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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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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夙汐拉著紫英的手,坐在石階上看了一宿的星光。

她如他小時候一樣,對他說著連她自己都覺得瑣碎的事,可她卻看到紫英變得柔和的神色。夙汐想,他開心,便已是足夠。

身體尚處稚齡,夙汐之後便倦了,她靠著紫英的肩,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不敢動,怕驚了她。

夙汐卻是逐漸滑落到了他的臂彎裏。紫英看著熟睡的夙汐,風拂過他的銀發。

夜涼如水。

他看向空中明月。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上蒼終是眷顧了他……成全了……他的妄念。

“師叔……”

話語無聲,隨風飄逝,沒入夜空之中。



“芙苓師妹,有什麽事……誒?”

芙蕖瞪大眼看向夙汐,滿臉驚愕。這個師妹突然間跑到她的居所找她,她放下手中書卷打開門,就見到和昔日完全不同裝束的小師妹。

早課的時候沒有看到這樣的裝——哎呀我真笨。芙蕖在內心裏狠狠敲了一記自己的腦袋。貌似執劍長老和師尊說了什麽,反正芙苓是不用上早課了,惹得眾弟子都議論紛紛……她怎麽又把這事忘了。

可是……

芙蕖把目光從夙汐的衣裳移向她腰間的佩劍,又從她腰間的佩劍移向夙汐的衣裳,看得夙汐都不自在起來,她才喃喃:“天啊,芙苓,你破例讓執劍長老收你為徒也就算了,現在又——執劍長老到底有多喜歡你呀……”她頓了一頓,又掩嘴笑了:“師妹,你還小長老就給你一把這麽長的劍……實在是……”

夙汐的身體尚未發育,矮了芙蕖一頭,這樣的她佩著長劍,顯得有些滑稽。

夙汐有些尷尬,她低低咳嗽一聲,芙蕖止了笑,對夙汐正色道:“既然如此,你可不能辜負執劍長老對你的期望。”她轉了眸,小聲咕噥:“可這一身也太顯眼了吧……本來師妹你就在天墉被他們說……”

夙汐身上穿的,並非是天墉弟子的紫色衣袍,而是藍白相間、與紫胤身上衣袍極其神似的道袍。

她穿出來的時候,陵越和屠蘇都怔了,何況現在的芙蕖?一路上與她相遇的弟子看見她的衣著也是面露異色,只覺覺得這個師妹越發的古怪和撲朔迷離。

只有夙汐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那個夜晚後,紫英曾向她問起是否要公開她身份的事,想到屠蘇的事,夙汐便搖了頭,卻默許紫英將這件事告知了掌門涵素真人。後來她被免了早課,只是偶爾在陵越那裏上上課。四百年前的仙術與如今已有很大不同,紫英認真地教導她,讓她恍恍惚惚想起了四百年前她教他的那些日子。

昨日,她回到房間,在床上看到了那套藍白衣裳,以及靜靜躺著的太微劍。

她什麽都沒有問,只是褪了身上紫袍,將那套衣衫鄭重地穿在了自己身上。

她明白,他也明白。

那只是那個他們共同的家,四百年如幻夢一樣的痕跡。

即便是幻夢,也執拗的守著。

這個世上守著這些的,只剩下了她跟他。

“再顯眼,也不換。”夙汐驀地笑了,她輕輕扯了扯衣角,又看向芙蕖:“芙蕖師姐,芙苓想和你學泡茶。”

“誒?你怎麽知道我會泡茶的?”

“是陵越師兄告訴我的……”

“啊呀~陵越師兄就奉個茶,小芙苓居然想學泡茶~哦~我明白了,小芙苓是為了自己師尊對不對?好,包在你芙蕖師姐身上,跟著師姐學,一定沒問題的~”

“……那個……那就勞煩師姐了。”

……

夙汐從芙蕖房間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暈頭轉向的不得了。

沒想到泡個茶還那麽多講究……

不過還是得學會才行!

夙汐拍了拍自己的臉——說來慚愧,以前紫英是不喝茶的,所以她直到撞見陵越為紫英奉茶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件事……紫英為她做了那麽多,至少為他泡個茶自己總能做到吧!

