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外傳來男子的聲音：“禦駕已出了九華門，夫人該做準備了。”

禦駕？想來司徒將軍的身份，出殯之日大王前來送行也是可行的，想通這番話之後我便又開始糾結方才司徒夫人和語歌的對話。

“你的決定關系到柏言的身家性命。”微頓，司徒夫人又朝我打量了一眼，道：“當然，他們也在內。”

在我滿是疑問又覺身心受到羞辱的當下，她緩緩出了房門，留下惱怒不解的我和悲痛難過的語歌。

我試圖在勸慰語歌的過程中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於事無補，因為語歌並未向我解釋什麽，只求我無論如何要救出柏言，然後帶他遠離這是非之地。

救人的事情有莫風在，我自不用操心，眼下我所能做的，也就是默默的陪著哭泣的語歌，她的狀態，我真害怕再出什麽岔子。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進來兩名家丁，行禮後道：“夫人已在前院等候，小姐請隨小的們出去迎接禦駕。”

語歌緩緩起身，整理了一身素衣孝服便跟著家丁出了房門，我默默跟在後面，在一個岔路口，偷偷轉了方向，我需要將剛才的事情告知莫風，卻被家丁發現，攔了我的去路。

沒想到長清崖上作威作福的我竟然在這司徒府裏受這般委屈，方才無端受司徒夫人的羞辱也就罷了，如今兩個小嘍嘍也敢攔我，真真是怒火攻心，正要發作時，語歌倒先發話了，“莫小姐是我的朋友，你們不許為難她。”

一家丁躬身道：“夫人交代了，大王禦駕親臨將軍府，不得出任何叉子，只能委屈莫小姐辛苦一遭，陪小姐一同迎駕。”

“什麽？讓我迎駕？”想我堂堂長清崖上的修仙之人，竟然還要幹迎駕這種凡夫俗子才做的事情，真是覺得羞辱我羞辱的還不夠是嗎？我怒火中燒，只差澎湃著奔湧而出。

“行了，莫小姐跟我走就是。”語歌打發了兩人前面引路，便拉起我的手，邊走邊安撫道：“府上的規矩多，還請你不要在意。”

我無奈的攤手道：“沒事，不過就是迎個駕嘛，這有何難。”

前院裏已站滿了人，家丁將我和語歌引到司徒夫人近旁，回了幾句問話便退去，我環顧四周，並未發現莫風他們的身影，卻見司徒夫人身旁立著的一名男子頗為眼熟，就悄悄問語歌，“那個人好生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語歌掃了一眼，回：“他叫馮尋，她的心腹，那日懸崖上的黑衣人，都是他訓練出來的。”

經語歌提醒，我才恍悟，又覺哪裏不對，悄問語歌道：“既然他是你母親的心腹，為何還要對你和柏言下殺手？”

“她不是我的母親！”我能察覺到語歌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也覺自己說錯了話，正要道歉時，卻是她先開了口，“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紅腫的眼睛裏還泛著淚光，也許為了克制自己的情緒，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半晌，才又道：“如果有機會，我會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她眼中的淚光消散了一些，面部相較方才的緊繃也稍稍平和了些許，微微笑道：“莫月，謝謝你。”

“不用謝。”除此之外，我再不敢多說其他，真怕再無意傷害到語歌，兩人就這麽沈默著，周遭是忙碌的家丁和時刻準備迎接禦駕的賓客們。

雨水漸漸止住，天空開始放晴，臨近正午，陽光已微微刺眼，初夏的溫度起的很快，又因眾人聚集，不免的周遭的溫度高了一些，我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素日裏我最怕熱，在長清崖上的夏日裏，我基本上都是日落而出的作息，因為這項天性裏的弱點，為免於受罰，我在夏日裏的犯錯幾率也大大低於其他季節。沒想到今日卻要在烈日當空時，站在這裏迎接一位人間的君王，心中不免焦躁。

就在我被曬的昏天暗地之時，人群中終於有了動靜，只見一個家丁快步跑到司徒夫人面前，回：“禦駕已在一裏外了。”這時，遠處傳來鑼鼓的聲音。

我邊擦汗邊嘆道：“來就來吧，還這麽磨嘰，真會折磨人。”

語歌忙捂住我的嘴，急囑咐我：“噓！這話千萬別被人聽到，以後也不要再說出口。”

看她緊張的樣子，連累的我也稍稍緊張了一些，可又一想，這大王管我什麽事情，忙完了語歌的事情我們就該啟程離開了，說幾句怕什麽。

可又想起師傅教導的禍從口出，便住了嘴，連連點頭示意語歌我明白了。明白之餘，我還是有太多的不明白，環顧四下見無人在意我們之時，才又悄悄趴在語歌耳邊問她：“這大王很厲害嗎？”

