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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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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回了那個連話都不能說的蠻族下等女人,卻不知今日會再陷淳國於戰亂之中!倘使王上當初聽信臣等之言,又豈會再次惹怒天啟、徒招北疆禍事?”

隨著他們的進言一聲高過一聲,孟守文的臉色亦是一層接一層地黑了下去。末了他倒未作色發怒,亦未即時言語,只是撇過眼看了看身旁的葉增。

葉增此時意態鎮定,臉上一如平日般沒甚麽表情,令人完全分辨不出他此刻是何情緒,唯有那一雙眼黑得明光徹亮,使睹者心生寒意。

片刻後,他緩緩擡腳,向前邁出一大步。

這一步竟驚動了跪在丹墀上的三位重臣。他們不由自主地擡眼,順著面前男人膝下的玄甲細葉一路向上望去,探過那一片片菱紋金銀甲飾、腰間漆黑的扣帶、外形簡樸卻質感非凡的佩劍、鱗狀編綴的鍛铔,最後直通那一雙黑亮的眼。

那眼中的肅冷之意令他們微微凜然,一時竟欲後退避之。

然而葉增卻未再上前,只是原地轉身,面向孟守文單膝落地,一言不發地解下腰間佩劍、卸去頭頂鐵胄,隨後聲色平穩、一字一句道:“臣身負王上重恩,忝掌軍中重權,雖日夜不敢驕恣,然終有疏漏之行。臣今願受三公劾謬,不再自辯,任聽王上發落。”

這一番話似是請罪,然而他的目光神色中皆是堅悍,所行亦為武將面謁王上之禮、而非臣下待罪伏叩之狀,儼然並未真以自己為負罪之人,反而更像是不欲孟守文在此刻當廷為難、徒受不納諫言之名的忠懇之舉。

果然此舉更加激怒了三位老臣,引得他們登時怒目相對,而先前一直未曾張口的大司馬鄧甘此刻終於直身揚首,手持象笏鏗然道:“今國逢此戰禍,全因與北蠻聯姻締盟,王上當即刻遣使將鄂倫部公主送歸北陸、修書以表淳國欲與鄂倫部裂盟之意,如此方可令晉國再無出兵之由,而還淳國北疆以太平!至於葉增,其為人驕悍無羈、其性情峻毅剛急,又屢屢僭位上言惑主,為一己私欲而致王上於不德之地、致淳國於戰亂之中,如此不臣之輩,王上豈可一再重用之!臣奏請王上罷葉增天翎軍指揮使、五大邊營制置使之銜,遣其南回邊軍,永不得詔回京中敘用!望王上明鑒!”

其餘二臣亦紛紛隨之道:“望王上明鑒!”而後再度齊齊叩首,伏在殿上悲慟大號。

殿外天色漸黑,昏暗的殿中唯一一盞點亮的宮燈此時已近油枯,那微弱的火苗隨著這些老臣們不辨真心假意的痛泣聲而輕輕跳躍,點點光斑一片一片地晃進孟守文的眼中,令他猝然揚眉,終於動了動久未挪移的身體。

輕步踱近方才憤聲上言的三位老臣,孟守文站定於鄧甘面前,足尖離他伏叩的頭顱不過一寸之距,居高臨下的目光中透著莫測的深意。

鄧甘漸止泣聲、擡起頭來,就看見眼前的年輕王者似乎是自顧一笑,然而下一刻他嘴角殘笑已盡冷卻,擡手指向一旁單膝跪著的葉增,緩慢卻堅定地開了口——

“爾等今日所諫伐的這個男人,雖出身於獵戶之家、躡足於行伍之中,然其十二載所建軍功無數,朝中世家哪個武臣能夠比得上?他自十四歲起便效命於淳國邊軍中最苦的永沛大營,守邊蕩寇、固疆平亂,六年間因軍功累遷至河北大營遠探斥候軍校尉,邊軍宿將中有誰不讚他果勇善戰、謀武兩全?元光五年我奉先王之諭掛帥南征,於菸河北岸與均軍隔江對壘,兩軍夜戰、淳軍不敵而退,我於殿後途中為均軍大將梁隱陣前俘壓,時淳軍兵馬散亂、隨我共往的千餘親兵竟無一人能護我周全,正是爾等今日所指罵的這個男人,孤騎離陣、號聚散兵百人與之共於河岸邊設伏,以火筏奇襲梁隱帥船,又在火煙之中以身登船、射殺梁隱、將我救回淳軍陣中,此一勇跡震懾二軍,淳軍乃因此而士氣大振;其後裴禎身死於軍中,均軍主力退歸天啟,他領麾下輕騎一路疾下、於均軍南歸途中設伏斬敵萬餘首級,經此數役,兩軍之中有誰不懼他沙場威名?元光六年先王詔他詣闕,甚為賞讚其為人,令其回河南重籌兵馬建營,他乃以鷹沖將軍領河南行營大都統銜,重回菸河南岸、募兵建營,其統禦將兵之鐵腕、教練士卒之嚴明,邊軍諸營帥將中有誰可以望其項背?元光七年他領軍擊敵,一役收覆河南十三重鎮,淳國河南兵馬驍勇不敗之名震動東陸,四州之內有誰再敢犯我淳國南疆?元光八年先王薨逝,先王長子趁勢勒兵作亂,命控鶴軍羈眾臣、封城門,欲圖大位;倘非是他及時率軍回師畢止,一日之內連破外城、內城、王城三處亂軍,釋宮中所羈眾臣、正先王所留遺命,爾等有誰敢說自己不會命喪先王長子之手?其後兩年他奉我詔諭留京典兵,所建天翎軍堪為諸軍翹楚,京畿兵防在他治下更是一洗從前種種積弊,而南面五大邊營兩年來更無禍亂,國中諸將兵又有誰不心服於他?似他這般的國之良將,其忠可以炳日月,其功可以震四疆,豈知今日竟要無端端地遭受爾等這般詆毀中傷——”

