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響起。

教室裏變得鬧騰起來，他們作業都是課間做完。後面的男生平時都喜歡抄別人的作業，從不會自己動腦子想，更別提向優等生求教。

楚檸將寫好的作業覆查了一遍交給組長，便被其中一個男生徒手搶了過去。

她楞住，看著對方攤開自己的作業低頭抄寫起來了。

“臭不要臉的，你也不怕抄錯了啊。”丁芃芃大聲吼了句，發洩自己的不滿。

“楚檸的作業本很少有叉，眼瞎的才會抄錯呢。”

“臉皮夠厚的。”

楚檸笑了笑，無語了會兒。

抄作業這樣的風氣從小學就開始，他們對這事已經習以為常。

宋映趴在桌上，作業從來都是最後一個交，課業本上從來不會出錯。

不上課似乎對她的成績沒有影響。

她神情懶散的滑動手機屏幕。

門外傳來一陣女聲。

“宋映。”

班級裏的人紛紛看過去。

楚檸打量門外穿著裙子身材高佻的女生，迷惑了會兒，那不是在校外堵著宋映去路的女生唐柔嗎。

“是唐柔啊。”

“五班的唐柔來九班除了找宋映還能是什麽事呢。”

“……”

耳邊是教室裏的議論聲。

丁芃芃睨了眼，湊到楚檸耳邊小聲介紹說：“她是唐柔，算是個小花，也是我們圈內的人，喜歡我們宋映。”

“嗯。”

宋映的暗戀者都是這麽氣質出眾的女生，散著長發，光滑白皙的鵝蛋臉，神色淡淡的朝教室裏看，無視周遭的混亂聲。

“你暗戀的找上門了。”

“幹我什麽事？”宋映白了她一眼，繃著臉頰不悅。

“總不能一直站在外面影響美觀啊，還是去看看她有什麽事吧。”丁芃芃好心提醒。

宋映不屑一顧的嗤了聲。

起身，正巧跟楚檸的視線撞在一起，戲虐的眼神淡淡的凝視她，眉毛不經意的皺了一下。

她收回游戲機，慢悠悠走了出去。

楚檸無語的盯著自己的書本，準備下一節課的備用書。

桌邊，一位紮著馬尾辮，模樣可愛的女生站在她的桌邊。

一時楞怔。

疑惑不解的忘了眼丁芃芃，以為是找她的。

“黎魚，你有事情？”丁芃芃認識她，小資產家的小姐，知書達理，就是愛哭。在班上不活躍，性格較為內向，男生都喜歡奔放的姑娘，比較沒有存在感。

黎魚臉頰通紅，害羞而緊張道：

“楚檸同學，你可以跟我出來嗎，我有話對你說。”

楚檸再一次望了眼丁芃芃，滿臉的懵然。

她應該不認識這個女生，連句話都沒講過。

丁芃芃對黎魚還是有所了解，便放心大膽的對楚檸說：“去吧，黎魚這人還不錯哦。”

楚檸咬著下唇慢吞吞的跟著黎魚後面出去。

走廊上的同學看見她們，紛紛驚呼不已。

“小美女！”有個男生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嚇得她一跳，趕忙小心謹慎的避開。

安靜的天臺。

微風拂過，太陽透過雲層，光線清明。

楚檸站在女生面前，輕聲道：“請問你找我有什麽？”

黎魚一雙圓圓的眼睛凝視她，垂頭靦腆的笑了笑，讓人越看越別扭。

“我是黎魚，你可以叫我小魚，魚魚。”女生聲音很柔很水。

“你好黎同學。”她還是以同學尊稱妥當。

“楚檸，你有女朋友嗎？”

“啊，女朋友……沒有。”她連忙擺了擺手，她怎麽可能會有女朋友。

黎魚那雙圓眼睛一瞬間明亮起來，“真的啊，太好了！我喜歡你楚檸，可不可以跟我交往。”

楚檸驚住，嚇得往後直躲，慌不擇亂的搖頭，“交，交往？對不起，我，我不行。”

“你不是說沒有女朋友嗎，為什麽不可以呢，你難道不是圈子裏的人？可是我看你跟宋映她們走的很近，自從你進教室那刻，我就註意到你了，楚檸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她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堅決的搖頭。

