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不知所措時，語歌突然上前跪地道：“莫月是語歌的朋友，還望大王寬恕她的不敬之罪。”語氣中滿是緊張。

他仍是上下打量著我，許久，才道：“莫月，你叫莫月。”像是在問我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的反常舉動令我不安，可看著語歌和周遭眾人的神態，我再不敢言語絲毫，只垂頭立在一旁，心中思咐著該如何才能躲過此事。

他卻不肯放過我，“告訴孤，你方才為何說憑什麽？”

在感覺到遠處司徒夫人投射來的憤怒而又膽顫的目光同時，語歌同樣對我悄悄使眼色，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倒不要緊，大不了找來師傅替我回魂，可是司徒一家是無辜的，不能因為自己的莽撞而牽連到他們。如此想來，我緊緊的閉上嘴巴，以防止禍從口出，並試圖關閉自己的聽覺。

卻是無用，因為在我沈默的空檔裏，突然飄來一句令我心驚的話，“你不說，孤就殺了她。”

語歌驚恐的看著我，我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男子，怒問：“她沒有犯錯，你為何要殺她！”

“不能成為孤的女人，就只能做孤的刀下魂。”他一臉的淡漠，人命在他手中，似是枯草一般，毫無憐惜。

語歌搶過我的話，道：“語歌願做大王的刀下魂，只求大王放過莫月姑娘和語歌的家人。”

司徒夫人竭力抑制著自己憤怒的情緒，在後側怒道：“語歌，你胡說什麽！”

男子幽幽道：“這麽說來，你是不願入宮了？”

語歌哭道：“小女無福無德，不能伺候大王，只求大王殺了小女之後，能饒過小女的家人和朋友。”

“好。”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他提了提音調，轉身對跪在烈日下的眾人道：“孤感念司徒將軍一生為國，特恩典司徒之女司徒語歌於三日孝盡之時，賜自盡。”又回身對語歌冷冷道：“因你父親昔日的功勞，孤留你全屍。”

自以莫月的身份生活至今，我雖未接觸過太多的人，可也曾在書中讀到不少人間故事，像他這般冷血無情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本就是個多管閑事的人，眼下這番，我自然不會選擇沈默避難。

語歌正要謝恩，我急沖到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子怒火沖天，“人命在你眼裏就這麽卑賤嗎？你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個大王而已，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你替天行道！”

奈何我動作慢了一步，還未出手，蜂擁而上一群侍衛狠狠將我按在了地上，真是可惜了一身道法竟無施展之處。

周遭眾人早已是嚇破了膽子，紛紛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我一邊想著制服這群侍衛的咒語，一邊抱怨著莫風和大寶小白見死不救，更是氣惱自己平日裏不學無術，現下在一群凡夫俗子面前丟人。

看來只能依靠紫靈晶了，我正要默念咒語啟動紫靈晶，男子卻蹲下身子，冷笑著看著我，輕聲道：“如今，這院子裏眾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你該如何是好？”

“你什麽意思？”

他仍冷笑道：“給你個選擇題。”

我一邊暗暗抱怨他擾亂我的思緒致使我忘記咒語，一邊還得小心應付著他，“什麽選擇題？”

“你死，他們生。”他微頓，又冷冷道：“你生，他們死。”

“這是選擇題嗎？”雖然我心中早已罵娘千萬遍，嘴上卻不得不謹慎道：“還有沒有別的選擇。”雖然人間的死法對我無用，可我也不希望帶著支離破碎的身體回長清崖上找師傅拼湊，書上曾曰過：“強龍難壓地頭蛇。”書上更曰過：“好漢不吃眼前虧。”為了保住他們，也為了自保，眼下，我只能稍稍放低自己的姿態，語氣十分輕柔且討好：“有事好商量，何必這樣呢。”

他立起身子，雙手垂於身後，冷冷道：“或許，孤可以再給你一個選擇。”

“只要不殺生，不見血，不讓語歌入王宮，怎麽都好商量。”我的姿態低到連自己都鄙視自己，可不得不為之，人間太覆雜，我好想回我的長清崖。

“那就是你同意了？”

“我同意什麽了？”

“代替司徒語歌，隨孤入宮，做孤的……”思量片刻，方道：“你的身份只配做宮女，那就做孤的近身宮女，如何？”