說到此處孟守文略停了停。他雖面色青黑,卻依舊沒有發怒,隨後竟緩緩彎下腰,湊近鄧甘高仰著的頭顱,冷聲繼續道:“爾等今日既來當廷指斥我,那我也便無再瞞爾等的必要:我身為孟氏骨血,必不能縱天啟裴賊長踞帝位;我欲舉傾國之兵力南下伐均,以刀槍利箭重奪我孟氏江山、匡覆我大賁社稷,以慰孟氏先祖在天之靈;而淳國舉兵南下之日,便在此番擊退晉國來犯之後。”

看見老臣們在聽見這話後愕然驚怒的神色,他輕輕揚動嘴角,可聲音卻越發生冷,“葉增此前欲圖北陸十萬戰馬而進勸我與鄂倫部締盟,絕非是因一己私欲,而是因知我欲舉兵南下,故而借力為淳國備兵罷了。淳國與鄂倫部聯姻締盟一事既成,便絕無反悔裂盟之理。此事乃我親自禦定,與葉增又有何關系?爾等與其今日諫罷葉增軍權,不若直接將我拉下淳王之位——卻不知爾等可有這個能耐?若無,則我一日在淳王之位,便一日無人能使淳國對天啟俯首稱臣。至於爾等屢次逆顏犯上之舉,我僅有一言相告——”

終有怒意於此刻自他眼底層湧而出,而他霍然直身,振袖指地,厲聲告斥三人:

“凡敢阻我南伐之路者,必死!”

【九】

孩子咯吱咯吱的笑聲從屋中傳出,使人聞之心軟。

屋門半掩,自外依稀可見裏面燭光融融,暖意徜徉。孩子幼小而柔軟的身體伏趴在榻上,一雙黑眼大睜,兩只肉乎乎的小手拼命向上亂揚,極力想要去抓那一枚被娘親捏在手中逗弄他的石鐲。

而他的娘親此時笑容溫和,註視他的目光中滿是愛意,輕輕舉起的右臂闊袖半滑,露出裏面的纁色細羅以及一截雪白皓腕。

這幅畫面過於美好和溫暖,以致葉增佇足門口許久都不忍心進擾。最後仍是秦一察覺到了他的氣息,回首顧他,這才使得他一時回神,然後邁檻入內。

將手中外氅披上她的身子,葉增伸手去握她滑出衣袖的那截細腕,“深秋夜冷,當心著涼。”

他身上依舊是全副披掛,連佩劍都未解,顯然是一回府便徑往這邊來了。而他的到來似乎帶來一股肅寒之氣,連方才猶在榻上玩鬧甚歡的孩子都不再出聲,睜大的眼睛瞪得圓鼓鼓的,小小的身子向後拱退了幾寸,竟是渾然戒備的模樣。

秦一不禁輕笑,轉首看他。

他此時雖臉色平和,然而緊抿的嘴角卻仍是洩露出他心中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輕松。

今日本是淳王冊後的吉日,然而亂事卻一件件接踵而至——晉國出兵進犯淳國北境的戰報於冊後大典之上被人送至,其後朝中三公當眾闖殿、叩諫淳王罷撤他手中軍權,而淳王大怒之下竟當廷張表己欲舉兵南下伐均之意、斥退三公之後更是即刻手詔,以他為此番征北行營大都統,令他掛帥北上、統淳國北面四大海軍邊營、東出海軍抵禦晉軍。

她在府上雖未出門,可經人幾番傳報,也已聞得這一件件亂事。

睹他此刻神思,她已能揣度出他的心情,便只字未提國事,僅和緩一笑,回頭看榻上,對正圓瞪雙眼的孩子道:“瞧,爹爹一回府便來看你了。”

方九個月大的孩子雖半懂不懂她說的話,然而卻仿若是雄性天成一般地瞬也不瞬地盯著這個闖入屋中的男人,半晌後又有些好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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