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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笑提博局伴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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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元昀一路馳騁,到了肅安王府門前,收住韁繩,利落地下了馬。方才宋長戈帶來的消息著實有趣。他原本看那柳如卿形似謝琦蘭,又與殷元昭相識,起了撮合他們的意圖。若是功成,也能讓她投桃報李,得一助力。沒想到才過兩日,他還不及動手,柳如卿反倒先住進來了。殷元昭肚中暗笑不已,真是老天送來的緣分。

門房遠遠瞧見是他,忙分了一人進府去通稟,其他人都小跑著上前來行禮,又幫他牽住了馬:“叩見十三殿下!”

殷元昀隨手把馬鞭扔給宋長戈,大步流星地進了王府。才過了兩重門,就看見魏安聞訊趕來,引他往正殿走去:“十三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客套話不用說了,肅王兄不在麽?”

魏安在一旁恭敬答道:“王爺自上朝後還未回府,許是在忙公務。殿下若是有要事,老奴即刻派人去請王爺回來。”

“不必,”殷元昭擺擺手,“我聽說肅王兄救回來一個姑娘,是安置在哪裏?”

魏安琢磨了下他的意圖,估量他可能只是好奇,況且殷元昭並未吩咐封鎖消息,故而答道:“柳姑娘暫且住在遠香堂。”

殷元昀自顧轉了方向,他對肅安王府熟的很:“你下去吧,我自己去。”魏安不敢怠慢,又叫了兩個侍從替他引路。

肅安王府占地極廣,前半部以啟元殿為尊,莊重肅穆,尚樸去華。後半部以蓮池為界,東西各建有湖心亭和望荷亭。湖心亭東北有蘭閣,雅致清麗。望荷亭西北有遠香堂,風景如畫。

遠香堂其名雖為遠香,其實離蓮池不遠。自望荷亭北行百餘步,從“通幽”圓月門進入,經一道白玉石子鋪成的小路,再過一座單孔拱橋,站在橋上,就能看見遠香堂一明兩暗的房舍。下橋繼續前行十餘步,便到遠香堂的正門。推門進入,庭北有櫻樹兩株,中間又夾著一棵紅楓,對面尚有紫薇盛開。百竿翠竹遮映窗臺,烈陽不得其門而入。院內還有一處小池塘,和肅安王府水路連成一系,漢白玉制成的平橋縱橫其上。池內幾朵睡蓮,紅黃點點。

殷元昀沿路分花拂柳,不多時便到了門口。踏進遠香堂後,他還特意去折了一枝紫薇,在手中滴溜溜地轉。

瑤琴收拾了藥碗出來,迎面碰上他,忙福身道:“參見十三殿下。”

“免禮,柳如卿在這兒?”

瑤琴堵在門口,好奇他哪裏得來的消息。不過殷元昭吩咐她不要讓人驚擾,她也不敢讓他進去。尋思了彈指剎那,答道:“回殿下,柳姑娘歇息了。”

殷元昀朝屋裏望去,珠簾背後,四只眼睛齊齊地看著他。他向裏努努嘴,道:“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不必拿話唬我。”

瑤琴面上有些尷尬,知道攔不住他,只得側了身子讓他進去,自己跟在一旁侍候。

殷元昀剛騎了快馬,又一路急著走來,身上滿是汗水,進了屋就感到一股涼意。瑤琴怕他受涼,先引著他去廂房換了衣衫。等他再進來的時候,瓊簫已幫著柳如卿收拾齊整,扶了她坐在外屋桌邊。其實柳如卿剛喝完藥,頭還有些昏沈沈的,只是殷元昀身份尊貴,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來應對。

“花當贈美人。”柳如卿眼前突現一團紫薇花簇,星星點點淺紅。殷元昀自她背後繞過,手中的紫薇落進她的懷裏,和淡紫上襦相映成趣。

柳如卿捏住紫薇,笑道:“殿下多禮。”

殷元昀只當聽不出她話中戲謔,哈哈一笑,隨即大喇喇地在對面坐下。桌上擺著幾碟點心,他順手撿起兩塊送進嘴裏,一面吩咐道:“我還沒用午膳,就擺在這裏吧。”說完又正對著柳如卿取笑道:“你還真是多災多難。”

柳如卿心下一哂,自入了七月以來,壞事接二連三。先是差點被馬撞,接著又是燕飛家中出事,現在還被賊人砍傷。

“福禍相依,也許明年我就否極泰來了。”

殷元昀聽她還有興致說笑,想起來意,不由起了戲弄之心:“你欠肅王兄兩次恩情,可想好如何報答?”

柳如卿知道他是說七夕和此次養傷,她心中雖有打算,卻不欲對殷元昀明言。何況殷元昀語起戲謔,分明是借機調笑她。在她眼裏,眼前之人還是個少年,哪裏能和他計較。故而柳如卿淺淺一笑,順著他的話道:“莫非殿下有好主意?”

