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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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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沈。

天墉的夜晚星光璀璨,蒼藍天穹,天河倒懸,一帶明光,如投梭般劃過廣袤星夜,伸向遙遠天際。

夙汐揉著眼睛從床上醒來,睡眼惺忪。

突兀地,她感覺到微風流向的怪異。

楚蟬的身體與她的靈魂五行契合,是木與水的體質結合。夙汐雖然慣用的還是水系仙術,但憑著身中所帶風系部分,她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份怪異。

她霎時抄過枕邊太微,翻身下了床。

推開門,她站在門口環視一圈,卻什麽也沒看到。凝神感受了一下,也什麽沒察覺到。

“錯覺?”夙汐摸了摸下巴,遲疑道。

——自她渡魂後修習仙術時日尚淺,比不得四百年前已經修得高階仙術的那個自己,便是判斷錯誤……也情有可原。

況且……一絲殺意都沒有。

房間裏根本沒有什麽值得拿走的東西,現在太微在手裏,搖光在袖裏乾坤裏,房裏值錢的頂多幾瓶上次被凝丹長老拉去學習煉制丹藥的半成品,還藥效不明,愛拿就拿唄。

想到這裏夙汐就釋然了,她打了個哈欠,將太微扛在肩上,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唔……上~廁所~”

屋頂上的人驀地松了口氣。



“茯苓——啊!”

陵端的慘叫聲一如既往地響徹在天墉之上,直接拿茯苓糕當板磚使用的某個罪魁禍首抱著瓶瓶罐罐,不顧陵端氣急敗壞的威脅,視若無睹地走了過去。

周圍的弟子或驚奇或輕笑,夙汐全當做沒看見。事實上,成為紫英的弟子以來,她已經被諸多天墉弟子行過註目禮,友好交流過許多次。夙汐先前還在尷尬,久而久之臉皮就練得跟城墻一樣厚了。

她剛從凝丹長老那邊回來,因為不上早課的緣故,這段時間她不是被涵素真人拉去討論上古仙術,就是被沒能收下她而感到遺憾的凝丹長老還虛拖去學習煉制丹藥。夙汐想起自己煉制壓制魂魄潰散的藥也能用到丹室,便點頭就應了還虛真人。

小龍也和她有所聯系過,並帶給她藥材。交流完畢後,小龍對她吐了吐舌頭,說“果然在喜歡的人身邊阿苓不再是以前那種垂頭喪氣的笨蛋樣子了~”,弄得她在羞憤之下惱羞成怒差點沒把小龍掐死。

夙汐想,按神力消散的這個速度,至少,她還有十年,能陪在他身邊,

能再活一世已是上天垂憐,她不敢再奢望太多。雖然尚未考慮完全,但這一次,若魂魄走到盡頭,她不會再像之前一般以那種決絕的方式消失在他面前。

四百年前,身側的人如劇情一般死去,再加上望舒寒毒的加劇和紫英的奔波,她覺天命無可扭轉,萬念俱灰下,便想著用自己瀕死之命來換他所念所想,卻不料行事倉促間被他察覺……

夙汐垂下眼眸。

的確是她不好。把小紫花……變成了小白花。

她不自覺抱緊丹藥瓶。

藍白衣袂生風,恍惚間,踏上的似乎是那片黃磚地面,負了劍匣的小少年站在前邊,清風拂起他的長發,他擡了眸看她,黑眸平靜如水。

耳畔掠過水流的潺潺聲。

一瞬間,她分不清這裏是天墉,還是瓊華。

“……”

夙汐騰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她笑了笑,捋了捋鬢邊碎發,眼中卻是一片黯淡。

縱然物是人非,到天墉的這些日子,她在紫英身邊也不覺得十分孤寂,只是偶爾會憶起往昔。而沒有任何人在他身邊的百年裏,他……

夙汐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她望著四面的環山,崎嶇陡峭,都湮沒在霧氣氤氳之中,東升旭日也驅不散所籠雲霧。好在天墉之上,卻是晴朗的,陽光的暖意,依舊在,不曾離去。

夙汐突然很想把紫英拉出來曬曬太陽。

認認真真地便沿著這個方向想了下去,邊想著以什麽借口把紫英拖出來,夙汐邊走邊走神。剛腦補到自己對紫英說“小紫花再不出來曬曬就要發黴了”和紫英無奈表情的夙汐“噗嗤”一笑,就見一雙腳停在了她面前,阻了她的去路。

夙汐斂眸,慢慢擡了頭。身著天墉弟子服的嬌俏少女站在她面前,盯著她不說話。

夙汐微微抿唇,眉在須臾間蹙起——這姑娘就這麽杠在她面前,不像搭話的,倒像是個來找茬的。被堵過好幾次路的夙汐有了思量,她沈住氣,等待著少女開口。

見夙汐站在原地,不開口也不問話,少女瞳眸中劃過一絲詫異,而後轉為了惱怒,她一指夙汐,破口便罵:“見到師姐也不行禮?好你個芙苓,簡直不把長幼之序放在眼裏!你這樣,也配當執劍長老的弟子?”