“……”

“謝謝你黎同學，你長得很好看，喜歡你的男……女生一定很多，可是我……真的不能跟你交往，對不起。”她垂下臉，雙手蜷縮著，歉疚道。

“你，你好討厭！”黎魚傷心的道了句。

“我……”

黎魚：“我難道不是你的類型嗎？我，我很膽小，比較內向，我覺得我們更適合才對。”

“對不起，我暫時沒有交往的念頭。” 楚檸苦惱的撓了撓頭發，感情的事情她一點也不擅長，從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想過跟別人交往。

被一個女生突如其來的告白給搞蒙了。

“你，太不知好歹！”黎魚氣的轉身逃開了。

楚檸目光輕飄飄的看著天空，從陽臺上往下瞄了眼，心亂如麻的站在邊角。

任由風擦過耳跡，呼聲而過。

楚檸回到位上緩緩坐下。

丁芃芃望著她呆呆的看書，有些古怪，道：“黎魚找你什麽事情？怎麽回來時眼睛紅了不說，還老瞪著我呢？”

黎魚這人性格溫柔，膽小怕事，怎麽也不會做出那麽大的反應。

楚檸扭頭看去，黎魚坐在位上沒有看她，只是趴在桌上不停的擦眼淚，有點心疼。

她苦惱的咬著下唇，說：“她，她說想跟我交往。”

“……”怪不得呢。

“所以，你拒絕了。”

“嗯，我，我不懂跟她談戀愛。”楚檸揚起一邊的眉毛，頗為苦惱。

高中談戀愛是最浪漫的一件事。

同性這個圈子裏，私下很多女生喜歡那樣陰柔帶點冷的女生，就像宋映那樣。

一小部分喜歡徐舒嬌這樣，純善溫柔的性格。

丁芃芃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眼角瞥了眼低頭寫作業的人，楚檸為人認真，脾氣又好，學習優秀，確實有吸引力。

也難怪黎魚會看上她，仔細瞅著，楚檸更適合女生。

宋映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她回到位上坐下。瞥了眼楚檸，桌邊氣氛很是怪異。

她勾唇抿出笑，伸出手去揉她的黑發，略帶關切的語氣，問：“你怎麽了？”

楚檸下一秒往後退了一步，有些刻意拉開距離，吞吞吐吐道：“沒，沒事。”、

宋映皺眉：“……”

丁芃芃得意的打哈哈道：“剛才你不在，我們檸檸被人告白了，羨慕吧。”

宋映眼尾上挑，手指收回，故作好奇問：“這麽厲害，不知誰看上你了？”

丁芃芃擠了擠眼睛，朝著第四排一個趴著女生指了一下，說：“黎魚哦，她喜歡檸檸，關鍵她兩挺般配的，性格都差不多，要是在一起啊，相處起來定是不費力。”

—

周五放學。

宋映回到家，看見爺爺的房門開著，他默不作聲走了過去。

劉兮蝶坐在旁邊，手中捧著茶杯神色不定，目光倔強看向坐在輪椅上的人，“爺爺，我最近有好好聽你的話，你為什麽不想見到我。”

宋老爺子腿腳不好，一直坐在輪椅上，他笑了笑，端著青瓷杯喝了口，說：“我對你好不好，你看不出來？”

“爺爺，論學識我不比宋映差，我與她旗鼓相當，論能力跟社會經驗我比她有經驗，為什麽她能得到你的喜歡，而我卻不可以。”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這樣就可以。”

“在你心裏是不是無論我怎麽努力，你都不會當我是宋家人，能避多遠有多遠。”

宋老爺子眼睛微微顫動，雖然在笑，但是蒼老的眼裏如針般犀利，“蝶兒，這幾年我可有虧待過你們，你跟你媽媽需要錢，我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送給你們。”

“那，為什麽……”

他擡起手擺了擺，眼角的皺紋漸深，說：“好了，不說了，這個月缺什麽東西跟管家說下，出去吧。”

劉兮蝶委屈的看著他，轉身打開門走出去。

宋映的母親陳雪意一直站在門外，目光淡淡看向她，撇過臉去連話都懶得說。

眼前這個孩子，就是她丈夫背叛她的證據。

看一眼，她就忍不住心裏的恨意，只想眼不見為凈。

“大媽。”