殷元昀故作沈思,學著老學究點了點頭,就差撫上胸前長須。可惜他十六八的年紀,嘴上光溜溜一片,道:“我確是有個好主意,只是你得先應下。”

柳如卿揚眉道:“殿下先說才是。”

殷元昀大笑道:“我又不會坑害你。也罷,等時機成熟我再找你詳談。”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柳如卿,直教人琢磨不透。

柳如卿摸不清他的想法,擡眼往瑤琴那邊看去。瑤琴只是搖搖頭,示意她也不知。

殷元昀瞧見她們打眼色,也不在意,他隨手翻開桌上擱著的書。這是殷元昭派人去濟世堂取回的,說是給她閑時作消遣用。殷元昀見裏面記得不過是濟世堂每日的診斷記事,絲毫不感興趣。不過內中字跡古樸雅正,筆法自然,倒是吸引了他。

他看了一會兒,說:“這些都是你寫的?”

柳如卿猜他早就將她的來歷打聽清楚了,口中便無隱瞞:“正是。”

“你的字,頗有鐘繇之風。”殷元昀讚道。

柳如卿的字乃是謝婉所授。謝婉師從當世大家褚有道,筆法遒勁圓潤,渾厚天然。她自幼雖隨父母遠游諸州,但謝婉並不是一味溺愛。即使是行路途中,也天天盯著她練字描圖。故而她聽到誇讚,仿如在誇讚謝婉,笑道:“比之先母,尤差的遠呢。”

殷元昀又翻一頁,是一首五言絕句,上寫著:“我願天地爐,多銜扁鵲身。自然六合內,少聞貧病人。”看字跡應是柳如卿的無誤。殷元昀不由多瞅了她幾眼。

柳如卿見他面上有些古怪,從他手中取過書,解釋道:“古人求學有頭懸梁、錐刺股。我學醫,做不到先賢的程度,便用前人之言勉勵自己。”這是她進濟世堂不久,白夫人向她們闡明編纂藥草綱目的想法,她心有感觸,便在醫案上題了四句,以作激勵。

殷元昀點點頭,飲了一口茶,隨意問道:“那依你之意,要做到少聞貧病人,該如何呢?”

“我一介女子,不過以自己之力,行力所能及之事,”柳如卿聽他言語之中頗不以為意,沒好氣地道,“殿下身為龍子鳳孫,要保朝政穩固,才要體貼民情,為民解憂。”

“姑娘……”瑤琴忍不住叫道打斷她。

殷元昀卻不介意,擡手止住瑤琴:“無妨,你繼續說。”

柳如卿心知自己反應有差。她幼時在外也見過不少貧苦人家,碰上災年,賣子換糧的不是少數。柳大夫和謝婉見狀總是出手相助,只是個人力量實在微小,救得一人,也難以救得萬人。到了上京之後,濟世堂每三月在南城舉行義診,很多貧病之人只有在那時才敢前來求醫。上京繁華尤如此,那其他州縣可想而知。

“是我逾矩了,請殿下恕罪。”

“我不怪罪你便是。”殷元昀做出個不說不罷休的姿態。

柳如卿只得說道:“我並不懂這些,只是也知道一個道理。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天底下百姓千萬,若十之七八皆是貧病之人,何以□□。管子有言,治國之道,在於富民。民富而善藏其餘,則老有所養,病有所醫,必然是少聞貧病人了。”說罷眉梢揚起,覷著殷元昭又道:“至於如何富民,則是殿下需要操勞的了。”

殷元昀聽聞沈思,過了一會兒才撫掌笑道:“你是個大膽的,我竟錯看你了。”

柳如卿一股腦說出,心裏還有些惴惴不安。見他不怪罪,忍不住好奇:“殿下以為我是怎樣?”

殷元昀笑得意味深長,只道:“原以為是個口拙的,沒想到是尖牙利齒,毫不讓人。”

說話間瓊簫已帶人擺上酒宴,兩人便止住話音。

待送走了殷元昀,瑤琴忍不住嘆道:“姑娘方才實在是不該說那些話,道理雖然對,但若是讓有心人聽了,還以為是指責……”說到這裏,她也收了聲,只手指了指穹頂。

柳如卿也知道自己方才行為有差,只是世上無後悔藥,只得歉聲道:“是我錯了,”又一邊看著瑤琴的臉色一邊苦兮兮地說,“瑤琴姑娘原諒我這回吧。”

瑤琴看她求饒的模樣,傷又沒好,臉上還帶著病色,心早就軟了。她們三人這幾天相處,也知道柳如卿心無歹意,只是肅安王府處境尷尬,不免再次勸道:“姑娘還是要謹言慎行,莫讓人以為這是王爺的意思。”

柳如卿心裏又開始忐忑。謝婉在世時,也曾簡單和她辨析過世家朝政,不過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若真遇上了,讓她舉止有度,不要得罪而已。謝婉還告誡她,追名逐利之人何其多,千萬不要放下戒心。她方才見殷元昀不過少年,言行間未免有些輕狂。

“那方才我說的話,是不是會給他帶來麻煩。”

瑤琴搖搖頭,安慰道:“十三殿下是淑妃娘娘所出,待人和善,應該無事。若是以後遇上其他人,萬萬不可如此了。”

她又偏過頭朝外看了看太陽方位,今日殷元昀留的時間長了,她知道柳如卿方才是強撐著,怕她熬不住,問道:“姑娘可要先睡會?”

“已經走了困,現下倒是睡不著了。你要是沒事,不妨和我說說上京的情況,以免我又沖撞了貴人。”

“也好,姑娘多知道些也沒壞處。”

瑤琴自幼進府,因性情模樣不差,被放在殷元昭身邊伺候,對上京局勢了解甚多。她也曾暗暗揣測殷元昭的心思,故而早有意替柳如卿分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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