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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淺處無妨有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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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河兩岸,遍栽垂柳。柳絲飄飛,長長的浸到水裏,微風拂過,帶起陣陣漣漪。

艷陽當空,河當中一座畫舫,裝飾華麗,隨波慢慢滑過。船頭左右各支著一只紅燈籠,幾個俏麗女婢立在船艙兩旁,間或地指著內裏咬耳朵,笑成一團。透過薄薄的簾幕,尚能看見幾人在飲酒作樂。

畫舫尾部跟著一只烏篷船,蓬高只容人坐立,正順著波浪而行。

烏篷船上,有人探出手來,白皙修長,骨節分明,一看便知養尊處優。

手的主人側傾酒壇,壇中酒順勢而下,傾倒在一江碧波之中。霎時間濃烈的酒香撲鼻怡人,吸引好奇的游魚團團而來,不多時就好似醉倒一般,七倒八歪。

“暴殄天物。”說話之人嗓音清澈,言語中透露著惋惜。

另一人收回動作,將酒壇往外一拋,穩穩當當地立在船頭,大放豪言:“好酒知音飲,你不好酒,那我只能將之贈與天下人,豈不樂哉。”說罷仰倒在船艙,單手枕著腦袋,閉上雙眸,看也不看提起酒壺就往嘴中倒去,仿佛江湖中俠客再臨,端的是逍遙恣意。

殷兆柏白了他兩眼,曉得他歪理多,故意揶揄道:“十三殿下日日出宮,卻是不怕陛下責罵了?”

初八晚上上京出了事,彼時殷元昀又偷溜了出宮。嘉平帝知道後嚴厲斥責了他一頓,便是他母妃,從來順著他,也對他冷了臉,只求他近日不要惹禍。

殷元昀哪能不知他在調侃,毫不羞愧:“父皇這幾日為國事操勞,可顧不上管我。”見對方撇嘴不信,又哀聲一嘆:“只盼著九月開府放我出宮,才得自在。”

殷兆柏聞言,起了興致:“聽說禮部已經奏請了封號,王爺可知?”

殷元昀的舅父蘇墨即是禮部尚書,早給他透了風。嘉平帝定了“怡”字,不日聖旨即下。前朝王侯取“怡”字者,莫不是是些閑散王爺,一生和樂。他明了嘉平帝之意,期待他平安順遂,然而這卻不是他所求。

他心內有絲不甘,面上仍舊閉著眼睛,不露口風:“你消息倒是靈通。”

殷兆柏嘿嘿兩聲,一時摸不準他是喜還是不喜。

要說殷元昀好伺候,那是真的。作為伴讀,他從不曾讓他們受過責罰,宮裏的師傅有時見不慣他們嬉鬧,開口要罰,也是他一力承擔。要說他不好伺候,這也不假。總是平白無故地讓人摸不透他心裏打什麽機鋒,九轉回腸難猜得很。他默默想了想,罷了罷了,反正他父王不過空有名銜,朝中事也難以牽連,不如放過不提。

殷元昀半晌沒聽到他說話,悄悄睜開一只眼,果見他在發楞。他暗自好笑,殷兆柏不知隨了誰,不似他父王大智若愚,也不似他母妃潑辣,反而什麽事情都擺在臉上,絲毫不必費心猜測。他有意戲弄,擡腿踢了踢:“聽說今日廣平王府大開宴席,你怎麽跑了出來?”

殷兆柏面上一紅,他母親著急他的婚事,今日名為擺宴,實際上卻是為了替他相看。他本就不願,又不敢違背母親,才借口殷元昀有事相商跑了出來。

這時聽他問,不甘地嘟囔道:“又不幹我的事。”

殷元昀七拐八彎地長長“哦”了一句,促狹地讓殷兆柏臉上更紅:“不幹你的事,你為何躲到我的船上來?”

“誰樂意躲在這條破船上,”殷兆柏止不住抱怨,這烏篷狹小,他換了個姿勢,腿才勉強伸直,“還不如去騎馬,至少比這寬敞得多。”

“兆柏小侄,這就是大有大的好處,小有小的妙法。”殷元昀嘖嘖兩聲,挺身坐起來,兩個人臉對著臉,眼睛對著眼睛。他們年紀相仿,殷兆柏卻是他的侄子,嘉平帝的侄孫,故而殷元昀總是在口頭上占些便宜,“要不然怎麽和你親近。”

殷兆柏一臉嫌棄,揮手推開他,無視他瘋言瘋語,自顧退到船頭站起來,撈起長竿一撐,跳上畫舫,回頭道:“殿下要是不上來,我可就不奉陪了。”

烏篷船頭尾失重,晃晃悠悠不穩當。殷元昀見狀,只好隨他上去。

裏頭早有一個藍衫公子迎了出來,殷元昀見著忙喊了聲“表哥”。

蘇瑜隨意行了一禮,打量著殷兆柏,又瞥了眼殷元昀,問道:“小王爺這是怎麽了?可是殿下又欺負人了?”

