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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丘離王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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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引路的宮人們一路走至宮墻西側,由側門而入,穿過幾處宮苑,才在一處宮房停下腳步,一宮人對我道:“姑娘在此休息片刻,待奴才們先行回了王公公再來接姑娘。”

語罷,幾位宮人便匆匆離去。

見四下無人,我便悄悄走出房門,入宮門前,宮人幾番叮囑我入宮之後不許隨意擡頭四下觀望。因初次入宮,也未免添惹事端,所以我極其聽話的垂著腦袋看著地磚走路,一路行來,脖子實在是難受。閉口不言的忍到現在,周遭已無人影,終於可以好好的看一看這王宮是何模樣。

眼前是一處庭院,院裏栽種著各式奇花異草,這倒是比長清崖上熱鬧,今日陽光甚好,各色花兒沐浴著暖陽開的極為艷麗,混著琉璃瓦的光亮,眼睛瞬間閉了起來,“真是刺眼。”

待適應好了光亮,再重新看去,一方藍天下,四方琉璃瓦,深宮院內處處透露著帝王的威嚴和這宮墻之內的嚴肅氣氛,讓人著實不太愉悅,想著自己未來一段時日要在這裏度過,才有的新奇感隨即消失殆盡,只剩哀嘆。

“姐姐。”有一宮人在遠處朝我招手。

我快步上前,看他樣子陌生,確定不是方才帶我入宮的宮人,便問:“你是誰,找我做什麽?”

他笑道:“我叫石頭,是王公公的徒弟,師傅來讓我引姐姐入內,姐姐隨我來。”說著,便在前帶路,我只好緊緊跟在他身後,不知他將我帶去哪裏。

因他年幼,我便不像方才那般拘束,腦中雖然還記得先前宮人的叮囑,但卻不由自主的擡頭看這宮中模樣。一路景致倒是不錯,不過看多了也不過如此,巍峨的宮殿,珍奇的花草,來往之間步履匆匆的宮人,也無太多趣味。

我們在一處宮殿前停下,我擡頭看去,只見殿門正中掛著一塊牌匾,上書“落玉”二字。

我問:“這落玉二字倒是起的有趣,只是作何解釋?”

“這裏是大王的寢殿。”石頭回道,“姐姐以後在這宮中做事,千萬記住要管住自己的嘴,該說的思量一番再說,不該說的那是萬萬說不得,可記住了?”

經他一番提醒,我這才仔細的打量起他,清瘦的樣子看著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不曾想竟能說出這般謹慎的話語,想來一定是在宮裏待的時日長了,才能悟的這麽通透。我此番入宮,少不得要交幾個玩伴,一來能解困悶無趣,二來也需要對這王宮之內的事情有所了解,眼前之人,倒是頗為合適。

遂笑問他道:“你叫石頭是嗎?你多大了,入宮多久了?”

他躬身回:“我今年十二,入宮有八年了。”

“八年?”我掰著手指一算,不禁驚呼:“這麽說,你四歲就入宮了?”

他撓頭笑道:“父母走的早,族中親人因家中貧困便將我丟在街市上,幸得被師傅所救,撿回了宮裏。”

他笑的開心,我卻十分難過,他和小九明蟬都是苦命之人,然而小九和明蟬又要比他幸運,想著他方才對我的叮囑,再想著他小小年紀就要在這深宮裏步履艱辛,不免一陣嘆息。

他見我長嘆不已,便安慰我道:“姐姐不必為石頭嘆息,我雖是孤兒,卻有師傅疼我,在這宮裏不用風吹日曬,也不會餓著肚子,我已經很知足了,況且日子總是要過的,快樂總比憂愁好。”

一番安撫倒讓我更加心疼他,“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好嗎?”