“當然。”語歌點頭，輕聲道：“曾經有個宮女不小心在旁人面前抱怨了他幾句，就被他分屍了。”

“他怎麽這麽殘暴！”我話音還未落盡，就又被語歌狠狠地捂住了嘴巴，不得透氣，這才想起方才她的叮囑，忙點頭示意她松開我。

語歌極不放心的叮囑了我幾句才松開了手，我喘著粗氣站在一旁再不敢吭聲。

門口終於有了騷動，只見一眾宮人列隊緩緩入內，有人扯著嗓子報：“大王駕到。”音落，周遭眾人齊齊跪地，俯首，大聲道：“參見大王。”

我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嘆道：“這大王的排場還真夠足的。”卻被語歌一把拽到地上，皺眉，輕怒道：“不要命了！”

我極不情願的跪在地上，卻因好奇心擡起了頭想要看一看熱鬧，還未起就被語歌按了下去，並再次叮囑我：“好好的跪在這裏就是，千萬別出聲，你可記住了？”

她的表情極嚴肅，我若不答應，那眼神似要把我吃掉一般，因此，我只好無奈的點頭，答：“好，我知道了。”並不情願的垂下了頭。

有轎攆落地的聲音，有腳步臨近的聲音，此刻周遭安靜的如一潭死水一般，連呼吸聲都是克制的，隱忍的。

“司徒夫人，你起來吧。”如利劍刺破冰淩一般，男子的聲音打破了方才的沈寂。

我忍不住好奇心想要擡頭去看，卻被一旁語歌投射而來的警告的目光所阻止，只好作罷。

“孤今日前來，是為了送司徒將軍最後一程，你們就不必多禮了，都起來吧。”

眾人應是，紛紛起了身子，卻無一人敢擡頭，在這大形勢下，又被語歌時刻監控著，我只好與眾人一般，齊齊垂頭立在烈日底下。

此時此刻，我唯一所想的就是能趕緊結束這該死的沈悶的迎駕，好回到我的房間裏喝杯涼茶去去暑氣，沒想到，事情遠沒有結束。

只聽司徒夫人召喚語歌到她近前，向大王道：“小女便是語歌。”

我從縫隙裏看到語歌恭敬的跪在地上，朝大王行禮，道：“司徒語歌見過大王。”

想來他們又要一番寒暄，我便偷偷朝後退了兩步，躲進一處小小的樹蔭下納涼，並趁機找個寬敞的地方去看看那大王到底長什麽樣子。

可我才將立住，便聽大王道：“許你三日時間，待你父親入土為安，孤便派人來接你入宮，做孤的賢王妃。”

什麽！王妃！

現下，我早忘記了語歌方才的千叮萬囑，怒氣沖上前，質問大王道：“憑什麽？你憑什麽要求她做你的王妃！”

“大膽！”

突然沖上來兩名侍衛將我攔住，迎面走來一名太監，揮著拂塵，尖著嗓子教育我，“哪裏來的野丫頭，怎麽這麽不懂規矩啊！”

周遭眾人估摸著被嚇的不輕，齊齊跪在地上，喊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我瞬間被這陣仗驚到，這才察覺自己是真的魯莽了，暗暗地垂著腦袋想怎麽脫身。

周遭再次陷入死死的沈寂中，過了片刻，我聽到有腳步聲臨近，卻未敢擡頭去看，只將頭埋的更深，此刻只恨自己忘記了隱身的咒語，白白的被這凡夫俗子們壓制住而不得脫身。

“擡起頭來。”

不得不承認，這個殘暴的大王聲音還是好聽的，如果說莫風的聲音如四月斜陽裏的暖風清爽，那他的聲音就如秋夜裏的懸空清月。

我突然想起莫風，“對呀，可以讓他來救我。”如此想來，我忙低頭去找脖子上掛著的紫靈晶，心中默念著師傅傳授的咒語。

咒語還未念完，腦袋就被人用力的擺正，我氣惱的對著一旁的侍衛發火，“你動我幹嘛！”

“玉兒？”

我好奇的看著眼前一身玄黑帝服的男子，身體瘦削，眼神清冷，毫無血色的臉上帶著滿滿的羸弱之氣，這樣一人，和我想象中的帝王相貌天差地別。

“你是玉兒？”

男子又朝我近身了兩步。

我掙脫開束縛著我的侍衛，朝後退了兩步，這人雖是滿身病氣，可還是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力在旁，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王者氣息。

“我不叫玉兒，我叫莫月。”我邊退邊回他道。

他立住身子不再言語，只靜靜的看著我，似要把我看穿一般，那雙清冷的眼神，看的我在烈日之下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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