夙汐一秒變得面無表情——哦,果然又是找茬來的。

不過……這家夥誰啊?堵路小分隊裏新來的?

“抱歉,請問你是?見諒,芙苓似乎沒有見過你。”

夙汐的例行的禮貌問話卻幾乎令少女氣得跳腳,她狠狠瞪向夙汐:“我是威武長老座下芙靨!我比你早入門兩年,你當叫我芙靨師姐!”

沒等夙汐回話,她輕蔑地看了夙汐一眼,話語間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就你這樣,如何能成為執劍長老弟子?”眼眸移到夙汐衣裳之上,芙靨開始咬牙切齒:“竟與他穿的一般……連早課也——”她劈頭蓋臉對著夙汐就是一陣訓斥:“男女大防,你究竟做了什麽竟讓長老破例留你在劍塔!你、你黏在執劍長老身邊不知羞恥!”

“……”

夙汐幾乎要仰頭望天了。她伸手彈了一下懷抱陶瓷瓶罐,一聲脆響,而後平靜對芙靨說道:“說完沒有?”

芙靨瞪著她,像是還想說什麽,夙汐懶得再聽,便直接打斷她:“我何德何能成為師尊弟子?我是師尊收下的,如果你懷疑我師尊的眼光的話,盡管去問。”

見芙靨一楞,面上也逐漸變得難看,夙汐略略思索了一下,學著紫英一甩廣袖,慢條斯理又道:“再者,他是我師尊,我侍奉在他左右有何不對?你我皆是修仙之人,拘於俗世常理,豈不可笑?”

望著芙靨剎時通紅的臉,夙汐頓時笑得燦爛無比,她一手環抱瓶罐,對著芙靨勾了勾手,眨眼微笑:“再說了,你行你上啊~有本事成為師尊的弟子再來對我大呼小叫怎麽樣?芙~靨~師~姐~”

“你!”

“我?我很好,多謝芙靨師姐關心。”夙汐打量芙靨兩眼,突然想起了什麽,便笑得溫和:“這次就算了,別讓我看到你這樣對我屠蘇師兄,否則我可不介意告訴一下我師尊和大師兄的~芙靨師姐~”

芙靨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她嘴唇嚅動,和夙汐僵持半晌,突然掩面轉身便跑。她這一跑倒讓夙汐想起這姑娘是誰了,這丫不是上次一見面就劈頭蓋臉說誰許你穿成這樣被她一句話堵回去的妹子嘛!

夙汐有些慚愧:都一把年紀了,還欺負小朋友真是有失風度……

“茯苓糕!”

正當夙汐憂傷地想著,被她長年欺壓前來報仇的某個小胖子猛然躥了出來,夙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袖中擲出一塊硬邦邦的茯苓糕,精準無誤又砸上陵端的臉。

完全無視了陵端突如其來爆發的大哭聲,夙汐繼續明媚憂傷地想,糕點存貨似乎不夠了,得下去進點貨,順便給小紫花帶點糖。另外我砸人準星越來越精確了,多虧了小胖子~

有了這樣找茬堵路的人,生活才有樂趣嘛~

夙汐突然止住腳步。天墉城的風吹過青銅,她沒轉身,只是輕輕道:“什麽時候跟在我後面的?”

“……”她背後的人不答話,夙汐轉過身,歪著腦袋看過去,話語帶了幾分戲謔:“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師尊大人~”

“……師——芙苓,不可胡言亂語。”周圍還有人經過,銀發的仙人須臾改了口,表情肅穆。夙汐有點想笑,她神色認真,話語卻是帶了濃濃笑意:“芙苓胡鬧,請師尊降罰。”

“……”他灰眸空明,夙汐卻似乎看到他幼時用漆黑瞳眸無奈盯著她的樣子,唇角不由得劃開一個弧度。紫英看她許久,血色極淺的薄唇開闔,緩緩說了句“胡鬧”。

夙汐能聽出話音中的無奈意味,她低低悶笑,便和紫英一起向劍塔的路走去。待到四處無人,夙汐將懷中東西收入袖裏,倏而聽到紫英遲疑詢問:“師叔入天墉以來,是否常遇此事?”

“你看到了?”見紫英微微頷首,夙汐又道:“沒事。”仿佛知道紫英想說什麽,夙汐搖頭打斷了他:“屠蘇上山,也與我一般。你口上不說,大概囑咐過陵越,暗中阻止了吧。可明裏恭敬友好,暗裏詆毀中傷,人心便是如此。”

聽著夙汐正兒八經的回答,紫英移開眸光,卻問了另一個問題:“……師叔何以知曉我曾囑咐陵越?”

夙汐不假思索,張口便答:“我自個養的花我自個怎麽會不知——”她霎時捂住自己的嘴。

啊啊啊啊啊她說了神馬?!

奇怪的沈默在兩人彌漫開來,夙汐冷汗之下趕緊換了話題:“你不許屠蘇比劍,亦不賜予他道號,且將他放於身邊,派中之人是否也對你頗有微詞?”