“不要叫我。”陳雪意看見她很不耐煩的打開門進去了。

劉兮蝶環視宋家一眼，無比譏諷的神色。

陳雪意看著坐在辦公桌邊的謝賢，倒了杯茶坐在沙發上，神色淡淡的喝著茶。

“爸，今天這一出你究竟想做什麽，明知我看見心裏有刺，你還讓她來家裏，你對宋映太不公平，我堅決不會同意你讓她回到謝家。”

宋老爺子睨了她一眼，低頭喝茶，寬慰道：“雪意，你別著急，宋映是我的孫女，這是誰都比不上的。”

她氣惱的擡起眼，“那你今天叫劉兮蝶過來，有何用意？”

“客觀點說她也是以詞的孩子，再有多大的恨，你也該顧全大局。在我心裏你跟宋映才是我的家人，我並沒有讓她回來，是讓她多識趣點。”

“這個家，以後要讓我的女兒承傳，不要說的冠冕堂皇，更不要拿她跟我寶貝女兒相提並論！”

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陳雪意深吸了口氣，怨恨充斥著她的感官，漸漸垂著睫毛，目光堅定道：“這麽多年，宋映已經成了我的一切，誰想傷害我的女兒，我堅決不會寬恕她們。”

宋老爺子好像看透一切似得，毫不憂慮的說：“好了，我知道怎麽做，不用你教我、。”

她情緒頗為激動，將茶杯擱在桌上，厲聲道：“總之我反對她回來，絕對不同意你做出這麽沒有理智的決定！更不允許那個私生女踏進我們家半步，你若一意孤行，我會帶著宋映離開這裏。”

“雪意，我知道你為了這個家辛苦了這麽多年，我這個公公可都是什麽都看在心裏，難道你不信我？”宋老爺子緩聲嘆了口氣，提起茶壺倒了杯茶繼續說。

“我身體不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這麽沈重的負擔不該丟給映兒，你們忍氣吞聲了這麽多年，怎麽說我都不該害了我的孫女。你放心，那對母子是撈不到半分錢，我讓他們回來只是給外界一個說法，做給她們看看樣子。你跟宋映是我唯一的親人，這個家不能沒有你們。”

陳雪意目光凝向桌上那張全家福相冊，細長的眉毛浮上憂郁，漸漸陷入沈默，低頭喝了口茶。

這裏還算是家嗎？

她已經沒有任何留戀。

靜謐的房內。

宋映單薄的身影立在窗前，腦中想起他們之間的談話，不屑的勾唇，狹長漂亮的眼睛一直望著月色。

靜默了許久，她緩緩的打開手機。

楚檸揉著酸澀的脖子，剛洗澡後換上家居服，用幹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床邊手機突然響起。

屏幕上登時跳出‘宋映’兩個字。

這是在KTV剛加她的手機號，沒想到她會打過來。

她將毛巾搭在肩上，雙腿盤坐在床頭，盯著號碼思忖會兒，才接通：“餵，宋映。”

“還沒睡？”

“我剛洗澡，等會兒準備睡覺。”睡前要背會兒英語，這是她每天必做的任務。

楚檸靠著床頭，手機擱在耳邊，打開書本放在膝蓋上，看著單詞一邊記一遍陪宋映聊天。

“你陪我說會兒話。”宋映打開車門，坐進去笑了一聲，催道。

“我要記單詞了，我聽你說就行。”

她低笑一聲，“那怎麽行，我想聽你說話，想…聽聽你的聲音。”

楚檸怔住，“不說。”

她盯著單詞默記一遍，當要記住時被他的聲音打斷了思路，重新回到原點繼續看，她苦惱的揉著頭發，輕軟的聲音：“宋映明天聊好嗎，我要記單詞寫作業，你不要在關鍵時刻打斷。”

“那你讀單詞給我聽，加深印象。”宋映被她奶兇的說的一楞，嗤笑一聲。

楚檸從電話裏聽見了車子的聲響，她收起英語書，穿上拖鞋走出臥室，站在陽臺吹風。

夜風吹在臉上，使得毛孔舒張，神清氣爽。

她深深吸了口氣，問：“今天夜色真好，你要是睡不著就聽聽音樂。”