殷元昀笑罵:“別誣賴我,趕明兒王嫂要是告到父皇跟前,我豈不是冤枉。”

內中已有人聽到他們聲音,高喊著“十三殿下還不快請”。蘇瑜一聽,搭著兩人的肩膀押了進去:“方才仲書說他今兒請客,就等殿下您點頭了。”

殷元昀聞言一樂,哈哈大笑,邊往裏走邊道:“要是沒有好酒,我可不去。”

畫舫裏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皆著華服,圍著一張圓桌坐了,臉上紅彤彤的,還在取笑方才行酒令的輸家。

陳仲書理也不理,斜靠著椅背調笑道:“若是沒有好酒,怎敢勞動殿下大駕。”陳仲書乃是定國公、羽林衛大將軍陳文的幼子,太後的娘家侄孫,比殷元昀大上一歲,也算是上京數得上來的名門子弟。他面若好女,又喜歡穿紅衣,說到興致處眉眼上挑,自帶風流嫵媚。

殷元昭挨著他坐下,自己倒了杯酒飲幹。

陳仲書在他耳邊說到:“陛下賜給家父西域上等的葡萄酒,我拿了兩壇出來,只等著給殿下嘗鮮。”

其他少年聞言,紛紛嚷著他偏心,上來就要撓他,直鬧地要將畫舫掀了頂去。

殷元昀只看著伏在桌上大笑,並不制止。

陳仲書無奈,一雙桃花眼挨個瞪過去,少年們才嬉笑著停了手。

殷元昭撫掌:“仲書合該去太學裏做個先生,保管往那一坐,再沒有你們這些逃學的學生。”眾少年又是哄堂大笑,紛紛作揖道:“先生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陳仲書不甚其擾,站起來大聲道:“今日去雲來酒肆如何?”

雲來酒肆是西市的一家胡姬酒館,內有胡姬當壚,胡樂縈耳,最是受他們歡迎。這群貴族少年一聽,欣然同意。隨即命人調轉畫舫,往三石橋方向行去。

殷元昀等人下了畫舫,早就有侍從牽著馬在橋邊等候。

蘇瑜搶先一步,與其他人離得遠遠的,和殷元昀並轡而行。

殷元昀向後看了一眼,才問:“季先生怎麽說?”

蘇瑜在他旁邊低聲說道:“季先生說,關鍵在於兵權。若能拉攏軍中,殿下便多了幾分勝算,不用再懼平王、魏王。”

殷元昀不語。如今掌握兵權的,陳家獨善其身,不能拉攏。宋家不必再說,裴安意向不明。這樣看來,唯有……

蘇瑜瞧他面色,道:“想來殿下已明白了。肅安郡王手握重兵,和平王、魏王向來有嫌隙,八成不會偏向他們,把他爭取過來對我們最為有利。只不過,季先生擔心一事。”

“何事?”

“肅安郡王袖手旁觀,無意插手。”

殷元昀哂笑:“這就由不得他了……”

話未說完,背後一聲馬鳴,殷兆柏打馬跟上前,緊著問道:“由不得誰?”

殷元昀道:“當然是由不得你不去雲來酒肆。”

果然殷兆柏聽了苦著一張臉,他不好酒,覺得去雲來酒肆沒勁透了。可是剛才又不好駁其他人的意。他縱馬跑到殷元昀旁邊:“我早說,今日還是去禦馬場比較好。聽說又有一批好馬進貢,殿下就不想去瞧瞧?”

殷元昀嗤笑:“那幾匹你就別想了,性子烈的很,已經摔死了好幾個禦馬師,我可不想又被父皇訓。”他偏過頭來,看殷兆柏沒精打采。曉得他近日被廣平郡王妃念叨地厲害,有心寬慰,他一手挽韁一手攬過殷兆柏的肩膀,“等馴熟了,我們再去。”

身後陳仲書幾人也趕了上來,道:“殿下和阿瑜跑得好快。”瞥見殷兆柏愁眉苦臉,他最是嫌棄他性子太軟,自小和他就不對付,便挖苦著道:“又有誰欺負小王爺了?”

殷兆柏不和他計較,只不與他說話。

“殿下!“殷元昀還未開口調解,就聽到前方有人急急禦馬而來。

眾人放眼望去,正是殷元昀的親衛宋長戈。

宋長戈到了近前,下馬單膝跪拜:“卑職參加十三殿下。”

“宋長戈,你急急忙忙地做什麽?”卻是殷兆柏問道。

“之前殿下吩咐的事情有消息了,卑職特來回稟。”

殷元昀挑眉,翻身下馬,由得他在耳邊小聲說道,聽完神情卻有些怪異,一臉要笑不笑的樣子。

其他人不明所以,紛紛詢問。

殷元昭笑而不答,覆騎在馬上,回頭說道:“我有要事,你們自便。”隨即領著宋長戈揮鞭離去。

留下的陳仲書等人面面相覷,有人小聲問到:“那還去嗎?”

殷兆柏十分不留情,抓緊時機說:“我不去了。”

蘇瑜輕輕咳嗽一聲:“仲書你呢?”

陳仲書好看的眉眼略皺:“做什麽不去!”說罷腳下發力,甩下其他人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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