紫英斂眸,聲音清淡:“……紫英於心無愧,屠蘇亦於心無愧。既無過無愧,何懼他人流言?”

“你如此想便好。”夙汐變得神色柔和:“你小時候,在瓊華,所受之事,不也是如此?”她頃刻笑了起來:“風水輪流轉,只不過現在輪到師叔而已。”

當年她和雲天青玄霄在一起練劍的時候,也有瓊華弟子堵過她,現在想來,還真是有幾分懷念~

“只要於心無愧,這些便如過眼雲煙。”夙汐對著紫英晃了晃手指,笑得狡黠:“偶爾欺負一下小姑娘,倒也有趣的很~”

“……”

紫英微微嘆了口氣,眉目間卻是柔和了不少。夙汐一挑眉,調侃紫英道:“這樣就放心了?剛那小胖子還在哭呢,就不怕師叔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師叔行事極有分寸,紫英信師叔。”

紫英答得極快。夙汐一楞,她心中有某些奇怪情緒湧起。夙汐移開臉,良久才問了一句:“找我有什麽事?”

“……昆侖八派之一懸圃,近日被一魔者奪去派中至寶金蠶玉。據聞此玉能朽木生花,白骨生肌,亦能抵禦部分天劫。”他頓了一頓,對上夙汐驚訝目光,繼續又道:“聽掌門說,奪此玉者,紅發紅眸,手持火靈長劍……”他不再說話。

“……羲和?玄霄?”夙汐面上看不出喜怒,緩緩開了口。

紫英輕輕點頭。

“……仙家所用至寶,他既已成魔,拿去幹什麽?”夙汐眉頭蹙得死緊,想了半天不得其果,夙汐揉了揉太陽穴,疲倦喃喃:“他愛做什麽便做什麽……我百年前就阻不了他……”

“……”

腦中驀地閃過紅褐長發的男子目光冷冽、冷笑著問他你昔日在禁地所應即便粉身碎骨也必為之之事為何不得履行的一幕,紫英眸光遽然黯下幾分。

“他害我兄,殺我師,這筆賬,若是能再遇,我還是會向他盡數討回。”夙汐眉睫低垂,掩去眼中覆雜神色。像是覺得這樣的話題過於沈重,夙汐拍了下自己的臉,穿過經庫,剛想開口,視野所見讓她頓住腳步。

——屠蘇似乎抱著什麽東西,和陵越站在巨劍之前……?

黑發的少年神色焦急,不停地和身邊的陵越說著什麽,陵越剛回答了一句,擡頭便看到紫英,又看到紫英身邊的夙汐。他一怔,還是遠遠行了禮:“見過師尊。”

屠蘇終於擡了頭,眼中卻是浮現水光。忘了行禮,他直接小跑跑到紫英面前,擡頭急急道:“師尊,救救它……”

夙汐看向屠蘇懷中,是一只年幼鷹隼,像是受了重傷,身上血跡斑斑,此時半合著眼,奄奄一息。

阿……翔?

記憶的模糊讓夙汐有些不確定跟在屠蘇身邊的鷹隼名字,陵越走了上來,神色中有些愧疚:“弟子五行金土,無法救治,陵越懇請師尊……”

紫英凝視幼鷹許久,擡袖,靈力星星點點傾瀉到了幼鷹身上,屠蘇驚喜地看著幼鷹睜開眼疑惑地歪頭打量自己,旁邊的陵越也露出了笑容。

“……性命已無大礙,需靜養數日。”紫英緩緩說道。他以劍入道,不擅長治愈療傷,但保住幼鷹性命,卻是不難。

“多謝師尊!”陵越與屠蘇齊齊向紫英行禮,紫英目光淡然,並未多說什麽。

兩人向紫英告辭,像是要回去給鷹隼療傷,便匆匆走了,風中還能聽到他們的低語。紫英看了片刻,轉眸欲走,卻見夙汐站在原地發呆,像是在想什麽事情一樣,他眼眸中劃過一絲詫異,微微垂首喚道:“師叔……?”

夙汐被他的一句話喚回了神智,她神情茫然,歪頭對紫英道:“抱歉,走了會神,屠蘇抱著的鳥是什麽鳥來著?”

“……”沒想到夙汐是在想這個,紫英一楞,還是如實回答:“海東青。”

“哈?那是海東青?”夙汐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

“……”

一輪沈默。

“昔日瓊華博物課上亦曾教授天地萬物概要,便有提起。”

“奇怪,我們瓊華有這門課麽……”

“……”

“……”

又是一輪沈默。

“……師叔。”

“嗯?小紫花,為何這樣看我?”

“既然此世我能為師叔師尊,紫英當盡全力教導師叔,不敢怠慢。咒法於師叔乃輕車熟路,這文字雜學,待紫英一一給師叔講來。師叔,此時既為天墉弟子,功課一途,請勿要怠慢。”

“等、等一下——”

“師叔,便從今日開始吧。”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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