不過……我這算不算……搶了陵越的飯碗啊……

夙汐有些心虛,因為紫英那樣對她陵越和屠蘇看她的神色都很不對勁了,雖然她是紫英師叔,但此時她是他弟子,而有些時候,他沒法將她當做自己的弟子對待,其中微妙,雖然陵越和屠蘇不明白,卻也隱約的察覺到了。

她這些日子不是在劍塔呆著就是幫紫英鑄劍,間或與陵越屠蘇交流幾句。有時候看到老成的陵越和屠蘇,夙汐都覺得自己身邊這兩位師兄,不是雲天青和玄霄,而是兩個玄霄。

都是死面癱吶~

她雖為紫英第三個弟子,但她與陵越屠蘇的關系反而不如芙蕖與那兩人。她想,大概還是因為她沒把天墉當做是家的緣故吧,所以也談不上什麽親近。

也許是因為自己這具身體的緣故,屠蘇對她很是關心,木訥少年少言寡語,磕磕碰碰的笨拙語句讓夙汐感到好笑又感動。她想起記憶中的那個搗蛋鬼韓雲溪,再看看現在的百裏屠蘇,她不由得腹誹紫英到底是怎麽養這些小孩的,怎麽一個兩個都養得和小時候的他自己一樣。

紫英之後問起她為什麽身上會有追蹤之法,聽了紫英的描述,夙汐立馬便明白自己身上的異狀是少恭動的手腳,大概從把她救回來就已經在她身上使下了術法,而她卻渾然不知。

夙汐粗略地向紫英說了少恭的事。她只記得屠蘇之後因為少恭所做的某件事下山,紫英也因他受傷,可具體是什麽她已經記不清了。在心裏對少恭暗暗加了警惕,夙汐暗想自己還是被他陰了一把。即便歐陽少恭世世渡魂每世不得善終令她也曾心生惻隱,也算是救了她一命,但傷了紫英,她絕不會與他客氣。

玄霄的事她問了紫英,傷人的正是玄霄。玄霄不知道為何又上了天墉,來了天墉,他破了天墉結界見了紫英一面,詢問了一些故人的事便離開了。夙汐直覺覺得事情沒有紫英說得那麽簡單,但他不說,夙汐也就沒問太多。既然玄霄已經離開東海,接下來他要做什麽,便與她再無關系。

“喲~茯苓糕~”

熟悉的討厭聲音又傳了過來,夙汐轉頭看了過去,陵端和一個不認識的少女一前一後走向她。看到她身上衣著,兩人俱是一楞。

“誰許你穿成這樣!”少女尖銳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她眼中隱約浮了水光。夙汐一怔,就見陵端張揚舞爪的附和了起來:“就是,誰許你穿成這樣的?”

夙汐表情不變,回答的再自然不過:“我師尊。”

陵端噎了一下,少女眼中則是不可置信,她突然轉身,抹著眼就跑了出去。夙汐看得莫名其妙,於是一比少女的背影,向陵端發問:“死胖子,那誰啊?”

“芙靨師妹……我幹嘛要回答你啊!”

夙汐不理陵端的吐槽,繼續發問:“她怎麽了?”

“你白癡啊茯苓糕。”陵端對著夙汐露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你被執劍長老收為弟子就很多人討厭你了,現在居然還穿得和執劍長老差不多……我就想不通了,你說你何德何能,居然能成為大師兄的師妹?還整天拽得跟那個百裏屠蘇一樣!”

“……”

夙汐面癱著臉在內心咆哮:重點是我為毛成為了陵越的師妹是吧是吧是吧!三句不離大師兄陵端你TNND到底有多愛我們家大師兄啊死胖子!你死心吧混賬胖子前有屠蘇後有芙蕖,怎麽都輪不到你啊魂淡!

至於拽得跟屠蘇一樣……

我有不說話嗎,我很拽嗎=L=?

拽你妹夫口牙!

見夙汐不回答,陵端變本加厲的進行著言語攻擊:“喲居然還佩劍了一個矮冬瓜帶把長劍好傻啊哈哈哈哈~你不知道現在天墉上有多少人討厭你和百裏屠蘇嗎~快求本大爺啊~本大爺可以在同門面前給你說幾句好話~”像是說到興頭上,陵端極其臭屁一甩劉海。

夙汐腦中轟轟閃過一句廣告詞。

——用飄柔,就是那麽自信!

夙汐極度惡寒地退後了一步,陵端見夙汐神色猝然變化,便故作瀟灑又一甩劉海:“看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看直眼了吧——哎呀!”

夙汐直接一茯苓糕砸在陵端臉上。

受不了了……我靠天墉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奇葩啊啊啊!

動作太賤了好想揍死他啊啊啊啊啊!

為了避免在天墉直接行兇殺人,夙汐又給了陵端一茯苓糕,然後不顧小胖子的慘叫聲,一溜煙跑了。

“痛痛痛!茯苓糕你給我等著——!”

“傻逼才等!”