想我堂堂無為道人的徒弟，長清崖上的一霸主，在這人間帝王的眼中，我竟然只配做一名宮女，我好想罵娘！可為了自救及救他人，不得不把姿態低到塵埃裏，諂笑道：“還有沒有另外一個選擇呀？”

他搖頭，“沒有。”

因為自己的莽撞，我成了這個沒有公平可言的選擇題最終的受害者，可是犧牲我一人，能救得眾人也是好的，如今我只有先答應了他的要求，待尋個好時機再脫身就是。區區凡夫俗子，何能困得住我，想來心中便是一陣暗笑，面上卻假裝痛苦，道：“只要你能放了他們，我答應你就是。”

“莫月！”語歌忙阻止我，“你不能答應，這是我們司徒家的事情，與你沒有關系。”

“我不答應他你們就得死，你就當我舍身取義吧。”

我話音才落，他便留下一絲冷笑轉身離去，並道：“三日之後，隨宮人入宮。”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我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語歌將我扶起來，不住的哭道：“都是我害了你。”

我忙安慰她：“沒事沒事，我不過是入宮而已，又不會死人，關鍵是你沒事就好。”

“謝謝你，莫月。”語歌梨花帶雨的看著我，眼中滿是憂慮。

這時，司徒夫人上前，滿眼怒氣的瞪著我道：“算你命大，司徒府再容你三日，三日之後，還望你速速離去。”語罷，拂袖離去。

我哪裏顧得上和她生氣，今日之事我得盡快和莫風他們商量一下如何應對，便交代語歌快去救柏言，自己則匆匆跑回房間。

屋內卻沒有他們的身影，只好用紫靈晶喚他們回來。等他們的間隙，我將三大杯涼茶急急的灌進肚子，這一上午的折騰，真是比修行還累。

莫風帶著大寶和小白回來時，我只差抱著他們痛哭流涕，待穩定了情緒後，我便仔仔細細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自然，關於我的失誤我定是巧妙的略過，只將那個殘暴大王的惡行狠狠痛斥一番，並強烈要求莫風要替我報仇。

他三人還未有反應，語歌便帶著柏言敲門而入。他二人一入房間，便跪在我面前，先是柏言將我感謝一番，後是語歌將我感謝一番，再是表達了不能看我送死而不聞不問，這是他們的事情，他們要自己解決等一番苦口婆心，旨在勸我們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小白困惑的咬著指甲問：“這位大王有那麽恐怖嗎？為何你們這麽怕他？”

“大王喜怒無常，即便是遠離朝堂的平民若不如他意了，也是說殺就殺，何況他近身伺候的宮人們，更是朝不保夕，所以，我不能讓莫月姑娘替我去冒這個險。”語歌臉上的淚痕並未消失，聲音哽咽著，“這是我的命，不怨別人。”

大寶問語歌道：“這世上有那麽多女人，為何大王要讓你入宮做他的王妃呀？”

“這是三年前就定下了的。”語歌哽咽道，“三年前，我父親入宮覲見大王，我因好奇宮中事物，便求著父親帶我入宮，哪曾想無意間撞見了大王，大王誇我聰慧嬌俏，問了我年齡後，便要父親三年後送我入宮。父親知我和柏言之間的事情，卻又不能違拗了大王的旨意，就在前些日子偷偷將我和柏言送了出去，讓我們遠走高飛，現在想來……”語歌滿臉淚水，“父親許是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了，才會將我騙走的。”

柏言在旁懊惱道，“是我無能，不能保護你和司徒將軍。”

“那你和司徒夫人之間又是怎麽回事？”這一早雖然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我八卦之心不死，還是好奇語歌和司徒夫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是我的姨母，在我母親尚有身孕的時候，她就偷偷和我父親在一起了，因此我母親心中郁結難平，在生下我不久便撒手人寰，她就接替我母親的位置做了這司徒府的夫人。”語歌擦了擦淚水，又道：“她雖是我的姨母，可是我們之間並沒有感情，她滿心在乎的就是她的權利，而我，是她在府裏的絆腳石，所以，她一心想送我入宮，讓我遠離司徒府。”

“原來如此。”疑惑的事情終於清楚，我不免又擔憂起語歌的未來，“這麽一來，我替你入了宮，她還能容你在府上嗎？”