“除了聽音樂，還有別的有效的方式嗎？”

“嗯，我替你想想，你可以看書，找你不喜歡的書看，效果立竿見影，這絕對是最實用的催眠方法。”楚檸手肘撐在窗戶上，明亮的眼睛透過黑夜閃著溫潤的光澤。

然而，宋映那端卻一直沒有聲音，她都懷疑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看了眼手機時間，十一點鐘，這個鐘頭不睡覺真要做夜貓子不成。

她移動手指待要掛電話，宋映開口說開了。

“你出來。”

“嗯？”她楞住，疑惑不解。

“我在你家樓下，你出來就能看見我。”

“……”

楚檸心房狠狠一顫，驚得睡意全無，她，她竟然了這兒。

她手腳無措的說：“你，你怎麽來了？”

“見你。”

”這……“

”不出來，我就一直等你。”宋映如是說。

這個社區的樓梯有通病，就是聲控燈老是出問題，她打開手電筒用來照明，慢慢吞吞的踩著臺階，盯著黑漆漆的角落，心裏發毛。

宋映不會出什麽事了吧，這大半夜的來她家樓下？

楚檸一步步走到一樓，歪著腦袋小心翼翼的往下面看。

斜長的樓梯靜默無聲，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第一層臺階上。

“宋映……”

楚檸穿著身粉白的睡衣，沒來得及換，她手上拿著手電筒，幽暗的燈光打在墻上，樓梯口風大，她環著上半身慢騰騰的走去。

“還以為你不出來。”宋映笑得又迷人又溫柔，站起身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她。

楚檸心臟一陣亂跳，趕忙走到她面前，忍著滿腔的疑問，“你怎麽來了？”

“不是說了，找你聊天。”

“你開什麽玩笑，現在幾點了。”

宋映瞇起眼睛，突然上前一步，將臉埋在她肩上，單薄的身體散著股熟悉的香味，讓她內心變得燥熱不安，疲憊而迷惑起來。

她問：“楚檸，你身上很香。”

“我，我洗了澡。”

宋映靠著她，輕聲問：“你喜歡黎魚嗎。”

“我為什麽要喜歡她。”

“嗯，因為你也喜歡女生。”宋映越說越離譜。

楚檸努了努嘴，軟軟的反咄道：“我不喜歡女生，你才是喜歡女生。”

宋映：“嗯，我是。”

楚檸：“……”

這次換她沒了聲音，一動不動的站著。

呆了半天。

宋映連眼皮都懶得掀開，直接摟住她的腰，秀麗的臉深深埋在她的肩窩，幾乎貪婪的呼吸她肩窩裏的一抹香。

楚檸尷尬的僵著身子，有點不知所措，臉頰蒸紅了似得。

輕輕推開她，咳嗽一聲，認真道：“宋映，太晚了，你該回去了。”

“今晚不想回去，我想跟你睡一起，註定今晚失眠。”她平鋪直述的話語落在心頭。

‘哐當’一聲，耳朵嗡嗡作響。

想起這幾日宋映待她挺好，還把她當作知心朋友半夜來吐露心聲，由此見她這麽煩惱，她鼓起勇氣道：“宋映，我不太會安慰別人，但是我，我家很小，只能睡得下一個人。”

“我可以睡地上。”

地，地上？她家連個瓷磚都沒鋪，那水泥地，宋映這較弱的身子根本撐不住。

宋映眼睛微微瞇起，從她暖暖的肩窩擡起臉，靠近她的臉頰，笑說：“我是真睡不著，來這兒找你說說話。”

楚檸鼻尖浮上她身上白茶的氣息，但覺兩人靠的太近，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靠著墻壁誠懇的點頭。

“好，那我再陪你一會兒。你是開車來的嗎？”

“嗯。”

“未成年是不可以開車……”

“可我想見你，聽你的聲音，不自覺的來到這兒。”她的嗓音透徹，夾著誘惑的意味。

繼而靠的她很近，微弱的燈光下，秀麗白皙的鼻骨泛著橙色的光澤。

楚檸楞了一楞，“我，我送你回車上吧，我陪你一會兒。”

夜晚的風很大，樓梯口陰森森的嚇人，她不想站在這兒與她說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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