“好,能認識姐姐,石頭很高興,以後……”話未說完,只見他忙朝一側躬身道:“師傅。”

我回頭去看,只見一位白發老者手持拂塵立在跟前,聽石頭喚他師傅,想來應是蘇煜跟前近身伺候的王公公。我曾在柏言那裏聽到過他的名號,據說他是伺候蘇煜最長時間的宮人,能在蘇煜的魔掌下存活如此長久還能安然無恙,想必一定有過人之處。對深藏功名之人,我向來敬重有加,又想著他能收養石頭,必定是個心慈和善之人,由此,我對他更為尊重,遂躬身行禮道:“見過王公公。”

他聲音極為和緩:“你就是莫月?”

我點頭回:“是。”

他將我一番細細打量後,便朝落玉殿而去。

我呆楞著不知作何是好,石頭在旁急催我快步跟上,我遂拉上他一起,他卻悄聲道:“沒有大王的吩咐,一般宮人是不得隨意出入落玉殿,姐姐快隨師父進去吧。”

看石頭的樣子不像是在誆騙我,只好別過了他跟著王公公入內,才入大殿,便有一股冷風吹過,我疑惑著這暑熱天裏哪裏來的冷風,遂偷偷四下看去,卻毫無發現。

王公公引著我一路前行,繞到一琉璃屏風處,才立住,他躬身回道:“大王,莫月姑娘帶到。”

“嗯,你出去吧。”慵懶而又冰冷的聲音從屏風後幽幽傳來。

我不知所措的看著王公公退去,大殿之內再無聲音,想著入宮前莫風語歌他們對我的叮囑和方才石頭對我的教誨,雖然現下極不自在,可我還是耐著性子靜靜地立在原地,心中思慮著一會兒該怎麽應付各種狀況,並再三叮囑自己萬萬不可沖動。長久的沈默,讓我越發忐忑,就在我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屏風後終於再次傳來聲音:“進來。”

我緩緩繞過琉璃屏風,小心翼翼的擡眼看去,只見眼前床榻兩側各立著兩名宮女,床榻上一男子身著黑袍隨意的靠在冰玉枕上,冷眼看著我。

那一身陰冷之氣,只用拿鼻子去聞,便也聞得出是蘇煜的味道。

咦,我怎麽把自己比做了大寶呢?

他正大光明的打量了我許久,我偷偷摸摸的觀察了他許久,奈何他那千年寒冰一般的臉上僵硬一片,我費盡心思也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最後只好作罷,只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心中默念著師傅曾教我的靜心咒,以讓自己心靜如水,不和他發生絲毫的沖突。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扔來一套衣服,命令道:“換上。”

我渾身一緊,本能的後退兩步,質問他:“你想幹嘛?”

他並不理會我的質問,下了床榻,大步朝寢殿外走去,走至遠處,才道:“換好了出來見孤。”

我看著他扔過來的衣服,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四名宮女,再低頭瞧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思慮著應該是要我和她們統一服裝。可抖開衣服一看,跟她們的衣服竟絲毫不像,不禁疑道:“這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好在衣服款式是我喜歡的,玉色也不讓我討厭,便支走了那幾名宮女,默默的將衣服換掉。

待出去後,殿內已無他人,只他一人躺在殿前榻上,見我過來,只動了動眼皮。

我立在離他稍遠的地方,輕聲恭敬道:“衣服換好了,你可以安排我工作了。”懶惰如我,在那三日裏被大寶和小白突擊教導了許久入宮要勤奮要刻苦要耐勞的精神喊話,他們生怕我因一時懶惰而丟了性命。所以現下,我很積極的開口要工作,也是因為不想在他面前晃悠,生怕一個不小心,死的不明不白。

他卻不語,只招手示意我上前,我猶豫一下,還是默默的朝他走去,已至近身處,他才道:“蹲下。”

向來愛問為什麽的我,強忍著自己的好奇心默默的蹲下身子,心裏不住的盤算著他到底要做什麽。

只覺發絲上有輕微的動靜,後聽他道:“ 你的頭發很美,這枚玉珠簪子很適合它,以後你就帶著。”

