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嘉麗

滿室吵嚷被隔絕在門內，廊道像另一個世界，科林說這裏徑直通往書房。

卡爾跟在我們身後出來，他在後頭故意說：“你應該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科林停下，轉過身去，我感覺他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我會的。”他對卡爾說。

我擡頭看向他皺緊的眉頭，“發生了什麽事嗎？”

科林靜默片刻，轉過頭對我說，“桑德領的人在石床裏認出了你。”

卡爾走向我們，“而現在所有卡羅萊納的人都知道，出逃的斯嘉麗海思丁，已經和雅各布團夥混在了一起。”

“還有呢……?”我直覺事情不止這樣。

科林看著我，“桑德領在那之後去了丁達克莊園……”

恐懼忽然攀爬上了我的後背，我慌亂抓緊他的手，“請告訴我她們是安全的。”

科林急忙安撫我，“你的家人沒事，我向你保證。”他不悅地看了一眼卡爾，握著我就往書房裏去。我不可抑制腿在顫抖，眼下我迫切地需要抓住什麽，或者看見什麽才能使這顆慌亂跳動的心臟平靜下來，我感覺科林溫熱的大掌回握我冰冷的手心，試圖讓我不受到恐懼的吞沒。

卷起的信件就靜靜躺在書桌上，在一堆繁亂的信箋和墨筆當中。信箋外頭的火漆是母親常用的印章，克萊爾，這個名字映入眼簾的那一刻讓我不禁熱淚盈眶。熟悉的字跡工整秀麗，像有活力的音符，跳躍在信箋上，無不彰顯著寫信的主人狀態良好，她沒有受到脅迫，沒有受到打擾……很好……

Dear Scarlett, my baby girl. 我捂上嘴巴，就像真的見到了克萊爾一樣。她一直是個說故事能手，所有經她口中說出來的事會讓聽眾身臨其中，甚至，她真的是一個最偉大的母親，她懂得如何讓人放下顧慮，並給予自己全部的支持與力量讓她的孩子們做想要做的事。

米婭懷孕了！這是信裏第一個好消息，我握著信紙激動不已。她們所有人都很好，桑德領上門的那一天，伯明罕先生也恰巧到訪了，以探望海思丁遺孀的名義。

“天吶，奈特……”海思丁家甚至不與伯明罕家族相識，但這不妨礙奈特與我母親以及桑德領公爵聊得“異常愉快”。

身旁的科林說：“奈特在知道桑德領的動作後就親自啟程到了奧特蘭多。”

我看向科林，扶著額頭，無以言表的感激，“老天，我不知道要如何感謝奈特……”

奈特在關鍵時刻到達了丁達克莊園，而很顯然伯明罕先生的存在讓無法無天的桑德領公爵到嘴邊的威脅無法成功出口。最終他什麽也沒有說，甚至沒有任何動作，連上好的玫瑰茶只喝了一口，就憤然地離開了丁達克莊園。

我不敢想象如果奈特沒有在場，他會怎麽對付我的家人，他是否會將海思丁小女兒的叛國罪狀用來為難克萊爾？我問出了口：“如果……”我有些後怕，“奈特不在的話，桑德領會怎麽樣？”

“桑德領的耐性沒有雷吉伯爵好，我想如果不是因為忌諱伯明罕先生，他甚至可以帶走你的母親或者家傭。”房裏角落的卡爾回答。

“這會不會太荒謬了一些？”這簡直難以置信。

卡爾聳肩，“這片土地上沒有王法，只有權利。”

科林安撫地撫上我的後背，“伯明罕家族是為數不多能夠讓桑德領不敢有所大動作的人。奈特這一舉動能夠讓上頭的人暫時撇除動海思丁家的人的想法。”

“所以她們是安全的對嗎？”

“我向你保證，在伯明罕的保護下，她們不會出事。”

克萊爾在信的最後的一句話讓我破涕為笑，“我為你成為一位勇敢堅毅的反抗者感到驕傲，無比驕傲，我想你父親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請記得保護自己，我比誰都還要愛你。”

“莊園裏的鋼琴暫時被擱置了，我們就暫時不請喬拿先生來調音了。”

我笑著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讀這一封信就好像經歷了一場生死一般，心臟跌巖起伏，然克萊爾的話足以熨帖我所有不安。

我又將滿是筆墨的信紙反覆閱讀，直到真的說服了自己丁達克莊園是平安無事的，才將它小心折疊起來，放回信封裏，像捧著心愛的寶貝一樣將它貼在心口，長出一口氣。

當發現書房裏兩個沈默的男人直勾勾盯著我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對他們露出了微笑。

卡爾先是開口，他坐在角落的沙發上，一樣是那幅桀驁的樣子， “所以，恭喜你‘正式’與加入叛國者聯盟。” 諷刺地補充道：“As you wish。”

我想多半是克萊爾來信的功勞，我難得覺得卡爾不再討人厭。我糾正他：“是‘反抗者’，不是叛亂者。”