“莫月姑娘，我和語歌謝謝你的好意，可這是我們的事情，我們還是要自己面對，宮中危險重重，我們不能讓你去冒險，你們還是快些離開的好。”柏言牽著語歌的手，輕聲道：“不管發生何事，我都會與你一同面對。”

一直沈默的莫風開了口，“不礙事，我們先幫你們解決了此事，再走不遲。”

柏言問：“你們要去哪裏？”又忙道：“我不是故意打探你們的隱私，只是相識一場，想知道你們的去處，日後若有機會，還盼能再相見。”

莫風稍有猶豫，回：“丘離王都。”

“丘離王都？”語歌和柏言不無驚訝的看著我們，道：“這裏就是。”

“啊！”我驚道：“這裏就是丘離王都？”

莫風他們同樣一臉驚訝。

“是呀。”柏言回：“這裏就是丘離王都。”

“那今天出現在你們司徒府的人就是你們的大王蘇煜？”

“正是。”語歌疑惑道：“怎麽，你們認識？”

我連連擺手，“只看他今日對我的惡言惡行，我們怎麽可能認識，再說了，這麽傲慢無禮的人，我才不屑認識呢！”想著今日蘇煜種種令人發指的行為，我便覺得自己前路茫茫無望，想著自己三日之後還要入宮做他的近身侍女，更是惆悵不已，心裏哀嘆著：“師傅果真是瞧得起我。”

“你們來丘離是見人還是辦事，可需要我們幫忙？”

莫風回柏言道：“只是一些私事，無須你們操心。”

“既然如此，你們盡快了了事情離開王都。”語歌憂心道：“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莫月姑娘入王宮，我們已承蒙你們多次相救，這次是萬萬不能再連累你們。”

“不礙事，我們還要在丘離住上一陣子，她替你入宮就是。”莫風看了我一眼，笑道：“我相信她的能力。”

我一口冷茶幾欲噴出，王宮裏的生存技能我為零，即便是有三天的時間給我準備，於我而言，也不過是於事無補，我連自己都心存懷疑，他又怎麽可能如此坦然的相信我。只道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哎，如今只能怨天怨地怨自己是個惹是生非的命，“我怎麽就稀裏糊塗的撞上了他呢？”

“可我實在是不放心莫月姑娘。”語歌緊緊拉著我的手，強忍著眼淚，哽咽道：“那裏太危險了，我怕……”

“不用怕，既然你們都說王宮危險重重，那我事事小心就是，你就別擔心我了。”想著自己身處危險焦慮萬分的當下還要好生安撫他人，如此高尚節操品行想來也沒幾個人了，不過，我卻是擔心語歌的處境，遂問：“你以後怎麽打算？她會放過你嗎？”

“不知道。”語歌嘆氣，道：“如今父親走了，府裏上下她說了算，好在我平日裏對下人們還不錯，想來他們也不會太為難我，至於她，我能躲著便躲著。”

我哀嘆道：“可是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

“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柏言雖有傷心卻也真切道：“雖然司徒將軍離世，可我在軍中還有職務在身，如果這司徒府容不下你，你就隨我一起，大不了我拋去所有，與你一道浪跡天涯。”

那股深情讓我羨慕不已。

送他們離去後，莫風便開始了細致的分工，自然以我為重點，“你三日後就入宮去。”

“你們呢，不跟我一起？”

“你是以宮女的身份入宮，如果再帶上我們三個，會讓別人起疑，師傅叮囑過我們不到萬不得以切不可暴露身份，所以，你只能一人入宮。”

“這是師傅交代給我們的任務，我們是要一起完成的，你們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王宮裏，萬一我遇到危險怎麽辦？”

“你先入宮，待以後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們再進去。”

接下來的三日，大寶和小白好吃好喝無怨無悔的伺候著我，生怕我一個不開心就撒手離開，只是他們多慮了，即便是我想離開，莫風也不會同意，那個殘暴的蘇煜更是不會同意。

沒想到我一介自由身，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被困住了，每每想來便多哀嘆。

語歌料理完司徒將軍的後事，便時常來陪我閑聊，只是聊著聊著就開始憂心我入宮以後的事情，最後總是變成我來安撫她的情緒。

三日時光悄然而逝，在我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就被宮人們帶離了司徒府。

語歌，柏言，大寶和小白對我的未來滿是憂心，只有莫風無動於衷，只在最後我要離去的時候，默默叮囑了句：“切記紫靈晶的咒語。”也算是安撫了我受創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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