沒想到初入王宮,還有禮物可收,雖然是一個令我討厭之人送的,可看在不要錢又出自帝王手,想來應該也算得上是個寶貝,以後拿出去指不定還能換點銀錢,這樣就可以給明蟬小九帶禮物了。正在我竊喜不已時,又一波驚喜而至,他指著一側的包袱,對我道:“這裏面是我命宮人為你做的衣衫,記住,以後你只能穿我給你準備的衣衫,可明白?”語氣輕柔,內裏卻多是不容違逆的命令。

師傅曾說我脾性野,因為我不喜歡被命令,被擺布,即便無奈投入師傅門下,可大多時候我都有自己的主張和意願,自然,這不受馴的脾性導致了我時常因為或大或小的錯誤而受懲罰。大寶和小白當然明白我的脾性,理所應當的,在突擊訓練中不下百次的對著我耳朵念忍字,希冀我能將忍字牢牢刻在心頭。對此,莫風倒是不勉強我,並在大寶小白苦口婆心教導我的時候,還勸他們:“與不可,強不能,告不知。”在我終於得以消停的時候,我才恍悟他沒說出的最後一句是:“謂之勞而無功。”

原來,他才是看我看得最為透徹之人,奈何,還是有失算的時候。

對於眼前冷血,專橫,獨斷的蘇煜,我雖有心想滅了他,可師傅的命令必須遵守,再想著他身後強大的背景,無奈中,只能嘆自己命不由人,若是哪一日我犯了滔天大錯,也不知是否有人能來救我,更是不知我在莫月之前的身份中,是否也像蘇煜一樣擁有強有力的背景支持。

不要怪我膚淺,畢竟這個天下靠的就是關系,即便師傅那般清心無欲之人,據說當初能拜在仙翁門下,也是因為他耗盡心力用了九九八十一年的功夫釀制了一壺天下獨一無二的美酒,才贏得了仙翁的讚許,做了他門中最後一名弟子,繼而結識了整個仙界最高端的關系網。

作為高高在上的師傅,當然不會告訴我們他曾經幼稚的歷史故事,這則八卦的由來是這樣子的:那日,我正蹲在悔思園內的石柱上望著莫風發呆,突然從頭上飄過去兩名嘰嘰喳喳的小仙,仔細聽來,竟是因為釀酒的事情吵得不可開交。一個說自己在仙界中釀酒的功夫是一絕,一個說自己還未得道時就經營家中祖傳百年的酒坊,最後兩人吵到激動處差點動手時,突然又出現一個過路仙,聽了他二仙的爭辯後,極不屑的說了句:“論仙界釀酒第一人,那還要屬長清崖的無為。”那二仙自不樂意,紛紛問道:“你這麽說,可有憑據?”然後,那過路仙就將師傅的昔日八卦繪聲繪色的講了出來,最後嘆了句:“一口酒,就能讓仙翁醉上整整三百年,整個仙界也就他一人了。”

偷聽完這個仙界八卦,我得出的結論是:師傅定是在酒裏參雜了其他的東西,讓仙翁在醉酒狀態下稀裏糊塗的收了他做入門弟子,並認為,成大事者果然要心狠手辣。

對於我的結論,莫風給了我兩個字:“荒謬。”並因為我的思想觀念不健全,而擅自做主加罰了我一天。這件事情,使我得出三個經驗教訓:其一,八卦無處不在;其二,說話一定要過大腦;其三,經營關系很重要。

面對背景深厚的蘇煜,雖然我極想把衣服狠狠地摔在他冰冷如石刻的臉上並高冷回他一句:“老娘不稀罕!”可是,大局很重要,小命也很重要,因此,我只能忍氣吞聲的強行磨掉自己的棱角,選擇乖乖的拿過包袱,並感恩戴德的叩謝恩典。

對於我的反應,他似有所疑惑,良久才道:“你,有什麽要說的?”

我強忍著情緒微笑道:“並無。”

也許是我服軟的態度令他心情愉悅,很快的就將我打發出了這陰冷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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