他沈默了一瞬，擡了擡肩，“Cool.”一臉無可無不可。

我轉過頭看著科林，“我必須跟奈特道謝，但我想他肯定不屑我這番言辭，可是我好想親口向他說謝謝！”

科林眼裏滿是笑意，“你可以等親眼見到他的時候再說。”

然後再不容他拒絕地給他一個大擁抱！即使我能想象，在那之後他肯定會說，“海思丁女孩，我想你不知道，你和雅各布這群男人混在一起太久，身上有多少你自己也不知道的細菌，而那些細菌，已經通過你如此忽如其來的怪異舉動，開始攀爬滋生到了我的身上……”一想到他會露出別扭的臉，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卡爾怪異地看著我，一臉不明所以地看向科林，像是在問他眼前這位海思丁女孩是不是哪根筋不對了，但管他的，我真的好開心，此時此刻我想到了好多好多人，我希望好運可以一直這麽持續下去，真的，如果祝福的氛圍註定為我們這群反抗者所籠罩，那麽我會無時無刻禱告，因為祂一直都在我們身邊。

“看起來，壞消息變成好消息了。”卡爾看著笑容不減的我，“是不是需要為你準備美酒慶祝？”

“我聽見有人說到了美酒！”這時，書房的門打開了。奈傑爾領在了前頭進來，“別讓我發現你們沒有叫上我，臭小子們。”

卡爾翻了翻眼，跟在奈傑爾身後進來的一個小夥子期待地說，“那麽是要把酒窖裏的酒都拿出來嗎？”

“當然！”奈傑爾拍了那人的頭，他像是托付重任一樣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告訴威爾斯堡的男人們，今晚不用訓練了。卡爾大人為了歡迎賽琳娜殿下的到來，將會舉辦美酒盛宴，今晚準備一醉方休！”

“還有，讓人把酒窖裏所有酒都搬出來。”他特地輕聲交代最後一句，但還是一字不落地進入這房裏所有人的耳裏。

卡爾唰地一聲坐起身來，那人已經如獲指示像兔子一樣興奮地蹦出了書房。

見卡爾要殺人的眼神，老奈傑爾完全游刃有餘，“我記得小羅維特先生不是這麽小氣的人。你那些男人成天訓練，今天是個好日子，至少讓他們慶祝一下好吧。”

卡爾冷哼出聲：“我還以為你才是這座城堡的主人呢。”

“誰去叫賽琳娜？”奈傑爾裝沒聽到。“她可是我們今晚的主角。”

卡爾站了起來，“我想在好好慶祝一番之前，我們有話要說。”他看向科林。

奈傑爾看了看我，轉頭看他：“然後，你這是要我們騰地方的意思？”

卡爾擡手扶額，吸了吸氣，像忍住沒有發脾氣一樣擠出聲道：“你想留下也是可以。”

“Well.”奈傑爾大步跨向角落裏的沙發，躺在了方才卡爾的位置，只是腳擡得比他剛才還要放肆，看著瞪著他的卡爾，他一臉不客氣，“Go on, You may start now.（繼續吧，談你的正事小夥子）”

卡爾翻了翻眼，無視他，徑直走到書桌旁的另一張桌子邊，那裏擺放著一副龐大的軍事沙盤，呈現出卡羅萊納大陸的地形。

我隨著科林走了過去，看著密密麻麻的棋子和立體家徽模型，黑灰色遍布於沙盤各個角落，我想那是雅各布成員在卡羅萊納大陸上的分布點。而鮮紅如血液的棋子則代表著……

“是莎迪西的人。”科林解釋說。

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威爾斯堡，就在皇城最邊遠的角落裏，然而距離威爾斯堡外圍處，已有紅色旗幟在前進包圍。

“如你所見，”卡爾比劃了紅色上方，“他們快來了。”

“他們知道我們手上有賽琳娜。”

科林沈思片刻，半晌，他問：“威爾斯區現有多少人?”

“五千。”卡爾說，“準確來說，是五千八百。”

“那群狗雜種呢？”奈傑爾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卡爾看了科林一眼：“他們現在外圍處有三萬。”

只聽見奈傑爾低咒了一聲。

“I will go.”科林很快說，我立馬看向他。

卡爾也只沈默地看著沙盤，而後他點了點頭：“我會給你三千人。”

“你瘋了嗎？”奈傑爾在後頭說，不知道是對科林還是對卡爾。

“三千？”他走了過來，“對三萬？”他質問卡爾。

“我會去。”科林依然斬釘截鐵地說，“威爾斯堡裏必須留下一些人。”卡爾默不作聲。

奈吉爾安靜下來，我看著沈默的他們，心臟跳得飛快，我想開口說話，可是我清楚知道我沒有足夠的立場。

“你們真是瘋了！”奈傑爾踢翻了桌子邊的小凳子，“這他媽就是在找死！”咒罵著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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