……

夙汐抽搐著嘴角跳進法陣,須臾便傳送回了劍塔浮島。眼前的巨大石劍懸在半空,青藍法陣不斷流轉,亮著幽幽綠光。

她走到紫英房前,剛上了臺階,全身黝黑的高大男子就出現在她的面前。見是她,劍靈輕輕頷首,便再去隱去了身形。

紫英的佩劍劍靈,她目前見過的只有古鈞。紅玉……想必是沈睡無識,她並未見過那個火一樣的美麗女子。

……不見也好。見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對於紅玉的存在,夙汐感到非常微妙。

不過貌似以前……自己似乎還想過如果百合對象一定選紅玉來著……

夙汐囧了一下,她收起自己的胡思亂想,伸手推開了門。

一進門她就知道為什麽古鈞守在門口了,紫英像是為屠蘇驅逐煞氣,坐在榻上調理氣息,對夙汐的到來也全然不察,他的銀色睫毛泛了一絲水光,額上也沁出水澤。

很辛苦吧……小紫花。

夙汐向紫英走了過去,驀地腳步一頓。

等會,她貌似漏看了什麽……

夙汐低下頭,果不其然看到屠蘇小少年枕在紫英的腿上熟睡,他眉頭蹙得死緊,面上露出一抹倦色。

師慈徒孝……

師慈徒孝……

孝孝孝孝你個球啦!

夙汐抖了抖手,表情直接崩裂——基、基可修!蘇蘇你居然睡在小紫花的腿上!╥﹏╥!尼瑪小紫花從來沒這樣枕著我的腿睡過,我也沒枕著小紫花的腿睡過!

看屠蘇眉宇緊鎖,卻面色舒展了不少,夙汐咬著袖子一臉幽怨,然後鬼鬼祟祟地挪上前。

——我不嫉妒我不嫉妒我不嫉妒!

——我不吃醋我不吃醋我不吃醋!

——開玩笑,誰會吃醋啊!

夙汐躡手躡腳地坐在榻上,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後,小心翼翼,把腦袋貼在了紫英的膝蓋上。

我就趴一下,一下下。

心裏自說自話的夙汐,在滿室的熏香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然後,她不小心地,打了個盹。

……

結果夙汐是被陵越拍醒的。

她揉了揉眼,看到同是睡眼惺忪起身的屠蘇,她腦袋有些糊,磨蹭了一會,又趴了下去。剛趴下去,她就對上一雙略帶無奈的煙灰瞳眸:“胡鬧……”

夙汐被這句胡鬧鬧清醒了,她霎時恢覆了意識,跳下了榻。一想到自己居然因為吃屠蘇的醋也枕著紫英的膝蓋睡過去的夙汐差點沒找個地縫鉆進去。

都活了多少年了為毛還會糾結這種事啊!夙汐你個傻逼!傻逼!你簡直沒救了啊蠢貨!

人作死就會死,為什麽不明白_(:з)∠)_

尼瑪啊被陵越屠蘇看到了啊!……尼瑪被紫英發現了啊!我高貴冷艷的形象碎了啊!【有這玩意麽】

“師尊弟子逾——”

反應過來的屠蘇滿臉通紅的就想要跪下去,一道氣流穩穩托起了他。紫英微微搖首,淡淡道:“無事。陵越,你先帶屠蘇出去。”

陵越看了眼夙汐,眸中掠過一絲憂慮,終是沒能說什麽。他低聲說了句弟子告退,便牽了屠蘇的手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紫英和夙汐。

夙汐不斷游離目光,看上看下就是不看紫英。

——夙汐你個傻逼算上穿越和魂魄漂浮四百年你TM年齡都跟個妖怪差不多了你居然吃一個十多歲小孩子的醋成何體統簡直胡鬧!你你你好不好意思我都替你不好意思好麽你個傻×!

在心裏狂吐槽自己,紫英的話驀地傳進了她的耳畔。像是斟酌許久,那個聲音平靜道:“此事,屠蘇幼時也經常為之……若是師叔喜歡,”他頓了一頓,語調倏忽弱了下去:“偶爾為之,便也無妨……”

言畢,紫英便轉了臉。肅穆穩重如同冰霜的紫胤真人,耳根默默泛起一抹薄紅。

“……”

無無無無無妨?!

夙汐臉紅得幾乎要滴血,全身的熱量仿佛都集中在面頰上一樣,不斷升騰擴散。似乎想到了什麽,夙汐對著紫英一仰頭,結結巴巴喚了一句:“紫英。”

“……師叔?”

“低頭。”

“……?”

“別別別別給我猶豫啦!快低頭!”

雖然不解,紫英還是順了夙汐的意思。夙汐望著垂下首來的紫英,先是面色通紅地轉臉咳了一聲,而後敲了一記紫英的腦袋。

力道並不重,紫英愕然擡眸,就見他的師叔紅著臉退後一步,抱著胸,扭過臉快速又急促地吼了一句:“笨蛋!說什麽呢!我可是你師叔!”

“……”

然後紫胤真人便看到自家笨蛋師叔兼笨蛋弟子奪門而出的全過程。

他的手指觸碰到夙汐先前枕過的地方,卻像閃電一樣的縮了回去。紫英看著自己的手,怔忪許久。須臾,他唇角輕輕微勾,笑容清淡,卻是帶了一絲無奈和無人能覺的溫和。

“如此為之——”

“便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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