌效應的原因，店裏生意還不錯，有時候還能收到那種大單，一個公司裏一單就點幾十份一樣的東西。

一般這種單很占地方，配送費甚至不如幾個小單加起來多，很多外賣員都不樂意接，所以一般接到這種特別大的單都是員工自己去送。

這天剛好有個員工請假了人手不夠，溫竹一就打算自己開車去了，也不算特別大的單，就是等著可能沒有騎手接單導致超時。碰巧宋嘉這小孩兒也在，看他出去送便也要跟過去。

“叔叔，”宋嘉自己去拉車門，“我能給你提東西，帶帶我唄。”

溫竹一哪裏受得了他撒嬌一樣的語氣，更別說宋嘉長得還好，狗狗眼可招人喜歡，嘴還那麽甜，他就在一聲聲叔叔中逐漸迷失了自我。

“進去吧，”溫竹一擺擺手，“下午沒事兒對吧，叔叔給你做好吃的。”

“好欸，謝謝溫叔叔。”

這是個小的互聯網公司，點了的十幾份草莓千層和芋泥豆乳盒子，包裝占地方，倒也拿了好幾個包裝袋。

“現在的理工男都開始喜歡吃甜的了，”宋嘉一邊提東西一邊講，“好反差啊叔叔，等會兒我得看看他們是不是穿格子襯衫，要送到樓上嗎？”

“我看看，樓下取，”溫竹一找到留的電話，“說不定是女孩子呢。”

溫竹一打電話過去顯示的卻是中國移動，他以為是自己手滑打錯就給摁掉了，再打一通還是這樣，仔細一看下面的號碼是個人的。

“餵，您的外賣到了。”

溫竹一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他心思還放在以後怎樣給宋嘉做出低熱量又不影響口感的小點心上：“看備註是來樓下取，我已經到樓下了。”

厲行接到電話還覺得對面的聲音有些熟悉，他揉了揉眉心從工位上站起來，盯了快一天屏幕眼睛也酸，他坐電梯下去就看到他溫叔叔拿著包裝袋站在門口等了。

他眼神挪不開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小叔叔。他心裏五味雜陳，花了好長時間慢慢壘起來的心理防線就在看到溫竹一的一瞬間土崩瓦解。

他小叔叔就是有這種能力，他的口味和偏好全都受到他的影響，他的情緒會被掌控，心思也被牽動。玉竹和梔子果的氣息貫穿他整個青春，並在此後無數個夜晚變成無形的牢籠。

他早已被馴服，哪怕他小叔叔從未站在主導者的位置，哪怕他從未被放在首要的位置，他也將困其一生。

“阿行？”

溫竹一頓了頓，反應過來是厲行叫的外賣還有些無措，他剛組織了措辭，宋嘉就跑過去了。

“厲行，真的是你。”

厲行這才註意到跟他小叔叔一塊兒來的青年，他看到一雙瞳仁黑而亮的眼睛，眼型是偏圓的，如果不是眼中迸射出的光彩會顯得怯懦好欺負。

“宋嘉？”

“是我，行哥，”宋嘉沒想到跟著出來送個外賣還能碰到厲行，“聽叔叔說你在創業，辛不辛苦啊？”

“還好，”厲行能感覺到宋嘉身上的變化，原先的膽怯變成了一種很明亮的自信，挺好的，“什麽時候回國的？”

“畢業就回來了，沒多久，我在英國學的音樂，”宋嘉兩只手都拿著袋子，把它們塞給厲行後他就拿了手機出來，“行哥，加個聯系方式唄。”

溫竹一手裏拿著甜點袋子一直保持著沈默，厲行加上宋嘉後眼神就落到他身上，又是那種很陌生的、他看不懂的眼神，叫他覺得背後發冷心裏發虛，面上又露出難堪來。

那樣的眼神叫溫竹一有些喘不過氣，身體有些僵硬的時候厲行終於伸出了手：“給我吧。”

回去的路上宋嘉迫不及待地點進厲行的朋友圈，沒過多久他就像沒澆水的綠蘿一樣蔫吧下來：“他怎麽都不發朋友圈啊，一張照片都沒有。”

“他小時候就這樣，”溫竹一把導航調了下，“不太活潑的。”

溫竹一回到店裏做低卡的芋泥麻薯肉松杯的時候，宋嘉就一直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講話，他說讀書的時候厲行打小流氓怎麽怎麽拽，語文不及格被語文老師點名批評，籃球比賽的時候又是怎樣力挽狂瀾。

溫竹一很認真地聽著，他眉梢眼角又帶了笑意，他從另一個人的視角更多地了解到他帶過的小小少年。

“他真的很好，他以前從來不欺負我的，還替我說話。”

“嗯，好了，”溫竹一把做好的芋泥杯拿給溫竹一，沒有規定配方的甜食裝在透明的杯子裏也很漂亮，“嘗嘗，低卡的不會長胖。”

宋嘉接過來就炫了一大口，他似乎是想到什麽，又看過來：“叔叔也好，叔叔給我做好吃的。”

那樣直白真誠的誇獎最是招架不住的，溫竹一都叫他誇的都不好意思了，臉頰就浮上一層淺淡的紅：“小孩嘴怎麽這麽甜。”

之後店裏還陸陸續續接過幾次厲行的單子，溫竹一看到熟悉的收貨地址和大單就會馬上聯系外賣員，出高價配送費讓人家送過去。

他沒想到厲行會找到店裏來。

厲行沒跟之前在飯桌上見的那樣穿正裝了，就那種很普通的灰色連帽衛衣和黑長褲。一般很少有男生過來吃甜品，厲行又個頭高，他一進來溫竹一就看到他了。

“要13份奶油泡芙。”

“好，”溫竹一低頭按了下就出了單，他都有些後悔剛才頂替上廁所的員工站在前面收銀了，幸好店裏有統一的帽子，帽檐多多少少能夠蓋住他臉上的窘迫，“我去拿。”

他硬著頭皮到展示櫃看了下，做好的泡芙沒有這麽多了，有一部分就需要現做。溫竹一暗自慶幸，馬上溜到裏面做泡芙，叫其他人給厲行拿。

溫竹一沒想到厲行拿了泡芙還不打算走，又買了一份冰美式和草莓千層在窗邊坐下來慢慢吃。

這個點人不太多也不需要總在裏面忙活，感受到員工投來異樣的視線後溫竹一終於走了出來。他想裝作不認識的，厲行卻徑直向他走了過來。

“你在躲著我。”

厲行的語氣很是篤定，他不笑的時候淩厲的五官會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他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如同鷹隼盯住了他的獵物。

溫竹一能感受到那兩個員工落到自己身上的八卦視線，他心裏特別難受，連忙把厲行拉到外面去說話，他特地往邊上走了走，確保他們不會透過玻璃看到自己。

“你要跟我劃清界限嗎？”

厲行低頭看他小叔叔馬上松開的手，其實抗拒已經很明顯了，只是他作繭自縛，始終不得甘心。被攫取到爛熟的花自該有他一份的，他這樣想著，貪念與惡欲滋長發酵再收不住。

“你厭惡著我，所以你總是避之不及。”

對上他小叔叔驚愕的眼睛，厲行嘴角彎了下，努力用上稀松平常的語氣：“是不是？”

溫竹一怔了怔：“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明天一起吃個飯吧，中午怎麽樣，到時候我給你發定位。”

厲行不再有那個耐心了，他勾了下唇，眼底露出惡意來：“這是我第一次請求你，叔叔會答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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